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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旗:属于田野的旷世之恋
日期:2018-01-12 作者:苏小旗 阅读:

苏小旗:属于田野的旷世之恋

  图:网络

  属于田野的旷世之恋

  苏小旗·颠倒众生工作

  1

  当寿生觉察出凤娥有出轨迹象时,心中自然十分不高兴

  当然,为了表现自己坦诚直率,并且对这种事心胸其实也没那么宽广,寿生在心中别扭了一阵子后,选择要与凤娥好好交流一下。

  “凤娥,你可知道,我们一直以来‘奉行’的忠诚,是什么意思?”寿生说。

  “嗯哼?”凤娥有些蒙圈,“是我们之间的爱与贞操。”凤娥说。

  “很好。但你可知道该如何践行它呢?”寿生又说。

  “嗯哼?”凤娥说,“就是夫妻要用合宜的方式对待彼此。身心合一,信任忠贞。”

  “非常好!”寿生说,“可是你不觉得最近你与那个红头的家伙有些过于亲密了吗?”

  “哦亲爱的,别忘记了,‘忠诚’之中,是包含信任的呀,你这样疑神疑鬼,就是你对我信任动摇了。”凤娥看着寿生,滴溜溜圆的眼睛里满是怜惜与关爱

  这让寿生倒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背起双手,气闷闷地向田地更深处踱去,路过那个红头家伙的时候,还不忘记瞪上一眼。

  “你都十八岁了,这么个老家伙吃哪门子干醋啊!”凤娥在寿生后面大声喊到,此时正好吹过一阵风,这风把这话直生生地吹进寿生耳朵里。

  “哼!”寿生背着手在心里想,“好像你凤娥还多年轻似的,这样的年纪,还这样关爱一个小鲜肉,有意思吗?”

  是啊,作为家养的鹅,十八岁可真真算得上是高龄了。

  你没看错,寿生和凤娥,是一对大白鹅,它们居住在冯家的果园里十五年。而那个红头的家伙,是新来的一只公花鸭,它的头顶,是红色的。

  冯家园子里不是没有鸭,但奇妙的是,这只红头鸭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只鸭。其中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它从来不会跟在鸭群后面,要么是跟在鸡群后面,要么是跟在寿生与凤娥后面。

  总之,它就是从来不肯靠近其他花鸭。

  “这个家伙,怕是个傻子吧?”寿生经常边走边偷偷回头看这只红头鸭,嘴里嘟嘟囔囔。

  凤娥可从来不这么想,也许是因为它太寂寞了,后来的总是无法被原生的团体接纳,正因为这样,它才会认为鸡或鹅也许对它更加宽容一些。所以凤娥从来不嫌弃它,并且给它取了个名字:朱昂。

  凤娥为此津津乐道了很久:嚯,原来我也比较有文化嘛!朱就是红,昂,寓意高昂着头——虽然这只红头鸭总是胆怯地缩着脖子低着头。

  2

  凤娥并不是寿生的原配。

  当寿生还是个毛绒绒的小雏鹅时,就有了主人

  这个薛姓主人是个病秧子,全家只靠女主人一个人忙活。那时候寿生的爱侣,是另一只雌白鹅。

  这两只鹅相亲相爱,先后孵了不少小鹅,薛家女主人可以经常到集上卖卖鹅苗,后来女主人怀了孩子,男主人帮不上什么忙,家里又紧缺钱用,女主人便狠狠心把寿生拿到集上卖了,留下那只雌鹅在家里下下蛋。

  分别时雌鹅张开翅膀守在寿生身边,不让女主人靠近。它们知道,寿生此去,凶多吉少,很可能阴阳两隔——人类就是这么现实,雌鹅还能下蛋,雄鹅留着它有甚用?

  寿生很是生气,看着一边咳喘一边奋力抓它的男主人,它一直在扑楞着翅膀大叫:“你个傻球,你以为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那是隔壁二柱子的好吗?多少次他一来我就像个战士一样冲过去撵他,你除了恩将仇报却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人定胜鹅。当女主人挺着大肚子把寿生带到集市上后,它被冯家女主人月英买了回去。

  月英买它,是因为她的小孙女要满百日了,百日宴上需要有一道大菜。月英准备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只兔子,再加上一只大鹅,打算来个铁锅大炖肉。

  寿生毫不服输,哪怕死到临头,也是伸直脖颈,高昂着头,雄纠纠一派视死如归的气势。

  我们的寿生最终得以保住这条鹅命,是因为她救了冯月英。

  那是百日宴的前一天。

  那日烈日高悬,空气闷湿,月英长衫长袖地在果园里摘果子,因为多日的劳累导致低血糖,突然晕倒在地里。

  那群傻鸡傻鸭依然在荫凉处慵懒地乘着凉,唯独寿生发出高亢凄厉的叫声,直叫到冯月英儿子烦躁得拿着棍子出来揍它。

  后来大家都说多亏了这只鹅,如果发现晚一点,冯月英很可能直接中暑而亡。

  从此,寿生就骄傲地活了下来。

  冯月英没想到,她的这只“救命恩鹅”如此威武,如此强大,论起看家护院,甚至比家里的大黄狗都好使。

  只要园子里一有风吹草动,寿生就会警惕性极高;发现陌生人,便会俯首猛冲,长长的嘴在人身上拧上一圈,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最主要的是,即使有人在夜里偷偷投毒,它也不会被毒死的,因为鹅的视力在夜里非常差,根本看不到食物

  所以后来大黄狗被毒死了,寿生依然英武地活着。

  冯月英对寿生生出了感情,从此以后再也没动过杀它吃肉的想法,反而后来又买了一只雌鹅苗,交由寿生看护,防狗防野猫。

  寿生亲手把这个童养媳带大后,就成了它媳妇儿。

  3

  凤娥特别崇拜自己的丈夫,乖巧听话依赖相随,这一对洁白漂亮的大白鹅在园子里摇摆着踱步而过,俨然是国王带着王后。

  鹅是一夫一妻制,只要相配成功,便彼此终生相伴,忠贞不渝

  话是这么说,寿生也做过让凤娥深觉委屈事儿

  每当凤娥旧事重提,寿生就嘿嘿一笑:“谁年轻时还没犯过错误。”

  凤娥便不依不饶:“那你也不能见着母鸡也追着撵着上吧?简直是对我的污辱。”

  寿生就会不耐烦:“我只是犯了公鹅都会犯的错误。”

  如果凤娥再唠叨,寿生就会对凤娥不再理睬。

  凤娥也不理它,各倨一方,连眼皮都不抬。

  这样冷战的时刻,往往在夕阳即将落山时结束。

  园子里的禽类,除了鸡以外,鸭子和鹅都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到园子里的小水塘里洗澡。

  那是全天中最安谧最宁静的时刻。夕阳常常将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绯红,因此西边庙宇的屋檐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朱红色的光,东边那棵高大树上的喜鹊窝反而在清淡的暮色中像一件艺术品一样,显得更加孤单忧伤

  鸭子会先下水,在小水塘中游上两圈,打湿羽毛,然后上岸梳理。然后就是寿生与凤娥。寿生会先下水,凤娥顺从地跟着。

  它们扑楞着翅膀,用溅起的水花打湿身体,上了岸后细心梳理每一根羽毛。这个时候,凤娥就会上前为寿生梳理,它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地轻柔地梳理。寿生便会消了气,将自己轻软的长颈轻轻浅浅地与凤娥的长颈相缠,亲昵地,怜爱地。

  直到它们将彼此的羽毛梳理得比雪还洁白。

  每次,冯月英都觉得这是最动人的时刻。

  冯月英对这些鸡鸭鹅,着实不错

  她果园的空地里,一年四季种着土豆,芋头和南瓜。这些,无论如何也是吃不完的。月英就会在落雨的下午,把土豆啊芋头啊南瓜啊切成小块,然后架起大锅,以那果树上剪下来的旁枝为柴,把这些食物煮熟,然后掺上粗玉米面喂她的那些鸡鸭鹅。

  凡是见到她这样做的村人,无不表示惊奇:鸡鸭鹅吃的食还得煮熟?月英就会呵呵笑:“闲着也是闲着。”

  当然,鸡鸭更新换代是非常快的。也不知道城市里的人怎么了,只对土鸡对土鸭情有独钟,一只也可以卖不少钱哩!有时来了客人,自家地里抓上一只鸡或鸭,也是省事得很。

  寿生和凤娥是一直被留着的,不过它们先后孵出的小鹅,月英都会拿到集市上卖。当然,有一部分会被腌成咸鹅蛋。

  4

  冯月英孙女上了小学后,寿生承担下了每天护送她上下学的重担。

  冯月英第一次发现时,觉得很惊奇。寿生会在早上叫小主人起床,然后在大门口等她,小主人出来,它便“一鹅当先”地跑到小主人面前领路,冯月英见此情景,便对寿生说:“那你陪她去上学,我就不去了。”

  每次寿生把小主人送到村口的大马路,小主人只要说一句“回去吧,我可以自己走啦!”寿生就会停下脚步,直到看不到小主人的背影,才会回到家里。

  每天下午四点,寿生又会到村口等待小主人。早晚相随,风雨不改。

  每当寿生送小主人上学,凤娥就会在家里等待自己的丈夫回家。

  在它心中,自己的丈夫就是爷们儿中的爷们儿,它打得过狗,撵得过猫,无比忠诚,始终骄傲,为这个家简直操碎了心。每每想到这儿,凤娥都会两颊绯红,心柔软得都要化了。

  寿生这一送,就是六年。

  之后,小主人随父母搬到了镇上,整个园子里,只剩下了冯月英一个人。

  寿生来到这个园子里时,冯月英就是守着寡的。如果以前还有儿子儿媳帮忙料理园子里的果树,现在剩她一个人,明显力不从心

  但冯月英十分勤劳,依旧每天到园子里做各种各样的活儿,果园最忙的时候,儿子会出钱雇人来帮忙,冯月英就老唠叨:“你们就不能过来帮帮忙,白白花这个钱。”

  她哪里知道,现在年轻人谁还干这个,打工赚的钱,比这多得多了。

  自从小主人到镇上读了初中,寿生便失落了很多。好像一个退休的老人

  直到邻居送了一只奇怪的红头鸭,直到凤娥对它很是特别关注,寿生才觉得有事可做了,没什么事儿,吃吃干醋也是好的。

  5

  虽然知道凤娥跟那只红头鸭朱昂没啥,但寿生就是特别看不上凤娥这个样儿。

  这园子里又不是没有其他鸭子,还用得你一只大白鹅管?

  令它没能想到的是,老了老了,凤鹅反而越来越不把它放在眼里了,完全不理会它的不满,那双滴溜溜的小黑眼睛,看着朱昂时满是怜爱。

  母爱泛滥啊这是!这娘们儿太吓人了,女人不可理喻了。

  朱昂来了没到半年,因为笨手笨脚,跌进了园子用来排水的小水沟里,凤娥急坏了,叫来冯月英,才把朱昂救上来。

  除了满身泥,朱昂的一只脚坏了。

  它跟在寿生和凤娥身后走得更急了,却一瘸一拐怎么也赶不上。凤娥就会放慢脚步,专门等着它。寿生才不管哩,依然气纠纠地自顾自走在前面。

  这情景被冯月英儿子看到后,说这公鸭本来没啥用,现在又残了,干脆宰了吃肉吧。

  眼看着男人追上朱昂,拎着它的一对翅膀,把它的双脚捆上,扔在了柱子旁,凤娥急死了,一路跟着,守在朱昂身边。

  男人去烧水了,然后提着刀过来,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寿生与凤娥挡在红头鸭身前,立着脚,张开翅膀,不停地叫着。那叫声高亢嘹亮,一声接一声,毫不停息,好像要把每一寸沉睡的土地都唤醒,要把每一个清晨的黎明叫破,把每一缕晚霞叫得落下来,覆盖在红头鸭的身上。

  寿生与凤娥滴溜溜的小黑圆眼睛,是坚定而又坚决,是不容侵犯的。

  冯月英走过来,默默拿走儿子手中的刀,走到两只大白鹅面前,寿生与凤娥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收起翅膀,站在两边。冯月英将红头鸭脚上的绳子割开后,说:“走吧。”

  6

  园子里始终宁静。冯月英老了,依然每日辛勤劳作。

  寿生和凤娥也老了,但不管到哪儿,身后都会跟着那只叫朱昂的红头鸭,一瘸一拐地,步履蹒跚地。于是寿生和凤娥就会走走停停,它们在等它。

  每到黄昏,它们就会跳进小水塘,自在游上一会儿,把羽毛打湿,然后上岸,互相梳理羽毛,寿生和凤娥依旧会温柔地将长长的颈项交缠在一起,朱昂就在它们身边,慢慢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直到晚霞将西边的天空铺满,将远处庙宇的屋檐像画一样地,轻轻包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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