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女，居湖南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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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入海处，因密度不同
无限接近，永不相交
导致
最严重的，非你带来欢爱与忧苦
及百口难诉之惑。而是我长年佛修后
写的一组悟空诗，已难以发出
却非要盯住老天问个不休
世间事，本无问无答
而于我，绝非多此一举。问答间
因同情我交出忧愤
再替老天，擦干眼泪
嫦娥说
我回人间一趟
把一地月色收回来
以免它继续误人
昨晚，一声响雷如落巨锁
无端疼起。想她，是回不去了
则可
是无计可施。是无法止
独幽
只要想起你，眼前就是一座苍莽黑水
白鸟悲伤地飞，不鸣
如今，我还苟活于世。很像对抗
我要对抗谁？
如今，片语也无
夜已深
这会，我愿堕落在他斑斓梦魇里
浮士德去天堂后，佛已把我召回
哈！这人间，是越来越无趣了
回头的流水
之前，以为水上写字的人
去吧——后各种显空道无
环复不止的流水，其实一直在回头
诤友
又逃到一坛酒前
它盯着我，说：
喝吧，你只配更难受
未了
抄经时，最末一行
我空着
必须再来一趟人间
在我未染之时，供你汪洋恣肆爱一场
以我肉。以我灵
无法
疼到不能出声时
看这些自命洒脱的风
从我指缝，逃命般四散而去
新忧
蝶也习惯了。鸟也习惯了
却又起新忧。生怕哪天
吾有娇妻
雨后颤抖如嫁夜
途中想着，阵阵初婚般的喜
不忍羞怯，夜夜念郎归
理香灰
我在灰上辨认。它的心脏
它的头。它沾满风雨的脚
致歉
刚与一只白蝶相遇，像对镜
我说对不起。它也说对不起
随后，空园一阵太阳雨
下得泣不成声
救光
知道天已亮。我还是不开窗
不让那破晓的光
进来就倒地而亡
推开29楼的窗
把一根燃尽的沉香向空中缓缓散去
关窗。仿佛这趟尘世，我从未来过
与众卿无关
被潜伏人间太久。若有归
竹谊
墙角那缸竹听说你要来
拼尽全力在拔节
又为我们撑多一片空间
现在，该去寻法海了
求他把我带回雷峰塔下
他竟避而不见。空中撂下一句：
老衲当年做错了
不过如此（15首）
——泰国古寺28天清修之行思
1 收获
进山多日，渐能听见源头水响
恶习旧观，业已松绑。最大收获
这之前的天里，无论行坐
2一杯白叶兰
每个下午，须经过一棵白兰树
一树白兰花正日夜开日夜落
有天深暮，我在树下久不去
一位僧侣过来说：此花泡水喝，能治病
之后，每到黄昏，我会捡一捧冲水饮服
我们活着，无过。且安住
3无别
在老寺一角丛荫里，闭目打坐
往天之所占据，被慢慢腾空
一个时辰后探眼。仿若再世
三二只蝶飞过，对此熟视无睹
花仍在那边开。五百年菩提树下
偶尔望我一眼。笑起来像小姑娘
4 二步
我念着口令，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完
5后会有期
今日，又追它到黎明的星空下
悬浮在奔腾的霞光里。仔细看去
都是以往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的人物事
这一生，原是赴了自己一场约
迟迟不肯转身的背影
还要带我们去哪里？
菩提树下问出这句，一阵风过
有鸟枝间飞起，飞去
它们都像世外高人，从不道破
大殿内打坐，想消解半生之痛
忽见一道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佛目下
越看越像母亲望着我，在流泪
才想起我是妈妈的孩子
鼻子一酸，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忍不住蹲在路边，对一只到处游荡
的蚂蚁说：嗨，我是妈妈的孩子
7 殉情
一树白兰花终于落尽。二天后
绿芽般的花蒂成雨般淋下来
可这是寺院，断不能作它想
暮深时分，我来到树下
捡了一捧带回寮房，置于案头
那里，摊着一层枯了的白兰花
总算尽我心力
悄悄把它们合葬一处了
8 已去
每天吃饭睡觉，行坐止语。出来后
发现当初迫切之诉，已不必说
9转角处
低着头，捧着经书
看他一袭僧袍，赤脚走来。走过我
走远
拐进偏殿时，风掀起他衣摆
至今悬动于转角处
10 避
他进殿门，她开始上台阶
11昨日来过
那人昨日来过。枝间漏下阳光
浮在他白衣上，眉睫上
他无意中望我一眼
四下芬芳动，欢喜起
今朝，风又来了。阳光也在
三二朵闲花散在茶席上
12 好姻缘
自小到大，被各种算命打卦
说我属凤，最佳婚缘为龙凤配
用了半部生命翻遍尘世
每当寻到龙旁配了一只凤
便眉开眼笑。仿佛此生宿愿已了
一对好姻缘已定居于此
13 致
那晚拜别，落字沉水：
此后亦步亦趋，星月不语
这夜越来越长
想必今日，你已知
14 未来见
说出后，两人相视而笑。都知道
大多时候，它与寂灭同
15不过如此
有风自南。穿过一树白兰花。过钟楼鼓楼
过廊。进殿。掀起我的白纱巾
和恰好经过的一羽僧袍
大悲不过如此。大喜不过如此
悲喜俱无，不过如此
我呢（16首）
——行走印度圣域
下午的天空
风中竭力高耸的身子，渐渐矮缩
终于，空中出现一只白鸟
灰斑鸠扑的一声飞起，跟了去
这个下午有许多事可做为何我要去懂一只斑鸠的天空（2019.3.25日于曼谷善地阿索）
满月夜之舞
依姆敲着萨满鼓
纹丝不动。偶尔掉下几粒无名果
当时，天空早已彻悟。仅悬圆月一轮
后，覆于月下。祈请原谅
有人在抽泣。舞会散去
夜，万籁俱寂（3.20于泰国盖娅静修院）
解剖课上，女老师问：为何人死后
肺的底部还存有氧气？
我答：是想留一点供魂魄爬到天堂吧
停了会，又忽闪着一双大眼说：
求
瑞斯凯诗某家餐馆墙上
这话意思是莫向外求，都在内里
我望着他，彼此尴尬起来
他不工作已多年
包括墙上那位
致胡志明的爱情
顶着大太阳，站在他陵寝前
供这位老人黑暗中，掩面抽泣
注：胡志明为了越南独立解放，终身未娶。负了他一生深爱的中国恋人兰。
一顶破草帽压在头上 远看，一枝枝梅花像是从她枯瘦的身子间斜逸出来
红得惊心。却无人驻足
妇人也不抬头
金边湄公河边的母女
妈妈，湄公河来自我国青藏高原最初是一捧一捧小泉眼三江源的藏民当生命在保护——
那里，小泉眼般的奶大我两个女儿
的乳头，在龟裂般疼
有人拿着钢叉开始盘算
一只小海豚被叉上船。果然
它父母围在边上凄号不去。被捕获
有人反问：为何托起人后往岸边推，而非往深海移？
瑞斯凯诗的神牛
牛在印度是湿波神的坐骑，是神
可以满街闲荡，吃喝拉撒随地
有天夜里，一条神牛街灯下与我对视
目光里有忧伤。它一定想起了正在
我靠过去，轻轻抚摸它
我们望着夜，都不出声
无忧城
在瑞斯凯诗，牛到处荡。猴串门走户
也可以风一般欢快
失恋的PAI，从桥那端走来
刚好黄昏，恒河唱诵开始
把我从多日不安中，解放了出来
瑞斯凯诗的乞丐
撑着双拐走在印度街头
恨不得替朱大宝受这断骨之痛
那刻，我们成了乞丐
红腕线
你要我叫你哥
说按印度风俗，系上它
从此，我们就成了亲兄妹
而你走时，与所有人拥抱道别
为何独独凉我于一边，眼都不抬？
这样
坐在恒河边听唱诵
想起一个要来恒河哭几场的故人
就吞下半截泪，提前走了
他来时，河水是清澈的
唱诵还有半场
一切，像我没来过一样
都省了。骨灰扔海里。或门前大河也行
随水，就能回大海，抵天空
对于一颗不羁之魂来说，墓碑太多余
提醒什么呢？她早已不在此地
想我时，任何一片云水里见
听完，女儿目光望向夜空
又移回来。说：好吧，依你
恒河石
黄昏，我在恒河边打坐
湍急的水中，已沉积很多石头
有的露出水面，光滑圆润
很像一生的泪。有些流了出来
大部分的，都吞了进去
回去后，要在鱼缸内放只水晶碗
盛装不可溶物。如鱼虾们的泪
如背回来的恒河石
它们累世的存在，
应被得到珍惜，和尊重
2019.3月初稿于印度R，7.31日定稿于长沙崖边2929
永无归期
捧一碗中药，坐在园子里
看花草。看蜂蝶。也看风
一只野猫眼前走过
身样目光很像那年出走的弹簧
不由念起：永无归期的你，此刻，在哪里流浪
周围太安静，吓到了自己
总觉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里，有人想起我，在自言自语
三声惊雷
坚持多日的一朵红月季
今晨开始凋谢
一瓣
二瓣
第三瓣落在梅枝上，后滑脱，旋转，坠地
却似惊雷转个弯，砸下来
旋即，雨如瓢泼
背叛
医生说刀口还需缝几针
不打麻药。要我忍下，一会就好
疼得无计可施时，念起观世音
佛语：色身非我。我立即脱下身体，悬空
旁观手术针在一具陌生肉体上穿来引去
回家一周了，每次换药都觉羞愧
为逃避疼痛，连自己身体都可以不认
而这之前，我最爱说“忠诚”二字
空园
园子常年空着。花草自生自灭。虫鸟各自闹腾
回来住了些天，也不见它们惊乍
歇在我身上与歇在草上一样从容
昨天喝中药，一只蜜蜂不慎落入
见它不慌不忙爬出。飞去，又飞来
全然无视我的存在
日子久了，自己也开始恍惚——
或许是真的，这里本来就没我
霜降.无事
霜降已至。心开始悸动不安
秋天应该有点事要发生
满月那晚，坐了一夜
风一直吹到天亮。什么都没等到
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
秋天又快过去了
多了十年
一位婆婆在寺院门口问我去教堂的路
说自己已94高龄。顺着我指的方向
她步履轻盈，转眼不见
不放心，我随后赶往教堂。她不在
意外得知，婆婆撒谎了，只有84岁
很吃惊。为何要多说十年？
返程中，看到婆婆与路人聊得眉飞色舞
我远远望着，笑了又笑
烧日记
前些天整理旧物，看到一本日记上了锁
才想起里面，记着我备受摧残时的血和泪
当年说等宝宝长大后，交给她看
现在女儿已成人。日记早被遗忘
每次她回那边，我会为她爹备些礼物
那是亲人——我总是这么认为
没有钥匙，也不想打开
一把火烧成灰烬。如果当年
也这般通透，少用点力，可能不会散
天真的娘
前段时间，父母家整修一新
卧室布置像新房。七八十岁的娘
还在床头柜上，摆了盆红玫瑰
忆起幼时某个深夜，我被泣声惊醒
看到煤油灯下的娘长辫垂胸
捧着一本红楼梦，涕泪滂沱
起身从父亲书柜抽出这本书
坐在娘的玫瑰边，翻到九十八回
特意扎上辫子。像她当年，垂在胸前
秋雨中访汤加岗古文化遗址
远远望去，一栋灰色建筑孤立在荒野
通往它的草径，雨雾中，恍如时空遂道
用手机电筒浏览墙上出土实物图
一幅白陶内的婴儿遗骸吓得我后退一步
不敢看。旷野太静。雨太冷。土洞太暗
六七千年前的人类悲痛，竟与今时一般
不然，不会用一只珍稀的白陶罐
盛装自己死去的宝宝
不然，宝宝母亲不会抱着白陶罐
还淋在雨中，哭得肝肠寸断
保洁员就诊
辞工后，她拖地抹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话越来越少。也不怎么望天了
女儿带她来见心理医生
她像审询室的犯人，低头认罪：
对不起，外面太大太脏太乱
我仅有的一点力气，只够把自己小窝打扫干净
医生大喜，连连点头：对，很对
大姐，你的病好了
你会改吗
中学时代，有个常偷女寝室的贼终于被逮住
众师生一泄积愤。雨点般的拳脚砸向他
贼满脸是血，一声不吭。突然
人群中冲出一位女生，拦在贼前，哀求：
别打了，他再不会偷了
说完，这位被盗的女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贼被带走时，流泪了。不知改了没
我只知道后来，女生每每被窃时
都会想起他
无证
拉开窗帘，阳光灌了一屋
一屋灰尘浮起
有人指责：尘是光带来的
不对吗？
那，请向黑暗举证
辞职报告
佛，我决定辞职，不干了
你扔来一座深不见底的人间
让我背一袋眼泪跳下来
都可以。你又递来一把刀。也可以
却又倒了一条河，泡软我的心
以至一无所成。被困于自责，终日迷茫
觉已不能胜任该职，意离去。乞准
三天后，一架纸飞机落于膝前
翼上，一把大刀在断水
旋即，有小儿奔来拿走了它
阿寒湖的雪人
昨晚去了一趟阿寒湖
看望睡在雪里的时任纯子
渡边走访了她六位恋人后，大功告成
认为一颗水晶的六面体已被他归拢呈现
我不觉得。我只看到雪人被阳光一层层剥离
最后了无踪迹，最后大雪又至。最后日出东山
想到有一天，一身积雪也将化净
不由得抱紧自己
我知道，阳光再强一点
心脏部位将开始液化
2019.11.3 定稿于长沙2929
2019冬至夜
凌晨四点半，百合花醒来
见我未眠
见我开着窗，望着最长的夜
不忍打扰花的睡眠，熄灯
黑暗里，我们都在轻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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