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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尚龙:妈妈的评弹
日期:2020-05-17 11:00:50 作者:马尚龙 来源:夜光杯 阅读:

马尚龙:妈妈的评弹

  一个人欢喜,是和自己父母家族有关的,建立在儿时、经由很多年耳濡目染固化了,也像煞懂了。有朋友把我作欢喜评弹的,问我,你是怎么会懂评弹的。我说,第一,是你不懂,才觉得我懂,我总是在不懂评弹的人面前装得懂评弹;第二,装也是要稍有点货色,才可以装得出来。朋友追问,你的货色是哪里装来的?我顺口一说,我妈妈欢喜评弹,从我小到我妈妈老,生活在一起;最早是空中书场,后来是电视书场,妈妈在听,我则是耳朵来飘去“登格里格登”,也就晓得了一点。我也曾问妈妈欢喜评弹的缘由记得妈妈是说,公公婆婆,也就是我的阿爷阿娘,欢喜听评弹,也就听上了。比起妈妈,阿爷阿娘是更上一辈石骨铁硬宁波人,哪能会欢喜苏州的评弹?

  前段时间,我去上海评弹团,和评弹名家陆锦花抖音,“抖”了一个多钟头评弹和上海人的关系。评弹本是苏州的戏曲,在上海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群众基础”?我到过一条老旧消息,1959年,蒋月泉在文化广场演唱《莺莺操琴》,一万观众,就看蒋月泉一个人那。我听了当年的录音,蒋月泉唱毕,掌声真是“雷动”的。这个待遇,在彼时文化广场,大概也只有前苏联芭蕾舞明星乌兰诺娃享受过。

  上海人欢喜评弹,好像是天时地利的。城市很大,居家空间个人却是很小,邻家之间一板之隔是常态黄土高坡隔山对唱天游,是不需要的,反而还要轻声呢喃。评弹不是高亢的戏曲,在里听,音量用不着老响,完全不会和隔壁人家隔墙交响乐的。当年电台“大百万金”评弹节目如此久盛,正是评弹的静和上海人生活状态美妙契合

  和评弹曲径通幽的是中国流行歌曲在上海发端兴盛邓丽君蔡琴费玉清一唱再唱的“上海老歌”,大多轻歌缠绵。当年称这种歌曲是靡靡之音,倒也是“不讲理之理”。那天“抖”到这个话题,陆锦花唱了几句《我有一段情》,告诉我,这首歌的旋律来自评弹的一个曲牌。

  我最早知道的中国戏曲,可能就是评弹,还是在读小学前。通常是下午,妈妈安顿好了几个子女午饭,终于空下来,拿出了“年中无休”的生活——要结绒线了。一家人家绒线衫的花样年华,是上海贤妻良母之衡器。落座前,开好无线电,那就是评弹了。已经忙碌了大半天,有点吃力的,结绒线算是休息了。我还没到上学年纪,自然很早知道妈妈欢喜评弹。窗外阴晴冷暖房间里蒋调杨调俞调……我至今还记得妈妈在这个时候常常说的一句话:交关“静致”。“静致”是宁波话,是安静意思,用来形容听评弹的惬意,也很有意思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电台里只播样板戏了,妈妈也成了职业妇女,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妈妈退休,评弹节目亦恢复了,我开始听得懂评弹了。那个年代夏天很热,我们欢喜到晒台乘风凉,妈妈很多时候就坐在房间里,一把芭蕉扇,一只半导体,一块湿毛巾,灯也不开,月亮光和评弹倒很是贴合。听着听着,芭蕉扇从手里掉下了。有时候,也叫妈妈一起到晒台乘风凉,妈妈总是说,不热呀,扇子扇扇,交关“精致”。几十年后想来,这么一幅夏夜听书图,在上海许多人家家里都在画着。

  再后来,妈妈也会和我说说评弹,说说她的偏好,我则是告诉妈妈,我认识了好几位评弹名家,我和他们还是说得出些评弹的书和人的。

  一个人的欢喜,是和自己的父母家族有关,建立在儿时、经由很多年耳濡目染固化了,也像煞懂了。

  这些年,常有味蕾的家庭偏好,传扬到社会。“阿娘黄鱼面”“外婆红烧肉”……都很让人亲切。“妈妈的评弹”,也同样令人回味。在自己的爱好中,有着妈妈的影子,有着在儿时勾勒出来的画面。于我,是妈妈的评弹;于别人,是爷爷的京剧、爸爸的围棋、外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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