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份碎碎念
1
从朋友那里听来一个故事，一个男孩带女友去一家有名的法国餐厅跟朋友聚餐。
男孩是富N代，出入那种高档饭店早就游刃有余，女孩却是第一次吃法餐，席间上了一道柠檬生蚝，女孩顺口感慨了句：
来的都是男孩那个小圈子里的人，一听女孩说出大排档和烤生蚝，立刻明白了女孩家境一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男孩却笑着接话：你也喜欢吃烤生蚝啊，我上大学的时候也被舍友拉去吃过好多次，要不咱们哪天去吃一次？”
于是席间换了话题，聊起了各自的大学时光，粗线条的女孩也并没察觉什么，直到好多年后她去留学，认识了一位做法餐的厨师，听她讲完大家聚在大排档里吃烤生蚝的故事，直摇头说她没品位。
他们的家境出身隔着天堑，但聚餐之前，他没跟她嘱咐过任何一句，餐刀拿在哪个位置，餐巾要怎么铺，红酒杯要怎么摇才优雅。
聚餐回来之后，他也没教育过她一句，不懂的事别开口，别在别人面前露怯等等。
他不在意，但也不愿让她被人看轻，于是顺口说自己喜欢的跟她一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替她圆了场。
2
那个女孩就是朋友本人，而她之所以想起这段经历，却是因为被一个男同事身上的优越感恶心的够呛。
Lamer必须用巴黎腔发成La’mer，听到别人叫成“拉莫”总是一脸鄙夷。
吃牛排必须要黑胡椒粉，还口口声声“蘸黑胡椒汁的是穷人的吃法”。
在饭店把服务员小姑娘数落了半个小时，只因为对方上错了前菜和主食的顺序。
住着洋房别墅，开着几十万的好车，穿着打扮端的也是翩翩贵公子，但身上就有种挥之不去的暴发户味儿。
那是种很复杂的味道，是自大，骄傲，戾气与恐惧，渴望和心虚混合的产物。
印象里有一回，是宝玉想听一段《牡丹亭》，就跑去找一个叫龄官的女孩子，但龄官却不肯给宝玉唱，要等她的心上人贾蔷来了才开口。
宝玉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而龄官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戏子，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拍桌子发脾气，要把龄官赶出去了，但宝玉却是“讪讪的红了脸，退了出来”。
还有一回，是遇到金钏的妹妹玉钏，玉钏因为记恨姐姐的死，给了宝玉一张冰块脸。
一个丫鬟而已，就算是不生气，也不至于要低声下气的哄着，可宝玉偏偏是赔着笑百般讨好，连在场的老婆子都觉得奇怪，好好一个公子，怎么连毛丫头的气都受得。
很早之前读红楼，我总是会把这些当作是宝玉性格里的软弱，但听完朋友的这个故事之后，我才忽然明白了宝玉的没脾气。
这其实是种没有分别心的尊重和温柔，而这样的特质，是要在真正的富贵里才养起来的。
他有的太多，所以不会计较别人的没有，又因为拥有的太多，以至于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有，才不会拿它来衡量别人。
3
同样的还有《金粉世家》里的金燕西。
你知道他不求上进，知道他贪玩，知道他没责任心，知道他就是让曹公感慨“莫效此儿形状”的纨绔子弟。
但你就是真的很难讨厌的起这样的人来，不是因为他能花钱摆平一切，恰恰是因为他真正用心之时，往往会让人忘了他的钱与权。
看着金燕西追求冷清秋的时候，你却很难不被那样的热忱打动。
他跟她交往，没有因为自己是总理家的少爷，而对方只是一个贫苦的女学生就有所轻慢。
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示好，连送她礼物，都因为怕她敏感多心，要费尽心思的找一个她能接受的缘由。
他带她出入于人前，从来不会觉得她的贫苦出身落了他的面子，他跟她聊天说笑，也从未显摆过自己见多识广锦衣玉食的优越生活。
不显摆，所以也不招黑，你看着这样的人总像看着一个品性温柔但没什么上进心的孩子，有时候感慨其不争，但就是讨厌不起来。
4
这种“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好”的能力，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大多数的人根本做不到。
权势从来都是最骄人的东西，同样是大观园里，司棋就曾经因为厨房负责人柳家的不愿意给她开小灶大闹厨房，带着一帮小丫头，让把“所有的菜蔬只管扔出去喂狗”，非得柳家的赔尽好话，百般做小伏低才肯罢休。
为的哪里是一碗鸡蛋呢？不过是嫌对方不尊重她“大丫鬟”的身份罢了。
但大丫鬟说到底也不过是丫鬟啊，比厨房粗使的婆子们能好多少呢？
而有趣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有地位有身份的宝玉，可以跟在一个小丫头后面赔不是，被一个家里买来的戏子怼的红了脸。
而司棋不过是迎春的贴身丫鬟，却要处处彰显自己的身份和优越感。
越是处在底层的人，就越爱为难不如自己的人，因为只有靠着踩着别人，才能找到自己的地位和价值。而真正拥有权力和富贵的人，反而更能以平常心与人交往，不追求谁的认可，也不强迫别人仰望。
这种学不来的温柔和不在意，或许就是宝玉和燕西这样的纨绔贵公子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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