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胡然挺着肚子、胸口憋着一口闷气，给王立强煲黑鱼汤。听说黑鱼汤可以促进伤口愈合。
胡然生气，是因为王立强晚上出门被两个醉汉暴打了一顿，头部缝了十几针，胳膊还骨折了。
打得这么重，他居然不报警，说人早跑了，报警也没用。
胡然气炸了，报警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没准就给拍下来了。
后来胡然就自己去报了警。
民警说，你们两口子这是没事逗我们玩儿呢，下次再这样小心被拘留。说完很生气地走了。
胡然简直气得半死。
黑鱼豆腐汤咕咕冒泡，旁边的砧板上是一把刚刚洗净的小葱和剥好的大蒜。胡然越想越气，拍大蒜的时候用力过猛把一颗大蒜拍飞了。
因为气，她在把汤往保温桶里灌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胳膊烫红了一大片。
王立强好多了，医生说再养几天就能出院了。
王立强喝汤的当儿，胡然接到了老姐妹的电话：“知道不？李飞飞好像也在住院，和你老公住的是一家医院呢。你小心点，别让他俩撞上了啊。”
挂断电话，胡然很不爽。一来，她讨厌别人动不动把李飞飞跟她联系到一起。哪怕李飞飞放个屁，也会传进她耳朵里。二来觉得老姐妹的提醒太过多余了。这么大个医院，找个人都难，俩病人还能碰上？
王立强娶胡然之前，跟李飞飞处过。是李飞飞嫌王立强穷，踹了他。再然后王立强升职加薪，老家又拆迁，拿拆迁款买了大房子，李飞飞嗅出了气味，就又回头向王立强卖骚。
因为李飞飞的出现，胡然跟王立强的婚期一再拖延。后来要不是胡然被查出怀孕，她跟王立强可能真的就黄了。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四个多月了，但她对李飞飞的厌恶却有增无减，但凡有人提到李飞飞的名字，就会让胡然条件反射一般厌恶。
一个曾经要过饭的人，后来发达了。可人们只记得他曾经要过饭，还时不时拿这个戳他一下。他能好受吗？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不会去揭人家的伤疤，偏偏她认识的这帮人全没个眼力劲儿，老拿李飞飞来膈应她。
2
吃午饭的时候，胡然左思右想，老觉得不对劲儿。于是果断搁下筷子，找了个角落给刚刚那个老姐妹打过去：“郑姐啊！那个，你刚刚说李飞飞也在这个医院里。你知道她在哪个科哪个病房吗？”
老姐妹说这我可不知道。怎么？你要去手刃情敌啊？
这世上有种无聊，叫做一个不会开玩笑的人，开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笑的玩笑，还忍不住带头哈哈大笑。
胡然真后悔给她打了这个电话。可人一旦有了某种猜疑，总也忍不住想要去查证一番。如若不然就会心痒难耐，怎么都不舒坦。
胡然没有地毯式搜索，而是径直跑去服务台问护士，李飞飞在哪个病房。如她所料，李飞飞果然跟王立强都是外科，并且还在同一个楼层。
胡然心里电光火石一闪，瞬间猜出了什么。
胡然见到了李飞飞。李飞飞头上裹着纱布，四肢健全，没什么大碍，正靠在床头一边玩手机一边啃苹果。她妈就在旁边的躺椅上打盹儿。
胡然在门外盯了很久，直到李飞飞把苹果啃完，她才怔怔地离开了。
胡然没有猜错。这不是巧合。她不信这两个人能在同一时刻都受了外伤。唯一的可能就是，王立强受伤根本不是醉汉所为，而是跟李飞飞有关。
胡然再次给老姐妹打电话，再三追问之下，老姐妹才吞吞吐吐道出了真相：王立强跟李飞飞偷情，被李飞飞没处理干净的旧情人撞见了，把两个人给打了。她有个熟人认识打人者，告诉她的。
老姐妹说：“胡然，不是我有心瞒你。你说这个事儿让我怎么开口？你这个人太好强了，我怕说出来，你挂不住……”
胡然忍着泪，哽咽道：“打人的是个什么人？”
“嗨，一个下三滥。吃喝嫖赌样样来。李飞飞花了人家不少钱。后来人家落魄了，她就不理人家了……”‘
’
胡然说郑姐，你能联系上这人吗？
联系那个下三滥干嘛？
不干嘛。你帮我联系一下就行，郑姐，拜托你啦！
挂断电话，浑身发抖。一口闷气堵在胸口，疼得厉害。过道尽头的窗子开着，阵阵冷风吹进来。大热的天，胡然却冷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3
回了病房，王立强瞧她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胡然换上一副哀伤的面孔，柔声道：“立强，你别怨我对你发脾气，我是心疼你啊。你好好的一个人，搞成这样，还不给报警。我这牛脾气你也知道。急起来口不择言……”说着抹起了眼泪。
嗨，你这话说的！你不对我凶，我还不习惯呢！
王立强脸上笑着，心里却有愧。婚后胡然看得紧，他少有机会。每次见李飞飞都掐着点儿，不得尽兴。前两天难得胡然回娘家办事，李飞飞又主动找上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怎可放过？
以前他跟李飞飞处的时候光明正大，反倒不如现在这样惊险刺激。难怪老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只是没想到不但没能好好爽一把，反而挨了这一顿打。
若对方下手再狠点儿，恐怕他连小命都不保。
报警？他哪敢儿？这不等于把他跟李飞飞的丑事昭告天下，等着胡然来削他吗？
经此一劫，王立强可不敢再跟李飞飞有什么瓜葛了。他不想下次玩出人命来。
再有就是，那男的一边打李飞飞一边骂她荡妇，说她前后勾搭了多少男人，诓了多少钱。李飞飞也不辩解，似乎确有其事。
王立强虽然并没有把李飞飞当做怎样的良人，可一个实实在在的破鞋，他还是挺嫌弃的。
而且，住院这些天胡然天天在旁伺候，也让王立强挺惭愧的。他决定再也不跟李飞飞联系，不管她是不是跟他一样惨，那都和他无关了！
李飞飞先出了院。隔了两天，王立强也出院了。
回家后，胡然只字不提他跟李飞飞的事儿。她只做一件事，对王立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胡然说，立强，这次在医院里我想通了，以后尽量改改我这臭脾气。人这一生啊，真没个准，说没就没了。那天在医院里有个男的没救过来，她老婆当场哭晕了，我这心啊戳戳地疼。立强啊，以前我对你凶，还不是紧张你啊。这次看你受伤，我就又急又气……
胡然如此温柔，让王立强百感交集。老婆就是老婆，你病了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情人呢，情人他妈的就是炸雷啊！太危险了！
他握着老婆的手，再一次下定决心跟李飞飞一刀两断，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对不起胡然的事了。
4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让王立强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没找那个打他的人的茬儿，那人反倒像条癞皮狗一样缠上了他，非要他替李飞飞把欠他的钱全还了。
王立强当然不认这个账，莫说没凭没据的，就算是李飞飞真花了他那么多钱，跟他王立强有什么关系？
可是王立强忘了一句话：永远不要跟一个无赖讲道理，因为无赖的世界本没有道理可言。
无赖嘿嘿笑了两声：不给钱是吧？不给钱我就把你跟李飞飞的丑事儿告诉你老婆。看你老婆饶不饶你！兄弟，男人不易，辛辛苦苦攒的钱给女人挥霍光了，还给你戴一顶，哦不，不知道多少顶绿帽子，你心里什么滋味儿？本来我没打算找你要钱，是李飞飞说你有钱，让我找你要的。兄弟，你要真是个穷光蛋也就罢了。可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李飞飞可是把你的财产状况全都告诉我了啊！
王立强既怕又恨。怕的是无赖会无休无止缠上他，不给钱就捅破天，把他偷情的事儿告诉胡然。要是胡然知道他是因为跟李飞飞鬼混挨的打，不剥了他的皮才怪！恨的是李飞飞竟然这么恶毒，自己还不出钱，就把他拉出来挡雷！
王立强气冲冲地给李飞飞打电话质问，可李飞飞矢口否认卖了他。
王立强根本不信。那无赖说得有鼻子有眼，别说工作收入家庭情况了，连他的软肋都捏得死死的。比如他怕老婆，比如他去年底光年终奖就拿了十万块，比如他某年在单位挪用了一笔公款……这些事儿，特别是他挪用公款那事儿，除了家里人，他可不就只在一次醉酒后给李飞飞说过。等他清醒后李飞飞提醒他要小心，酒后别乱说话，他一阵后怕，还扇了自己两耳光。
王立强跟李飞飞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李飞飞恼了，问候了王立强的祖宗，王立强则骂李飞飞BIAO子。
以前王立强跟李飞飞偷情怕被胡然盯上，现在他不偷情了，跟李飞飞已经断了，还是怕被盯上。只不过这个盯梢的人，换成了一个其实跟他毫不相干的无赖。
无赖天天缠着王立强，阴魂不散。
王立强出门，无赖在楼下等着。王立强下班，无赖在公司外面候着。就连周末送儿子上兴趣班，无赖也一路尾随。
更糟心的是，有次胡然下楼倒垃圾，无赖在楼下冲着王立强吹了声口哨，然后跑去跟胡然说了什么。王立强的胆都吓破了，结果是虚惊一场，他不过是假装跟胡然问路，故意吓他。
再后来，无赖的威逼手段升级，把魔掌伸向了王立强的公司。他居然搞到了王立强公司的网址，说要在上面发表几篇关于王立强的文章。王立强怎么说也算个管理层，要是被这么搞臭了，还怎么混？并且，他挪用公款那事儿虽说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他不知道他那次酒醉后到底给李飞飞说到了什么程度，挪用的日期、金额、渠道什么的，要是李飞飞都知道，都告诉了无赖，肯定就会引起领导重视，查证起来还是有迹可循的。
王立强短短两个月瘦了七斤，做梦都梦到那无赖冲他笑，常常半夜惊醒，已然成了惊弓之鸟。
5
胡然注意到了丈夫显著的变化，关切地问道：“立强，你最近怎么了？气色这么差，人也不在状态。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可是你老婆啊，有什么事儿不能跟我说？
王立强再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
他撑不下去了。他骨子里是个懦弱的人，经不起这么折腾。他要跟胡然坦白，这战战兢兢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他把他受伤的经过和盘托出。包括后来被李飞飞抓出来挡雷，被无赖缠上，全都一字不差地交待清楚了。
胡然骂他，打他，甚至冲进厨房拿了刀子出来要剁了他。这个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风雨。
王立强不让她去，她非要去。
可是连着见了无赖几次后，胡然也败下阵来。
胡然说，立强，你这次是踩到屎了。我打听过了，这个无赖坐过牢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种人，要么乖乖满足他的条件，要么躲。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给他？躲，又往哪儿躲？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怕你不同意。
王立强此时已经把老婆当做救命稻草了，老婆能宽恕他的罪过救他于水火，他还矫情个屁啊！王立强语气坚决，老婆你说，只要能摆脱那无赖，怎么着都行。
现在只有一条路，我们去办个离婚，财产划到我名下，你要成了穷光蛋，他缠着你也没用了……
胡然的话还没说完，王立强猛拍大腿：对啊！老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无赖说过，他缠着我就是因为我有钱，要是我真变成了穷光蛋，他再跟我耗就没意义了……哈哈，老婆，真有你的！
接下来就是飙演技的时候了。飙给谁看？当然是那无赖了。他会痛哭流涕，跟无赖说，老婆发现了自己和李飞飞出轨的事，和他离婚了，他净身出户了。
6
王立强不知道，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胡然已经去了医院，联系做打胎手术的事。
多少陈世美为了甩掉糟糠之妻骗其假离婚。今天算是反过来了。
早在在医院看到李飞飞那一刻，胡然就死了心了。
这种破男人，真他妈不值。你为他起早贪黑，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把他拾掇得有模有样。打个喷嚏怕他病，生病了端茶倒水，端屎倒尿。他又是怎么回报你的呢？
跟别的女人撒欢不说，还他妈搞一身伤回来让你给他善后！
胡然本可以直接以他出轨为由提出离婚，可那样就要陷入财产之争。法律只会将婚内出轨作为一个考量要素，她并没有多少把握能拿到大部分财产。
胡然请那个老姐妹吃了顿大餐，联系上了无赖。胡然觉得再没有什么比被无赖打了以后再被无赖纠缠更搞笑的事儿！胡然问无赖，十万块钱行吗？不偷不抢，明码标价，又玩又赚，干不干？
无赖笑了，还有这好事儿？
胡然也笑了，上次你打了我老公，打得不错！
他是打得不错，要不是他这一顿打，她又怎么会知道她嫁了一个多好的老公？她要无赖去跟王立强要钱，能多无耻就多无耻。王立强胆小怕事，只要他怂了，必定会接受她假离婚的提议。但在这之前，她还得先忍气吞声做一个好妻子。她足够好，他才足够内疚，对她才会足够信任……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儿。
她看了那么多电影，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参与制作一出精彩绝伦的反击大戏。她还是编剧，导演加制片人。领衔主演是无赖和王立强，友情客串李飞飞。全片制作成本十万：无赖的片酬。
胡然不心疼这十万。女人为了一个家庭可以省吃俭用，一块钱掰开两瓣儿来用，而当往日情分不在，区区十万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跟她最终得到的财产比起来，这些钱根本不值一提。
李飞飞这次确实是冤枉的。她没有出卖王立强，但她现在却成了王立强最恨的人。
到时候渣男和贱女还少不得有一场互撕，也是相当精彩了。
也许不久之后王立强就会哭着求她跟自己复合吧！也许他发现自己竟然被算计了之后会恼羞成怒吧！那又如何，该得的她已经得了。房子车子，都已经过户到她名下。他一无所有了，除了那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他敢闹吗？不敢！再闹下去，她把他挪用公款的详实情况往王立强领导那儿一报告，王立强可能真就一无所有了。
胡然惟一感到难过的是，她肚子里无辜的孩子，她没有办法留住了。可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在一个孤单的单亲家庭里长大，对孩子将更不公平吧。
躺在手术床上时，胡然突然想起王立强住院期间，她每天给他煲黑鱼汤，在医院一口一口喂他喝。还有煲汤时不小心烫破了皮，胳膊上到现在还有块清晰的烫痕。
她曾经多么真挚地爱过一个男人，多么热切地期望过和他白头到老，只是捧出的一颗钻石般的心，却被当成了玻璃球。那就这样算了吧。她的心已经像颗真正的玻璃球一样碎掉了，再也拼接不起来了。她此刻眼角流下的泪，就是她为了这段感情、这腹中无辜的生命流的最后一滴泪。
至于那块疤痕，就让它永远留着吧。时刻提醒自己，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值得女人这么付出。不论何时何地，女人都应保持清醒，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有限的青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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