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雅丽回娘家已经一个星期了,为了配合居委会的防疫工作,她还未出过家门。
除了每天在网上刷刷剧徒增无聊感,看看新增的病人数字增加烦闷外,她实在是有些坐立不安。
许雅丽叹了口气,能不想吗?没想到回趟娘家商量弟弟的婚事,刚商量到位,便爆出了疫情紧张的事。
班车停运,居民自觉留守家中,无事不得随意外出。她彻底被留在了娘家。
许雅丽想到离开婆家时向七岁的儿子保证两天便回去的诺言,心里着急。
儿子自从放假回了婆家后,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玩得很闹腾,一整天下来人都是灰扑扑的。
如今疫情这样严重,儿子有没有老实呆在家里?寒假作业有没有按时完成?
微信发了好大一箩筐,陈敬全就回了只字片语,她要的答案一点也没答到点子上。
再问,便没回音了。许雅丽气得直跳脚。
大意是日记不会写,让爸爸教还被凶哭了,最后可怜巴巴地问了一句,妈妈你几时回来教我写作业?
许雅丽的心缩了一下,陈敬全对孩子的耐心一向不超过五分钟。
许雅丽当即一下电话拔了过去,这回电话很快接通了。
她还未发声,那边传来陈敬全冷冷的声音:“还不舍得回来?你儿子我教不了,你自己回来教吧。”
话毕,通话结束。再拔,关机。
许雅丽呆愣地瞪着灰了屏的手机,脖子突然胀得难受,平白打了几次嗝才捋顺了呼吸。
在她跟陈敬全恋爱的当会,还是挺甜的。
大半夜许雅丽想吃米粉,陈敬全准会一滑溜起身,开着他那辆小旧电驴出门,二十分钟后便拎回一袋香味四溢的汤米粉。
陈敬全翻了不少医书,后来不知从哪个长辈那打听了一个密方,才治好了她的头痛症。
许雅丽谈过两场恋爱,都是无疾而终。
每回失恋,陈敬全总陪着她。
最后一场失恋时,陈敬全对她说:“哭啥 ,不是有我吗?要不跟我谈得了。”
以往只要他一说这话,许雅丽总翻白眼。
喜欢谁也不会喜欢陈敬全。
但是这回,许雅丽是真伤心了。
很多人说陈敬全配不上许雅丽。
个头儿配不上,家私儿也配不上。
许雅丽要找个更好的男人,是有资本的。
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人长得耐看,性子又不差。
而陈敬全长得一般,工作一般,又是乡下穷小子。
很多人劝她认真想想,陈敬全这个人未必是她的良配。
许雅丽想了,穷点没事,关键对她好便成。
女人嘛,不就图这个么?与其找一个让自己心累的男人,不如找一个愿意守护自己的男人过日子。
可许雅丽想差了,人是会变的。
许雅丽生下儿子后,陈敬全也开启了他的事业新篇章。
他跟人合伙创办了一家小公司,两年时光,生意便稳定了下来。
生活不用发愁,许雅丽安心回归家庭带儿子。
一个女人从前不管多么有资本,当她放弃了职场回归家庭后,总归是普通的。
丈夫事业的扶摇直上,更显得她的家庭付出是那样不值一提。
陈敬全越来越忙,有钱了,心气儿也高了。
他说的话题许雅丽插不上嘴,而她的话题陈敬全又懒得听。
两人的对话渐渐除了儿子外,很少再涉及情感。
许雅丽说服自己,只要他对儿子好便成。
可惜陈敬全对儿子都是缺乏耐性的。
多数时儿子吵着要抱抱,他拿着手机,脸都不抬一下,只会说:“找你妈去。”
好不容易心情好,带儿子出去玩,半个小时却气呼呼回来了,身后跟着哭泣且一身脏的儿子。
原来儿子玩的时候摔了一大跤,陈敬全嫌他淘气,便不肯带他继续玩了。
儿子不干,哭得老委屈了。
许雅丽试着跟陈敬全沟通。
带孩子要耐心,天下哪有不顽皮的小孩子。
陈敬全不满她的说辞,直冷哼:“看看你把儿子都教成什么样了?人家的孩子都是听话懂事的,就他这么皮。”
许雅丽睁大了眼,孩子顽皮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教育是她一个人的事吗?她教的时候,他跑哪去了?
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家斜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美其名减压。
她忙得天翻地转,不被念声好,还被指责,简直没天理。
关于吵架,许雅丽总是吵不赢的。
只要陈敬全谈到了家里的开支,就能让许雅丽闭嘴。
这些年她没工作,人闭塞不少,加上疏于打点自己,如今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
无财无色,依附男人生存。
她弟劝她学点新的技能,将来更好融入这个社会。
她也在思考这件事,但总觉得挤不出时间。
她的一天光景中,全献给了家庭。
弄完了吃喝,还要费劲地指导儿子写作业。
偶尔有些时间,就想休息休息。
个人时间,那是奢侈品。
有段时间因为儿子犯犟,不肯好好配合写作业,她气得心口闷疼,吃了一周中药才好转。
陈敬全骂她没事找事做,学习有老师呢。
她无力再跟他探讨教育这个话题。
关于教育,陈敬全很佛系。
儿子要是个读书的料根本不用逼,要不是逼也没用。
这话许雅丽只能呵呵。
她可不想开家长会时老师当面给她难堪。
看看,某某作业老写不好,成绩拖全班后腿。
许雅丽最后还是找了部私家车回婆婆家了。
但是她回来就发现自己犯错误了。
婆婆一家眼光疏离,有意识地跟她保持距离,活像她是从疫区来的人。
许雅丽强打笑容跟他们打了招呼,回了自个儿房间。
随后陈敬全也跟了进来,站在离她一米的距离打量她。
陈敬全问:“你娘家附近没武汉回来的人吧?”
许雅丽下意识回答没有。
待看到陈敬全松了一口气才意识到他的话多伤人。
许雅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比起回娘家如公主般的生活,丈夫的话简直令她如鲠在喉,火苗渐起。
她说服自己摁下心中的火苗,一切都是为了儿子。
第二天一早,陈敬全便不见了踪影。
许雅丽问忙活着洗衣服的婆婆,婆婆喜滋滋告诉她,村里十五叔的女儿今天嫁人,因疫情没法大办,只喊兄弟子侄过去吃饭。
陈敬全过去了。
许雅丽愣了下,昨天谁怕她带病毒回来的?如今转身便聚众吃饭,这算什么?并且那个十五叔与家里的关系隔了许多层了呢?凑什么热闹!
许雅丽压下心头不快,挤出一丝笑容问婆婆:“这情况还一起吃饭哪?”。
婆婆道:“都是自家人,健康着呢。怕啥?”
许雅丽腹诽,你们昨天那眼神动作可没把我当成自家人呀。
再说别人接触了什么人,你能一一知道?这话许雅丽不敢说,否则又是腥风血雨。
她摇摇头,内心愤愤又无奈。
她也是结婚后才知道陈敬全为人十分自私,只要是他家的事,他赴汤蹈火,而她家的事,则退避三舍。
到了下午,陈敬全才回来。
许雅丽急忙让他洗手洗脸。
这回陈敬全倒挺配合,许雅丽心里的气退了些。
趁机,许雅丽跟他说:“往后还是少出门吧,少接触乡里的人。你看好多都是从外地打工回家的,你也不知道人家接触了什么人,为了家人安全,就在家呆着吧。”
陈敬全不以为然:“从疫区回来的人镇上有登记呢,咱这没有。你别管我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许雅丽咬咬嘴唇,知道多说无益,干脆闭嘴。
陈敬全有钱后便不爱听她讲道理,她的关心于他毫无力度可言。
好在一连两天陈敬全都很少出门,偶尔出去就是在路边走走,然后便回来了。
许雅丽略略放心。
可她哪想到这短暂的平静后面竟掀出了更大的风浪,让她的婚姻直接面临倒塌。
这天中午,许雅丽正收拾家里的衣服,突然儿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一把拖着她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说:“妈妈,妈妈,你快去把爸爸扶回来,他在别人家喝酒喝吐了。”
陈敬全的酒量她是晓得的,一定是喝了大量的酒才会吐。
许雅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怒火一下蹭蹭蹭便往头顶涌,她忍着气随着儿子去了陈敬全醉酒的兄弟家中。
五六个男人挤在门口,烟雾燎漫,酒气熏天,直冲得她反胃。
陈敬全瘫坐在屋子的沙发上,满脸通红,口中说着醉语。
她头顶的火眼看压不住了。
他宁可跟这些人侃天侃地喝得醉生梦死也拒绝跟她沟通,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许雅丽悲哀地想。
在一个兄弟的帮助下,许雅丽吃力地扶着醉醺醺的陈敬全出门。
出到门口时,陈敬全不知道发什么疯,摇摇摆摆的身子一下挣脱了许雅丽,力度之大差点让她摔了一跤。
他歪歪斜斜地指着一旁的兄弟道:“走,继续喝,你还没醉呢!”
那人眼瞅着变了脸色的许雅丽,干笑道:“不喝了,好好跟嫂子回家去。不然嫂子要生气了。”
陈敬全醉迷着眼望向许雅丽,摆摆手,哼道:“她算个啥,敢管我。她还得求我养她。”
鄙夷又带着憎恶的语气让许雅丽直接燃烧。
“好,我不管你,我不求你,咱俩离婚。”吼完后,许雅丽觉得自己的世界清静了,周围也安静了。
“嫂子,他喝醉了,你别当真。”
“酒醒了,让他给你赔罪。”
众人纷纷劝阻。
什么醉不醉的,酒后吐真言,他是早都看她不顺眼了吧。
工作上帮不上他,孩子带不好,煮的饭菜真难吃,一道道不满又窜入了许雅丽的脑中,她又恨又悔。
她错了,如果当初她没有听陈敬全的话,全职回归家庭,放弃自我成长,此刻应该是另一个局面吧。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日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婚姻中独角戏的日子她过够了,仰人鼻息的日子也过腻了,未来人生漫漫,总要活得恣意些。
她,要给自己一个新开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