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我辛辛苦苦栽培你,
文/婉兮 图/千图网
前情回顾
7、卖了妹妹去抵债 8、最后的武举人
11、这门亲事等于卖女儿
12、那天,他为了五斗米折腰
13、啥都不管了,咱们先结婚
14、干一票大的,就回家种田
17、上门女婿你当不当?
19、有些事,就得偷偷摸摸地做
“好小子!”
只听知县发出一声惊叹,把几个烟斗呈给王谡,“大人您看,咱们临安的陶艺后继有人啦!”
王谡将信将疑,接过烟斗一看,却瞬间喜上眉梢,那张严肃的长脸也圆融起来,看向逢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许和慈祥。
“向逢春。”逢春老老实实地作了回答,眼神还有点怯,但似乎也预感到了好事来临,于是又从怯中透出一丝喜来,神色里依然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知县笑起来:“那就请向小兄弟给大家伙讲讲你这烟斗的特别之处吧。”
逢春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拿求助的目光看着方尧。
好在方尧巧舌如簧,把逢春的研究开发过程渲染得一波三折感天动地,逢春听得面红耳赤,围观人群却不时发出赞叹。
此刻,好事者已经将消息传到了向家,两个小的欢呼雀跃着跑出门去看,杨氏也喜笑颜开地打算出门,却发现丈夫愣愣地坐在原地。
“他爹,孩子喜欢就让他去吧。小春做得也确实不错……”
杨氏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解,向汝生发出一声长叹,“也罢,现在世道变了,也许功名真的比不上一门扎扎实实的手艺。”
他自嘲一笑,又低头开始拉坯,却忽然听见敲门声:“向举人在家吗?”
杨氏应声去开门,想不到随着声音挤进院子的,正是多年不曾往来的洪金城,身后还跟着摇折扇戴眼镜的谭潜。
“坐。”向汝生对前事耿耿于怀,招呼打得不冷不热。杨氏只好陪着笑,从堂屋端过长凳,招呼两人坐下。
见向汝生不咸不淡,洪金城只好干笑两声,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我是为逢春来的。”
向汝生闻言,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却依旧淡淡的。
谭潜急忙起身,文绉绉地讲出一番说辞来:“令堂天资聪颖,于陶艺之事颇具天赋,我们今日前来,正是爱才心切,想把令堂收入麾下,也好让他物尽其用光宗耀祖。”
向汝生不通文理,但迅速抓住了中心思想:“就是让小春去给你们打工呗?就像当年的阿金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鹰一样的锋利眼神盯着谭潜。可谭潜面不改色对答如流,“可以这么说,但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杨氏见场面紧张,正打算说几句话缓和气氛,大门就吱扭一声被推开了,迎春和遇春簇拥着逢春走进门来。这个闹着要吃烧豆腐,那个却惦记着宝兴楼的米线。
逢春乐呵呵笑着,对两个弟弟有求必应。进门看到洪金城和谭潜,他愣了一下,有些拿捏不准二位的来意和目的。
洪金城先开了口:“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小春都长那么大了。”
“洪老板,瞧你说的。”逢春笑起来,“您贵人事忙,虽说都在一个村住着,估计也没看着我长大。”
被抢白一阵的洪金城有些不痛快,但为了生意,他还是放下身份,一五一十地向面前这个毛头小伙说明自己的来意:“洪大爹想拉你入伙,一起来做烟斗,卖到南洋去,挣很多钱,那样你就不愁娶媳妇了。”
“咳咳。”见洪金城说话不像样,向汝生剧烈咳了几声,那炯炯目光又像小刀子一般射过来。
逢春眼珠一转,关注焦点却不在娶媳妇上,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是说,我做的陶,也能卖到南洋去?”
“对!”见逢春感兴趣,谭潜忙不迭地向他解释,“你发明的是一个全新工艺,如果你肯把它交给大家,就是整个碗窑的英雄,可以青史留名的。”
谭潜看出了这少年对利不太看重,便试图拿名来蛊惑。逢春果然起了心思,不由又多问了一句,“那比得了秀才举人吗?”
“这……”洪金城一时语塞,谭潜却肯定地点头,并用了一句逢春听不懂的话来解释,“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逢春听得一知半解,但隐约知道那是好话,不由把头偏向父亲,脸上露出些得意来。向汝生见儿子正在兴头上,也就配合着笑了笑。那个笑容却极大地鼓舞了逢春,让他开始对洪金城提出的宏伟蓝图产生了渴望。可作为一个15岁的孩子,他又本能地把决定权交到了父亲手里。
向汝生却摇头:“你是个大人了,以后自己拿主意就好。”
逢春想了想,又礼貌地对洪金城说:“谢谢洪老板的厚爱,不过我想再考虑一下。”
“应该的,你仔细想想。”洪金城和谭潜打着哈哈告辞出门。
两人前脚刚走,方尧就后脚跟了上来,一脸戒备地看着逢春:“那两只老狐狸来找你做什么?”
“想拉我入伙呢。”逢春没读出方尧脸上的信息,只轻松随意地讲出二人企图。不料方尧咬牙切齿起来,恨恨地把二人骂了一通。
那时逢春还小,理解不了生意人的相互倾轧,便懵懂地看着方尧上下嘴皮翻飞。待他骂累了,才不解地问:“方叔,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们?”
“哼,同行都是冤家!更何况那俩暗中没少给我使绊子!小春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跟着他们去学坏!”
“我不是去学坏!”逢春抗议,“他们能让我做的东西卖到南洋去,我考不了状元,但希望我爹脸上有光。”
“还没呢。”逢春不打算隐瞒,“但我有这个打算。”
方尧气得吹胡子瞪眼,狠话忽然张口就来:“小春,我跟他们,你只能二选一,否则别怪我不肯认你!”
“方叔,你说什么呢?怎么跟迎春似的,太孩子气了。”逢春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太把方尧的愤怒放在眼里。
可这样的态度却惹恼了方尧,他恨恨地瞪了逢春一眼,用痛心疾首的口吻批评道:“你这小子忘恩负义,枉我辛辛苦苦栽培你,还打算把唯一的女儿也许配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听到方尧提婚事,逢春立刻认真起来:“方叔,你的话我不敢违逆,洪家窑的事情可以再商量。娶亲却万万使不得,我一向都把阿云当妹妹看。”
“哼!”方尧火气更盛,气咻咻地拂袖而去。逢春暗自擦了一把汗,便也回屋歇了。眼看暮色将近,喧闹了一整天的碗窑村也渐渐静了下来。
此后半年多时间,逢春成了碗窑村的大红人,各家陶坊都争着请他去教授填泥技巧,人们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小春师傅”,总是好酒好菜地招待,上门说亲的媒婆也多了起来。
杨氏笑得合不拢嘴,向汝生也把固执收了起来,父子俩常凑到一块研究坯子造型,一切都和乐融融。
美中不足的是方尧的疏远,他依然和逢春合作,热络劲却消失了。杨氏有些担心,向汝生却大手一挥:“我本来也瞧不上方家那姑娘做儿媳,远就远了吧。”
转眼到了十月,一个酷暑未消的清晨,逢春睡眼惺忪地解完手,正要往厨房去帮母亲烧火,却见一条大汉破门而入,飞速往自家堂屋而去。
片刻后,向汝生一脸威严地自内室而出,淡定自若地在拉坯车前坐下。
逢春摸不着头脑,见父亲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凑到拉坯车前,一言不发地帮父亲提盘助力。
三分钟后,门口却传来喧嚣吵闹声,逢春一惊,抬头看向父亲,父亲却自顾自地干着活,仿佛并未听见那些粗鲁的嚷嚷声。
可逢春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大致弄清了来者何人,也隐约晓得是麻烦上门了。
果然,一个声音穿透木门传过来:“反贼明明是进了这户人家,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抓?”
“你没看到门头上的匾吗?这是有功名的人家,不能擅自闯入!”
“狗屁功名,不过是个破落举人罢了!抓不到这个反贼,我们如何向大人交待?”
逢春听得心惊胆战,他下意识地往身后的堂屋看了看,只见两个弟弟正缩头缩脑地往外看,母亲正把煮好的米线往外端,手却有些哆嗦。
激烈的争吵声又传了过来,仿佛是两个小头目各执一词,甲主张破门而入将反贼缉拿归案,乙却思虑着朝廷律例,主张按规矩办事。
甲气急败坏地叫起来:“等咱们去报告大人再过来,只怕反贼都已经跑到通海去了!”于是便不由分说一脚踹开大门,挥舞着刀剑打算冲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向汝生低垂着眼眸,将手上的一小团泥巴飞扔出去,不偏不倚地击中官差甲的脸颊,他“哎哟”一声惨叫,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向汝生这才站起身来,不疾不徐地走到大门口,用一双虎目把几个官差盯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向某不才,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武举人!各位不请自来就要搜查,不是看不起向某,只怕是看不起皇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地有声。官差甲吃了亏,却不肯退缩:“我明明看到,反贼跑进了你家!你包庇贼人,又该当何罪?”
“笑话!”向汝生提高了音调,“向某受朝廷恩惠,又怎会与乱臣贼子狼狈为奸?”
“那你敢让我们进去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