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2年年初她走了以后,印象中就正正经经地来过一次我的梦里,还是在我家走着帮我开了个电视,我小时候也最喜欢看电视了。
我妈说,大概是外婆去了那边,能走路了(外婆生了我妈以后,风湿入骨,后半辈子不能走路,一直坐着轮椅),所以告诉你一下她能走路了,然后就出去旅游了。我想也是。
可是好奇了很久,为什么我考上心仪的大学,她没有来祝贺我,为什么我关乎未来的最后一考成绩出来,她也没有来祝贺我。
像是在外面奔袭了很久很久,随意洗把脸,贴上了一块面膜,一身疲态四仰八叉地躺在老房子里的沙发上,外婆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我,无言,笑着。
转头扯掉了面膜,望着她,她对我招招手,我蹭了蹭脸,摆弄摆弄衣服提提裤子,蹦哒到外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外婆突然拿出了一个手机,给我放起了一段视频。
在那段被剪辑的很流畅也很朴实又有点像个ppt的视频里,有证据证明力的数据,有证据转化率的统计,也有每年警察伤亡的分析,还有很多人对我说毕业快乐的合集。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她说,因为你要做警察所以我找很多人人问了很久。我又问,你怎么会做视频呀?她说,我请人帮我做的。我望着她怔了怔,她说技术这条路很难你很勇敢,你要好好走下去。
然后,梦醒了。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过得很好很开心;还没来得及和你抱怨,你来我的梦里来得太少,我很想你;还没来得及跟你撒个娇,嘟囔一下,若是技术再难也走得下去等等,表表决心什么的。然后,再吵着要你像从前那样掐着时间给我蒸个蛋呢。
你怎么就走了呀,还是我醒得太早你没有来得及说。
对于外婆的记忆,一半是自己的印象,像是,每次体育课前,会为我晾好开水;像是,每个半天都会给爱出脚汗的我换双鞋垫;又像是,会推着轮椅在阳台边晒太阳。还有一半是家人们的诉说,比如,我从小是爬在外婆轮椅边长大的孩子;比如,外婆念念叨叨总是想着给我补充什么营养;又比如,蒸个蛋也要掐着时间,若是不小心过了头,便换一个重新来过……
可是,自某一天从省城看完病回来,外婆突然变得有点陌生,似乎不近人情了许多,我在她的面前也沉默寡言了起来。仍旧记得那个时候她问我说,你怎么都没有话和我说了。我无言,头埋得低低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走得那个晚上,雨下的很大很大,母亲说像极了我出生那天的大雨。那日下午,父亲本想带着我去县城的医院探望她,而我当时却觉得,既然病情有好转,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想着再过几天去也无妨。
就这样,我错过她人生中最后清醒的时段。
直到晚上接到医院噩耗,匆匆赶去。那时的外婆,仍有些许意识却已睁不开眼,抬上了担架,带着外婆驱车赶往老家,我跪在担架边上,唤着她,小手紧紧地抓着她风湿肿大的手,她的手微微颤动,我总归知道她还是念着我的。
是不是老人家们都很怕打扰小朋友们的生活,所以你才没有经常来找我呀?可是我一点都不怕你打扰我。那场遗憾过后,我无时不刻希望时光倒退回从前,可以坐在你的床边和你絮絮叨叨。
现在,你来坐在我的床边吧。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呀?
下次你来,我应该就可以告诉你,我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做了技术。
也许还可以告诉你,我大概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