《恶意之山》是一本由[以] 阿摩司·奥兹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9.00,页数:28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不甚喜。读完恶意之山部分。10.9/耶路撒冷有山,山像海。文字还算喜欢,不喜故事。主要是题材不太触动吧。
●对于1947年耶路撒冷夏末的三个故事三个视角,那时耶路撒冷还在英管辖下,天竺葵怒放,爱情信仰,地下革命,少年青春搅和在一起,OZ用轻盈笔触写下这一切,以色列就看他写的了。
●无望的等待和癫狂的希望交织,孩童的视角显得轻,大人的忧愁又显得重,这中间是犹太人试图复国的如履薄冰。
●为什么喜欢Oz一直是个谜。他是我所喜欢的一切文字特质的反面。非要说的话,“居然这样还可以不让人觉得无聊?”的一种完美感。一种不带压迫感的隐忍的温柔,连我这样的人都可以接受的温柔。“爱是一场战争,友谊也是。”
●第一篇的叙事相对刻意,包括人物描写在内很多地方都不乏毒舌讽刺意味。但最喜欢的奥兹还是抒情的诗意的,如最后一篇里久病垂暮的老人给爱人写去的一封封信。无论历史的前台发生多少戏剧化的、动荡的事件,耶路撒冷的山峦与大海、街道与无花果树都在那里,成为亘古的背景。
●叙述不断漾开,终成山上的风景。对事物的描绘精确而深情。尤其喜欢标题作中情绪的突然爆发和消退,恍如热症,是阴魂不散的绝望与惆怅。而伊曼纽尔医生在他生命中最后的孤独里,以一个不存在的儿子为药引,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未能安息的童年。2018-009
●看得最舒服也就是第三篇的第一封信。要是对耶路撒冷啊以色列文学啊没那么感兴趣,可别看了
●尚处于英国管辖的耶路撒冷前路渺茫。血与泪,希望与恐惧,还有等待。
●对于1947年耶路撒冷夏末的三个故事三个视角,那时耶路撒冷还在英管辖下,天竺葵怒放,爱情信仰,地下革命,少年青春搅和在一起,OZ用轻盈笔触写下这一切,以色列就看他写的了。
《恶意之山》读后感(一):山上的童年
三年级的希勒尔·奇普尼斯在他寄给英国国王和高级专员的信中如此写道:“根据《圣经》和正义的要求,这里的土地属于我们。请立即离开以色列,回到英国去。趁现在还来得及。”之后,尽管这封信在邻居中引起一阵骚动,但他收到的回信语气敷衍,充斥着毫无意义的官方语言。
那是1946年,耶路撒冷,特拉扎。在《恶意之山》里,惯用甜美格言的早熟儿童希勒尔完成了九岁的奥兹曾深思熟虑的计划。虽然没有用冰箱与摩托车残骸制造的跨洲火箭,但信中所展现的勇气和正义感却丝毫不输给任何革命者。这是在犹太复国狂热和盲目的激进主义中成长起来的童年,这也是在古以色列王国的辉煌传奇中孕育出英雄梦的童年。奥兹本人曾在访谈中直言,早期大量民族主义文学的阅读让他成为了“一个在巴勒斯坦举行暴动的抗英孩子”,而这一形象,似乎正是他在短篇集《恶意之山》中所着力刻画的。
短篇集由三个故事组成,以三种不同的角度刻画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耶路撒冷一角表面平淡的社区生活底下的暗潮涌动。在《恶意之山》里,男孩希勒尔的父亲因在电影院里医治了英国专员的老嫂子而获邀参加恶意山高级官邸举行的五月舞会,却在这个盛装出席的舞会上弄丢了自己美丽忧郁的太太。另一个男孩尤里在《列维先生》中与犹太复国运动的地下组织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却仍然被大人们排斥在那个他所渴望进入的英雄世界之外。而《渴望》里,身患绝症的伊曼纽尔医生于信中对远在大洋彼岸的妻子呢喃着自己孩童般的孤独与脆弱,最终在反思的平静中寻得了希望……
伊曼纽尔医生的信里有一个贯穿始终的角色,一个不存在的儿子,是妻子米娜藏起来并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医生试图在认识和不认识的面孔中寻找这个形象,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行为,似乎本身就是孩子气的,仿佛要从虚无中创造出一个肩负希望的孩子来。这个孩子在哪里呢?勇敢而多愁善感的尤里激发起大人无限的保护欲,但在他身上,热情燃烧得过早也过快,夏日的天真如炭火苍白而易碎,蠢蠢欲动的是不合年龄的使命感。孤僻的希勒尔在父母的谈话和女邻居的抚摸中感受到未成熟的性冲动,而房客猖狂的演讲同样无视了孩童的温和本性,反而试图以丑陋的比喻勾起不安的激情。在这些场景里,属于孩子的状态是扭曲的,如同经过液化模糊的镜像,既不完整,也不纯粹。因此,伊曼纽尔医生那纠缠不清的呓语与其说是一种期望,不如说是一种隐喻,包含了对那愤怒而决绝地制作炸弹和恐吓信的少年无限的爱怜。
为他不存在的童年。
而这个少年,既是奥兹自己,也是那一时期在巴基斯坦的土地上追逐梦想的犹太人民。奥兹认为,他的作品归类为“叙事散文”比归类为“小说/虚构类文体”更为得体,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写作是出于对真实的关切,是以以色列人们的真实生活为蓝本创作的。他的写作并不刻意追求剧情冲突,相反,对事物的描绘精确而深情,叙述沿着徐徐铺展的线索一圈圈漾开,最终成为山上的风景。日光遥远,树影温情。而这些文字里情绪的收放自如,将台灯下对孤独的好坏进行排序的年轻人与绝望地把自己死去的梦想撕碎的年轻人串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未能安息的童年。“我要到洞穴去,做一个山的孩子,整天,整个夏季独自一人,生活在岩石中,太阳下,和风为伴。山不会知晓地怎样震,高楼为什么倒坍。”
《恶意之山》读后感(二):普通人与犹太复国主义
距离以色列作家阿格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66年),已有五十多年的时光。希伯来语作者,却并非后继无人。时常登上赔率榜前列的作家阿摩司·奥兹,被广泛看作最具竞争力的作家。赔率榜属民间活动,自然无法代替评委会的观点,但至少说明,阿摩司·奥兹,得到了读者的承认、好评和期待。这位出生于一九三九年(波兰被纳粹德国占领这一年)的作家,他的艺术世界,到底呈现出怎样的特征,使其不断吸引世界范围内的读者?
阿摩司·奥兹的父亲精通十几门语言,却只教儿子希伯来语。这个天资聪颖的男孩,在青年时期逃离家庭,来到“基布兹”(以色列的集体农场)生活、劳作。从一九六五年发表短篇小说集《胡狼嚎叫的地方》以来,奥兹笔耕不辍,至今已出版三十多部作品,体裁涵盖小说、散文等。在奥兹的小说世界里,犹太复国主义是个不朽的命题或情节。对居无定所的犹太人来说,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似乎理所当然,同时也显得痴心妄想:你们注定了永远流浪(?)。
《恶意之山》中收录了三篇小说,分别是《恶意之山》《列维先生》《渴望》,都讲述了有关犹太复国主义的故事,以及宏大叙事或愿景下普通人的现实生活。虽然是三篇各自独立成篇的小说,但它们之间存在着情节上的联系,人物的设置也前后呼应——兽医夫妇、好动勇敢的男孩尤里(兽医夫妇之子)、诗人内哈姆金先生等等,因此可以设想,这样的小说其实还可以继续书写。
在这三篇小说中,犹太复国主义呈现出复杂的面貌。这些人物,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而非西奥多·赫茨尔这样的伟人。他们一方面有着较为坚定的信仰,在英国管辖的耶路撒冷开展自己的地下活动,而地下活动的领导者时常处于隐身、缺席状态,背对读者。这些人,在日复一日的胆战心惊与百倍憧憬中过活。犹太复国主义当然是了不起的理想,但支撑它的却是一个又一个胆怯而勇敢的普通人,他们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不知道是否一睁开眼便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抑或囚牢。
奥兹著有《爱与黑暗的故事》,完整演绎了几代犹太人为理想前后奔走的家族故事,可谓是家族叙事的典范之作。《恶意之山》《列维先生》和《渴望》,不妨视为这部杰作的预演或者前奏——钦慕者眼里,奥兹善于发掘已写故事中的未知之处;在微词者口中,奥兹怕是难逃自我重复的嫌疑。其实,一个作家,一生能写好一个主题,已是难得。奥兹和犹太复国主义,几乎是鱼和水的关系,以至于谈到类似的话题,读者脑中头一个浮现的只怕是奥兹的形象。
1948年以前,或许很少有人(想必也包括奥兹在内)想象西亚地区真的出现一个“以色列”(犹太人的国度),但是现实永远比小说精彩。不过它的出现,虽然与伟大的犹太复国主义理论先驱、建设者有关,但不能忽视了那些为之前赴后继的普通人,他们甚至牺牲了生命,他们的胆颤和畏惧,他们的渴念与热望,都凝结在他们奋斗过的土地上,《恶意之山》一书,就是写给他们的。
《恶意之山》读后感(三):破碎的自豪
“耶路撒冷凝固了,只有沉闷的灰色仍在肆虐。”在奥兹的眼中,耶路撒冷总是孤寂地伫立在那里,冰冷,坚硬,而之中最为热烈闪耀的内核,是一些早熟却又懵懂的孩童。
作为一个缺失了童年的作家,奥兹笔下的三个短篇中的孩子都是他自己的化身。不管是作为故事里的配角,主角,或是他人口中的形象,他们都在用瘦小的身躯和稚嫩的心灵承受着不属于他们年龄的政治狂热。同名短篇《恶意之山》中,少年希勒尔的父母关于他最常说的话是——别让孩子听到,他已经懂事了,然而这个“懂事”的孩子,面对的是寄宿在家中的狂热犹太复国主义者米提亚叔叔对精神的狂轰滥炸,面对的是钢琴家亚波洛娃夫人和她侄女宾亚米娜的爱抚,他懵懂地接受一切激烈、热情的东西,然而在接收过程中的疑问却被父母遮遮掩掩的态度盖过,他并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是合适的。于是,刻骨的仇恨种在孩子的心里,他义正言辞地给英国国王写信要求他们离开,却并不真正清楚这仇恨背后的真正意义。父母对复国运动的不同态度造成了难以填平的沟壑,母亲选择离开,父亲隐忍痛苦,留给孩子的,只有无法解答的疑惑和情感的缺失罢了。
如果说在首篇《恶意之山》中少年希勒尔的出场太少,只能影影绰绰地觑见孩童的影子,那么在《列维先生》中稍稍长大的孩子尤里则更直观地体现了一个孩子在狂热的复国主义情怀的影响下的成长。尤里善良,勤劳,礼貌,好奇,然而他终日所想都是反对英国委任统治的恐怖主义行为。然而不管是尤里的父母还是周围的大人们,都在一定程度上将他高涨的热情视为孩子的游戏,他们无意识地影响着孩子对政治行动更加热情,却没能给他指出他应该去做的。访客列维先生直白的蔑视打碎了一个孩子政治运动的梦,父母含糊的解释和掩盖更是对孩子身心的双重抛弃。“尽管我一根接着一根划火柴,三个炸弹一个也没有点着。艾佛莱姆骗我。”这是真挚的心破碎的声音;“高级专员永远不会来斯奈拉,即使真的来了,也没我什么事”,被欺骗而迟来的残酷真相,不合时宜的梦的毁灭,孩子的心还能承受多少?在末篇《渴望》中采用了书信体格式,第一人称的伊曼纽尔医生表达了一种质疑和反思,他为复国组织提供知识援助,在尤里的人生中扮演着一个领导者的角色,而令他痛苦的不仅有病痛的折磨,还有他在面对尤里时反复的挣扎与爱怜。将一个孩子变成一个激进分子,却又将其抛在脑后的,正是自以为是的成人们。
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奥兹提到“我从来不写政治隐喻,也不写观念小说”,他只是坚持用希伯来语写着耶路撒冷的故事,写着一组人物,一个家庭,以及他自己。九岁的奥兹计划像希勒尔一样对英国政府提出义正言辞的驱逐,经历了尤里家被搜查的紧张,用冰箱和摩托车残骸制造了跨洲火箭,当然,也像希勒尔一样承受了母亲的离去。奥兹认为“生活中浸透着历史”,这也是他的作品总是给人以政治小说观感的原因,然而他只是在写历史中的“家庭”,家庭这种复杂的人类结构已经囊括了所谓政治冲突的内容罢了。他更愿意将他的作品视为叙事散文而非虚构小说,他只是将人物置于一个真实的环境,然后如实地描摹着他们的生活,在这部短篇集中,他的观察对象便是他自己。
奥兹用一支笔来写政论,另一支笔来写故事。他依旧有着政治上的激进意识,同时在写到自己时借用伊曼纽尔医生的心对成年人的政治意识对孩子的不合时宜的影响而进行了确凿无疑的反思。如果在政治激进的年代孩子们被这个蓝眼睛的和蔼老人微笑注视着,那必定会十分幸福吧。
《恶意之山》读后感(四):一个希望的破灭,只是另一种执着的开始——简评《恶意之山》
实不相瞒,阿摩司·奥兹(以色列)的《恶意之山》是少数让我花了大力气,读了好几遍的中篇小说。
恶意之山
恶意之山6.8[以] 阿摩司·奥兹 / 2017 / 人民文学出版社虽然读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主要是因为不熟悉以色列的风土人情,查资料花了不少时间),但还是不得不说,写得太好了!
郑重提示:本文部分涉及剧透。
郑重提示:本文部分涉及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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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点:
1、独特的叙述者视角。
小说的叙述者给汉斯·奇普尼斯叫父亲,给鲁丝叫母亲,这说明叙述者是二者的孩子,但叙述者却给二者的孩子(也就是叙述者自己)叫希勒尔,这是一个奇怪又有趣的事情。一个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不说我怎样怎样,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直呼自己大名,然后说那个家伙怎样怎样,这分明是一种抽离感,叙述者对自己的人生经历感觉复杂,以至于一切都感觉很不真实,好似梦境一般。在保留第一人称视角的感觉的同时还可以有第三人称视角的全知性,这就很带劲了。
以儿童的眼光为叙述视角,往往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出色效果,本篇也不例外。
说真的,当我读到叙述者的母亲在恶意山的舞会上抛下他的父亲和阿兰爵士一同远走高飞时,我感到相当的难受,以至于想吐。其实和第三者私奔这种情况很常见,但此文充分的事先铺垫和独特的情感体会角度使人读了很受不了(这也恰恰是这篇小说的成功之处)。叙述者先是描写他父亲对阿兰爵士以及他所代表的英国充满好感,然后讲述父母在参加舞会前满心期待的准备,周围邻居朋友在他父母从家坐车去参加舞会时充满戏剧性的送别,以及他父亲在舞会结束后找不到母亲的绝望,和母亲离开后父亲的幻想与自我安慰。这一切反差太大,真让人难以接受。从孩子的角度谈父母的出轨,感情冲击真是强烈到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此外,英国殖民与犹太复国主义的冲突,犹太宗教信仰与残酷现实的冲突,二战与苏联大清洗……这些复杂的社会政治问题,都通过房客米提亚叔叔,工程师勃列津斯基以及钢琴师亚波洛娃夫人和她拉大提琴的侄女宾亚米娜间接表现了出来,并透过叙述者(孩子)的视角模模糊糊地表现了出来,起到一个含而不露,存而不现的效果。
2、平行的叙事结构。
小说的主线从汉斯·奇普尼斯在观影会上救助勃劳姆雷夫人起,到奇普尼斯夫妇参加恶意山的舞会终。在分开讲述主线的同时,叙述者回忆了在自己(希勒尔)出生前父亲(奇普尼斯)和母亲(鲁丝)二者的过往,以及他们相遇相爱的故事,并附带了一些自己儿时的经历。此文虽然是平行的叙事结构,但各个部分的时间线却是单向的,这种写法,既大大扩充了故事的覆盖面同时丰富了情感的表现层次,还不容易和意识流一样令人产生时空错乱的感觉,可谓是乱而有序。
3、象征的美感与拟人化的寓意
这篇小说中每个人物的言行都可以看做一种思想或观念的具体体现,而人物的遭遇则可以看做是一种观念或思想随时代发展而产生的变迁。
父亲(奇普尼斯)可以看做是犹太移民的拓荒者代表,他从中欧来到巴勒斯坦,梦想在山区建一个养牛场,并搭建自家院子里的花园,认真、努力、勤勤恳恳、积极乐观,即使在母亲离去后,他也没有放弃他荒漠中的梦想。
与之相比,母亲(鲁丝)出身波兰贵族,因为二战才困于巴勒斯坦,就连父亲也说过,母亲因为过惯了优裕生活,难以适应巴勒斯坦的不毛荒漠,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去,我们也不要太难过。这说明父亲对母亲的本性有着充分的了解,只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会采取和阿兰爵士私奔的方法来实现自己的目标。母亲应该是对她的家庭有感情的,但为了更优越舒适的生活,她做出了违背亲情与伦理的选择,这可以看做是对上帝应许的锡安失去理想的犹太人。
阿兰爵士则是象征着英国殖民主义当局,嘴上说的很好听,让父亲真的以为他们是好人,结果拐跑了母亲,让父亲认清了英国殖民者的真面目。
米提亚叔叔激进癫狂的愤怒言辞,鲜明地体现了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狂热;工程师勃列津斯基是大清洗的产物,所以他对USSR的愤恨始终难消。
4、犹太精神的体现
在《恶意之山》中,父亲是最为核心的人物,犹太移民所遭遇的困境和坚守在他身上体现的最为淋漓尽致。
父亲想在山区建一座养牛场,最终他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父亲想在以色列建国后成为兽医署主任,结果他放弃了行医;父亲想为母亲建一座遮阳的花园,花园是建成了,但母亲已不在了。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希望,他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破灭,他却没有像某些人一样移居欧美,而是继续在巴勒斯坦的荒漠上坚守。
到最后,英国殖民者真的离开了,以色列真的建成了,然而父亲所曾经珍视过的一起,早已不复存在了,但他仍在荒漠中默默坚守着……
犹太民族之所以流散千年,在世界各处备受打压而未遭泯灭,靠的恐怕就是对犹太教的忠诚与在破灭中坚守的勇气吧。
《恶意之山》读后感(五):奥兹:爱是战争,友谊也是
【话外音】
2007年,19岁,第一次读希伯来语作家阿摩司·奥兹。《爱与黑暗的故事》。南方的冬天,我把手缩进毛衣里,把身体蜷成一团,抬头张望下着冻雨的窗外,看见12岁的小奥兹站在巴勒斯坦的群山下起誓:要做一头地下室里的黑豹,为了犹太民族的正义激情时刻准备。身后,美丽的波兰裔母亲忧伤地注视着儿子:新的国将要建立,等待我们的,可能是个深渊。
十一年,我持续读完奥兹所有中译本作品。看着这个长相酷似梅尔·吉普森的男人,用一双锐利诱人的幽蓝眼眸,把犹太民族刀光剑影的民族记忆幻化成诗意柔情的叙述。他有时像一场冻雨,冷峭激烈的情感让人无法承受,但更多时候,他只是一棵树,吸纳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尖叫和魔咒,再投射一地婆娑树影,影子里藏着犹太人的爱与黑暗。
当他回望自己的童年,“爱就是战争,连友谊也是”,曾经的小豹子是这么执拗,他蓄势待发,等待新生。在《恶意之山》里,时间给予年轻一代犹太人的,是等待里的深渊。但时间如风,空荡的痛苦会过去,最终奥兹变成宽容的老人,他看见照在眼睛上的光透过了黑暗,而黑暗,可以穿透心灵。
【正文】
他们在等待。一个新型的希伯来国呼之欲出,犹太民族即将登上历史舞台。
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在等待,他们以为能够就此终结世界性的漂泊。耶路撒冷的阿拉伯人也在等待,他们在四周的群山上筑起混凝土碉堡、掩体和射击点。
1946年夏,失控的政局正在酝酿更大的风暴。受到联合国委托管辖巴勒斯坦的英国,即将从这个纷争之地撤离。在这个“流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历经千百年流亡后返回的犹太人,见到的并不是梦境中的光明,等待他们的是困境。
1946年夏,这场困境看似无可挽回——英军对待耶路撒冷犹如烫手山芋,他们的统治已经接近尾声,高级专员阿兰·坎宁汉爵士虽然出现在放映犹太复国宣传片的庆祝会上,却毫无欢乐可言。那个夜晚,耶路撒冷晚霞满天,远山历历在目,城市在渴望中发出微弱的呼唤,人们等待一个崭新的声音冲破夜空的死寂,暂时回报他们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沉默。
在等待风暴的前夜,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开始了他的童年回忆。这位蜚声世界文坛的希伯来语作家,感知到以色列乃至整个犹太民族的历史,是一部交织爱与黑暗的历史。他用文学的一支笔,写下《我的米海尔》《地下室里的黑豹》《爱与黑暗的故事》等小说,探讨犹太民族的爱恨,犹太家庭的秘密。
民族和家庭,这两个看似宏大与细微对立的词语,在奥兹的小说中不可分割。然而,奥兹并不总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作品的全部主题只有一个词——“家庭”。虽然创作中后期的奥兹,风格变得越来越像他喜爱的俄国作家契诃夫,“含着微笑的眼泪描写令人伤心的生活”。但在创作的早年,日常生活还没有呈现后来那种温柔的褶皱质地。那时候的奥兹,在沉重的家国命题中尝试艰难地理解自己。他过早地在童年遭遇民族对峙的困顿景象,胡思乱想,狂热而孤独,不是一开始就懂得妥协。
创作于1976年的短篇小说集《恶意之山》,是奥兹“妥协前”的童年回望,相较他中后期脍炙人口的小说,《恶意之山》一直都不是奥兹最重要的作品,却是一个窥视这位以色列犹太作家童年秘境的绝佳入口。
《恶意之山》写成的三年前,奥兹作为预备役士兵参加了1973年发生在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的“赎罪日战争”(第四次中东战争),在这之前,他同样亲历了1967年的“六日战争”(第三次中东战争),两场战争后的阿拉伯世界,认识到他们在军事上无法击败以色列的现实。但这绝非奥兹要关注的问题,作家思考的是,为什么英军撤离后,在这片迦南之地上,本应惺惺相惜的犹太和阿拉伯两个民族,却更猛烈地互相伤害?以色列犹太人为何憎恨英国当局?
奥兹选择回溯仇恨的源头——在两个兄弟民族堕入仇恨深渊的前夜,在1948年以色列建国之前,犹太人经历了什么?年幼的奥兹彼时不过七八岁,一个父母是东欧犹太移民的儿子,如何理解犹太复国主义的行为?他如何在父母的遮遮掩掩和周围邻居的摩拳擦掌中失去童真,把英国当成假想的敌人,变成一个狂热的小民族主义者?短篇集《恶意之山》用三个相互独立又彼此勾连的短篇故事,给出了没有答案的答案。
奥兹一直拥有两支笔,一支用来写政论,一支用来写文学。在文学中,他几乎把自己完全敞开。南非作家库切曾说,对于作家,“所有的自传都是在讲故事,而所有的创作都是一种自传”,构成《恶意之山》的三个短故事,就是作家的童年记忆。
在同名的《恶意之山》以及《列维先生》《渴望》三个故事里,还没长大的小男孩经历生命中诸多破碎,直至告别童年。复国运动的梦想火把在大人中间传递,但他似懂非懂,不得要领。《恶意之山》中父亲汉斯和母亲鲁丝在希特勒迫害犹太人的时间口定居巴勒斯坦,此刻,19世纪末因俄国排犹浪潮而逃亡巴勒斯坦的犹太人还惊魂未定,这样的父母面对在巴勒斯坦诞生的第一代儿童,不知如何告诉他们,他们为何而来,从什么地方漂泊至此,又在等待什么。小胖子希勒尔夹在欲言又止的父母之间。
父亲汉斯在放映犹太复国宣传片的祝贺会上,无意中救了英方高级专员的嫂子,因此受邀参加在恶意之山的英国人的晚宴,孩子是不能带去的,希勒尔强烈抗议,“可我要对高级专员说谁对谁错”,因为寄宿在他家的米提亚叔叔告诉他,英王都是阿尔比恩(古希腊人和罗马人对英格兰的蔑称),“地下运动组织要抓他,把他吊死,因为他破坏了以色列的遗迹”。
一个孩子何以萌生吊死英王的恐怖想法?大人的影响无处不在,寄宿者米提亚难辞其咎。这个基布兹(以色列的一种集体社区,目标是建立混合共产主义和犹太复国主义思想的乌托邦)的拓荒者,无比憎恨英国人。自1922年起,英国政府在巴勒斯坦托管时期多次下发限制犹太人向巴勒斯坦的移民额度的指令,加深了犹太人的不满,而在1946年,英国提出阿犹分治计划遭到双方同时反对,这也激化了犹太人与英国政府的紧张关系,最终走向完全破裂。
米提亚是狂热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无时不刻不在诅咒英国政府是“政治阉人”。他时常截住希勒尔,向他倾诉自己狂乱的复国思想,“耶路撒冷,这个谋杀先知的城市,将会在地狱之火中锻炼出新的希腊文明。”希勒尔在其影响下,曾写信给英王和高级专员,“根据《圣经》和正义的要求,这里的土地属于我们。请立即离开以色列,回到英国去。趁现在还来得及。”
童真还没走远,希勒尔在天真地等待英王回复。但犹太人的等待让一个孩子不堪重负,他为那些在耳边嗡嗡作响的比喻惊恐不安,他怯怯地问父亲什么是“盲信者”,英国人究竟是好是坏,总是得到似是而非的答案。他曾努力向父母寻求关于犹太世界的真相,而父母本身已经深陷复国的疑虑泥潭,虽然父亲“坚信凡事都会朝好的方向变化”,但是母亲,这个曾经家境优越的波兰犹太女子,来巴勒斯坦不到一年“就厌烦了这个国家和它的语言”,她不信任复国运动的未来。
在奥兹的代表作《爱与黑暗的故事》中,面对英国人的离去,奥兹父亲曾激动想象“国家真的已经站在门口了”,而母亲却说,“不是站立。没有大门,有个深渊。”母亲没有错,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国建立,甚至挨不过24小时,阿以就爆发了第一次中东战争。此后的年月里,中东战争的序数递增背后,巴以冲突的死结越系越紧。
1946年,鲁丝无法承受生活中即将而来的悲剧,在晚宴上,她抛夫弃子,选择跟随一个风流将军远走他国。父亲似乎早已预感到这种结局,他对希勒尔说,“妈妈生长在富有和奢华的环境里。她有时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我相信在妈妈伤心或者渴望到一个完全不同环境的地方去的时候,你不会生气。对吗?”
在这个短篇里,奥兹后期家庭式小说中那种笔法华丽又善于移情于物的特征已开始显露。小希勒尔爬上了高高的无花果树,枝头空空,美丽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他在树上什么都看不见,人们在等待,群山灰暗,让人窒息,耶路撒冷凝固了。
当小希勒尔长大了一点,他化身成《列维先生》里的儿童斗士尤里。这个犹太印刷商的儿子,已经旗帜鲜明地把自己当成从事犹太复国运动的一份子,追随来自立陶宛的诗人邻居内哈姆金和他的儿子艾佛莱姆,默默从事地下抗争。他认为自己撕掉了童真的桎梏,所以面对同龄孩子的嬉戏和捉弄,他既嘲讽又不解。他感兴趣的是制定“作战计划”,发射太空射线,“用一束长程射线把整个英格兰烧成灰烬”。小尤里已经和童真告别,满脑子都是英雄主义式的复国狂思。
奥兹借助塑造男孩尤里,部分复原了本人的童年经历。他在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曾谈到自己的童年,“决定成为反对英国委任统治的恐怖主义者;是一个要在巴勒斯坦举行暴动的抗英孩子”。故事里的尤里幻想自己是一头“豹子”,“我要到山那边去生活,在阳光下,在风中,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有令人作呕的想法,做一个倔强的人”。
豹子,是奥兹用来形容具有此种精神状态的年轻犹太人的典型隐喻。在1994年发表的小说《地下室里的黑豹》里,作家用这个意象审视过去的自我,自比为“在黑暗中怀揣信仰,时刻准备为犹太人献身”的黑豹。而《列维先生》里的尤里如同这头“黑豹”的雏形——“小大人”把自己当成了一头豹子,“一定要跟随豹子越过高山,到属于豹子的森林。”
然而尤里的疯狂在周遭大人眼中不过是儿戏,他们以哄骗的方式对待孩子的狂想。他们没有意识到,复国思想已经让这个孩子漂浮在孤独而危险的海面上。尤里认为自己最终会加冕为新型希伯来人,没想到某天家里出现了神秘来客列维先生,他感觉这个男人和犹太复国主义地下运动有关联,可是列维先生却以不信任小孩为由把他支开了。尤里第二天伤心地点燃了那盒大人给他的“火药”,发现不过是个骗局。
民族纷争、战争阴影,失真的他者想象,这一切无声息地摧残着一个孩子不合时宜的希望。而1946年夏天,人们需要继续等待。
在第三个短篇《渴望》中,巴勒斯坦的等待正经历一种自我质疑。故事在一个服务于犹太复国组织、身患绝症的医生口吻中展开,小说形式由他写给远赴美国的未婚妻米娜的信件组成。书信体小说一直是奥兹迷恋的形式,《渴望》之后,1987年他把书信体文本也用在了长篇小说《黑匣子》中,通过不同人物视角展现以色列犹太人生活的差异。
《渴望》里,伊曼纽尔医生曾为复国组织提供化学和武器方面的知识援助,却在自己即将去世前陷入深深自责。他在一封封可能永远收不到的信件里诉说悔恨。上一个故事里的男孩尤里又出现了,他是医生的崇拜者,定期来拜访他,希望从他这里学到复国运动的实质性科学知识。医生感念他的陪伴,又对他狂热的信念感到忧虑。他不停地发问,是什么让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战士?最终意识到罪魁祸首就是这个时代的犹太成年人。
什么是耶路撒冷的短暂?什么又是它的永恒?即使新的犹太国站立在眼前,对于尤里这样的孩子,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下什么?“波纹铁皮房,三夹板隔离间,空空的酸奶瓶,欧洲式的举止加上粗鲁的欢笑,这就是在沙漠边缘的移民城市”,时间将如何回报年轻一代犹太人的等待?
医生的书信以问题始,以问题终,没有任何答案,作家只是不停地提问。而三个短篇,切换不同视角,试图暴露那些吞噬孩子童真的虚假希望。作家无意进行申讨,虽然后来我们都已经知道,阿以两族等来的是更多的鲜血和眼泪。当和平危在旦夕,“他希望终有一天,时间、地点和证人将会获得某种谅解”。
*本文首发于“单读”(公众号: dandu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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