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秋镜和萧钧商谈半晌,也都猜不出贵妃到底要做什么。
夜已深,经历这么一场风波,彼此都是疲惫不堪。秋镜干脆眼一闭,不堪其扰地说:“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小夫妻俩便不再多想,宽衣睡下。
第二天一早,萧钧上朝不久,秋镜就急忙起来。更衣梳妆后,便去了王贵妃的昭阳殿。
这也是秋镜第一次来,看上去,昭阳殿要比皇后娘娘的未央宫富丽堂皇得多,一梁一柱,一桌一几,殿内各种陈设,无一不极尽奢华精致之能事。
贵妃似乎也刚起床,两个小宫女正侍候她梳头,乌黑的云鬓散开,长发如瀑,更衬得她那张脸,愈发地白皙俏丽。
作为众多嫔妃中最早诞下皇子的,算下来,贵妃已过不惑。但纤秾合度的身材,细腻光洁的肌肤,妩媚灵动的丹凤眼,看上去顶多刚到而立之年。
也难怪这么多年,她能一直独得皇上青睐,宠冠六宫。
秋镜请了安,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娘娘让臣妾一早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贵妃微微闭目,任由两个小宫女拿着玳瑁梳篦,一下一下轻柔地篦着她的长发。
片刻后,方缓缓道:“昨儿晚上,你和肃王走之后,皇上派人去查了蓉儿姑娘喝的酒,又查了肃王宴会时用的酒杯!”
02
秋镜心里微微一震,脸上没有露出分毫的诧异:“可查出什么不妥了吗?”
贵妃没有回头,而是专注地看着映在铜镜中的自己,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声:“自然是不妥。蓉儿姑娘喝剩的小半杯酒里,有暖情药;而肃王用的那个酒杯,也查出有暖情药的残渣……一模一样的暖情药,铁证如山。
皇后娘娘被关进未央宫正殿后,还一直砸门为三皇子喊冤,真真儿是护犊心切啊……昨晚要不是本宫和王妃凑巧赶到,肃王和蓉儿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上暖情药的作用,怕是,现在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
听她刻意再提起,秋镜赶忙站起来,曲膝道:“昨晚之事,多谢贵妃娘娘相助解围,肃王和臣妾,都对娘娘感激不尽!”
贵妃骄矜地笑笑,示意昭阳殿的掌事宫女婵娟,把秋镜扶起,又赐了座,柔声道:“本宫与王妃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也颇为敬重肃王的忠心耿直。良臣将士,国之栋梁,本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一任奸佞之人害了去!”
03
秋镜又说了几句客套的感激话,心里,却是翻腾不已。
贵妃特意把她叫来,显山不露水地告诉她皇上查到的结果,无非就是让她明白,昨晚之事,确实是皇后和三皇子所为。
然而,这会不会是贵妃自己……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呢?
从宴会结束到他们离开皇宫,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这期间,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在萧钧用过的杯子上做手脚。
想到这儿,秋镜微微蹙眉地感叹道:“昨晚臣妾和肃王回府后,一直为一件事烦扰不已。肃王称三皇子给他斟酒时,自己就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娘娘自然知道,肃王心思缜密,向来敏锐过人,真不知道三皇子是怎么在他毫无察觉时,把药下进酒里的?”
贵妃脱口而出:“这有什么难的,把药粘在手指上,或者藏在甲缝中,倒酒的时候,佯装不小心……”
她猛地顿住了,正色道:“反正……诡谲之人,自然有的是瞒天过海遮人耳目的办法!”
04
秋镜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听娘娘这么说,臣妾就明白了。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果真是处心积虑啊……堂堂皇后,能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真让人难以置信!”
贵妃微微一怔,很快就略带不屑地笑:“皇后原就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一个小小的州官之女。不过是她的母亲,先前救了太后娘娘,两个人成了莫逆之交,指腹为婚。
皇上成年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娶皇后,但太后以死相逼,定要皇上遵从之前的婚约,无奈之下,皇上才娶了皇后为正妻。
后来,皇上继位,她就顺理成章当了皇后。小门小户女子,又心胸狭窄,哪儿担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也真是委屈皇上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生受着……强扭的瓜,永远都甜不了啊!”
许是觉得有了昨晚的交情,贵妃和秋镜说话放开了许多。但她嘴里替皇上喊着委屈,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为自己愤愤不平。
不过倒是让秋镜茅塞顿开,怪不得皇上对皇后那般刻薄冷淡,也迟迟不立嫡出的三皇子为太子,原来有这么一段渊源。
小宫女给贵妃梳了典雅华贵的牡丹髻,她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秋镜面前,看着她道:“皇上虽不喜皇后,但毕竟夫妻多年,又有了三皇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不然,皇上也不会在明摆着的事实面前,又多此一举地派人去追查!”
秋镜凝神听着,因为猜不出贵妃这番话的用意,只是点头,静默无语。
05
就在这时,只听殿外有小宫女报:“娘娘,大皇子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长身玉立容貌俊帅的男子就走了进来,见了贵妃,忙毕恭毕敬地俯身请安:“母妃安好!”
起身后瞥见秋镜,很是殷勤地招呼:“哦,弟妹也在这儿?方才还遇到钧弟了呢!”
这是秋镜第一次见到大皇子萧臻,昨晚的宴席上,人头攒动,她并没有注意到他。但现在看来,萧臻分明是知道她的。
萧臻长得和王贵妃很像,五官挺秀,但那双眼睛,却是很不老实,在秋镜身上左右打量,流露出几分暧昧的光芒。
看来,夫君说萧臻颇为好色,果真属实。
秋镜敛目,淡淡道:“见过大皇子!”
贵妃很是宠溺地看着儿子,一脸慈爱地问:“蓉儿姑娘送过去了吧?”
萧臻皱着眉头,一副恼悻悻的模样:“送是送去了,但她不许任何人接近,又撕又咬的,妥妥一个疯子……”
说着,萧臻直勾勾地看着秋镜,酸溜溜地说:“蓉儿姑娘说了,她这辈子非钧弟不嫁。别的男人,谁敢动她一根指头,她就立刻撞死!”
贵妃冷笑道:“呦,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贞洁烈女呢!”
然后,她正色吩咐萧臻:“臻儿,你先把蓉儿姑娘安顿好,切不可用强。她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可别闹出什么乱子传到你父皇耳朵里,关键时候……
萧臻一听,立刻郑重回答道:“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贵妃便含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本宫和肃王妃还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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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臻走后,贵妃娘娘沉默了会儿,突然捂嘴笑道:“啧啧,蓉儿姑娘对肃王这般一往情深,连本宫都想成全她了呢。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也会被她对肃王的一片痴心感动呢!”
秋镜的心突突跳了两下:“臣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贵妃收敛了笑容,直视着秋镜,正色道:“本宫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王妃不知想过没有,蓉儿姑娘之所以我行我素,在皇上指婚后,依然对肃王不死心,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和三皇子……一个暂时幽禁,一个只是禁足半年,只要出来,就还是她的靠山……所以,本宫帮王妃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王妃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啊!”
说着,她缓缓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的石榴树,自言自语道:“树下的草,刚除过,怎么这么快就又长出来了?”
婵娟走到贵妃身边,笑吟吟地说:“娘娘不必忧心,奴婢待会儿让人把草根挖出来,在烈日下暴晒,那些草自然就不会再长出来了!”
王贵妃倏然回过头,目光犀利地看着秋镜:“斩草就要除根,如此方能一劳永逸。王妃这么聪明,想必也知道这个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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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镜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明白,贵妃今天让她过来,先是一再力证下药一事,确实是皇后和三皇子母子所为。接着,拿蓉儿誓死不从的现实,含蓄告诉她,蓉儿的事还可能有变。
而如果想从根本上解决此事,就只能除去皇后和三皇子,让蓉儿无依无靠,彻底死心。
细想想,贵妃自然是迫不及待想除去皇后和三皇子,即便在外人看来,目前大皇子的储君之位已是板上钉钉,但作为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只有彻底除去心头大患,才能真正松一口气。
不然,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三皇子是嫡子,他的母亲是当朝皇后。
只要他们存在一天,贵妃和大皇子就不安一天。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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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贵妃又真的是心机颇深,她既想除掉皇后母子,却又不想留下任何把柄,所以把秋镜叫来,转弯抹角地一番宫心计,又是拉拢又是恐吓,无非是想假秋镜和萧钧之手,来实现她心中所想。
如此一来,成了,她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败了,她可以假装毫不知情。
只是,她的如意算盘打得也太精了!
秋镜又不傻!
不过一个想当夫君侧妃的蓉儿姑娘,又不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她和夫君怎么可能因此去铤而走险呢。
还有皇后和三皇子,即便萧钧酒里的药真是三皇子下的,那也远远没到让他们起杀心的时候。
再说了,蓉儿现在已经在大皇子府里了,皇上的指婚,又怎可轻易改变。如果蓉儿坚决不从,到时候坐蜡的是贵妃和大皇子,他们怕什么?
总之,秋镜才不会让她和夫君,来淌他们这场夺储位战争的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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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秋镜便干脆装糊涂,不动声色地问:“臣妾愚钝,不懂娘娘的意思。娘娘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贵妃目光清冷地看了秋镜片刻,淡淡一笑:“王妃多想了,本宫找你,就是闲聊而已,何谈吩咐?”
听她这么说,秋镜干脆站起来,客气地说:“那如果娘娘没别的事,时辰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
贵妃含着一抹疏离的微笑,点点头,就在秋镜即将跨出殿门的一瞬间,听到她在身后幽幽叹道:“人啊,要知恩图报,不能过河拆桥。有些事,利人利己,何乐而不为呢?”
秋镜脚步一滞,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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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缓地过了半月,贵妃没有再理会过秋镜,而蓉儿那边,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这天,萧钧下朝后,颇为狐疑地说:“真是咄咄怪事,我天天伴在皇上身边,并没有见他有任何表示。但私下里,却有很多大臣传言,说皇上已经决定立大皇子为储君了,言之凿凿,像是真的一样!”
秋镜随口问:“是吗?都谁传的?”
萧钧凝神思索了会儿:“你这么一问,我倒是发现,知道这个消息的,好像都是皇后和三皇子一党的,今天还有好几个大臣私下里来找我,极为愤慨,说让我劝劝皇上,我朝向来立嫡子为储君,且不可随意更改!”
秋镜心里猛地一惊,神色严峻地看着萧钧:“皇后和三皇子,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萧钧皱眉道:“他们俩,一个被幽禁,一个禁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动静?”
秋镜连连摇头:“不,这几天,你一定要密切关注未央宫和三皇子的府邸,同时守在皇上身边,多加小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后和三皇子,很快会有所举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