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周(1979——)广东电白人,写作者,诗人,著有诗集《知幻集》。
音箱
(我如此向往——)
一个形同自我
所发出的——至少能讨好我的耳朵。
一个滋生想象力的音箱——声乐之穴。
它只会让我屈服某种现代契约
(诗人应该上天堂,如果天堂真的存在)
再找莫扎特,或王骆宾。
重现他们的声线与才华
自相矛盾,且无法通过盲测。
得承认,我讨厌电声学,
至少,必须理解某种原理再交给自我——
在深夜,我更着迷短波(SW)
之中的外语
(2018-08,DB)
野莓与涅槃
印象之中
只要她过来找我们玩耍
总能听到那些人对预言的反应——
当她说完,总会莫名其妙的大笑。
Ada陪她笑啊,
当Ada向她问及自己的未来?
她只在纸上写下“野莓”与“涅槃”。
显然,Ada却不当一回事
“我们要去哪呢?”
“绥宁附近——”
——很快,我们就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天生如此,并不需要别人的建议)
骑着电单车,一前一后
我甚至跌倒了,
在碧海长堤充满血眼的黄昏
(他们要去哪里?
也许,应该多弄点有机肥
(想起艰难生存的日子,无非为了活着)
我相信Ada,她话不多
不,只有我才理解她,
再悄悄的往她的身上堆放。
我能触摸的——大多的是乡村早晨的雾
“猪,采野莓去——”
野莓成熟了,我们终于也回到了家。
Ada挎着篮子站在窗前,
这些天以来,她忙这忙那
(她是遗弃女婴)
那样的满足。
将晒干的野莓用于腌制五花肉
好吧,我仍然无法捉摸Ada的全部心思
尤其当我们进入山上的幽谷
有时,猛然回头望她的脸庞
啊,已经被厉鬼占据
她关心我,甚至自责的哭了,
蹲在树下任由黑鸟在头上盘旋与哀叹。
“我想念你和Mi——”
“我就在你面前——你能感受吗?”
树林和灌木丛都消失于水的晕厥
我们浑然处于一个惨白的世界。
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如堕入迷茫。
——显然,我们迷路了。
——显然,我们并不急于下山。
——我想起滚石的寓意。
好天气之后,就是婚礼期间——
Mi从城里赶来,
一个不怀好意的占卦师。
(我们是存在隔膜的,我从不否认)
——直到婚礼当天从楼阁意外坠落,
(年轻人都去城市了)
狂奔到河边,跳进水里游泳——
在小旅馆
早晨,在小旅馆写诗
躺在地上偶尔打个滚儿
——就要死了。
我并没有干涉彼此,
它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它
这样说吧,我们都被冷漠打败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需要什么来保护生命的权利?
——五分钟、又两小时过去了,
从灰黑的绒毛蒸发
我想写悼亡诗献给它,即使没有朗诵者。
如果中午的阳光
(2018-9,zhanjian)
老鼠悼亡诗
仿佛正在发生百万次暴动和逃亡,
——再让谁?
没有的事,地下的事物才不管那么多
丧礼就成了——得益者们的享乐派对。
我想,你比我更深谙此道。
是的,你想成为一个高贵的盗窃者、
堂而皇之的窃取者——伟大的剥削者——
再在东方这块土地横行——
多多少少,每个人似乎都要当一回屠夫的可能。
早上,你在我的旁边死去——
我愿意接受责备,并让我为你默哀吧——
我的兄弟,意外总是随之发生。
罗塞塔号
在现实之中(所能知遇的),
寻找一个像布莱德·麦克劳林①那样的人,一无所获。
或是深空探测器的命名。
如罗塞塔号②——罗塞塔石碑曾经打开未解之谜——
现在,它的使命却要理解一块不小的石头③
深空拜访是必不可少的了,
于是,我们向太空发射了一个神龛
里面应该住了郑和、哥伦布,
现在,我也终于理解他们的执着。
在探险家的身上得以显性显现。
今天,我们的智力进化到某个临界点
而战争(遥想太空总会联想起战争)
却从未停息。
也许,和平亦是它的使命之一。
四又五分之二个天文单位之后,
当它缓慢的靠近那石头,
将仰望变成现实——登陆宇宙的好望角。
它那么奔于疲命——不过是服从自然定律,
——————————————
①布莱德·麦克劳林,弗罗斯特的作品《星星分割器》里面的人物。
②罗塞塔号彗星探测器是欧洲空间局组织的无人太空船计划,研究楚留莫夫-格拉希门克彗星 (代号为67P)。
③指楚留莫夫-格拉希门克彗星。
是的,如果能跃过那石头
重要的是,很多人已经站在那里
仿佛与别人不一样
但是如果没了赞美(哪怕一点点)
我们因赞美而活,既不怪诞,
又正好符合日常之常理——
多么可怜,仿佛就要跃过那石头——
天啊若是真的如此,还不知道咋办才好呢
除非惭愧突然从我的身上消失殆尽。
走出深夜的电影院
我们使用各自的方言交谈了一会,
经过无知堂、自我教育堂,
到达大厅的诗人(活着与复活的)
他们三、五人交头接耳、老相识叙旧,
当荷马骑着瘦马从西门出现,
看起来更像一个驼背的人。
——却默声影片般(我想听他们的言说而不能)
此时,屈原却拉着骡子出现在东门
众人停下喧哗声,将视线转移到
哦,对岛上的诗人来说
也许他是陌生的——但众人都知晓他
当众人又响起——雷声般的掌声——
此时——缪斯之神自天而降——
那个清镇姑娘跟随而至,手里棒着白玫瑰。
我终于也见着那些复活而快乐同行,
至于谈了些什么,只有我们自己的内心才知晓。
我记得,从不涉及审美(如从不涉及政治)
我们不谈这些,也不谈诗
更让人向往的——以至,
也忘了缪斯的存在。
他们形如枯槁,如风中残烛,
在与时间的抗衡之中,艺术到底陷于怎样的深渊?
什么是现代、什么是当代,
服从时间并削去多余的顽疾的树瘤。
纯音乐
1
在一个早晨听电影原声。
——隐隐记得
还是人类最后的霞光?
我不知道。
一群被另一群追杀的人
泅水而下
——因为政治暴动。
而面对此刻的自然所呈现的,
在森林深处是否也正在发生一场
蝰与鼠的生死搏斗?
——爱尔兰忧伤的哨笛。
一旦进入思考,痛苦便随之而来
需要更多的音乐气氛驱赶烦恼。
太多太多未处理亦不太可能杜绝的问题了,
我想我渴望和平。
我知道,艺术只在呈现,
自然只在呈现——无处不是都在于呈现——
活着,只要身上的血管未出现裂痕
——唯有音乐——作为安抚。
2
钢琴——人类的呼吸机,
不断重复心肌起伏的节奏
从一个低八度音开始,
“哆呖咪——哆呖咪——”
作为基本底音之一,从博贺港
堕入万丈深渊
再落下海床喷着硫磺的孤峰,
低沉、空灵
——大地亦苍凉。
(我似乎看见自己以及他人的迷茫)
而主旋律——小提琴
才是悲壮的吟唱——
我听过无数次,尝试与作曲者产生共鸣
或窥视他的大脑、思想
但还是产生了错觉——艺术,到底还是属于人类。
一个关于生命化学结构的纪录片
生命不过是一些廉价(世界现行购买力)
的元素合成,多一点点碳而已。
是的,论黄金与价值
我们都忽略了时间的催化和精神,
很多东西并非货币能衡量,你知道的
唯有音乐——作为安抚——
维多尔教堂
猛然间抬头,我看见前台圣洁的光
散落十字架的耶稣复活的形象,水从皮肤枯竭。
但那光,很快就消失了
那是门口寻找车位的车灯,熄灭了。
神职人员也打开了七彩灯
信徒陆续入来,女人与老人俱多
找个位置坐下才发现椅子的灰尘
从年久失修的天花掉下。
我默静,翻看一些赞美诗。
我是旁观者,为了窥视神秘的教堂仪式而已。
前台桌下抱着十字架的羊,还是鹿?
都不重要了,当音乐响起
好了,才像个样子,庄严肃穆油然而生。
唯有音乐,如果没了音乐是难以想象的。
除了浮现《感恩祭典》里的故事
我想起最近“正当防卫”事件,
是的,我们需要更多的善。
一百多年前,当这块土地
成为教会所属国家的殖民地,掠夺与布道
恶与善,从来二不缺一。
如内心黑暗与光明的博弈,纯粹
只存在于——之外的自然——教堂建筑本身。
这样的晚上让人容易忘记劳累,
又有善与美的熏陶,并没什么不好。
当音乐缓缓停下,仿佛重返现实
猛然间,我想,法律比信仰更重要!
虽然不能混为一谈,似乎都与秩序有关。
(2018.09 ZhanJian)
在海边
船笛,啸叫着越洋而去
——流畅,且决绝——
它并不服从眼前的风景。
晚霞渐渐被灰暗替换,
它并不听信我的意志;
是的,虽然牙疼让人沮丧
我还是享受坐在海边的孤独
尝试接受自然的治疗——
还是极想诗的诞生?
这并不矛盾,人与艺术从来也不会产生隔阂。
想起那些战争中的诗人,
他们如何处理目睹的风景?
我不知道。我正想知道,
当白色小艇滑过视野——我的牙龈啊
却在顽强抵抗从海上登陆的复仇军团;
顽固的椰脑始终还挂在树梢上,
正在目睹一场持久的愚民运动。
得益者
如何拷问自己的心灵?
在冬天的花园,冰雪
落下枝叶、刺骨的雾水浸泡着花蕾
(衣服让我保暖,但也是某种界线与隔膜)
顿觉温暖从心脏向身体四肢扩散开去。
我只是个旁观者,
冷漠,拒绝,小心肠且妒忌。
我的鞋面不会沾上任何泥水,
至少袜子还处于安全的包裹。
而身体之外的外界——自然,
社区、人群,甚至
来不及冬眠的蜗牛钻入腐烂的树根。
说实在的,我可不想在此滑倒
否则会让人失去拥有的一切
(我拥有什么?又失去什么——)
至少,我需要的温暖还呆在棉絮里面
永恒的,温暖的。
以及不变的风景,美好的。
——哦,就像个死人重返思想的花园。
(2018.9.30)
果子
我能摘取它——小的,深紫果子
在墨绿枝叶间,似乎为了隐藏自我。
那么安稳,果皮富含油脂,光洁,弹性
再好的年华也不过如此,我却快要
步入焦虑的中年,还未完成的事情
凝结成冰的负重;我能够拥有的——
大的,球的,如天空掉下的椰子
汁液饱满,坚固,且不可摧毁
亦如意志,自然,从来不为人的玩弄
形同时间,我怎么能把握时间?
但我适应时间的降临和绝望;
我也能欣赏——竹蔗奇异的手臂,紫黑,
粗壮,深入泥土的吸吮
几乎颠覆我对果实的认识,是的,
感性与理性总会让人纠结,
总会被事实打击,让人疲倦,尴尬不已;
我的饮食史与常常浮现餐桌的植被
只会存在想象力的罐子发酵,反刍,
我渴望美,自然;也喜欢山上的果子。
事情的严峻性
命题与现实,就是审美与语言的伦理
啊,之中腐蚀的人却不止于投机者
这是不对的,肯定会造成腐败的蔓延。
事情的严峻性并非夸大了,也并非敷衍了事
语言一旦失去精准,鬼才知道说了些什么
关键阅读者并非个个都是钟表的调试大师,
总能产生误导,导致潮水泛滥。
其后果是,我看见过浊浪滔天的海景,
热闹,繁荣,百花齐放,实为混水摸鱼。
我所要说的,似乎都要呆在东方的海岸——
浪费我们的生命,并热衷于参与荒诞。
这是我焦虑的来源之一;
事情的严峻性丝毫不为所动,它是缓慢的,
尤其鹅卵石与水的磨合,艰难,还会倒退。
既然荒芜不断扩张,接近熵的临界值
我们还是井底的青蛙,且安于现状。
我惊讶这种忍耐——更不理解还赞美身上的蛆虫,
他们已经丧失民族性,并带领——步向深渊。
说谎者与信徒
后来,奸尸事件的受害人
竟然是个活人!
贫困的青苔爬满她家的石阶
让人认为就应该自作自受,连法律也赞同。
我不知道她如何看待生与死,痛苦与愉悦
又如何看待法官存在世界的意义?
可能她愚昧无知,不正是符合时下凑合的过么
我们的身体擅长生长忍耐的细胞,
我们有着优秀的生存应变力,却丧失了
最为美好的自然之美之公平,
一种浮于露水张力的力量——
不仅仅需要园丁的勤劳,
同样需要观赏者、旁观者的呵护;
作为当事人啊和她的监护人,
谁也不忍心说出她亲人的名字,并非蒙受了耻辱
在这块土地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呢?
——保佑我们,我们还能如此忍受。
——保佑我们,那些还争着选择合作的人。
——保佑我们,如此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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