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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美铃物语》读后感锦集
日期:2020-11-05 04:59:06 来源:文章吧 阅读:

《金子美铃物语》读后感锦集

  《金子美铃物语》是一本由(日)金子美铃 著 / (日)竹久梦二 绘著作,新星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68.00元,页数:2012-10-5,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金子美铃物语》精选点评:

  ●触及灵魂的清澈。

  ●孩子的梦比什么都珍贵

  ●清纯,童真……

  ●乐其趣,哀其忧,深其思。从大人重返小孩的视角看世界,她的童谣与诗,一点都不让人觉得俗气。我以为她一生都会如诗歌一样明亮快乐,却发现,她得到的却是一个落寞不堪自我结束生命的结局。也许曾经的世界太过美丽,巨大的现实反差让她终于勇敢地在成年后追求那份飘渺的美丽去了。

  ●大爱!

  ●不知情的人们,走在街道上,仿佛鱼儿游过光的河流。

  ●童话一样

  ●诗写得很好,画也画得很好,印刷的也不错,只是怎么那么别扭。N页的诗夹几页的画,感觉诗画不搭。

  ●最爱之一

  ●金子美玲的童谣,让我想起白冰的这首歌《领养星星的孩子》:流浪的小孩看不到光迷路的小孩找不到方向孤单的小孩傻傻的梦想悲伤的小孩流着眼泪歌唱 我是领养星星的孩子在黑暗中努力的坚持我是爱做梦的孩子要编织最美的童话故事 我是领养星星的孩子想在夜空画自己的名字我是爱做梦的孩子想把最美的童话变成现实

  《金子美铃物语》读后感(一):涛声 海风 清澈

  金子美铃,真是铃铛美音,金光美心,清清美人。

  美者,识之懂之惜之,才是遇者之福。哥哥坚助,有福;弟弟正佑,有福;隔了时空的读者们,有福。最有“楼台赏月”优势的丈夫,无福。如何识美懂美惜美呀?身心自然态,恬静态,清澈态就好。老人们品酒品茶,总是那么自然地就闭上双眼,面容安详,一派陶醉。孩子们闻上好菜,一阵猛吸,亦是自然地闭上双目,大吸大喜后,猛张开眼睛,双眼放光。关闭视觉,更能激发嗅觉、味觉,人们的身体本能地做出这种取舍。还有一种情况是“开而不觉”,神游发呆是“开而不觉”的典型例子,睁着眼,鼻子通,一切感官在,但是不觉香色。对美色,“开而不觉”,即视而不见,这种把持,是闭心状态封闭无觉呢,比如一心实验的科学家,还是开心状态无知而淡呢,比如不感冒“第一美人”的蚂蚁?正佑不感冒肉体美人,美铃的丈夫不感冒心灵美人(正佑日记:“<大正十三年七月七日>⋯⋯小照不在我身边,我很寂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比起坚助哥,我和她更说得来。我希望未来的妻子是小照这样的人。而且,想找个美女不难,但是想找个像小照一样高雅,且有丰富爱好的人就很难了。不过,我会努力找寻的。不着急,总有一天能找到吧⋯⋯。”),摆错了位置么,不禁唱着歌词:

  怎么办?你把我的轮回摆的不是地方。

  怎么办?知道你在牧羊,不知道你在哪座山上。

  怎么办?知道你在世上,不知道你在哪条路上。

  怎么办?三江源头,好日子白白流淌。

  怎么办?我与你何时,重逢在人世上。

  美铃身边的人,有各种生活细节,可以直接地了解美铃的美(四年级的英老师,“在课堂上巡视教室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小照的笔记,让她大为惊讶的是这个上课不太举手发言的学生居然查阅了大量资料,笔记做得极为详尽”)。读者们呢?通过文字呀,没有声音没有图像,过滤了直接的色彩形状,读者自己感受细节,自己构想形象,感受到的美,是纯粹的精华,因为美铃的诗歌,是纯意的凝结。也很幸运呢。

  遇者不知惜也,惜者大悲“摆错地方”。多像上天的捉弄吧。

  清澈心灵的人,似乎是需要呵护的水晶人。那般纯净灵动,跟天地自然,万物生灵心交;那般真挚简单,一不小心就被打动,轻易就已付出,淡淡一笑就宽容了,看着听着就掉了泪。很可爱啊,很温暖呐,很心疼呢,很柔软哦。所遇非良,所处非良,暴风浊恶里,清澈的人就去了。普通清,去心;深度清,去命。不堪忍受而自杀的清澈人,男女长幼皆有。

  蒲公英的小世界哦,好多人不理;

  欢唱欢跳的鸟儿哦,滴溜溜看啥;

  新衣新鞋的欢喜哦,看到了孤单;

  船去,人娃娃儿盼哦,

  船归,鱼娃娃儿盼哦。

  静静一个人走哦,

  不要陪。

  《金子美铃物语》读后感(二):天真和感伤的诗人- 记日本童谣诗人金子美玲

  1967年,日本童话作家矢崎节夫偶然间发现了金子美玲(Kaneko Misuzu)的诗,被其深深的打动,之后历经十多年的探寻,从美玲的胞弟上山雅辅那儿得到了三本手抄诗集,收录有诗人五百一十二篇作品。1984年,矢崎节夫监修的《金子美玲童谣全集》出版,埋没了半个世纪的童谣,迅速攫取了现代读者的心。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小说家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在其新书中引用弗里德里希 席勒的论文《论天真的诗和感伤的诗》来形容不同类型的文学创作者。席勒把诗人分为两类,天真的与感伤的。 天真的诗人是“自然造化的一部分,诗从自然造化而来自发地流入天真诗人的笔端”而感伤的诗人“极度关注自己写的诗,关注所使用的方法和技巧以及自己努力运用的策略”。很显然金子美玲属于前者。但说其感伤也并不算错,只不过这里的感伤指的是她悲剧性的命运,而非作诗技巧。

  金子美玲,本名金子照 (Kaneko Teru),1903年出生在日本山口县仙崎村。她的家乡四面环海,是很繁荣的渔村,居民主要靠捕鱼为生。童年时光对于诗人来说是无限的宝库,那些伴随她成长的自然风景和独特民俗后来经常出现在其童谣中。

  美玲三岁的时候,在中国营口经营书店的父亲去世,还是婴儿的弟弟正佑(即上山雅辅)被过继给住在下关市的姨夫姨母;十六岁时,姨母去世,按照当时的传统,美玲的母亲美智嫁给姨夫,搬去下关居住。两年之后,哥哥结婚,高中毕业的美玲搬到下关,与母亲,姨夫和名义上的表弟正佑一起生活。当时的下关市是繁华的交通枢纽城市,被称为“小东京”。姨夫上山松藏拥有好几家书店,美玲的工作是去位于一条名叫商品馆的购物街的分店掌柜台。

  一战后的日本,出现了文化和经济上的双重繁荣。自由主义风靡,有识之士各抒己见。所谓的“童谣”也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推出的概念。1918年,夏目漱石的弟子,作家铃木八重吉在童谣杂志《赤鸟》上倡导为孩子们创作“具有艺术价值的纯丽童话和童谣。”这一呼吁得到了包括芥川龙之介和谷崎润一郎在内的许多知名作家的支持。热爱文学,整天在书本的围绕中长大的金子美玲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的作品投稿到四家杂志社。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四本杂志全部采用了她的作品。自此,作为童谣诗人的金子美玲诞生了。

  童谣运动的领军人物,《童话》杂志的主编西条八十评价金子美玲说“金子小姐有作为童谣作家最可贵的素质-想象力之飞跃。这一点是别人难以模仿的。”

  在金子美玲的作品中,读者可以触摸到孩子的思维和气息。她将自己还原为儿童,就像有些作家在给孩子写书的时候会特意俯下身来,降低视角来观察周围的事物。大人和孩子对世界的看法差异悬殊,其原因在于大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而孩子则真正地持“众生皆平等”的态度。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孩子的视野是宽广的,也更具想象力。

  正是怀着孩子般的天真和好奇,诗人才写出如此轻盈生动的童谣:

  知了的外衣

  妈妈,

  屋后的树荫底下,

  有一件

  知了的外衣。

  知了一定是热了

  才把它脱掉的,

  脱下来,忘了

  就飞走啦。

  到了晚上

  它一定会很冷吧,

  我们快把它

  送到失物招领处去吧。

  不过在年轻的诗人身体里,一定住着一个忧郁的小孩。虽然是在为孩子写童谣,金子美玲却从不避讳孤独和死亡这两个主题。

  蚕茧和坟墓

  蚕宝宝要到

  蚕茧里去,

  又小又窄的

  蚕茧里去。

  但是,蚕宝宝

  一定很高兴,

  变成蝶儿

  就可以飞啦。

  人要到

  坟墓里去,

  又暗又孤单的

  坟墓里去。

  然而,好孩子

  会长出翅膀,

  变成天使

  就可以飞啦。

  事实上,从失去一个宠物到同伴无情的嘲笑,孩子们每天都在面对残酷的现实。不过很难说诗人对死亡和孤独的偏爱,没有自己悲伤身世的影子。

  彼时,作为诗人的金子美玲在童谣界的名声越来越响,作为姐姐的她却遇到了感情危机。大正末期的日本,表兄妹结婚是被允许的。一直把表姐当做知己的正佑对美玲的倾慕也愈加热烈。正佑是继子的身世一直被姨夫上山松藏极力隐藏,为了不给家人造成困扰,美玲同意嫁给在姨夫书店里工作的雇员宫本启喜。婚后不久,原本就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关系,因为丈夫的滥情而雪上加霜。到处拈花惹草的宫本还把淋病传染给了美玲,并且禁止其写作。诗人所有的爱和期望都倾注到了不满三岁的女儿房江身上。1930年初,对丈夫的恶习忍无可忍的美玲终于决定提出离婚,但当时法律规定孩子的抚养权归父亲。虽然宫本对女儿的归属并不关心,但手续办完之后,还是给美玲写了封信:“三月十日我过去接房江”。此时的金子美玲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连直起身子走路都很困难,前夫的通牒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她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绝望的诗人选择以死一搏。三月九日,在一个人去照相馆拍了遗像之后,金子美玲平静的看着女儿入睡,把写给母亲,正佑和宫本的信放在床边,服下了安眠药。跟英国诗人济慈一样,金子美玲也只活了二十六岁。

  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在《童谣诗人之死》中说“美玲的作品,隔了半个世纪的冬眠,复活以后获得了永恒的生命。”那些充满童趣的歌谣如今常常在电视节目中播送,也登在小学语文课本上,可以说是脍炙人口了。这就是当初震撼了矢崎节夫的那首诗:

  《大渔》

  朝霞小霞

  大丰收

  大羽沙丁

  大丰收

  滩上热闹

  如庙会

  海里却为

  几万条

  沙丁要办

  葬礼了

  2001年,作为特别企划,日本TBS电视台在五十周年台庆上播出了由女星松隆子主演的《童谣诗人金子美玲-迈向光明的未来》这部传记电影。影片描写美玲17岁到自杀前的生活,无论是演员的表演还是对诗人家乡风景的呈现,都很细腻,引领无数没读过金子美玲的观众进入她的童谣世界。

  通过喜爱金子美玲的译者和编辑以及读者的推动,她的童谣有了中文译本,2009年出版的《向着明亮那方》和2012年新出版的精装本《金子美玲物语》。虽然内容上基本一致,但《物语》版配上了日本国民画家竹久梦二的彩色插画。书的装帧和纸张都算优良,但是竹久梦二的画与金子美玲的诗搭配并不很协调。画的色调太浓重,而童谣诗的文字却以清丽见长,二者的组合像是天生丽质的女子故意着了浓妆。另外定价也令人咋舌,268页稀疏排版的一本书,定价68元。

  《金子美铃物语》读后感(三):金子美铃小传

  eferpitou按:以前说teru应该叫瑛,金子瑛才对,据信,teru是照,即金子照。日语里不少这种发音,比如辉,也是teru。

  啊,我最喜欢金子美铃了!我把她所有书除了《南京玉》都买了好几份。南京玉是牙牙学语的纪录,估计没人翻译了。

  1 金子照和她的家人

  明治三十六年(一九〇三年)四月十一日,金子美铃,本名金子照,出生于山口县大津郡仙崎(今长门市仙崎)。

  这个以捕鱼业出名的美丽的三角洲小镇坐落于日本海沿岸,东西两面环海。在美铃成长的大正年代,这里的捕鱼业也很发达,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据说在捕捉鲸鱼和大型沙丁鱼的旺季,整个地区油灯彻夜长明,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小照的家就在这个小镇的中心地带,后来她饱含深情地把这里描述为“一个如同龙宫般漂浮着的街市”。

  小照家一共有六口人,父亲金子庄之助,母亲美知,祖母梅,然后就是金子照,她还有个比她年长两岁的哥哥金子坚助,和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金子正祐。父亲庄之助在海船上工作,一家人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明治三十七年(一九〇四年)发生的日俄战争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不幸。

  那时,美知的妹妹藤的婆家在下关经营着一家名为上山文英堂的书店,当时店主松藏正在寻找一位分店负责人,后来就让小照的父亲庄之助去中国营口担任这一职务。和蔼可亲的父亲远走他乡,剩下的一家人相互扶持,日日思念着远方的亲人,然而不久之后,一个噩耗传来。

  庄之助在营口被人杀害了。

  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取得了对满州的控制权,但是另一方面中国的反日情绪也日益高涨。在国内时局不稳定的情况下,书店就被看作是日本文化输入的象征。明治三十九年(一九〇六年),庄之助在营口的永世街遇袭身亡。

  那时,小照刚满三岁。

  她虽然年幼,但是父亲的骤然离去,家中失去顶梁柱的沉重打击也在她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母亲美知和祖母梅忙着安慰孩子们,全家人一起在父亲灵前合掌拜祭。

  “父亲大人永远都在我们身边。虽然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他一定会一直守护着我们的。”在怀着对父亲的深深思念,小照准备努力从失去亲人的打击中振作起来的时候,她又不得不面对新一轮的离别。备受疼爱的弟弟正祐被上山文英堂收作养子。满的妹妹藤和书店店主松藏夫妇没有孩子,于是,他们提出把幼年丧父,连父亲的面容都不记得的只有一岁的正祐过继到他家,以后继承家业。

  当时,上山文英堂的规模非常大,不仅要负责九州地区图书批发业务,而且在中国的旅顺、大连、营口、青岛都设有分店。失去一家之主的金子家从那时起,在上山文英堂的支持下创办了金子文英堂,成为大津郡唯一的一家书店,除了图书,还兼售文具等商品。

  在祖母梅的帮助下,母亲美知一边经营书店,一边抚育两个孩子。父亲在世时曾经热热闹闹的一家六口现在只剩下了四口。虽然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亲人之间温暖的羁绊却始终未变。

  温柔文静,对所有人都十分亲切的小照说过这样的话:

  “看到一个事物的时候要学会联想。比如看到天上的云彩,就会想到有白色的云彩,棉花似的云彩。把‘似的’去掉就变成了棉云,然后,还有天鹅云之类的。”

  在温柔的母亲和祖母的守护下,小照和哥哥坚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这对兄妹经常手拉手一起散步,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他们成为周围孩子们学习的榜样。

  2 金子照的少女时代

  金子文英堂所在的大街上有各种各样的商店、邮局、照相馆等等,是个繁华的地方。这里寺庙也很多。渔民的工作很危险,被形容成“甲板之下就是地狱”,他们每天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镇上的居民怀着虔诚的信仰,每天一早就带着鲜花和线香到寺庙祭拜,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即使那些为渔业丰收而欣喜若狂的渔业老大们,一想起这份工作曾夺取了许多人的性命这件事也会十分恐慌。

  混杂着鱼和潮水腥气的线香味道,宁静的大海,以及喜获丰收的渔民在岸边庆祝的热烈景象,这一切在去果蔬店看草莓,在路边采茶花的幼年小照心中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从街角的干货店里,从斜岔的小胡同里,幼年的小照观察着小镇上的各种事物。她那双人见人爱的大眼睛永远闪耀着好奇的光芒,她就像个小公主一样,每天都过着开心幸福的日子。

  明治四十三年(一九一〇年)四月一日,小照进入濑户崎普通小学读书,从家到学校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她穿着藏青碎纹棉布或平纹细布做成的和服,系着三尺带和纹饰复杂的围裙,脚穿可爱的木屐,有时发辫上还系着大大的蝴蝶结,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上学。

  惹人怜爱的小照个头娇小、皮肤白皙、眼神温柔,大家都“金子小姐、金子小姐”地叫她,班里没人不喜欢她。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她一直担任级长,学习成绩六年保持全优。她是个爱读书的文静姑娘,不过据说也经常像个假小子一样跑到深山里玩耍。

  听说老师有时还让她替自己给同学讲解基础知识,或者讲述前一天读过的书本中的故事。

  小照四年级的时候,接手他们班的是一位刚工作两年的女老师,她叫大岛英。这位年轻温和的老师有时也会很严厉,学生东张西望不好好听讲的话,她就会向学生扔粉笔,而且据说扔得很准。

  英老师在课堂上巡视教室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小照的笔记,让她大为惊讶的是这个上课不太举手发言的学生居然查阅了大量资料,笔记做得极为详尽。后来她发现朋友们也都非常敬重小照,这个学生就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深得老师信赖、从不说别人坏话的小照,她的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还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节假日里小照经常和坚助一起去大日比的亲戚家做客。她总是书不离手,有时还会把书里的内容念给亲戚听,所以亲戚们一看到她来就会高兴地说:“小天才又来了,这次再给我们讲点儿什么吧。”这个孩子曾经问叔叔:“叔叔,家里有苍蝇对吧。我们用苍蝇拍这样一打,苍蝇就飞走了。您知道苍蝇为什么会逃开吗?”

  “那是因为我们赶它,它就飞走了呀。”叔叔回答。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我们挥动苍蝇拍引起的微风,被苍蝇的翅膀感受到了,所以它才会逃跑的。”

  小照从小就擅于发现别人忽略的东西,她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从童年时代就已显现出来。

  大正五年(一九一六年)三月二十日,小照从濑户崎普通小学毕业了。瘦瘦小小的她几乎没请过病假,是个健康的姑娘。

  3 女校时代

  大正五年四月十一日,小照升入大津高等女校。在那个年代,一所小学只有几个女生能进入女校继续读书。

  从家到学校要走四十分钟,她每天都是一个人去上学。她穿着棉布的筒袖和服及和服裙裤,怀抱包着课本的小包袱,微微躬着身体走在路上,遇到朋友的时候她总是一言不发地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即便如此,小照还是喜欢尽量独自去上学。

  当问起个中缘由之时,她回答道:

  “和大家一起走当然很高兴,不过偶尔也难免听到一两句很讨厌的话⋯⋯所以还是一个人更轻松。”

  有着沉稳笑容和明亮眼眸的小照具有强烈的个人魅力,她不仅在同年级学生中很受欢迎,同时她也成为了高年级和低年级学生中的风云人物。

  其间,她还交到了田边丰丰代这个最要好的朋友,她们之间的友谊成了一段佳话。

  小照的成绩一贯名列前茅,有时她也会帮家里打理书店的生意,她度过了充实的女校时代。

  大津高等女校有一个名为《MISAO》的学生刊物。在校生中,小照是在那个刊物上面发表作品最多的,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她的女校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

  那时,哥哥坚助成为了金子文英堂的继承人。作为家里唯一的男性,他守护着母亲,守护着祖母,守护着妹妹,是金子家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

  坚助在普通小学上学时也是一名优秀的学生,曾经担任副级长的工作。他小学毕业后一边经营书店,一边坚持自学,成为了一个学识渊博的人。那些仰慕坚助的年轻人经常出入于金子家。据说他还有一把当时十分昂贵的小提琴。

  有时会有小孩子问他:“从这里到那朵云彩有几条街道的长度呀?”然后,他就会告诉孩子们实际的高度与眼睛所见的高度是不一样的。

  对小照来说,继承了书店又供她上了女校的哥哥坚助,简直就是像父亲一样值得信赖的存在。

  但是,过着幸福生活的小照没有想到,失去亲人的打击很快又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大正七年(一九一八年),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影响,米价暴涨,引发米荒。那一年也是西班牙流感大流行的一年。

  这时,嫁到下关上山文英堂的姨母藤因病去世。藤的姐姐美知就成了姨父后妻的候选人。

  雇佣了很多伙计的上山文英堂急需一个老板娘。于是,丧夫的美知和丧妻的上山松藏组建新家庭的事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美知等于回到了婴儿时期就送给上山家当养子的亲生儿子正祐身边了,她也想给儿子亲情上的补偿。包括小照在内的其他家人也是这样想的。

  就这样,大正八年(一九一九年),一直在身边为自己把头发梳得很漂亮的母亲再婚并移居下关了。

  金子家现在只剩下坚助、梅和小照三口人。女校的老师建议小照毕业后去奈良女子高等师范继续深造,但是她拒绝了。

  家里供她念了只有少数人能上的女校,并让她无忧无虑地完成学业,她很想回报这份恩情。

  大正九年(一九二〇年)三月二十四日,小照代表毕业生致辞之后,从大津高等女校毕业了。

  4 与正祐重逢

  小照开始打理家务和书店的生意。

  也正是从这时开始,上山家的正祐开始经常从下关到仙崎来玩。

  在这之前,藤也曾带正祐来过,但是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绝不在金子家长住。上山家费劲心思绝不让正祐知道自己其实是养子。所以,对正祐来说,金子家只是个住得很远不太来往的亲戚而已。

  美知嫁进上山家之后,松藏也不许她说出她是正祐的生母。无论如何,他都想把正祐当成自己的亲骨肉、上山家可爱的继承人养大。因此,他还特意制作了当时很稀少的有自己、去世的藤和正祐三人的合成照片。

  正祐一直相信美知是曾经的姨妈现在的新妈妈,而坚助和小照是和他年龄相仿的表哥表姐。

  美知什么都没说,只是希望他们几个孩子至少能作为亲戚愉快地相处。另一方面,对于和弟弟幼年时就分开这件悲伤的往事,坚助和小照这些年来也一直牢记在心。

  正祐和坚助、小照的亲密接触就这样开始了。

  现在已是下关商业学校学生的正祐每到春假和暑假都会去仙崎,每天三个人都一起出去玩。

  正祐是家中的独生子,又是在城市长大的。有时他也会向坚助和小照吹嘘自己学到的文学理论和艺术理论,但是,仙崎的表哥表姐对于文学和音乐的造诣也很深,时常会让正祐也自叹不如。不过,这也让正祐觉得越来越有趣了。他尤其和小照很有共同语言。

  在此之前,正祐的世界只有没有女性的上山文英堂和全是男生的商业学校。在家里也没见过红色的节日盛装,或者其他富有女性气息的东西。他在接触到各种各样新鲜事物的过程中,发现有教养又温柔可亲的表姐小照是最光彩夺目的存在。

  能和小照谈论读过的书、听过的音乐、看过的电影,对于正祐来说是最快乐的事情。小照得知正祐对作曲感兴趣之后,也鼓励他把北原白秋的诗歌谱上曲子,俩人共赏。

  正祐不知道这是小照作为姐姐在鼓励支持弟弟的爱好,渐渐地他对小照的倾慕之情日益加深了。

  平静快乐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又有了新的变化。坚助要结婚了。

  小照知道一直以来代替父亲守护自己的哥哥将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了,而她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依赖哥哥了。

  大正十二年(一九二三年),小照搬出了哥哥嫂子居住的金子文英堂,移居到下关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在母亲的推荐下,她开始在位于商品馆的上山文英堂的小分店工作。

  5 我的王国

  当时的下关拥有关釜航路的基地,是一个面向其他大陆开放的国际都市。下关站就规模而言,在日本仅次于东京站。以下关站为中心,周边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剧院、电影院,娱乐设施非常集中,这个城市的文化与经济都相当发达。

  从以渔业为主的仙崎镇走出来的小照初到大城市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她又能和母亲住在一起,和弟弟正祐微笑谈心,这种生活是她从未想过的吧。

  当然,这一年的三月份刚从下关商业学校毕业的正祐也非常高兴,总是“小照、小照”地叫个不停,找机会和她说话。而小照对正祐则采取了谨慎的态度,把他称呼为“少爷”。在这个地方,你是文英堂的继承人,而我是佣人,除了刻意保持距离之外,她也十分体恤松藏不想让正祐知道自己是养子的用心。

  从文英堂到商品馆走路需要十分钟,小照每天早上都抱着包好的便当去上班。

  商品馆类似于今天的商业街,这条一点五米宽的街道两旁开着各种小店。文英堂的分店就在这条街的街角。店里只有一些书架和摆放杂志的柜台,小照在和服外面套上藏青色的工作服,每天跪坐在小坐垫上接待客人。

  小照被心爱的图书包围着,她感觉这里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摆放图书,而且有充足的时间阅读,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王国。

  她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大正十二年五月,小照为了纪念这个崭新的开始,她去拍了一张照片。也许在松藏和满看来,这张照片可能也是为以后相亲准备的。

  照片上二十岁的小照,身着藏青色带圆点图案的丝质和服,这张照片在后世广为流传。

  在那一时期,于大正七年(一九一八年)七月创刊的杂志《赤鸟》标志着日本新童谣的开端,从此掀开了童谣史上最华丽的篇章。

  后来陆续又有许多新的童话童谣杂志诞生。《赤鸟》的主笔北原白秋,《金星》(大正八年创刊)的主笔野口雨情,还有《童话》(大正九年创刊)的主笔西条八十等人他们不仅在这些杂志上发表自己的作品,同时也会刊登别人投稿的优秀作品。

  一时间,少男少女们纷纷选择了自己要效仿的目标,争相投稿。小照在店里工作的时候也经常认真阅读这些杂志。其中,让她最有共鸣的是西条八十创作的童谣。

  ——我也想试着写写。

  小照在自己的王国里把头脑中迸发的词句记录在小本子上。然后,以“金子美铃”为笔名,第一次向杂志寄出了自己的作品。“美铃”是《信浓国》的枕词,小照觉得这个词汇发音优美,十分中意,就以此作为笔名。

  那是大正十二年的六月,也就是她去照相馆拍摄二十岁纪念照的第二个月。

  6 童谣诗人金子美铃

  小照寄出的所有作品被九月号的四本杂志全部选中,并发表出来。

  童谣诗人金子美铃诞生了。

  她一共发表了五篇作品,在《童话》上发表的是《鱼儿》和《幸运小锤》,在《妇人俱乐部》上发表的是《戏剧小屋》,在《妇人画报》上发表的是《小妹妹的生活》,在《金星》上发表的是《蔬菜店的鸽子》。

  尤其是《童话》的编选者西条八十把美铃的童谣选为推荐作品,并大加赞扬。

  “在成人的作品里,我对金子小姐创作的《鱼》和《幸运小槌》一见倾心。她的诗歌洋溢着暖暖的温情,和英国诗人克里斯蒂娜•罗塞蒂的作品给人的感觉一样。现在,还没有一位出身大家闺秀的童谣诗人,请继续这样努力下去吧。”

  自己的作品从众多稿件中脱颖而出,而且又得到了西条八十的好评,美铃非常激动。她马上把自己的心情写下来投到了《童话》的“读者来信”专栏。

  “我开始写童谣才一个月,就诚惶诚恐地投了稿。虽然知道会落选,但是我不想亲眼验证自己的失败。所以我有一段时间不敢看杂志,险些错过了自己的作品。我现在的心情不能仅用高兴来形容,我已经激动得快哭了。非常感谢您的鼓励。”(下关市 金子美铃)

  后来,美铃又不断投稿,每个月都有好几篇被选中发表在《童话》上,大大丰富了杂志的内容。西条八十对她赞誉有加,称她为“年轻一代童谣诗人中的巨星”。

  初出茅庐的美铃让西条八十惊叹不已,同时她的作品中所流露的温柔与率真也深深打动了同时代的读者和其他投稿人的心灵。不断有读者给《童话》写信抒发他们的感动,美铃也因此成为全国各地童谣诗人心中的偶像。

  美铃一夜之间变成了光芒四射的明星,对此正祐从心底感到高兴,同时他也是最仰慕美铃的那个人。

  ——我也要努力学习音乐,不能输给她。

  因为他是上山文英堂的继承人,所以松藏一直督促正祐学习如何经营书店。而事实上,正祐对书店对经商都没有丝毫兴趣。

  他一边帮忙打理书店,一边学习作曲,并醉心于声乐和风琴的练习。美铃在一旁构思自己的诗,有时也帮助正祐编辑他的作曲集。两个人都认为对方是世上最懂自己的那个人,他们既是互相帮助的好伙伴,也是互不相让的好对手。正祐把作好的曲子寄给了《赤鸟》杂志,受到了好评并得以发表。因为他是给北原白秋所作的《瓢虫》一诗谱写的曲子,所以美铃也非常高兴。

  有一天,坚助生病了,美铃赶回了仙崎。正祐在日记中记录下了自己的孤独,并诉说了一直以来深埋在心中的对美铃的眷恋。

  “<大正十三年七月七日>⋯⋯小照不在我身边,我很寂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比起坚助哥,我和她更说得来。我希望未来的妻子是小照这样的人。而且,想找个美女不难,但是想找个像小照一样高雅,且有丰富爱好的人就很难了。不过,我会努力找寻的。不着急,总有一天能找到吧⋯⋯。”

  另一方面,对于诗人美铃来说,那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让她备受打击的事。她在心中尊为老师的西条八十离开日本,远赴法国。

  作为杂志编者的老师离开了,美铃也不打算向那个杂志投稿了。

  从大正十四年(一九二五年)开始,美铃一边等待西条八十回归,一边着手编辑诗集《琅玕集》。美铃亲自挑选了一百零一个诗人的作品汇集成册。而且,她还在本子上抄写罗塞蒂等人的诗歌。此外,她自己也从未停止创造的脚步。

  但是,一个总是默默支持着美铃的人却突然离她而去。这一年的七月,美铃最好的朋友丰丰代在怀孕期间因病去世了。而这时美铃自己也被迫接受了一桩她并不满意的婚事。

  7 结婚

  上山松藏想在正祐继承书店之前找一个可靠的人暂时接管书店的生意。一方面他是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感到担忧,另一方面他如此着急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正祐在不知道小照是他亲姐姐的情况下与她频繁接触,松藏很担心儿子会日久生情。所以,他想让美铃赶快结婚,然后让美铃的丈夫暂时接手书店。怀着这种想法,松藏为美铃挑选的结婚对象是上山文英堂的二掌柜。

  正祐得知此事之后,极力反对。他向松藏提出抗议,并给当时回到仙崎的美铃写了一封建议书。他们通过几次信以后,美铃提议正祐来仙崎一趟。

  正祐立刻就赶了过去。正祐除了牵挂美铃的婚事,他心中还藏着一件让他寝食不安的事情。松藏多年来煞费苦心隐瞒正祐的养子身份,但是征兵检查的通知书一下来立刻就真相大白了。但是那上面只有养父的名字,正祐还不知道美铃是他的亲姐姐。尽管如此,他有时也会心生怀疑。

  美铃说有些事只想对正祐说,于是他们来到了外面。

  正祐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泪流满面地质问美铃:

  “小照,你是为了我父亲才会牺牲自己的幸福决定结婚的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美铃听到这话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没办法了。”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要是有的话,你和那个人结婚不行吗?”

  “现在是有的。”美铃落寞地回答。“那个人穿着黑衣服,拿着一把长长的镰刀。”

  那是西方的死神。

  美铃也知道这桩婚事是以利益为目的的。她的结婚对象虽然精于帐目管理,但他和美铃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拒绝。不用说,一方面她是为了姨父和母亲着想,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想让正祐更自由地去做他喜欢的事。眷恋着自己的正祐虽然是亲弟弟,但是美铃对他也怀有深厚的感情。

  最后正祐问:

  “小照和我⋯⋯是亲姐弟吗?”

  美铃默默地点点头。

  然后,正祐就回家了,他和松藏达成了一项协议。如果美铃的婚姻不幸福的话,就要让她自由地做她想做的事。松藏意识到正祐说出这番话是认真的,于是他答应了。

  大正十五年(一九二六年)二月十七日,美铃的婚礼在上山文英堂举行。

  第二个月,西条八十回国了。美铃又开始给《童话》投稿。读者纷纷来信表达对美铃回归的喜悦之情。正当她以为精彩的生活又一次开始的时候,《童话》杂志出到七月号就停刊了,这对于满怀期待的美铃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不过,也就在那时,美铃的作品得到了童谣诗人会的认可,她的《鱼满舱》和《鱼儿》被收入了《日本童谣集》(一九二六年版)。

  当时汇集了一流诗人的童谣诗人会中,美铃是继与谢野晶子之后的第二位女性会员。

  美铃虽然作为诗人备受瞩目,但是她的婚姻却已经名存实亡。她丈夫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连松藏都知道了。

  然而,已经怀有身孕的美铃还是决定不离开丈夫,继续一起生活下去。她和失去工作的丈夫搬出了上山文英堂,开始了新生活。

  8 三月十日

  大正十五年十一月十四日,美铃的女儿房江出生了。在外人看来,美铃很快乐也很健康。女儿成了她生活的重心,不过她有时也为西条八十主办的《爱诵》杂志投稿。

  昭和二年(一九二七年)夏天,西条八十去九州演讲的途中要在下关换车,他发电报问美铃,虽然时间紧迫,但是能不能和他见一面。

  美铃兴奋得浑身发抖。她什么都没带,只背着自己宝贝女儿房江就去见西条八十了。后来,西条八十在《蜡像》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下关一夜》的作品,记录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美铃顺道去了一趟与自家方向相反的上山文英堂,高兴地对家人讲了与西条八十见面的经过。

  但是,由于丈夫没有固定工作,他们一家一直居无定所。丈夫没有收入养家,开始整天流连风月场所,夜不归宿。那时,美铃的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她从丈夫那里染上了性病。

  美铃在艰苦的生活中依然坚持诗歌创作,偶尔丈夫回家,看到笔耕不辍的美铃,就会愤怒地责骂她。他禁止美铃写诗,也不允许她与外界有书信往来。

  这时,美铃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她把迄今为止的所有作品抄写在三个本子上,分别命名为《美丽的街市》、《天上的妈妈》和《寂寞公主 》,并把这些都送给了她的老师西条八十和她的弟弟正祐。

  “只要他们两个人能理解我就够了⋯⋯”

  从此,她不再写诗。

  “金子美铃”这个光彩夺目的诗人消失了。她决定作为母亲,守护女儿过完这一生。

  她把可爱的房江的呀呀儿语记录成册,命名为《南京玉》。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自己已经心力憔悴,快撑不下去了。

  ——虽然时间所剩无几,但是我想把仅剩的一点时间全部投入在房江身上。

  昭和五年(一九三〇年)二月,美铃和丈夫离婚了。

  离婚后,她带着房江回到了上山文英堂,但是不久之后她就收到了好几封前夫的信。本来已经同意放弃女儿抚养权的前夫在信里说“果然我还是想要房江”。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美铃收到一封与以往都不一样的信,看到内容她顿时脸色苍白。

  前夫的信上说“三月十日我要把房江接走”。那个时代,抚养权一般只有父亲所有,所以如果前夫想要回女儿,她不得不同意。

  美铃的身体日渐衰弱,她在想这样的自己还能为女儿做点儿什么。

  她从幼年时代起,就亲眼目睹了挚爱的亲人一个个远去。这也许就是命运吧⋯⋯。不过,只有房江,美铃不想像以往一样默默地看着她离开——。她决定与丈夫,或者说与强大的命运进行殊死一搏。

  三月九日,美铃一个人去照了一张相片。在回来的路上她买了樱饼,还顺路去了一趟见证她美好青春时代的商品馆,然后她回到家里。晚饭后,美铃给房江洗了澡,她没有和女儿一起洗,只是为她唱了很多童谣。

  后来,房江和美知一起去睡觉了。美铃本来想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但是她恋恋不舍地从门外偷偷看着房江的睡颜,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儿。

  “她睡觉的样子好可爱啊。”

  这是美铃生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美铃在枕边留下了记录着她最后的样子的照片和三封遗书之后,就服下了安眠药。

  一封遗书是写给前夫的,“你能给予房江的只有钱,而不能给她精神食粮。请你把房江交给我母亲,母亲会像培育我一样把良江养大的。”还有一封遗书是写给母亲和姨夫的,“恳请你们多多关照房江⋯⋯我的心像今晚的月亮一样平静。”第三封遗书是写给正祐的,“永别了。我心中最优秀的选手,请勇敢前进吧。”

  昭和五年三月十日,金子美铃结束了自己短短二十六年的人生。她以死抗争的结果是,房江终于按照遗书所说留给了美铃的母亲满抚养。

  人们没有忘记那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小照,也没有忘记那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美铃。她留下的五百一十二篇作品受到一代代读者的喜爱,成为不朽的经典。

  (本文参考了矢崎节夫所著的《童谣诗人金子美铃的一生》一书)

  作者:西村由美子(诗人,童话作家)

  《金子美铃物语》读后感(四):金子美铃草木状 (旧文贺新版)

  金子美铃草木状 彼岸花(曼珠莎华)

  彼岸花,在我国一般称石蒜,别名很多,是一种很常见的花,周作人和《京都八年-流水不争先》的作者姚巧梅均很详细地写过,不过我觉得“东洋景”网站上龙丽华的一篇文章中写得更晓畅:

  按照日本的习俗,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春彼岸和秋彼岸是扫墓祭奠亡人的日子。九月中旬至下旬,在秋彼岸的前后几天,红花石蒜、白花石蒜和黄花石蒜竞相开放,妖娆美丽,顾名思义彼岸花。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意为“天上的花”,其意源于佛教经典。韩国人把彼岸花叫做相思华,有花想叶,叶思花之意。有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国人把彼岸花赋予了几个很响亮的名字,红花石蒜叫“平地一声雷”,黄花石蒜叫“忽地笑”。比较起来,我倒是很喜欢彼岸花和相思华这两个韵味无穷的名字,难道花的世界也需要拿起枪来闹革命,去打土豪分天地吗?或者是神经兮兮地“忽地笑”吗?

  《向着明亮那方》的译者草草曾在博客上贴过随手自拍的彼岸花的照片,并感叹道:真是守时的花啊。

  彼岸花在金子美铃的家乡山口县显然是随处可见,证据是同是山口县人的诗人都喜欢以之入诗(俳),如山口哲子写:花开石蒜,穿破青冥上长天。著名的俳人种田山头火,像闲寂俳人松尾芭蕉,一生放浪于旅路,过着他人眼中凄寂自家眼中却是豁达洒然的生活,在他的俳句集,与彼岸花有关的就有以下几首:

  行走不停步,曼珠莎华开一路

  方始迁来,曼珠莎华正盛开

  曼珠莎华春分摘,献与佛爷免祸灾

  曼珠莎华开簇簇,故乡处处皆坟墓

  曼珠莎华开簇簇,正是吾身安睡处

  彼岸花因为多生长在墓地旁,因而在日本有“悲伤记忆”的花语,上面所引的第三至第五句,正与生死连在一起,不过有着山头火自家诙谐、豁达、看透生死的情怀,故而读来不觉悲伤,只觉平静。

  金子美铃有一首《曼珠莎华》,诗中的彼岸花仍是与传统的“死亡”意象相联系,全诗弥漫一种淡淡的忧伤与孤寂,末三行尤为明显,大概是因为彼岸花是一种季节性的植物,看见它就会感到时间的流逝:夏天过去了。

  村里的庙会

  在夏天,

  大白天的

  也放焰火。

  秋天的庙会

  在邻村,

  遮阳伞连绵的

  小路尽头,

  安息在

  地底下的人们,

  也点燃了

  线香花火。

  红红的

  红红的

  曼珠沙华。

  由时间的流逝很容易过渡为对芳华逝去的唏嘘,山口百惠有一首《曼珠莎华》,后为梅艳芳翻唱,歌词带有强烈的岁月风尘味:

  曼珠莎华 旧日艳丽已尽放

  曼珠莎华 枯干发上

  花不再香 但美丽心中一再想

  但其实彼岸花也并不尽然就要与沉重的生死相联系,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彼岸花》就达到一种对于生命的风日洒然的平淡清和。我个人最为喜欢夏目漱石的一首俳句,正与山头火和小津有异曲同工之妙:

  秋风门前过,彼岸花开一点红

  金子美铃草木状:橙

  喜欢橙外观的浑圆与温暖,喜欢橙内里的丰盈多汁,在果摊上,橙总以其单纯的色泽和光亮,唤起人甘甜和内心富足的渴望。一个橙子握在手,人仿佛变成安东尼奥。马查多笔下的橙子树:“广场和明亮的橙子树/挂着浑圆而快乐的果实。”

  马尔克斯《百年孤寂》中的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说:“地球是圆的,像个橙”。其实这个说法并不稀奇,西班牙伟大的诗人洛尔迦早就写道:我的妹妹吟唱着/地球是一只橙子。

  这位吟着“橄榄树林里一阵悲风”的橄榄诗人,却原来也对橙子情有独钟,简直可称为橙子诗人:在《塞维拉小曲》,他吟唱道:橙子林里,/透了晨曦,/金黄的小蜜蜂,/出来找蜜。

  在《最初的愿望小曲》,他抒发:灵魂啊,披上橙子的颜色。/灵魂啊,披上爱情的颜色。

  爱情的颜色,就是橙子的颜色,所以“爱情/在开花的橙树下面”。而西班牙人的爱情,注定悲欣交集,正如橄榄和橙子同在人生的长河交集:“瓜达基维河/在橙子和橄榄树林里流”,“带些橄榄,带些橙花,/安达露西亚,给你的海洋”,因为“爱情呀,/一去永难忘。”(《洛拉》、《三河小谣》)

  于是,总有泪水像“给我带来明亮的/凝眸的/种籽,在橙花中/湿透”。(《风信标》)于是,哭干的嗓音“容纳着/那无光的大海的某种东西/和一只榨干的橙子”。(《胡安。布雷瓦》)

  于是人生长河的悲剧,总是这样:“没有人在月亮的/圆满下面吃橙子”“大海没有橙子,/塞维利亚没有爱情。”。没有橙子,那就砍掉橙树吧:伐木者。/砍掉我的影子吧。/把我从看见自己没有果实的/折磨中释放出来吧。(《旅程》、《阿德琳娜走过去》、《荒凉的橙树之歌》)

  西班牙人的爱情总是撕心裂肺,使橙子也染上了无比悲哀的色彩,到底不如古代中国人的旖旎:“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橙和桔和柚,真的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听惯Twins唱《士多啤梨苹果橙》的女孩们说:要,“现在的男朋友只是个桔。虽然桔也蛮不错,但不是我生命中的橙”,多么实际! 橙是真命天子,桔不过是临时的代替物,再好的桔也比不上“箩底橙”吧!

  橙其实不必硬要与爱情挂上钩,它可以只是一种气氛:正房乾隅香橙花,古风依依斯人家。

  而在我们可爱的金子美铃笔下,它更可以是一种情绪的流露,一种光明的象征,一种疗伤的特效药:

  我伤心哭 的时候 ,

  总是闻见橙花香。

  我在这里赌气,

  很久很久,

  也没人来找我,

  我已经看腻了,

  蚂蚁 从墙洞里

  没完没了地 爬出来。

  院墙里边,

  仓库里头,

  传来欢笑声,

  一想起又哭出来

  这时候,

  我闻到了

  橙花香。(《橙花》)

  随风飘香的

  橙花啊,

  橙园里的橙树上,

  有我昨天才搭的,

  秋千。

  今天我感冒了

  躺在床上,

  刚刚来过的蓄胡子的大夫,

  会不会开了

  很苦的药?

  白白地

  飘香的

  橙花啊。 (《感冒》)

  多么清纯的橙花,多么质朴的感受,香橙花总是她苦痛中的恩物。金子美铃的世界,总是黑暗与光明交织,如果彼岸花代表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那么飘香的橙花,就是她期盼的光明和快乐的象征,它的影子,应该是温暖的橙色:“还有一天,他的影子是橙色的,我因此去买了一个芒果吃。”(西西《星期日的早晨》)

  啊,为什么是芒果?我会买一个橙子,当我阅读《金子美铃童谣》的时候,我愿意它散发的淡淡清香,弥漫在四周,体验一种单纯的阅读的愉快。

  金子美铃草木状 牵牛花(朝颜、夕颜)

  有幸在《向着明亮那方》成书前先读到草草的原译稿,那首原题《夕颜》的译名最终改成了《葫芦花》,虽然这个译名值得商榷,极易让人误以为写的是葫芦的花,到底比《夕颜》合适些,那题为《牵牛花》的那首,以及最终没有收入的《牵牛花蔓》、《小牵牛花》的“牵牛花”想必原名是叫“朝颜”的。草草说,将夕颜译译成葫芦花,好像土了一点,但是直接用夕颜花这个名字好像太没有亲近感了。我却想替书中写到的其它花花草草吁一口气,幸亏译成了这么土的名字,否则那些土头土脑的千屈菜、鹅肠草、野蕨菜、紫云英、蒲公英、紫花地丁、芝草们不敢认它,少了个伴,会更加寂寞的吧?“夕颜”“朝颜”似乎更适合出现于《源氏物语》的场合里:“夕颜凝露容光艳,定是伊人驻马来”“ 落花红袖舞,朝颜无处寻”。而松尾芭蕉笔下的这一种,才更适于金子美铃:“道旁牵牛花 我骑行道上 馬食道旁花”。

  牵牛花在日本属于秋七草(胡枝子、芒草、葛藤花、瞿麦、黄花龙芽、华泽兰、牵牛花)之一,历史悠久,显身于《源氏物语》或许是一个证据,《万叶集》也多见其踪影。不过据后人的考查,《源氏物语》和《万叶集》的所谓“牵牛花”,其实是木槿花,就连上述芭蕉翁眼见被马啃掉的也是这一种。茂吕美耶在《江户日本》中说,江户时代兴起园艺热,朝颜和万年青、菊花已经风雅之士不厌其烦进行改良的花草品种,不过她所说的这种奈良时代传进日本的这种“朝颜”,怕才是真正的牵牛花,茂吕说它原先的用途是药用植物,日后才演变为观赏植物,江户人掀起改良热潮,当时风行的是一种变种的朝颜,当时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奇葩异卉,不过后来大部分都绝种了,而现代日本流行的朝颜主要是“巨大轮”品种。草草在博客中说,明治初期从外国引进的“夕颜”,其实是冒充的,叫夜颜花才对。她还说,大和纪纪的漫画《源氏物语》,中岛洁的金子美铃系列里,画的也皆是夜颜。草草据此猜测,金子美铃的时代,夜颜就已经取代了夕颜的位置也说不定。上面一番缠夹的说明,读得人也晕了,但也说明草草无意识中将“夕颜”改成“葫芦花”的先见性,金子美铃看到的“夕颜”本来就不是源氏物语所说的“夕颜”。

  牵牛花在日本文学中常见,许多有名的俳人都写过它。除上述引用的一首,俳圣芭蕉还写过“拙匠画牵牛 牵牛花亦美”及“门前的墙根开着牵牛花,锁着门”,一派闲寂悠然的心境。禅师松永贞德咏牵牛花的俳句“晨光只开一句钟,但比千年松,并无甚不同”,一扫牵牛花予人朝花夕落的陈词滥调,气象一新。正冈子规似乎也满怀喜悦写道:“牵牛色艳,染得晨雨亦紫妍”。寺田寅彦则记得乃师夏目漱石的一句“牵牛花缘手巾架”。近代女作家与谢野晶子则写道:“比远方的人声,更渺茫的是那绿草里的牵牛花”,意象迷离。当然,意象更为奇诡的是与谢芜村的名句“牵牛花,一朵深渊色”,形容一种生死之境,只有他自己的另一句“阎王舌头,吐出红牡丹”意境差堪伯仲。

  啊,说到牵牛花,我怎么可以忘记了我最喜欢的一句,芭蕉的隔代女弟子加贺千代的名句“一夜牵牛缠吊桶 清晨打水乞邻家”(像芭蕉那句青蛙跃水池一样,这一句中文的译文也有种种,如“吊桶已缠牵牛花,邻家乞水去”,“牵牛花爬上井绳了呀,只好去邻家乞水”,“ 晨光啊 牵牛花牵住井边的小桶 我去借水”,“ 朝颜生花藤 百转千回绕钓瓶 但求人之水”,“井坛柳罐挂,朝颜蔓儿爬满了,提水到邻家”,“ 啊,牵牛花,把我的小桶缠住了。我要去打水”,等等等等)?有人认为此句有禅境,有慈悲心,难怪她日后会成为僧尼(也许是成僧尼前写的?)不知道金子美铃生前有没有读到过,然而“海里的鱼儿太可怜”与此句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值得一提的是,二零零三年十月三日日本邮政为石川县(加贺千代家乡)发行了一套两枚、以千代和她的《朝颜》为主题的乡土邮票(请移步博客见图),以示对她的纪念,邮票上有千代这句广为后人传诵的俳句原文。也许草草能译出更好的中文吧。

  除了紫云英,牵牛花(葫芦花)也许是金子美铃着墨最多的一种花草。正如她写紫云英兴兴头头,她笔下的牵牛花(葫芦花)似乎也是一派清丽,令人百读不厌。显然,两者都是她打小时的快乐恩物,陪她度过许多快活光阴。她笔下的牵牛花(胡芦花),正与她许多的快活经验相联系着,《衣袖》写她穿上长袖子浴衣了,看到葫芦花开在后门外,她忍不住悄悄学跳舞,“靛蓝染料新新的味道/闻着浴衣袖子 我好高兴啊”, 《牵牛花》中蓝白两朵牵牛花由开到谢,竟然不令人有悲哀之意,如此平静自然,《小牵牛花》写晴朗日子看牵牛花的心情,显然很愉快,“就像望着天空的眼睛”,《葫芦花》写始不寂寞终至寂寞垂头的葫芦花,略显凄清,却也并不太令人难过,《奇怪的事》则是小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式的好奇心“我奇怪得不得了,/谁都没有碰过的葫芦花,/怎么会自己‘啪’地就开了花。而《牵牛花蔓》则是催促牵牛花快快长,一派童趣:

  篱笆太低啦

  牵牛花,

  不知该往哪里靠

  只有找啊找。

  朝东往西

  到处找,

  总也找不着

  好好想一想。

  虽然没依靠

  恋着太阳,

  今天又长了

  一寸长。

  快长吧,牵牛花,

  一直长,

  仓房的屋檐

  就在眼前啦。

  金子美铃笔下的牵牛花,真的是一颗清丽的心的映照,自有一种邓云乡形容牵牛花的“娟娟”的明媚。而她的笔下的牵牛花,也实在是总体偏灰暗的她的童谣中那“清清淡淡的一点暖色,已是风致嫣然(原为扬水之评鹤西文集《初冬的朝语》语)”,极像她生命中曾有过的不多的美好时辰,很是难得。尽管,她自己的生命,也正像是一朵牵牛花,这又是令人嗟叹不已的。

  后记:

  在沈胜衣的文章中读到,齐白石曾在一幅牵牛花图上,自题:“用汝牵牛鹊桥过,那时双鬓却无霜”,一种凄清意,令人低徊不已。还是读一读永井荷风笔下充满风情的牵牛花吧:

  “一位女士告诉我她露着玉肩披着红色对襟衫时的回忆。从柳桥,每天早晨到滨街的老师那里去学艺时,都从位于蔬菜市场尽头的箭库胡同经过。旁边便是板墙,板墙上满是铁丝网,但见巷子里的人们在板墙上栽满了牵牛花。每天早晨都相约而至,跟同往一处求艺习琴的知友,探访今朝红艳艳的花儿又开了几朵,紫灿灿的花儿又开了几朵,必定会在路经胡同前打赌论弈。负者将在学艺回家的路上,在药研掘的年糕小豆汤店请吃冰镇年糕小豆汤。”

  金子美铃草木状 山茶花

  此生一直与山茶花有缘。小时候读书,要翻山越岭,经过一座不大不小的茶园,也无人打理,每到春来,茶园的茶树开满白花了,便有蜜蜂嗡嗡嗡嗡来采蜜,忙得不亦乐乎。许多时放学回家,又饿又渴,我们会跑到茶园的茶树下,拔下茶花的花心,仰天一吮吸,花蜜就进了嘴里,那种甜蜜,一辈子不会忘记。

  后来读到女作家简(女贞)的散文集,其中一篇《白雪冰茶》记她得到一株白色山茶花的经历,不知怎的,那株寂寞的白山茶,从此就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后来上网,平生的第一个ID我取了个“白雪山茶”,并非故示清高,其实典故来自简(女贞)的这篇文章,此外的一个理由是山茶花是我的生肖花(姑妄听之)。

  这个“白雪山茶”的ID确实给我带来了福音。认识了草草,她不仅送了一个金子美铃给我,也送了我一朵茶花――萧菲•纪莲的《茶花女》(又名《玛格丽特与阿芒》)的DVD――给我,第一次让我明白到,古典芭蕾可以跳得如此之美:萧菲•纪莲扮演的玛格丽特,就象一朵茶花的冉冉开放与凋谢,她的灵魂如此洁白与轻盈,萧菲•纪莲可以将其高贵与对人间的深情演得让人屏息。

  喜欢山茶花的不止是玛格丽特,香奈儿也曾将山茶花巧妙地融入到珠宝设计之中,以一定的规律自然顺序排列出美丽的花瓣层次,形成香奈儿只此一家的“花”式美丽。

  自然,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山茶花历来为人喜爱。山茶花在日文中称为“椿”,在大量的日本古诗文俳句中出现,如京都洛东法然院中,就有“椿花落了,春日之为动荡”的俳句。碧梧桐有“山茶花/红花与白花/跟着落”的名句,而正冈子规的“山茶花啊/落了一朵/落了两朵”以文字描摹花落的状态,别具风雅,异曲同工的还有著名的俳人松尾芭蕉“山茶花/花瓣一散水珠洒”以及种田山头火“忽闻斗笠一声响/却是山茶正落英”,而极其推崇王维的与谢芜村,山茶花在他笔下则具有一种幽玄的风味,他写道:“唯闻落沓声声响,雨中山茶谢纷纷”,以及“山茶花谢落古井,深深暗处传幽声”。

  其实“椿”在日本人眼中,不仅是风雅幽玄的符号,还别有另一种意涵。花落之时,一树山茶同时凋零的景象,具有壮烈、悲怆之美,日本人称之为“落椿”。所以难怪,《椿三十郎》中的红白山茶,不仅是推进故事情节的点晴之笔,其实也是无根的武士三船敏郎和仲代达矢命运飘零的象征。这部电影改编自山本周五郎的原著,山本周五郎无疑是个喜欢山茶花的人,证据除了这个作品,另一部《五瓣之椿》也有山茶的出现,一个为父报仇的女子化身绝世艺伎,一一找出父亲的仇人杀之,杀后仇人身旁必留下她的标记――一朵红色的山茶花。自然,这山茶花也是她“零落风尘影飘零”命运的象征,正如宫尾登美子《寒椿》也以山茶花寓意艺伎的凄凉的生涯。

  而我们的金子美铃笔下的山茶花,既没有文人般的风雅,也没有武士般的诀绝壮烈,只有难耐的凄清落寞,与冻疮紧紧地联系着,像她的人生,谁能想得到。可是正因为不风雅,也不壮烈,意象这么怪异,她的这一朵山茶花才如此真切,让人难忘:

  冻疮

  有一点点痒的暖暖的冬日里

  后门外的山茶花开了

  摘下一朵插在头发上

  再看看我的冻疮

  忽然,我好像

  故事里没有亲娘的孩子

  连浅蓝透明的天空 ,

  都变得让人寂寞了。

  (《冻疮》)

  有人说金子美铃的童谣有俳味,有很多的留白,有不尽的余韵,确实,这首《冻疮》像是以人生为主题的俳句,有太多的意在言外。在俳句的季语中,山茶花代表冬季,所以,金子美铃的山茶是属于冬季的,美丽虽也美丽,却对人生的创伤(冻疮)无能为力。人生就是这样的悲哀。

  金子美铃草木状 野蔷薇

  野蔷薇极其平凡,于山边、水湄、崖岸、沟畔,都可见其身影,常与其他野花野草相伴,丛丛簇簇,枝身细长,有刺,会攀爬,顽强,有韧劲,每年到春耕时候,便会准时地开出一树白色或粉色的并不矜贵的花朵,故有民间农谚:“野蔷薇开了花,春播没麻哒”,花形如梅花,清香馥郁,常有蜂蝶飞其中采蜜。幼童上学时,常常胡乱采野蔷薇花把玩,玩倦了,随手抛弃路旁,任其形消香夭,无人在意。

  野蔷薇的朴质的乡土特色,使人常常以其作故乡的象征,这有与谢芜村的俳句为证:野道蔷薇开,恰似故乡路。开满野蔷薇的乡间小路,是乡下生的人春天最易见到的景象,长大游历四方后,野蔷薇开花的形象总时时浮现眼前,无比熟稔,难怪种田山头火乡愁浓似酒时,吟道:野薇开簇簇,吾身欲作此处土。而小林一茶则有俳云:野薇丛里,野梅悠然开。一派幽闲气象,不类他平时给人的“月挂天心过贫町”的寒寂气息。

  年轻时喜欢读巴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一文,对那个积几十年光阴聚金沙打成金蔷薇的水手沙梅留下深刻印象,而代表爱与追求的蔷薇显得无比的美丽。其实,巴乌斯托夫斯基还写过一篇清丽的《野蔷薇》,说的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少女玛莎,听从奶奶的话,坐船去伏尔加一个农场工作。在途中,她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给予她很多帮助,其中更有一位飞行员,更和她下般采摘野蔷薇的经历,这成为小说中最动人的一幕情景。她抵达目的地,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某天,一架飞机降临在这个农场,那位飞行员向她走来。

  巴乌斯托夫斯基的文字清丽,自然之美与生命之诗意交织出浪漫的篇章,那片黎明时分开满野蔷薇的草地,和天空美丽的朝霞,玛莎对未来不确定的淡淡愁绪,飞行员对人生善解人意的温暖开解,让人觉得活在世间,毕竟是美好的。

  不知为什么,读金子美铃笔下的野蔷薇,却总令人愀然不乐,其形象,映照着生命中的寂寞、灰色、死亡等影子。《野蔷薇》一诗中,野蔷薇“白色的花瓣/开在刺丛”,风儿好心跑过去,想帮一帮她,“她却忽悠忽悠地/散落在地上”。太阳想过去暖一暖它,“她却变成茶色/渐渐枯萎了”。野蔷薇在此处象征不与人交接、也无从慰藉的畸零人的一生之形象,读之惘然。《遗忘的歌》和《阿婆的故事》中,野蔷薇都和荒山相联系着,那种艳与寂的对比,一种凄凉意,令人难为怀。这个形象显然来自歌德的《野蔷薇》:

  少年看到一朵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那样娇嫩而鲜艳,

  急急忙忙走向前,

  看得非常喜欢.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少年说:"我要采你,

  荒野的小蔷薇!"

  蔷薇说:"我要刺你,

  让你永不会忘记,

  我不愿被你采折."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野蛮少年去采她,

  荒野的小蔷薇;

  蔷薇自卫去刺他,

  她徒然含悲忍泪,

  还是遭到采折.

  蔷薇,蔷薇,红蔷薇.

  荒野的小蔷薇.

  这首诗为后来的舒伯特看到,其时他贫穷、孤独,诗中的意象与他的心境颇吻合,于是灵感流汩,将之谱写为千古传诵的歌曲。又辗转了多少年,台湾一个名为赵传的歌手,唱了一首《男孩看见野玫瑰》,没有歌德原诗的荒凉孤寂,只是一种少年的惆怅情狂,怀念逝去的美好夏日光阴,和蜜甜的爱情。

  读金子美铃童谣,我很愿意徜徉在她笔下的温暖的橙花、牵牛花、蒲公英丛中,而对于她笔下的野蔷薇、彼岸花、山茶花,我总是刻意跳过去,不跳过去,仿佛人生的阴影就会随着诗句摇曳而来,苍凉了心境。

  后记:

  此文草成后,草草在博客留言说:日本的野蔷薇只有白色的。4月末至五月初开花。衬着初夏的新绿非常清丽。我种的野蔷薇也打了很多骨朵。野蔷薇在冬天没了叶子和花,就成了荆棘。

  “四月末至五月初开花”的特色,令人想起一句俳句:“听得蔷薇剪刀声,正是五月梅雨晴。”

  金子美铃草木状 蒲公英

  金子美铃与花花草草有亲,真要用其中一种来代表她,紫云英(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俗名红花草,小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叫它的)当然再合适不过,不过因为现时难见它的踪影,很多人不知它为何物。其实野蔷薇、葫芦花不也挺合适么,这里要谈到的蒲公英,其实也可以吧。台湾诗人李敏勇译的繁体金子美铃诗集,书名就用的金子美铃的一首诗名《星星和蒲公英》。要之,能代表的她的,该是乡土的、朴实的花草为好。

  蒲公英是一种全国各地可以见到的植物,平平无奇,从它在历史上的各种别名可以看出它有多“贱”,也可以见出它与我们的先民的生活有多密切的关系::蒲公草、尿床草、凫公英(《千金方》),蒲公草、耩褥草(《唐本草》),仆公英(《千金翼方》),仆公罂(《本草图经》),地丁(《本草衍义》),金簪草(《士宿本草》),孛孛丁菜、黄花苗、黄花郎(《救荒本草》),鹁鸪英(《庚辛玉册》),婆婆丁(《滇南本草》),白鼓丁(《野菜谱》),黄花地丁、蒲公丁、真痰草、狗乳草(《纲目》),奶汁草(《本经逢原》),残飞坠(《生草药性备要》),黄狗头(《植物名实图考》),卜地蜈蚣、鬼灯笼(《草木便方》),羊奶奶草(《本草正义》),双英卜地(《贵>>民间方药集》),黄花草、古古丁(《江苏植药志》),茅萝卜(《四川中药志》)、黄花三七(《杭州药植志》)。

  蒲公英可食用,《唐本草》说:“蒲公英,叶似苦苣,花黄,断有白汁,人皆啖之”,《本草纲目》也说:“地丁,江之南北颇多,他处亦有之,岭南绝无,小科布地,四散而生,茎叶花絮并如苦苣,但小耳,嫩苗可食。”我读到一篇博客文章,说在东北俗称“婆婆丁”的蒲公英,《诗经》中将这样的东西叫做“荼”,取其意为“苦涩”。不过《诗经•谷风》:“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中的这个“荼”更确切的说法是苦菜,它的幼苗形如蒲公英,易与蒲公英混淆,两者的区别是:蒲公英不抽茎,仅抽一花茎。

  蒲公英在日本显然也是卑贱的植物,有一首俗歌就这样唱道:我是开在野里的蒲公英呀,被人家践踏,却还是开着。金子美铃的《星星和蒲公英》中的蒲公英,显然也是由这个意思而延伸:蒲公英由于太过平常,以至于更多时候为人视为不见--

  蓝蓝的天空深不见底

  星星就像海里的小石头,

  沉静着直到夜晚来临,

  白天的星星 我们的眼睛看不见。

  看不见它却在那里,

  有些东西我们看不见。

  干枯散落的蒲公英,

  默默躲在瓦缝里,

  等待着春天来临,

  它强健的根 我们的眼睛看不见。

  看不见它却在那里,

  有些东西我们看不见。

  (《蒲公英》)

  这首诗有很明显的人生自况味道。金子美铃坦然面对人们对她的视而不见,并没有叫屈,反而流露出一种智慧的自在自若和执著的自信。我惊讶地发现,在生平、性格气质、诗歌天赋和诗的完满自足以及身后名方面和金子美铃颇可一比的美国女诗人狄金逊,也写过蒲公英,在意境上仿佛天衣无缝接过金子美铃(虽则她其实生于金子美铃之前)的话头而延伸:

  蒲公英的苍白色小软管

  惊动了草坪!

  冬天立刻变成

  无限的“啊呀!”

  小软管举起讯息花蕾

  然后花朵怒放──

  太阳上升

  画面于是完成。

  论者说:“诗人能和草一样感觉,和花朵一样怒放,和太阳一样升起”,大气、自足、无忧,

  在金子美铃和狄金逊的心目中,像蒲公英这类平凡的花草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构成世界基本面貌、基本生态的生灵。这个意思,我在木心的文中读到了心有戚戚的呼应,他说:“大动乱的年代,颓壁断垣间,雨后的刑场上蒲公英星星点点,瓦砾堆边松菌竹笋依然……总有两三行人为之驻足,为之思量。而且,每次浩劫初散,家家户户忙于栽花种草,休沐盘桓于绿水青山之间――可见当时的纷争都是荒诞的,而桃花、蒲公英、松菌、竹笋的主见是对的。”

  有人在博客上写道:金子美铃是个柔软如蒲公英的人。我深以为然。我直觉地认为她一定喜爱蒲公英并不止写过一首关于它的童谣,不过《向着明亮那方》只收了一首,真令我惆怅。不过就算她仅写过这一首,其实也足够了。

  金子美铃草木状:紫云英

  紫云英

  我边听云雀唱歌边采花,

  不知不觉就采了一满把。

  带回家吧花儿会枯萎,

  枯萎了,就会被扔掉。

  像昨天那样,被扔进垃圾箱。

  我在回家的路上,

  看到没有花的地方,

  就把花儿撒在路边。

  ----就像春天的使者那样。

  金子美铃的童谣,喜欢以花花草草入题,对于生活在山口这样一个自然风物繁多,现实里生活过得颇坎坷而寂寞无助、灵魂中与花神有约的金子美铃来说,经常和花花草草私语,笔之成诗,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所写花草之中,除牵牛花外,紫云英恐怕也算是她喜欢的花草中排前几位的了。

  紫云英必然是她的生活中常见的事物,诚如草草在《花的回忆》中所说:“在金子美铃的时代,可以说有稻田的地方就有紫云英。当时的人们都会在休耕的稻田里撒一些紫云英的种子,任它们在田地里大片繁殖。因为紫云英的根部在泥土中发酵后是天然的有机肥料。这种蓄肥的方式从中国传到日本,曾经兴盛一时…………”

  金子美铃的《紫云英地》说的便是这种情形:

  紫云英地

  星星点点

  开着花的,

  紫云英地

  要耕种了。

  目光和善的

  老黑牛

  套着犁头

  犁过来,

  花儿和叶子

  一个接一个

  被埋到了又黑又沉的

  泥土下面。

  天上的云雀

  啼叫着,

  紫云英地

  要耕种了。

  不过,草草在紧接着前引的那段文章说,“现在的水稻大多是早稻品种,紫云英还没开花,就到了犁田插秧的季节。再加上化学肥料的普及,种紫云英来做绿肥的农家已经很少见了。”可以为这句话作证的是,前几年拍的一过反映金子美铃的日剧中,似乎便不曾见到有紫云英的踪迹。

  紫云英在中国的命运,其实免不了和它在日本的命运一样,只不过它淡出人们视野的历史要往后推迟一些。在知堂翁的《故乡的野菜》中,有一段说紫云英甚祥:

  扫墓时候所常吃的还有一种野菜,俗称草紫,通称紫云英。农人在收获后,播种田内,用作肥料,是一种很被贱视的植物,但采取嫩茎滴食,味颇鲜美,似豌豆苗。花紫红色,数十亩接连不断,一片锦绣,如铺着华美的地毯,非常好看,而且花朵状若蝴蝶,又如鸡雏,尤为小孩所喜,间有白色的花,相传可以治痢。很是珍重,但不易得。日本《俳句大辞典》云:“此草与蒲公英同是习见的东西,从幼年时代便已熟识。在女人里边,不曾采过紫云英的人,恐未必有罢。”中国古来没有花环,但紫云英的花球却是小孩常玩的东西,这一层我还替那些小人们欣幸的。浙东扫墓用鼓吹,所以少年常随了乐音去看“上坟船里的姣姣”;没有钱的人家虽没有鼓吹,但是船头上篷窗下总露出些紫云英和杜鹃的花束,这也就是上坟船的确实的证据了。

  不但指出紫云英其时在日本是常见之物,间接为金子美铃喜欢写紫云英作了见证,同时点出它在中国也是平常事物,并且指出它曾经是民间的野菜这一事实。最为可贵的,是他指出紫云英对于小孩子的快乐意义并为之欣幸,这种见识眼光时至今日仍然是令人感佩的。

  对于童年曾与“数十亩连绵紫云英”为伴的人来说,相信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之一。在紫云英花海中扎猛子和捉迷藏的无穷乐趣,对于没体会过的人来说,该如何形容那种美妙?他(她)要怎么告诉人将紫云英做成花环戴在头上、和友朋玩过家家等等节目的难忘……?

  紫云英在中国的乡野,应该曾经大规模存在很长时间才对。一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样连绵一片的紫云英花田,还不难见到。 然而知堂之外,几没有作家曾经对它注视过。

  沈从文写过虎耳草,可是他没有写过紫云英。

  汪曾祺写过不少花草树木,可是他没有写过紫云英。

  同样地由于化肥的普及,紫云英在现在的中国乡村,恐怕也难于觅踪迹了。

  草草说:“住在城市里人,大概只有在超市货架上‘紫云英蜂蜜’的标签图片上接触到这种花。而我总是‘想象着紫云英蜂蜜产地的景色。在那里的田埂上一定可以看见成片紫云英连着春天的云霞盛开。”

  然而令人丧气的是,就是作为蜂蜜,它的价钱也比油菜花蜜便宜,正如现实生活中它和油菜花的不同命运一样:“初春,人们在垸里种起紫云英,叶子碎小,花呈紫色。这是专门用来做为肥料的一种植物,花期一过,人们便将根茎连同起土一同翻起。随后油菜花就登场了。如果将紫云英看作春天的一段轻快短捷的前奏曲,那么,菜花正是这个季节的主旋律,布谷鸟穿梭起伏的身影,是弹奏者跳动的手指的精灵。”

  紫云英和油菜花,多多少少可比拟为金子美铃和安房直子在中国的命运。其实寂寞是寂寞,不过野百合也有春天呢,紫云英必定也有美丽的时候。过不多久,一定会有很多可爱的手,摘下这朵美丽的紫云英的,金子美铃当不必怀疑:

  紫云英叶子的歌

  花儿被摘下

  会到哪里去?

  这里虽然有蓝天,

  还有会唱歌的云雀,

  可是我好想知道,

  那个快乐的旅人

  风的去向。

  在花枝间寻觅的,

  那些可爱的小手,

  其中有没有哪一只

  会摘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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