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岭的名字是美丽的。公主岭镇郊的吉林省革命残废军人休养院也是美丽的:郁郁苍松,清亮亮的海棠花,散发着异国香味的梧桐;偶尔,也有几只钟情的鸽子徐徐寻来,投下一条条恬淡的影子,使这幢米黄色建筑物,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柔和。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盆盆温热的洗脸水端了进来……一勺勺香喷喷的饭菜喂到了嘴里……还要翻身、洗衣、拖地、擦屎接尿……日复一日,琐碎吗?单调吗?辛苦吗?可这却是工作,是二十六名年青的护理员喜爱的岗位。她们把党的温暖、人民的情意送进了高位截瘫、双目失明、精神失常的四十位残废军人休养员的心中。
七十九岁的刘忠胜老人正安祥地睡着。他是一位老红军,双目失明,无儿无女。病房就是他的家。他寂寞时,身边的姑娘打开收音机;躺累了,便扶起他在床上活动一会儿。他什么都满意,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有一句话不能够说出。
这天,又吃鱼了。老人不肯要。已经是好几回了吧?真怪!精细的小苗到底有点儿疑惑了。而老人饭后咂吧着嘴,似乎是无意中冒出了一句:“他们吃鱼了?”
“嗯。”小苗答应着。小苗盯住老人凹陷的眼眶,不能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唉!孩子,我也想吃鱼……可鱼刺,鱼刺扎人呀”
什么?小苗怔住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小苗内疚了。当天晚上,他就从家里带来饭盒烧好的胖头鱼。用手把鱼刺一根一根地拨出,用勺将鱼肉一块一块地送进老人嘴里……,爱是一片炽热的情怀。因此,她总是愿与母亲连在一起。这里,我也听人讲起了母亲,讲起了两位母亲。
一位是战士王喜章的母亲。也是个夏季,她来探望儿子。儿子病重哟,患脑干脑炎后,下肢瘫痪,神志不清,还说便就便,这不,又弄得床上、身下全是。也巧,护理员不在。当母亲的总能帮助收拾一下吧。可是,她瞧着、瞧着,却下不去手,这时,我们两位年轻的女护理员落落大方地赶来,先是把水盆端到床头上,一把一把地擦去粪便,又用毛巾浸上温水,从头到脚给他洗个干干净净,再擦上一层爽身粉……
六号病房的特等残废军人戴福安同志,高位截瘫,一卧就是二十几年,接触的是饭碗、毛巾、窗外射进的阳光……也许正因为他只能享受到如此狭小的空间,他对自己的生活设计得井然有序,甚至连茶壶的壶嘴要朝着哪个方向摆放,也都有一番讲究。是挑剔了点儿,可这挑剔式的目光,却能极其准确地测出你爱的轻重来。而你不就是为着爱而工作的吗?因此,这些年来,无论是哪个年青人走到他的身旁,都要学会多长上一双眼睛,去观察,去小心翼翼地行事,去安慰他那颗因病而变得易怒的心灵,去赢来他终于发出的会心的微笑…十九号病房的安洪民,一九七一年秋,在一次国防施工中被高压电击伤,呼吸停止了四十五分钟,经抢救虽起死回生,但却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人的基本的本能,成天只是机械地蹦呵跳呀,再就是吃肥皂,吃粪便,吃被里的棉絮……在部队,曾经是一个加强班专门护理他。到了这里,也曾难住过大家。但,一个普普通通的共产党员曹力芹同志却站了出来,朝朝夕夕护理着他至今十二年了。十二年里,曹力芹同志为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喂吃喂喝,同时,还要一点点儿教会他些什么。就说大便吧,先是以饮食为突破,三餐定量,然后,渐渐地摸准了他便前急躁不安团团转异常情绪的规律,再就是决定性的一步--找来他最爱看的大本画报铺在地上,让他蹲下瞧呀翻呀,十分钟,二十分钟……就在这松弛的情绪和平静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地便了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即使是安洪民这样失去理智的人,在爱的召唤下,也终于发出了爱的反射。小曹有病两天没来,他把别人端来的饭菜一古脑塞到了床下;小曹攀上窗台擦起了玻璃,他在下边使劲地扯住大腿,谁要开玩笑打小曹一下,他立时就扑上去要拼命的。
奇迹,真是爱的奇迹,而奇迹的创造者就属于母亲!悠悠慈母心,中国人称颂她多少代,多少年了;可是,在曹力芹这样的曾经被自己的儿女抱怨为“不肯回家过一个团聚年”的母亲面前,你不能不有新的发现:王喜章有母亲,安洪民有母亲,可亲生母亲的爱比不上党的爱、人民的爱。在这里工作的年轻人正是后一种爱的实践者。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使命。也有人苦闷过,也有人抱怨过;然而,天长日久,曹力芹这面透明的镜子,不时地让年轻人照出了自己与美的距离,而时间这个严峻的老师,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她们眼前的色彩。就说同对那位又打了“巴巴泥”的陈占奎连长吧,有一位年青的护理员曾嫌脏嫌臭,大老远地用地板擦子浸上凉水给连长擦身。而现在,手托起毛巾,崇敬涌上心头,每擦一把黄色的粪便,却觉得是在擦去战火中留下的硝烟、血迹……是呀,平凡的岗位上护理着不平凡的人,这不正是荣军院的年青人得天独厚的骄傲吗?难怪,李清春已经是四平卫校的学生了,可每次周末回家,头一脚都是迈进病房。而武春莉,才来几天呢,却在不声不响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必瞒着,看到刘忠胜老人身下的屎,衣襟上的痰,她还恶心得要吐,泪花也曾在眼眶里打过转转。护士长看到了,忙把她推到门外,可转眼间,她戴上口罩又出现了:“没事。我来!我哭,是哭自己工作没干好,没尽到儿女的一片责任呀!”
“多么坚实的起点,多好的年轻人啊!”护士长讲着讲着,竟眼圈红了。可是社会上,为什么还有一些人要嘲笑她们,瞧不起护理员呢?不错,她们可以不理睬那说咸道淡,她们有着自己所理解、所追求的自豪和欢乐。她们是代表着千千万万的劳动者向最可爱的人致敬的爱的传递者,是我们这座社会主义大花园里播春的白衣“天使” --没有翅
膀的“天使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