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巨大的落地窗,近在咫尺的植物们正缓慢朝上生长,风吹过来的时候我虽然感受不到,但植物的剧烈摆动会传递给我这个讯息。
某个瞬间里,我觉得自己作为人类,根本算不上最智慧的物种,我就像被万物隔着玻璃观赏的一个摆件,言行举止里都充斥着自以为是的可笑。而远方压着建筑和山峰的厚重云层正蔓延到更远,我意识到,它们都要比我轻盈,比我自由。
“今天的我又该说点什么呢?”,我继续把头偏向窗外,这样的一个自言自语式疑问抛了出去,放弃了应该对视的礼貌,也同样放弃了一定会得到回答的可能。
“你说为什么人的关系总是这么容易就断了?”,坐在对面的朋友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像我一样,轻描淡写地就感慨了这么一句。
突然我觉得疲惫,连附和一句「是啊」都觉得十分费劲。我就这样顺势趴了下来,一边感受着木质餐桌上残缺的纹理,一边把目光的焦点朝窗外散开,像撒一把在海滩边随手握住的沙。
某些时刻里,我的现实开始被片段的记忆穿插,这一秒看到的是渐远的车流,下一秒则变成了什么人模糊的脸。我知道它们不是凭空想象的产物,我确信这样的画面真实发生过,但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又怀着怎样的心情,我再也记不起。
有时我在想,为什么人与人的关系永远有话讲,或许因为人本身就是复杂多变的最大集合体,而连接这些集合体的关系则把这些不确定性再次放大。
最终人们去追求个人梦想的实现、去反复明晰生命的意义,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没有谁能真正逃开自己与他人的联系。而大部分对于物质的、精神的、情感体验的渴求,都会在最后转化成为对某一段、或多段关系的渴求。
如果有人觉得并不是这样,那我猜想或许只是因为他正暂时拥有着这样的关系,并从中获得了比痛苦多更多的东西,例如快乐、安稳、以及对未来的满怀期望。
当那些有我参与其中的关系开始依次走向自然衰减、逐步趋于平淡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悲伤。悲伤到我不得不去承认这样的结果其实自己早已预料过,而即便是再如何去抱着一份怎样平和与看开的心态,总觉得「悲伤」仍然是此刻最贴切的词,不是「庆幸」,也更不是「绝望」。
我说:“突然觉得不在意真好,不管是对什么,只要不在意就能活得很自由。”
而我同样十分清楚,清楚自己也只能在并不持久的时段里全然做到这一点,但再过久一些,再经历好几个一觉醒来后,我知道自己还是会把这样的在意重新拾起来,并继而成为不那么自由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在这一世里成为了普通的人,而不是山川河流,不是风雨。
每一段被我搞砸的关系,又或者说是自然断裂掉的关系,对我来说,就像是一次无意抬手然后打碎茶杯那样不可避免,精神上也曾无数次试着做出补救,可身体却始终僵直在那里,张不开口说些什么话,挪不动脚去追一下。
闭上眼睛的时候,也似乎能微弱地捕捉到光亮正在发生变化,而人与人的陪伴与分离,就像是在每个场合里的起身落座一样平常,有时起身也并非就是分离,也可能是为了更好地拥抱,而落座也并非意味着继续陪伴,又或许是在前行的途中突然决定独自留下。
从始至终,了解到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把什么归咎于谁,只是当自己更明白了获得与失去的关系时,也就可以更好地继续眼下的生活。哪怕这个生活是趴着看窗外,是打不起精神的越睡越疲倦。但只要能继续,转机也就有了出现的可能,而当它出现时,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轻轻握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