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永恒存在的东西,当消失的时候消失,不管它曾经有过多么繁华与鼎盛,都逃不出这一天地大劫。曾经风靡一时的走街串巷的诸多小工匠们,命运也是如此。
小时候,这些走街串巷的小工匠们几乎天天不断,是农村生活的重要一环,也是聚集人气的重要一景。
这些小工匠们进村之后,不同行业的工匠们会发出不同的信号——不同的吆喝声和不同器具的撞击声,这就是在告诉人们他们来了,招呼村民找他们办理自己需要办理的事情。
当然一开始讨价还价是少不了的。在一番“舌战”之后,如果没有成交,这些工匠便会挑起担子或推起车子,高声吆喝着悻悻离去。
如果双方成交了,他便铺开摊子,开始展示自己的手艺。这时围观的人会越来越多,大家一边看,一般七嘴八舌的议论。
首先说说铁匠吧,他们是到村里来的最多的,也是周期性最强的一种。因为农民使用的劳动工具基本都是钢铁制品,损坏率也高,自己又不能修理,所以这些铁匠们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村子一次,每次都有不少活儿等着他们干。
他们在作业时,先在地上放置一个大铁炉,加添煤炭,点燃后用风箱吹火。
一般他们都是两个人,也大都是父与子。他们把放到炉膛里的钢铁物什烧到钢花迸飞之时,年老的便用长钳快速取出,放在砧子上,老人和年轻人便一对一的用铁锤击打。老年人用的是小锤,主要是起着引领和示意击打方位的作用,年轻人则使用重锤,按照老人示意的位置用力锤击。
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大小锤子叮叮当当的响,非常有节奏感。打铁是一件要命的活儿,他们每顿饭吃的都是小米或者大饼。有一次,一个村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总是吃小米呢,他们说,吃了这个东西长劲,吃别的东西顶不住。
铁匠们的活儿比较多,一般在村子里能干两三天时间。他们也是看活收钱,大活多收,小活少收。当然也讨价还价,但余地不大。
因为他们时常来,什么活儿什么价格,基本约定俗成。他们走后,会在原址留下一堆炉灰。
和铁匠最为相似的还有一种是小炉匠。他也是做钢铁类活计的,不过他只能做些小活儿,大的活儿他做不了。
小炉匠的手艺比较齐全,金银首饰之类的活儿他都能做。他们的全部家当就是一副挑子,两个箱子。
瓷匠,就是修理瓷器的工匠了。这些人的装备和小炉匠差不多,也是一副挑子两个箱子。(有的小炉匠也能修理瓷器)过去农村的人穷,各种生活用具不到必须扔的地步,是决不会轻易扔掉的。对于家中的瓷器,更是格外珍惜。破裂了也舍不得丢弃,修修补补继续使用。
游走在大街小巷的瓷匠们,就是专门做这个生意的。他们的行业喊话是:锔盆——锔碗——锔四缸。七个字拉开了喊,拖腔很长。村里人听到这个喊声,就会带着自己要修理的瓷碗、瓷壶、盘子、坛子、罐子,向他们询问修理的价格,并进行讨价还价。
如果价格搞成了,他们就开始干活。瓷器的损坏大都是不同程度的开裂,严重的是掉下一块来。瓷匠们有一个手钻,在瓷器裂口的两边钻出若干小眼,然后用一个个铁的或铜的锔子锔住,在裂纹处再抹上些黏胶之类的东西,破损的瓷器就可以继续使用了。
有的人家大缸和水瓮坏了,也找这些瓷匠们修理,当然他们也能修理,就是价格要得高一些了。
人们在修理瓷器时,往往会拿着自己手中的东西问瓷匠,你看看,这个东西你能不能修?瓷匠的回答也基本是一个口径,能修,没有问题。
我们平时有一句口头禅叫做:没有金刚钻,别揽那瓷器活。瓷器工匠的手钻就是用的金刚钻石。所以这个口头禅,看来就是从这里得来的。
笤帚匠,就是专门制作笤帚的工匠。这类工匠穿街走巷,一般秋后较多。他们进村以后,是用一个铁条穿成的类似于打竹板的东西,前后摇摆发出唰唰的声响。只要听到这种声响,村里人就知道是做笤帚的来了。
我们那里过去种植很多高粱,也种一些穄子。高粱带穗的最上面一节,把高粱米打掉后,可以做成扫地的笤帚;穄子最上面的一节,去掉籽粒后,可以做成扫炕的笤帚,也可以做成刷锅用的东西。
这些做笤帚的原料都是村民自己的,给笤帚匠一点加工费就可以了。笤帚匠们有一根长长的皮带,把两头套在肩上和脚上,中间把笤帚苗缠住,一点一点的续进去,一点一点的缠紧。
等到基本成型后,用锋利的刀子把多余的削除,一个笤帚就做成了。每到收秋后,是做笤帚的高峰,家家户户几乎都做,大家按先后顺序把原料放在那里,等待工匠一家一家的做。
这是一项技术活儿,匠人手脚麻利,动作利索,往往会招来不少人围观。
修风箱匠,就是专门修理风箱的工匠。过去做饭,是灶膛里烧火,家家户户离不开风箱。风箱好用了,拉着轻,风力大,吹得火旺,做饭快捷。否则,不仅浪费柴火,做饭的人也活受罪。
但任何一个风箱用久了,都会出现一些毛病,特别是风箱内部固定的鸡毛,磨损严重了,就风力衰弱,不好用了。所以,就有了修理风箱的这个行当。由于风箱匠是专门研究风箱的,他们懂得其原理及故障排除方法。
所以,那些不好用的风箱,只要经他一修理,就会立马好用起来。修理风箱最繁杂的一个活儿,就是更换风箱里面的鸡毛。
因为只有风向杆头部那块板上的鸡毛适当密集了,才能形成空气的封闭效应,来回拉动才会产生足够的风力。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去掉那块板子四周原有的旧鸡毛,换上新鸡毛。
这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需要一定时间,所以,修风箱换鸡毛要价也最高。
还有,原来农村里磨剪子戗菜刀的工匠也是三天两头会有,他们骑着车子带着凳子,走街串巷的吆喝。因为他们是专业干这个的,经他们修理打磨的剪子和菜刀格外好用。
剪子和菜刀是农村妇女离不开的东西,所以生意也很不错。尤其是到了快要过年的时候,磨刀的人家更多,那是磨刀人收入的旺季。
这些磨刀的工匠们,常常用自己磨好的刀具试剃自己的毛发,向围观者证明自己磨出的刀具锋利,以此招揽更多的活计。
今天,上述这些游走于农村大街小巷的各种小工匠们,已基本上不见了他们的踪迹,当然,被历史所湮灭的不仅仅是他们,那些曾经在农村异常活跃的木匠、泥瓦匠们等等,也都在逐渐被历史所湮灭。
我有几个亲戚和朋友,就是农村里不错的木匠和泥瓦匠,原来他们一个个混的风生水起,各种活计应接不暇,现在则是闲暇在家,没有了雇主。他们偶尔找到一个活干,还高兴的了不得。
他们正处在被历史湮灭的边缘。我们国家城市化的不断发展,使得农村这个池子里的水越来越干涸,他们被替代被遗弃将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那个时代过去了,那个时代的一切都将随之而去,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和这种历史的演变想抗衡。这些走街串巷的小工匠们的湮灭,只是那个被湮灭时代的所有对象的一个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