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味知道杜祯出轨了。
在医院门口撞上的。苏味去做一套女性防癌筛查，出门时看到真丝裙摆蹭上了一点做B超时用的耦合剂。她是个有洁癖的人，从包里取了湿纸巾擦，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到杜祯。
他扶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肚子不算大，苏味没怀孕过，判断不出有几个月了。五个？或者七个？她在烈日炎炎的夏天站在没有树荫的妇幼保健院门口，老公扶着别的女人，她心里想的竟然是这个。
然后杜祯和那女人上了台阶，也看到了苏味。
苏味做不出手撕小三的举动，她甚至觉得这样撞破对方出轨的场景很尴尬。那女人是最先有变化的，她护住肚子后退一步，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杜祯。杜祯完全没意识到她的求助，他站着，像是要夺路而逃却又被理智拉回来。
苏味二十五岁时谈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一谈三年，因为被背叛分手后她曾经一度抑郁。那一年去华山旅行，在那条最陡峭的山道上，她数次想到去死。是洁癖救了她，因为一想到自己坠落下去要很久才会被发现，她受不了自己的尸体被蛆虫啃噬。
后来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来，又遇到父母一个劲儿催婚。她对爱情已经没了盼头，这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杜祯。
杜祯是经商世家，祖辈做过船坞工厂也做过行脚小贩，在大起大落中积攒经验和人脉，到他父母一辈已经是他们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富豪。杜祯是独生子，听他说自己爱上大学同班同学，那个女生清纯漂亮不谙世事，他原本想保护她一辈子。可后来父母阻挠，他只好分手。
相亲那天他们足够坦诚，后来又见过几面。是苏味主动联系了杜祯，说如果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跟她试试。
试试的意思是：不恋爱，直接结婚。不牵扯财产，不想上床也可以。
至于是否忠诚，那时候真的没有聊到。
上床的事倒是也试过，无非就是两团肉滚在一起，获取感官和脑垂体几十分钟的刺激。杜祯还算绅士，虽然自己早早到达巅峰，却又配合着苏味的感觉把她服务舒坦才离开。
苏味当时忍了忍才没有道谢。
2
杜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敲苏味卧室门问她休息了没有。苏味起身到客厅去，杜祯泡了一杯茶，说要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杜祯没有准备骗她。那女人就是他苦求却因为家人分手的前任，他提起女人名字时甚至像一个父亲称呼女儿般用宠溺的语气说“莎莎”。
“莎莎半年前过生日请我去，我喝多了，是我的错。”
“孩子现在六个月了，因为是我的，莎莎不得不跟她老公离婚，一个人住到出租屋去。”
“莎莎害怕伤害我们的婚姻，上周实在付不出产检费用才告诉我。我准备负责，但是因为没想好怎么跟你谈，所以拖到现在。”
他说完话猛喝一口茶，却因为茶水太烫险些又吐出来。苏味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他长得普通却似乎很深情的一张脸。
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就算是契约婚姻也难以长久。身边人喜欢的始终是别人，她只能一次次貌似体面地退出。
杜祯也正抬头看她，眉心竟然还有点懊恼。他垂着头说：“虽然结婚前我们说过不牵扯财产，但这件事是我的错，所以离婚的时候我会把自己的那些都给你。”
纵使结婚这三年她见识了杜祯的慷慨，但是也没想到他慷慨到这种程度。苏味惊讶了一下，她的神情被杜祯看在眼里，杜祯的眉心舒展一瞬说：“你自己的生意本来就不错，这样子也做一下整合。别担心我，我去管管咱爸妈的生意，挺好的。”
苏味没有拒绝。
她是情商低的人，说话直来直去，不擅长考虑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是否被曲解。她想是不是应该推辞一下，但那真的是挺多一笔钱。既然杜祯要给，权当这几年的补偿吧。
毕竟她最近几个月刚刚对杜祯有了莫名的盼头，出现这样的事其实她很伤心。她的镇定里有第二次的气馁，空落落不知归处的孤寂。
3
杜祯说他会找机会跟父母谈。
苏味看着他时不时舒展又皱成一团的眉心，觉得这不该是一个要做父亲的人该有的神情。
看来她公婆那边的确很难搞定。
这跟苏味知道的也不一样。苏味的公公严厉不爱说话，婆婆却很健谈，最爱做的事情是旅游购物，每年有小半年都在国内国外到处玩。自从结婚，苏味就没买过包，都是婆婆从各地免税店捎回来的。
苏味不知道杜祯准备怎么说，但她觉得还是坦诚相告比较好。大多数的长辈们都会因为要做爷爷奶奶而对晚辈多出宽宥，就算以前再看不上莎莎，这一回也应该会同意了。
正巧婆婆从国外回来，亲自开车过来给苏味送一套香体露。她说馋苏味做的饭，问苏味有没有时间做一次。
苏味做了牛腩木桶饭，看婆婆吃得高兴，她跟婆婆聊杜祯以前的事。婆婆从杜祯小时候跟人捉迷藏，别的小孩子糊弄他早就回家，他却老老实实找到天黑，一直讲到杜祯大学毕业她分给杜祯一个小公司管，杜祯因为爱发福利把公司搞破产。讲得俩人笑成一团时，苏味趁机提起杜祯以前谈过的女朋友都怎么样。
婆婆的笑容慢慢淡去，似乎想起不愉快的回忆，过了一会儿说：“你别看杜祯模样聪明，但其实就是个被骗却帮人数钱的马大哈。这也怪我和他爸，年轻时我们天天忙，把他丢给奶奶带。奶奶疼孙子啊，疼得孙子对人从来没有提防。”
难道杜祯被骗过吗？苏味给婆婆倒上枸杞茶，直截了当问：“听说那个莎莎不错。”
“蒋莎莎啊？”婆婆咧嘴又撅嘴，哼了一声说：“拿钱才走的。”
于是苏味从婆婆这里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莎莎。
婆婆说当初这莎莎一跟杜祯谈恋爱，杜祯的零花钱就总不够花。大学生啊，一个月能花掉小一万。后来知道杜祯就差给莎莎买房买车了，全部包办了莎莎的日常所有花费。是因为这个，她和公公才坚决反对的。
“那钱是怎么回事啊？”
“我亲自找她谈，她拿了十万块走了。”婆婆嗤之以鼻：“还以为有多喜欢我们家杜祯呢，分手没几个月就结婚了。后来知道是看上了个父母做官的小伙子，没跟杜祯分手时就搭上了。”
苏味听婆婆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等她晚上自己在家时，那些因为杜祯要离婚心里燃起的失落，慢慢都变成了担忧。
4
苏味才知道，她是个直来直去的傻子，而杜祯也是个被人随意捏弄的傻子。
莎莎肚子里的确有孩子，但是才五个月。
她的老公如今只是个普通的公职人员，公婆也已经退下来，想必家庭情况根本供不起莎莎那样的开销。
这些秘密苏味只花了五百块就查清楚了，可她的丈夫杜祯，却被蒙在鼓里准备以失去家产的代价迎娶一个欺骗捉弄他的女人。
苏味捏着这些秘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说出来吗？她的公婆隐瞒了莎莎要分手费的事，是怕儿子伤心。而她自己，何尝不怕杜祯伤心。
她想起这几年虽然是契约婚姻，杜祯对她的关心呵护和寻常丈夫没有什么两样。那一夜他们欢好过后，他甚至去卫生间洗了她的内衣。他洗得很干净，用夹子衣架挂在阳台。第二天苏味取下来时，那上面有淡淡的香味。
不说吗？拿着天价离婚费开始新生活？她不光多了财产，因为杜祯那桩生意不错，她还能扩大她小小的商业版图。很有可能不到四十岁时，她就能财富自由。
苏味在纠结中迟迟签不了那一纸离婚协议，直到莎莎的电话突然而至。
5
她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让人听着心里发痒。
“苏姐，”她说：“我听杜祯说你还没有签字，他让我打电话给你问问。”
杜祯不是会把重要的事情假手他人的人，他是善良到窝囊，但却不软蛋。
“是你自己找到的我的电话吧。”苏味依旧直来直去：“或许你还不知道，他把全部的财产都给了我。我犹豫，是因为还想要他爸妈那一份。”
“为什么？”莎莎大惊之下尖利的声音传来：“他都给了你那么多了，你别不知足！”
“他同意了啊，”苏味冷不丁一撒谎，觉得这感觉还不错，她索性一撒到底：“你不知道我公婆很喜欢我吗？其实杜祯也是。”
话刚说完莎莎就把电话挂断，苏味闭眼栽到沙发上，这时候门开了。
杜祯走进来。他今天有应酬，显然喝了酒。往日他总是有分寸，会在自己醉酒之前停下来。今天喝多了，苏味看到他摇摇晃晃进来站在玄关里，竟然在掉泪。
“你哭什么？”苏味站起来问。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可为什么自己听他这么说不觉得解恨，只是有些生气，还有些心疼。
苏味把他的头扶正，亲了亲他的脸。
在换成离婚证之前，这个男人还是她法定的丈夫。虽然是契约夫妻，但她也有权利亲一下。
娘的，不管了！
苏味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卧室去，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就是大姐大了，可那时候的杜祯就在被人欺负。长到这么大，还在被绿茶婊欺负。这真是令人感觉恨铁不成钢，恨得想把他扑倒在床上，使劲儿发泄一次。
杜祯竟然是有些羞赧的，他在脱衣服那一瞬间还有些犹豫，可苏味拿出她的霸气，把他给扑倒在床。杜祯挣扎着，嘴里竟然说：“我不能……”
6
清晨的阳光很好，苏味等着杜祯醒来，她把莎莎的事原原本本讲给他听。
就算他埋怨她，恼恨她，觉得自己失了面子从而生她的气，她也接下了。她情愿承受他的怨恨，来换来他情感生涯里因为被骗带来的觉醒。
就由她来做吧。
就算他因为恨她还是跟她离婚，她也认了。谁让她在栽了那样一个大跟头以后，又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呢？
杜祯先是躺着听，再是慢慢坐起来，最后他站到窗边，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一直也觉得那一晚没发生什么，但是不愿意相信她会骗我。”他说。
“其实等要离婚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痛苦来于我不想离开你。”他说。
杜祯眼里的落寞慢慢消融，他站在阳台上晒了好一会儿太阳，然后扭头对苏味说：“谢谢你告诉我。”
离婚协议撕了，后来莎莎又打过来几次电话，无非是因为杜祯跟她求证后她气急败坏无处发泄。苏味认真听了，不觉得因为她是孕妇就要让着她。
她依旧直来直去，说：“要钱吗？”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传来莎莎的哭声。
“你以为我没钱吗？以为我没人爱吗？我不过是不甘心！凭什么明明是我不要的，现在竟然也不要了我。”
“因为人心会变啊。”苏味说。
（完）
潜了那个有夫之妇
家里来了听床的
硬来而生的果实
在车上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