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人搓澡按摩的苏美娟是个暴脾气,和收水费的吵,和邻居吵,和小商贩吵,甚至和有恩于她的大哥吵。
苏美娟的豆腐心谁会看见
文:风为裳
图:网 络
01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翘着脚在门洞口骂上门收水费的。
“不就欠你三个月水费嘛,有什么了不起?穷又不是我乐意的,爱找谁找谁去,你掐我的水试试,我还真就不信了,还不让人吃饭了呢?”
收水费的两个人连忙摆手说:“得,苏美娟,我们管不了你,有管得了你的!”
三月乍暖还寒,这个叫苏美娟的女人却只穿了件绿绒衣,黑脚蹬裤,塑料拖鞋。
转身回屋时,我看了一眼,她居然就住我对门,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以后还真得加点小心,这女人惹不起。
麻烦很快就来了,搬家时,一个大木箱没处放,又想着以后可以用它来装点什么,就随手放在了走廊里。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苏美娟就打上门来。
她扬着脸用下巴指了指那大木箱说:怎么回事,一来就想着占地方啊?当我们好欺负啊?我连忙喊老公,让他把大木箱搬到阳台上去。
她却依旧不依不饶:这走廊可不是你家卧室,想摆啥就摆啥,以后做事得动动脑子,我苏美娟眼里不揉沙子。
我赔着笑叫了声“苏大姐”,说初来乍到,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就好了。
俗话说:恶鬼不打笑脸人。苏美娟的脸色果然好了很多。说了句:下次注意点!别净玩花花心眼。
说完不等我反应,转身进了家门。铁门里闪出来个敦敦实实的男人,笑着对我和老公说:别在意啊,我家那口子刚刚下岗,心情不大好!
我转身回屋,两个男人在门口聊了起来。
老公回来对我说:你别小瞧那个苏美娟,她在厂子里时,是连续十年的先进,还当过市里的行业标兵呢!这一下岗,你想她心里能好受吗?
我说:不好受也得受啊?难道还真见人就撒气,闹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啊?
呆了一会老公说:其实咱们也不对,咱们凭什么占用公共地方?
02
城里,对门能有个点头之谊就不错了。
苏美娟是个母夜叉,我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倒是苏美娟的老公老吴与我老公熟络起来,常常在小区里唠个不停。
回来偶尔说起那苏美娟,说她还真挺不容易的,嫁了穷老吴,家里的一针一线都是自己置下的不算,还得担负老吴乡下家里的花销。
老公说:“也难怪脾气不好,负担重着呢。”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这期间看过几次苏美娟跟人吵架。
一次是跟小区外卖菜的,听那意思好象是那人少给了苏美娟几根葱,她回家称了出来,拎着找了去,当街吵了起来。
全小区的人都可以听到她说: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昧着良心挣钱。
我笑着跟老公说:把钱看得重的人,嘴上都说不关钱的事。不过是几根葱,至于吗?
话音未落,苏美娟把手里的零钱都给了小区边上一个要饭的孩子,给完了还嘟囔:你这么小就要饭,这一辈子可啥时是个头呢?
另一次,苏美娟家吵得很厉害。
我以为是苏美娟跟她丈夫吵架了。不一会,从她家屋子里出来一个穿得很破的中年男人,看样子是乡下人。
苏美娟跳着脚骂: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凭什么总得养着你啊?我们欠你的情不假,可总得有还到头的那一天啊!你不缺胳膊不少腿的,还想赖上谁啊?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说到最后,苏美娟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了。
乡下男人含混不清地骂了一句,苏美娟一口唾沫吐上去,随即提高了音量大声骂着。男人落慌而逃。
苏美娟丈夫在她身后阴着一张脸。我回头对老公说:这女人真是泼,那男的可能是老吴家的乡下亲戚。
老公说:是老吴的大哥。老吴上大学,是他哥省吃简用供出来的。可谁想老吴娶了河东狮……
我心里对苏美娟更添了几分鄙夷,做人总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吧!
03
那天我下班回来,看到苏美娟正站在自己家门口,没进屋。她见了我,站起来,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开了门,进屋,想想不对,又转身打开门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尴尬,赔着笑说:钥匙落家里了,老公跟朋友喝酒去了。手机关机呢!
她进了我家,一副很拘紧的样子。我把苏美娟让到沙发上,倒了杯水。
她欠着半边屁股,脸上讪讪地笑,说:不用忙了,邻里邻居的。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冷了场,我极力地找点话填充进去。慌不择言,问:天天看你早出晚归的,干啥活呢?
苏美娟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下头,转动手里的茶杯,先呵呵了两声,欲言又止,半晌才低着声音说:我在澡堂子搓澡。就是那个天沐洗浴中心。
我这句话打开了苏美娟的话匣子。她先叹了口气:辛苦我倒是不怕,只是人难侍候呢。
眼前的苏美娟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下,用个紫色 塑料发卡别了一下。身上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旧夹克,眼睛里居然有一点点羞涩,有一点点尴尬,丝毫找不到她平时的泼辣与狠劲儿。
她说:看过电视剧《马大帅》吗?那里面就有搓澡的镜头,是个力气活,你看我这手。
苏美娟的手发白,皮肤是被水泡久了的皱。手指肚儿暴了一层小白皮儿,皮掉的部分红红的。我说:听说你从前在厂子里时还是劳模呢!
她叹了口气,到哪都是干活的命,哪像你,写字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苏美娟真的站起来看了看我的头发,说:真是各有各的苦呢。吃点黑芝麻吧,那玩意补脑,还能让头发变黑。我点头,屋子里暖融融的,我和苏美娟居然像一对老友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速冻饺子,老公不在,我留她吃饺子。她说:从前觉得你牛哄哄的,敢情你这人挺好的呀!
我那是不敢跟你说话呢,看你跟孙二娘似的,怕惹了你呢!
我说: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说。
她咬了口饺子,低着头说:现在脾气改多了,不改不行啊。家里的孩子要用钱,乡下的大哥大嫂总生病,也等着用钱呢!说这话时的苏美娟,完全没有了那天骂大哥时的夜叉样子。
04
苏美娟有着东北女人的爽朗,说话大嗓门,笑起来也嘎嘎地,不知收着点藏着点挟着点。她挺会做饭的,做点什么差样的饭菜,总不忘给我端一碗。
熟了,我问她跟老吴大哥吵架的事。苏美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我家那点事不提不烦,一提这心都凉透了。
这些年,为还大哥这份情,老吴恨不得把心都扒下来给家里寄去。苏美娟理解老吴的心情,往老家拿啥都不心疼。侄子上学,侄女结婚,美娟自己都舍不得买的东西都买了寄回去。
一来二去,大哥大嫂竟觉得城里人嘛,总是有钱。那回大哥在大嫂窜掇下,来要生活费,张口就一月八百。
美娟气极了,说:真当我们是开银行的啊。跟大哥掰扯完,老吴好些日子没理苏美娟。苏美娟说到这扯衣角擦了擦眼角,说:现在每个月我发了工资,也会给大哥大嫂寄些钱去,都不容易,好歹我们还年轻。
说这些话时的苏美娟很温柔,有点贤妻良母的意思。我拍了拍她粗糙的那双手,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苏美娟总让我去她的澡堂去洗澡,她说:也看看妹妹的工作环境。我笑着打趣她,不怕别人知道了吗?
她说:刚开始那会儿,可不像做贼一样嘛!恨不得去整个容,生怕遇到熟人。可是时间长了,也想开了,靠双手挣钱吃饭,不偷不抢,有什么好害臊的。心比水干净,别人爱说啥说啥去。
我反复想着苏美娟这句话:心比水干净。很多时候,是我们自己把心弄脏了,弄混了,来自自身的困扰让我们的世界变复杂了。
我问:不再跟人吵架了吗?苏美娟哈哈大笑:吵,咋不吵?碰上那不是玩意的主儿,老娘照样不惯他熊猫脾气。你还别说,遇到我这样厉害的,恶人他也绕着道走。
我笑了,我说:苏美娟,真有你的。
05
苏美娟还真是跟人吵架有瘾。跟她出去,就像带个炸弹出门,随时有引爆的危险。
小区里总有人乱扔垃圾,别人看了也不管。苏美娟不行,碰上她在楼下,楼上扔了垃圾下来,她准大声骂几句,若没人出来说句话,她就噔噔噔跑上楼,敲开那家的门,七三八四地训人一顿。我说她:你那腿就那么不值钱?你以为你是太平洋警察啊!
苏美娟扑拉扑拉身上的灰,说:我这人不管闲事就浑身不得劲。这脾气没个治。
苏美娟也有让我大跌眼镜的时候。
那天跟苏美娟从超市回来,天上下起了小雨,小区门口有个老太太还在卖茶叶蛋。我们走了过去,苏美娟又折了回去,花了几块钱,把老太太的茶叶蛋都买的回来。
我有些纳闷,一向节省的苏美娟,买那些茶叶蛋干啥。她说:这下她就可以回家了。
那些茶叶蛋,苏美娟分了我一半。吃着茶叶蛋,想着这个苏美娟跟那个跳着脚骂收水费的那个苏美娟哪个更真实一些呢?
一天夜里,苏美娟把我家的门敲得山响,开了门,苏美娟的焦急都写在脸上,她要借些钱,老吴的大哥开车撞了人,他们得赶紧赶回老家去处理这件事,怎么也不能让年近半百的大哥做牢。
我把家里的钱都掏给苏美娟,我说:回去,无论事情怎么样,都有话好好说,别好事做了,嘴却不饶人。
苏美娟抱了我一下,眼圈红了。
我跟老公说:我们从前只知道给人搓澡按摩的苏美娟是个暴脾气,和收水费的吵,和邻居吵,和小商贩吵,甚至和有恩于她的大哥吵,可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不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只是,我们常常听到她跟人吵,那柔软的纯净的如豆腐一样善良的心,却被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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