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卢姗相当懵。
加完班走出公司大楼,她正低头拾掇包。一个女人蹦出来,劈头盖脸冲她嚷:“卢姗,你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
名字是叫她没错,但勾引人老公这事,她真没干过。
再瞧瞧对面的女人,像是紧赶慢赶堵小三,衣服褶子没抻平,面容憔悴扭曲,小腹隆起,是个孕妇。
卢姗想,如果我撕小三,一定打扮得艳压群芳,眼前这位明显想走另一路数,卖惨。
女人抡起手袋就要砸过来,卢姗赶紧闪到不显眼的地儿,好在对方身子不便,也没命中。幸亏过了集中下班的点,否则众目睽睽下,就要上演一出供人围观的伦理大戏。
电光火石间,卢姗在记忆里搜寻到与这位原配相似,却又难以重合的脸,那是她大学学妹,步婷。
步婷……
真不怪卢姗没一眼认出。印象中的步婷爱穿法式桔梗裙,裙摆和眉眼都扬着。她那时出入校园有车接送,把车门关得山响——像她现在嗓门那么响。
多年不见,人从土里抽芽开花,或从云端跌入泥淖,都是常事,不稀奇。
认出她后,卢姗理清了一点脉络,步婷的老公是林越,跟自己谈过八年,最终分道扬镳的前男友。
她和林越,早几天是约过。
2,
卢姗挑了考究的职业装,高跟鞋香水齐上阵。林越在餐厅见到她,起初也端着客套,只是手握得格外紧和长,还黏糊糊。
林越主动开启故人式寒暄:职场压力大,坐上现在的职位,不容易吧?听说你还单身,没遇到意中人?记得大学在辩论社,你不也挺受欢迎的?
卢姗笑,只接腔第一个问题。后面两个有试探:你都32了,分开后空窗五年迟迟不找,难道对我余情未了?不行再打感情牌:就算余情已了,想想我们处过那些年,从大学时代结下的旧谊,这单子你总该给我开开后门吧?
卢姗和林越就是来谈生意的。她是一家外企项目经理,林越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厂,近两年受冲击,风雨飘摇,不拿下卢姗的单,恐有停产危机。
卢姗了解林越,暗嘲他做了个烂局。谈生意公私分明,一上来你应该自证优势,协商价格,而不是企图托人情走关系。公司赋予她权力,是信任,她不想选个不专业的合作者,有隐患。
卢姗派人考察过林越的厂,与其它几家备选的比,确有小幅优势,如果林厂长秉持公事公办的态度,她当场就能拍板,现在反倒犹豫了。
“资料我都看过了。”卢姗收起文件夹,盘里的食物几乎没动。“林厂长等电话吧,如果决定签约,我助理会通知你。我有事,先不奉陪。”
卢姗起身要走,林越马上拉住她的手:“姗姗,别急嘛,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不如我们找个清净地方,不谈工作叙叙旧。”
见卢姗盛装出现,林越本来窃喜。她果然在乎这次会面,喷的香水还是他爱闻的款。三十好几的女人独自蹉跎,多半是情伤未平,他给她上上药,必要时再上上床,不怕单子飞了。
卢姗莞尔,曾经一起八年,她能不懂林越的算计?精心打扮,只是想表明跟他结束后,她活得更好。再说,林越和人谈生意谈到床上也不是第一回,再不长记性,卢姗就白活了。
“林越,你小看我了。”卢姗甩开他,高跟鞋踩得咣咣响,边走边拿纸巾擦黏糊的手腕。
林越僵在原地,手保持半抬。在旁人看来就是个挽留情人不成,失魂落魄的男人。
那一刻他才知道,卢姗早已不是当初的卢姗。
3,
当初的卢姗是个不折不扣的舔狗,她的宿敌小燕如是说。
他们是二本,不过辩论社倒挺有名。辩论组分为ABC,内部竞争排序,A组代表学校比赛。林越长期稳居A组二辩,一辩求稳,二辩则要随机应变,死咬对手,做得好最出风头。
卢姗有次换台撞上国际大专辩论赛,一眼粉上某个辩手。她不热衷于颠来倒去的逻辑博弈,但喜欢辩手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样子。场上的林越,会发光。
是她追的他。
卢姗不漂亮,嘴笨,那会儿还有口音,当上辩论组员没几天,又被小燕挤下去。她追林越的方法简单粗暴。
林越比赛卢姗一场不落,有次场地在邻省,观众席里居然也有她。她说,我为你都翘课了噻!卢姗总在食堂找林越,找到后强行拼桌,点他爱的菜。她说,我为你都吃苦瓜了噻!林越生日,卢姗求99个同学给他发“生日快乐”,直接导致林越苟延残喘的手机暴毙。她说,没钱赔,肉偿好不啦?男生宿舍比女生宿舍管得松,卢姗就穿个男式连帽衫,混进去给林越洗衣服。
小燕常当面嘲讽:“你还要脸不?”“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卢姗不理。
卢姗抱着舔狗的赤子之心,暴风骤雨地追,也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觉得差不多了,她故意消失几天,林越像长了虱子一样浑身难受,才发现没她不行。
卢姗趴在林越身上:“听说步婷也追过你?”
“嗯。”
“她有钱有貌,你为嘛不选她?”
“她?大小姐,不伺候。”
“你就爱我伺候你噻。”
“嗯哼。”林越翻身压住卢姗,“等我以后赚了钱,也叫人伺候你。”
他们还在象牙塔,不懂世事艰难,好像赚一个亿真的是小目标。
4,
一毕业,卢姗林越就住到一起,城郊租个小蜗居。很快两人发现,找工作不难,挣钱难。
林越凭口才做销售,还以为物尽其用,顺风顺水。可销售不光看产品,拼嘴皮,更要有服务意识。对供应商鞍前马后,向客户嘘寒问暖,回访维护无不点头哈腰。林越被人捧惯了,必须受不了。客人在他眼里不是装逼就是傻逼,好容易碰上个顺眼的,还未必能开单。
卢姗倒是进了家外企,底层小职员,没提成拿死工资。林越披星戴月成天跑,底薪还没卢姗高,外面受气,窝里也横不起来,落差巨大,心里搓火。睡前卢姗聊工作,他烦躁。
“你对我很失望,是吧?”
“啊?”卢姗有点懵:“哪能啊,你在我心中宇宙第一!刚进社会都这样,我还等你赚钱,请人伺候我呢。”
“你指望谁伺候你!”林越一脚踹下个娃娃,“我都是伺候人的!”
“好了好了,我伺候你呗。”卢姗想,至于吗,哪个职场新人不孙子。但她哄他哄惯了。
卢姗想去捡娃娃,林越冲她吼:“以后别净买些没用的,浪费钱!”
卢姗顿住,缓缓缩回被窝里,语调拉长:“好,不买不买,别生气嘛,睡啦。”
林越不睡,翻身压住卢姗,拿她胡天胡地泄火,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
有次避孕套没了,林越心存侥幸,嫌贵,懒得买,卢姗就中招了。两条杠的验孕棒像锥子,扎得卢姗疼出泪:“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
她问林越,心里是有期待的,如果他说生,她就去辞职。父母还年轻,央他们过来照应也不是不行。都说成家立业,先结婚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林越发起脾气:“你别老车轱辘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自己都养不活,有脸生孩子?!”
卢姗想想也对。自己好不容易捱过试用期,不趁年轻多挣钱,一头栽进生娃带娃的坑,将来林越嫌弃她怎么办?这孩子不能要。
只是把一块肉生生从腹腔剥离,会疼啊,那感觉她一生都忘不掉。
5,
几年下来,他们还是城市里的陀螺。卢姗上班之余,家务全包。林越换了好几份工,没一份好,后来决定拿他和卢姗的积蓄,再向家里要点钱,跟人合伙开个代工厂。
小燕同卢姗一家公司,业绩总压她一头。卢姗不屑,小燕就一单身狗,除了工作也只能工作,不像她,林越创业伊始,她得做好后勤保障。
俩宿敌全方位较劲多年,小燕觉得升职在望,卢姗觉得结婚在望。两条杠的验孕棒再次摆在她眼前。过完年她就27了,想跟林越定下来,生儿育女。
卢姗激动地给林越发信息——他在外应酬时不接电话。
过了好久,迟迟没见回复。卢姗又拍了张验孕棒发过去,捏着手机,窝在靠门的沙发角等……
咔哒的开门声把她吵醒,外面下了雨,林越肩头一片深,脚底一滩水。搁平时,卢姗要飞奔给他拿毛巾 ,但那会儿她静静看着他。
他没看她。径直走去厕所,吐,冲水,脚步虚浮,绕回来,倒水喝。林越喉头咕咕滚,卢姗心口砰砰跳。
“你看微信了吗?”
林越像才发现她。
“看了吗?”卢姗指向茶几上的验孕棒。
林越一把扯下领带,甩开。“打掉吧。”
“什么?”
“我整天忙得要死,厂子没上正轨,没房,就一破二手车,拿什么养孩子?!”
卢姗张张嘴,想说穷有穷的养法,开始紧巴点,只要两人一条心齐努力,往后总会好。林越已经躲进卧室睡下了。
衣服扔一地,心也碎一地。他们两个真是一条心吗?
6,
小燕要结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卢姗仿若梦中。奉子成婚,她们是同一天发现怀孕,两个男人的反应天差地别。
小燕和她老公是健身房认识的,怀孕前都没确定关系。她老公是健身达人,一分钟跑五百米。小燕打趣,你喜欢嘴皮溜的,我喜欢动作快的。卢姗只能恭喜,她彻底输了。
小燕说宿敌才是灵魂伴侣,请卢姗做伴娘。认识多年,她不好拒绝。
卢姗周末跟小燕去试礼服,美丽的伴娘裙穿上身,她眼睛发酸,拍了张照发给林越,暗示他自己想做新娘。不出所料林越没回。
第二天,林越竟然逼卢姗去打胎。她不同意,他就放狠话,说所有压力都是卢姗给的,孩子生下来他也不会养。卢姗不知怎么的,忽然就醒了。她是被拍花子了吗,居然跪舔这种男人这么久。他的压力谁不会有,人家默默扛起,他光会怨天怨地,怨时运不济,怨女人肚皮。
自己是他煮饭的锅,洗衣的盆,清洁的刷子,存钱的罐,发泄的工具,顺毛的舔狗,就不能是他孩子的妈,她还不稀罕当了!
他没爱过她。
“我们分手吧。”
林越说好。
陈年旧伤又被撕开,胚胎剥落一瞬,卢姗对林越的痴恋、守望、期待也彻底剥落了。
小燕的婚礼上,卢姗哭,别人问起,她就说给感动的。小燕知道不是,有天她看见林越和步婷卿卿我我腻在一起,没有瞒着卢姗。林越和步婷她爸谈生意,谈成了人家的准女婿。
卢姗想起小燕的话,舔狗到最后真是一无所有。小燕给她一叠资料:“你还有工作,还有我的客户嘛。”
怀孕后的小燕精力不济,把部分工作分给卢姗。从前卢姗围着林越转,一分手,时间明显多了。她加油工作,有空就运动,报了各种提高班,公司越来越器重她。
小燕提前休产假,工作重担压到卢姗肩上,想到自己马上奔三,没房没车没对象,卢姗咬咬牙,全力以赴。等小燕生产回来,卢姗已经代替她升职。
当妈后的小燕,没了以前的拼劲,一下班就赶回家,睡眠不足,工作频频出错,都由卢姗帮忙兜着。她不好意思,后来干脆提出离职。
她边收拾东西边对卢姗说:“我也不懂结婚生子对不对,觉得人生被割裂,洒脱飞扬属于前半生,往后都是孩子的屎尿屁,成长升学,夫妻磨合,婆媳关系,没完没了,一地鸡毛。真羡慕你啊!”
真羡慕你啊!
一年前,卢姗还羡慕小燕羡慕得不得了。她想自己没跟林越结婚,真好,也真心祝小燕幸福。
7,
卢姗用五年升到项目部经理。林越和步婷结婚后,继承她爸的厂。近几年实体业受冲击,风光不再。林越为争取一个单子,巴结卢姗做饭局。步婷早知道老公出轨,不确定小三是谁,便请人盯梢。卢姗成了替罪羊。
卢姗好笑,刚要解释,林越跑过来,一把扯开步婷。
步婷像个不倒翁,姿态扭曲还不忘盯着卢姗。“我怀着二宝,大宝还不满五岁,都是女人,你怎么忍心……”
林越赶紧吼她:“闭嘴!你个败家娘们,胡说什么!”
“卢经理,对不起啊,误会误会,是我管教不严,下回一定请客赔罪,可别影响了公司的合作!”
他一边打躬作揖赔不是,一边粗鲁地拖着孕妻走,回头讨好地冲卢姗笑。步婷脑袋拧着,眼神怨毒又悲凉。
那两个背影真可笑,他们的孩子快五岁了。自己居然爱过这样一个人。
曾经闪闪发光的那个人,怎么就落成了肮脏的灰?原来不是林越会发光,是过去的自己,眼里有光,现在的自己,脑里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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