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同看向秋镜,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见秋镜镇定自若地走到皇上面前,俯身跪倒:“禀皇上,臣妾觉得肃王和蓉儿姑娘……都有些不对劲。如果仅仅是饮了酒,蓉儿姑娘不至于闹腾成这样,而肃王,习武之人,又怎么会喝了几杯酒,就如此气喘吁吁神思恍惚……还请皇上明查!”
众人都变了脸色,秋镜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皇后色厉内荏地嚷嚷道:“肃王妃,你此话何意?莫要在这儿煽风点火耸人听闻!”
说着,指使宫女,快些将蓉儿带走。
秋镜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冲上前,一把拦住搀扶蓉儿的宫女:“臣妾不敢妄加论断,皇后娘娘不妨自己看看,肃王和蓉儿姑娘,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蓉儿半张着嘴,面色赤红,眼神迷离,而萧钧,咬紧牙关,似在用意志力克服着什么。片刻后,他皱紧眉头道:“皇上,有人给臣……下了药……”
西偏殿顿时鸦雀无声,充溢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气氛。皇上额头青筋暴起,声音低沉地命令首领太监郭天成:“郭天成,请太医!”
02
不到一刻钟工夫,太医院值守的苏太医行色匆匆地赶来了。
皇上没等他请安,就沉着脸道:“苏太医,速速查看肃王和蓉儿姑娘有何不妥?”
萧钧和人事不省的蓉儿,立刻被带进西偏殿的暖阁。
一炷香后,苏太医出来了,身后跟着恼怒愤恨的萧钧。苏太医面色踌躇,讷讷道:“皇上……”
皇上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但说无妨!”
苏太医斟词酌句了半晌,才诚惶诚恐道:“禀皇上,经臣诊断,肃王和蓉儿姑娘,都曾服用过暖情的药物……”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03
皇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转瞬间,目光锐利如刀,凌厉地盯着皇后:“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脸血色尽失,煞白得像蒙上一层寒霜,继而噗通一声跪地,嗫嚅道:“臣妾……臣妾身子不适,回来就休息了……可能是蓉儿自己……”
“啪”地一声,皇上把几案上的茶壶摔在地上,壶里的水和碎瓷片一起在地上迸溅开来,让人胆战心惊。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当朕是傻子吗?”皇上冷笑着,看向跪在一边战战兢兢的三皇子,“萧莘,你来说。朕记得肃王最后喝的酒,可是你斟的……为什么会这样?嗯?”
萧莘先是呆若木鸡,接着连连摇头,脸上是惊恐张皇的表情:“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儿臣只是听从母后的吩咐,把肃王带到未央宫……”
皇上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不知道,都不知道……很好,来人,把皇后母子带到宗人府,严加审问……”
04
皇后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喊,扑倒在皇上膝下:“皇上,不要啊,不关莘儿的事……臣妾都招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蓉儿着了魔一般爱慕肃王,茶饭不思,臣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莘儿一向胆小,臣妾事先什么都没跟他说,臣妾只让他把肃王带到未央宫……臣妾知罪了,要杀要剐臣妾一人担着,还望皇上不要迁怒于莘儿!”
皇上呵呵笑了,笑声阴森可怖:“很好,朕的皇后,这就是朕的皇后,这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带着彻骨的寒意:“朕早就知道你不堪,却没想到你会不堪到这种地步,满嘴谎言,不择手段,龌龊卑劣,朕真是瞎了眼了!”
皇后抬起头,眼中满含泪水:“皇上,您又何曾理解臣妾的苦衷?臣妾虽为正妻,却从未得到皇上的宠爱。莘儿作为您唯一的嫡子,比庶子小了整整三岁,还一直未立太子。您把臣妾置于何地,把莘儿置于何地……”
“够了!”皇上打断他,“就你们母子俩这种德性,朕怎么放心把江山子民交到你们手里?朕就知道,你采用这种极端手段,绝不是为蓉儿招婿,而是妄图控制利用肃王,谋权篡位!”
05
殿中死一般的静寂,皇上冷冷地盯着皇后,缓缓说道:“皇后失德,即日起幽禁未央宫,非昭不得出入。任何人,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探视!”
他又失望地看了一眼三皇子:“三皇子萧莘,德性有亏,行为卑污。念在初犯,从轻发落。禁足半年,好好思过,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三皇子早就吓傻了,呆愣了片刻,扯着皇上的衣襟,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皇上怒不可遏,一把甩开三皇子:“住口,肃王最后喝的酒,是你亲手斟的。人,也是你亲自带来的!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们母子联手,用这种阴损卑劣的手段算计肃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后哭得撕心裂肺:“皇上,臣妾对天发誓,真的不关莘儿的事,莘儿肯定是被人算计了。臣妾本就没打算给肃王下药……皇上,求您了,求您不要责罚莘儿……您这时候让他禁足,岂不是断了他的前程吗?”
皇后说的是实情,立储在即,三皇子禁足半年,也就注定他和储位无缘了。
但皇后这句质问彻底惹怒了皇上,他冷笑道:“皇后真是高瞻远瞩,都到这时候了,还在想着三皇子的前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三皇子有你这样的母亲,还谈什么前程……来人,把皇后和三皇子拖出去!”
皇后绝望地闭上眼睛,一任泪水汩汩地流,侍卫冲进来,把她和三皇子,一起拉了出去。
06
暖阁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皇上向里看了一眼,语气缓和下来,问苏太医:“蓉儿姑娘怎么样了?”
苏太医忙道:“蓉儿姑娘无大碍,臣已经让她吃了解药,估计睡一觉就好了!”
皇上面露不忍,愤愤道:“皇后如此卑劣,竟连自己的侄女,都能下得去手。她把蓉儿接到宫里,肯定对蓉儿的家人许诺要给她定门好亲事,要是让她就这么回家,再把皇后的所作所为传出去,皇家的颜面,岂不是都丢尽了!”
他顿住了,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虑着蓉儿的去向:“这个蓉儿姑娘……”
皇上的目光扫向四周,最后还是犹豫着,落在萧钧身上。
秋镜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万一皇上考虑到蓉儿也是受害者,起了怜悯之心,今晚两人又独处一室,坏了名节,因此而将她指配给萧钧做侧妃,那该如何?
07
正紧张纠结间,一直没说话的王贵妃,突然上前一步,盈盈拜倒:“皇上,关于蓉儿姑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皇上微微一怔,语气瞬间变得柔和:“爱妃请讲!”
贵妃一脸诚挚地说:“皇上,今晚闹成这样,依臣妾看,不宜把蓉儿姑娘遣送出宫,还是赶紧给她找个好人家安顿下来。她就不会再这么胡思乱想胡搅蛮缠,也不会再给人可乘之机……好端端的姑娘,臣妾真是不忍让她就这么毁了!”
贵妃的话,让皇上颇为动容:“还是爱妃善解人意。爱妃所想,和朕不谋而合……不知爱妃有没有好的人选?”
贵妃掩嘴而笑:“那臣妾就斗胆了。这个蓉儿姑娘,模样俊俏,性子活泼,臣妾很是喜欢。皇上您是知道的,臻儿这些年,身边只有一个王妃和一个侧妃,正缺个蓉儿这样年轻娇俏的可心人儿,不如让蓉儿姑娘去给臻儿做侍妾。臣妾也能好好调教调教她!”
皇上如释重负,龙颜大悦:“甚好,爱妃想得很周到,那朕就做主,把蓉儿姑娘给了臻儿吧!”
贵妃俯身,声音甜美悦耳:“多谢皇上!”
然后,她斜眼瞥了秋镜一眼,挑了挑眉毛。
08
秋镜的心情,瞬间放松起来。如此一来,蓉儿的事就彻底解决了,再也不用怕她来纠缠萧钧了。
给大皇子做侍妾,倒也不失一个好归宿。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大皇子很可能要继承皇位。而他又只有一房正妃一房侧妃,以蓉儿的家世姿色,将来封妃,也是指日可待。
今天晚上,倒真是多亏王贵妃了。她先是为萧钧作证,现在又一劳永逸地解了他们的烦心事。
当着皇上的面,秋镜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着贵妃感激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该罚的罚了,该安抚的也都安抚了,一场风波算是了结。皇上看着众人,面露倦色:“都散了吧!”
贵妃急忙上前,扶住皇上,温言软语道:“皇上累了吧,去昭阳殿,让臣妾服侍您早点儿歇息吧!
皇上和贵妃走了以后,秋镜和萧钧也相偕走出未央宫,乘坐马车回府。
一路上,萧钧都一言不发,呆滞地看着黑沉沉的夜色。秋镜小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萧钧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贵妃娘娘所生的大皇子萧臻,为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还颇为好色……贵妃娘娘说他只有一房正妃一房侧妃,真是好笑,他私下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
秋镜一下子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大皇子萧臻,居然是这样的人!
09
萧钧有些烦恼地说:“实话实说,我不喜这个蓉儿姑娘,但是和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说白了,她也是个被皇后摆弄算计的可怜人,这要是给了萧臻做侍妾,也算是掉进火坑了!”
萧钧的一番话,让秋镜的心乱起来。她也一样,虽然不想让蓉儿和自己共侍一夫,但也不愿让她给如此品行不端之人做侍妾。
她沉思着,婉言道:“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觉得立储在即,怕大皇子胡闹,所以给他塞个如花似玉的侍妾,想用蓉儿拴住他的心?”
萧钧面色凝重:“可能吧,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想想,皇上把皇后娘娘的侄女,指给大皇子做了侍妾。这要传出去,皇后和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岂不是高低立现!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还不一门心思地为贵妃和大皇子效力。
其实贵妃倒也不用这么处心积虑,现在的局势已经明朗,关键时候,皇后被幽禁,三皇子被禁足,这储君之位,板上钉钉,肯定是大皇子的了!”
秋镜惊道:“可是,以大皇子如此品性,将来要是登上皇位,天下苍生岂不遭殃了!”
萧钧苦笑了一下:“没办法,人的命,天注定!”
10
两个人一路谈论着,回到了肃王府。
一到寝殿,青杏和碧桃就急忙上前,为萧钧秋镜更衣,伺候他们洗漱,萧钧有些倦怠地坐下,喊道:“倒杯水来!”
秋镜走过去,亲自倒了一杯茶水,端过来递给萧钧,萧钧举杯喝了一口,突然顿住了。
秋镜看他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萧钧面容紧绷:“我突然想起,今天晚上,除了三皇子给我斟的酒,我还喝了……王贵妃倒的水!”
秋镜浑身一震,遂忆起来,当时蓉儿嚷嚷着口渴,贵妃倒了两杯水,一杯让青杏喂蓉儿喝,另一杯,则给了萧钧。
只听萧钧分析道:“其实刚才我就觉得诧异,三皇子这人,确实如皇后所说,向来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不是那种善于算计之人。而且三皇子斟酒时,我近在咫尺,他应该没机会往酒里掺药。……但贵妃娘娘倒水时,背对着我们,我们的注意力又都在蓉儿身上,根本无暇注意到她……”
这么一说,秋镜也顿时觉得不对。
她记得她和贵妃赶到未央宫时,萧钧是神志清醒的,而蓉儿,已经胡言乱语,心智不清。
如果是三皇子下的药,那萧钧从启明殿走到未央宫,药力应该已经发作。
所以,皇后说的也许是真的,蓉儿酒里的药,是她所为,而三皇子,并没有给萧钧的酒里下药。
萧钧服的药,是后来贵妃掺到水里的。
但因为有皇后的行为在先,三皇子百口莫辩。
11
细算下来,今天晚上的这场风波,最大的赢家,就是王贵妃了。
她不动一兵一卒,便把大皇子最强劲的对手,一网打尽。还让皇后的侄女,做了大皇子的侍妾。
而且,先为萧钧作证,再替秋镜解围,拉拢了秋镜和萧钧,让他们欠下人情。
秋镜越想越恐惧,照这么说来,王贵妃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皇后的阴谋,决定将计就计,不然,也不能随身携带暖情药物。
或者说,皇后和三皇子今晚所筹谋的一切,全都在王贵妃的掌握下。
她约秋镜出去散步,再到未央宫探病,都不是偶然,而是她步步为营,有意为之的。
太可怕了!
正想着,一声门响,秋镜从九王府带过来的大丫鬟若锦,毕恭毕敬地走进来,细声细语道:“王妃,贵妃娘娘捎来口谕,让您明儿一早到昭阳殿见她!”
才刚刚和她分别,深更半夜的,又急急捎来口谕,所为何事?
整个晚上,秋镜本来对王贵妃极有好感,又满含感激。但刚刚这一番推断之下,再想起那张粉面俏脸,顿时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