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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个年代，农村流行订娃娃亲。尤其是关系好的，各有儿女的两户人家。
青山家和水秀家就是这样，两家是一个村的，青山和水秀同一年出生的，都属狗。定亲时，两个人都只有十来岁。那个年龄，还不明白什么叫定亲，应该就是两个人会很好很好的意思吧。
青山是这样理解的，他心里暗暗地高兴。打小和水秀一起玩，他一直非常的喜欢她。在老人家眼里，水秀是个面带福相的姑娘。皮肤白，眼睛大，圆圆的脸蛋，小巧顶翘的鼻子，笑起来，眉眼都弯弯的；生气的时候，红润的小嘴嘟起像个鲜润的草莓。青山比她大五个月，小时候水秀追着他的屁股跑时，小嘴巴巴地叫着“青山哥，青山哥～”
两个人是同学，上学放学一起走，出门干活结着伴。完全可算是青梅竹马的一对。
2
两家父母彼此交好，尤其是青山的奶奶，很喜欢这个长得喜相的水秀丫头。于是，两家大人互相过了礼，在他俩十来岁的时候给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
到底也是大孩子了，都生出了些羞涩来，也许正是心里都有了对方，所以不管有多么想念，却都不像是小时候那么无所顾忌了。
当着众人的时候，还都有点互相躲着。
遵循当地习俗，青山每年的“三节两生”（端午、中秋、春节，以及女方父母亲的生日）都去水秀家送礼。
每次青山上门，都把装着各色礼品的礼盒，恭恭敬敬地放在水秀家堂屋的八仙桌上。然后，在堂屋昏黄的灯光下，陪着水秀的爸爸妈妈喝一杯茶，水秀爸爸抽着烟，和他拉家常。
初中时，两人已经不在同一个班了，见面没有小时候多。
每次青山来送礼，水秀都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厨房，然后拎着水壶来前面堂屋给茶壶续水。而青山，也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站起来说：“谢谢伯父伯母，我该回去了。”一般这时，水秀妈妈都会说：“秀儿，去送送你哥。”
水秀的头低低地应道：“嗯。”然后，跟在青山身后，一前一后送他到家门外。
农村的夜里风大，穿着单薄衣衫的水秀，在月光下完全呈现了少女的身材。青山看着她，心里淌过花蜜般的柔软和甜美，同时还夹着一丝丝不易察觉地躁动。
青山看着她，温和地笑着说：“别送了，快回去吧，我走了。”然后转身急急离去，好像生怕自己慢一点点就会忍不住做出冒犯水秀的事情。
他走了，水秀才抬头来，微笑着凝视他在月光下青春瘦长的背影，眼睛里流淌着亮晶晶的光波。
3
初中毕业后，青山考到县城去上了高中，而水秀则没有继续上学了。
高中的前两年，青山还如期来水秀家送礼。有时，两人也相约在屋后的山坡上坐坐，听青山说说学校的趣事。
高三那年，青山不再来了，据家里大人说，青山在准备高考，不能分心。
高考的结束那年，青山考上了城里的大专，成了村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把他爸妈高兴坏了。
然后没多久，就传来风声说，青山父母有意退亲，理由是他家大学生的儿子，不能取个没文化的农村姑娘。
村里一时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水秀爸妈气坏了，但也无话可说。他们退回了定亲的礼品，还警告水秀再不许见青山的面。
水秀一声不吭，照常打理农活，干家务。但是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圆圆的脸盘瘦得只剩下了尖尖的下颌。
大学开学前的一天，水秀打猪草回来，在山脚下看到了青山。
他不仅也瘦了，还黑了。
隔着几米远，水秀停下来，挎着篮子，低着头不说话。
青山走近她，开口说：“我等了你很久，我猜你这个时候应该路过这里。”
“嗯。”水秀轻轻地应了声
“等着我，只要我毕业就回来接你。”他递过来一样东西，是一个小巧的纸盒。
水秀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青山笑了，看着她说：“我们长大了，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决定。你记得，一定等着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水秀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装饰物，一对穿着衣服的，相拥在一起小狗，一公一母。
水秀泪如泉涌。
4
三年后，青山大专毕业了。
他一直记着当初对水秀的承诺，跑到大城市找工作，但是学历毕竟不是一流的，只能打一般的工。
最初是在街头发传单，或是顶着烈日，或是冒着寒风，在街头拦住匆匆的行人，把手里一摞摞的传单一张一张地递出去。
每天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女孩路过，水秀的身影常常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眼前。
后来他改做业务员，靠业绩的提成吃饭。他不怕辛苦，唯恐当年对心上人的承诺不能兑现。
拼命地跑业务，不厌其烦地追着客户解说。为了业绩，不少其他业务员拉不来的客户，他也不惜跑断腿磨破嘴皮攻下来。
但是，这样便触犯了其他人的利益。
终于有一次，他在巷子里被公司的其他业务员堵住暴揍了一顿。
带着一身的伤回到群租房，他在公用卫生间里那面破了一角污迹斑斑的镜子前，看着脸上的淤青，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等到积蓄存到能够单独租一个小单间的时候，他回家了。
5
青山并没能说服自己的父母，但是他仍然倔强地坚持自己的决定。
青山再次站在水秀家的堂屋里，他向水秀的父母提出要娶她。
水秀被父母锁在房间里，他的爸爸操起扫把来追打青山，嘴里喊着：“赶紧滚，我家闺女不是你们想退就退，想娶就娶的。”
他跑出来，站在水秀家屋后大喊：“水秀，跟我走，我是回来娶你的！”由此，引来邻居的哄笑。
青山决定不管那么多了，因为知道水秀一定会听见。如果她也愿意，那么他们就可以一起走。
颇费了些时日周折，趁着一个两家大人都不在家机会，他们俩偷出家里的户口本，领了结婚证，然后各自给父母留了一封信，水秀跟着青山回到了他打工的大城市。
在城乡结合部的低矮楼房里，租了一个小单间，几乎耗尽了青山所有的积蓄。
余下的钱，刚刚好买了点极其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厨具，水秀手脚利索地把屋里屋外收拾一新，一个小家就这样建立了。
搬进小屋的那天，刚好是青山的生日，这一年也是他们俩的本命年。
这天晚上，水秀做了几个家乡菜，加上一瓶当地最便宜的酒，两人在一起庆祝青山的生日。
灯光下能够看到，此时的青山，彻底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长成了一个俊朗的青年。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水秀，水秀在他眼里完全是朵水灵的鲜花，浑身洋溢着花的芬芳。
水秀的眼睛里，又流淌着几年前那个月光之夜的粼粼光波，她羞涩而柔情地说：“青山哥，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青山擎起她柔软的手，轻声说：“难道你不是最好的礼物？今晚也是咱俩的新婚之夜。”
水秀白皙的脸上，浮现动人的红晕。她娇羞地捶了青山一拳，青山就势倒在床上，顺带着也抱着水秀倒下去。
顿时,简陋的小屋里，一室春光旖旎。
6
打拼的日子，始终是艰苦的。
青山的表现足够出众，老板允许他跟着自己跑大单。他开始一板一眼地学做生意。
同时，找熟人安排水秀进了一家酒店的餐厅做服务员。
两个人每天都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回到小屋，几乎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日子虽苦，但是有爱来分担。
水秀把不多的钱，计划得井井有条，隔三差五地做些好吃的给黑瘦的青山补养身体。
青山彻底告别了那些低廉的外卖盒饭。但是，他很奇怪，几乎没见过水秀自己吃家里的饭菜。
水秀解释说，打工的餐厅待遇好，包一日三餐。
青山半信半疑，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在水秀的挎包里发现了一个餐厅的一次性打包盒，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小截玉米，一个小奶油卷。
青山不知道这是什么，满心疑惑。但是，直觉告诉他，水秀不会和他说实话。
他偷偷地跑到餐厅打听，才发现原来餐厅每天都有卖不完的点心，本来是要倒掉的。而水秀就这样把它们拿回来，自己悄悄地吃掉。
青山发现了真相，跑到卫生间泪流满面。水秀的克己，令他心痛万分。这，难道就是他承诺要给她幸福？
7
后来，水秀怀孕了，青山不允许她再出去打工，她就留在小屋里，洗衣做饭。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以后，水秀的脚肿得厉害，她睡觉怎么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
青山夜夜帮她按摩，后来她肚子大到弯不下腰时，青山给她洗脚，剪脚趾甲。
水秀哭了，说自己拖累了他。青山笑着说：“等我老了，你也给我剪啊。”
十月怀胎之后，孩子呱呱落地，是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喜笑开颜。
老家的父母也慢慢地原谅了这两个当年离经叛道的孩子。
8
他俩的日子，慢慢开始好了起来。
买了个小套的二手房，青山跟着老板做生意，水秀自己在家带孩子，一边做淘宝。
生意都还不错。
眼看着越来越有奔头的日子，却差一点点嘎然而止。
青山突感腰部不适，越来越难受，他不敢去医院，一直咬牙支撑着。
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去医院检查，尿样也有异，医生说青山的肾脏出了问题，要做好换肾的准备。不换肾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
两个人顿时如五雷轰顶。
家里根本就没有换肾的钱，青山考虑要放弃治疗。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同时开始盘点家里的财产，期望能留给妻儿最大的保障。
然而，有一日，青山在水秀的包里，发现了一张肾脏配型检查单，原来水秀瞒着他去找医生检验自己的肾脏能否和他相配，要给他捐肾。
青山把检查单重重的拍在水秀面前，大发雷霆：“胡闹，我要是死了，你的身体也出了问题，以后谁来管孩子？”
水秀低着头，泣不成声：“你以为你死了的话，我还能活下去吗？我问过医生了，一人一个肾也能活着，我要你跟我一起活着。”
青山热泪盈眶，两人相拥抱头痛哭。
青山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干脆奋起一搏。
于是，辗转了几个大医院重新检查，希望检查结果出现奇迹。
结果，换到个大城市的顶级医院重新检查后，得到的诊断是：青山不用换肾，保守治疗即可。
老天爷终于还是放过了这对饱经磨难的两夫妻。
9
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浴血打拼的两个人迎来了人生的春天。
他们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大房子和车子。年收入达上千万。
儿子也长大了，成绩优异，一表人才。
水秀一过四十，开始患上了鼻炎，而且越来越严重。于是，她睡觉发出厚重的，延绵不断的呼噜声，因此导致青山经常夜不安枕。
水秀很惊慌，想尽办法去治。呼噜治疗效果不明显，头发却掉得极其厉害。卫生间里一抓一大把，水秀暗自哭泣，把自己的被褥抱到客房，打算要和青山分床睡。
晚上，青山跑到客房里，钻进水秀的被窝，抱住她说：“谁说要分床？你打呼噜，我不一定睡不着；但是和你分床，我铁定就会睡不着。”
每逢各类应酬，青山的生意伙伴们，都带着各自青春娇俏，丰乳翘臀的女朋友，唯有青山身边只有水秀。
此时的水秀，虽然依旧有着耐看的眉眼，但是曾经日以继夜地操劳，使她身材走样，日渐发福。身着宽大衣衫的她，在酬光交错的酒席上显得格外异样。
“这是我的夫人。”青山每次都郑重其事地介绍，落落大方
由此，引起一阵唏嘘之声。
水秀不免惆怅，她对青山说：“下次应酬我就不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人家小三都不怕，你堂堂正室怕什么？”青山义正严词
水秀笑了：“人家都有年轻的女朋友，你没有，觉得亏不亏？”
青山靠过来，动手解她的衣服：“亏啊，亏大发了！所以啊，你得再给我生个小情人……”
两个人笑着，倒在自家豪华而宽阔的床上。
就像年轻时一样。
10
老家的父母年纪都大了，青山的奶奶和爸爸相继去世，只留下妈妈一个人。
当年干活风风火火，手脚利索的一个能干女人，如今成了个百病缠身的老太太。
水秀提出把婆婆接过来住，方便照顾她。婆婆不敢来，当年提出退亲，她最坚决。
水秀带着厚礼回到老家，帮婆婆做饭洗衣，收拾家务，一如当年在娘家帮助自己的妈妈。
婆婆被感动地涕泪交流：“孩子，都是妈妈对不住你。”
她终于答应，随水秀回到他们大城市的家。
2018年又到了青山和水秀的本命年。
5月的这一天，既是青山的生日，也是他俩结婚二十年的结婚纪念日。
青山在当地最大的酒店大宴宾客，他和水秀衣着一新，双双站在宴会厅的主席台上，接受大家的祝福。
青山致开场词：“当年，我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完全得力于我的夫人鼎立相助，才有了我的今天。我的今天，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但是，当年我欠她一个婚礼，一直委屈了她。今天请大家都来见证我们俩的婚姻，我和水秀要牵手一生，恩爱到老。这，就是我们俩共同的幸福。”
水秀在旁边喜极而泣，婆婆也热泪盈眶。
儿子上台致辞：“父母的恩爱是我们的榜样，将来，我遇到我的妻子，也会爱护她一生一世。”
台下掌声雷动
是的，牵了手，就一定是一生，牵了手的爱，就是一辈子的恩爱。
只要你坚信又坚持，美好的明天在前方，希望就一定会实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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