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奴妮
罗维同意了。
“我早就知道你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的?”
“当初见到罗维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地道,脸上都写着呐。”闺蜜轻蔑地说。
“脸上写了什么?”我傻傻地问。
闺蜜有些不耐烦。
我埋怨她当时怎么不告诉我这些。
她说说了也没用,你本来就傻痴傻痴的,那阵子更是被他哄得跟掉进蜜罐里似的,别人沾一下都觉得直黏手,谁要说句罗维不好什么的,能被你恨一辈子,我干嘛讨那个厌。
“但他也没骗我什么,净身出户,一个人卷铺盖走的。”我分辨道。
“房子车子本来就是你父母买的好吧,他还想带走什么?他带走的是无形资产,那都是你装进他脑子里的。”
我不说话了。
“如今我真希望你当初讨那个厌,”过了会儿,我黯然地说,“也许我就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结果,才三十出头,已经在婚姻里打个滚,泥头满面地出来了。”
闺蜜满不在乎地说这不算什么,如今因男人渣而离婚的比比皆是,忍气吞声过日子的女人,那都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你才33,人生的路还长着呢。
五年前,罗维向我表达爱意时,才来到这个城市不久,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他立志成为一名律师,连续三年司法考试均落榜,分数与合格线背道而驰。
第三年冬天他认识了我,得知我一年就通过了考试,而且是非法律专业,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像闺蜜说的,我傻得可以,像我这样的傻女人如今很难找到第二个。
我不图钱,不图家庭背景,不图职业前景,唯一图的就是这个男人真心对我。可谁能看得清对方胸膛里跳动的是不是一颗真心呢?比如罗维,当年他对我的好,用网络上的话说,上辈子应该是拯救了整个宇宙,才换得那样一个男人。
父母亲深感欣慰,亲友们啧啧称赞,只有闺蜜火眼金睛,却又无法挑明。
婚后前两年,我扮演的是司法考试培训班老师的角色,罗维考试通过后,我就充当了他的实习导师。
如今罗维事业上了轨道,生活前景大为不同,于是我成了隔夜的冷披萨,看着面目可憎,吃着兴味索然。
自古以来,社会都是一副现实又冷酷的面孔,但爱情与婚姻之所以令人向往,是因为它是脆弱生命的唯一归宿,照亮冷酷世界的一道温暖阳光。
闺蜜的话彻底惊醒了我。被利用没什么,这说明你有利用的价值,被耍就不一样了,这等于昭示给大家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弱智。
我决定想个办法,看看罗维和他外面的女人是确有其事,还是他自导自演给我看,促使我提出离婚的一出戏。
我说你不打算帮我?
她说不是不帮,而是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你们已经离婚了,真相如何还重要么?
“当然重要,”我理直气壮地说,“人总要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摔倒的,下一次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也是,“闺蜜自言自语,“尽管是脸先着的地。”
“别生气,起码你还有步入婚姻的勇气,像我,隔着几道门就望而却步了。”
这话是真的。这些年,闺蜜的男友像走马灯般频频更换,一到谈婚论嫁,她就逃了。
她拒绝婚姻,但不拒绝男人。用她的话说,远离男人的心和靠近男人的身体重要程度一样,这是幸福的秘诀。
闺蜜在猎头公司工作,人脉广泛,没几天就将罗维小三的底细打探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冒充社会调查者,以收集数据为由采访了小三。
当她洋洋得意地将调查报告扔给我,我看了不到一半,已经大跌眼镜。
小三已婚,老公外地,两三个月回来一次。
罗维的确是她的情人,而她的情人不止罗维,还有其他人。
令人感到奇葩的是,她老公对此并不过问,原因大概只有一个:他那边的情形也差不多。
“由此看来你赚了。”闺蜜说。
我不解。
“我赚什么了?”
闺蜜笑笑。
“那女人说了,她选择情人的标准就一个:床上。罗维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两人的关系才从去年维持至今,是所有情人中时间最长的。”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想问问她所说的“时间最长”是什么意思,指的是交往关系,还是床上。
犹豫半天,我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所谓的‘情人’应该是以爱情为前提,而今这个词沦落到简单生理欲望的层次,真令人无语。
“看来我们都不合时宜了。”我喃喃地说。
闺蜜耸耸肩,不以为然。
闺蜜说,为了给我出气,她愿意导演一出戏。
我说你可千万小心,别被罗维识破了,这些年他在律师事务所,阅人无数,看人之准不次于你。
她说你放心,男人看男人的准和看女人不一样,尤其是交往中的女人,你就等着看戏,该上场时本色出演就行。
她先是联系罗维,以刚刚得知我和他离婚为由向他表示安慰,然后暗示自己一直对他有意思,只是碍于我而没有表示,现在他自由了,是否可以考虑和她发展发展。
她说如果罗维真的够渣,接下来她定然会给他好看。
“如果他不上钩呢?”
闺蜜自信地笑笑。
闺蜜的第一步计划顺利成功。罗维对闺蜜的表白有些意外,却也没明确拒绝。
接下来的一切发展顺利。罗维和闺蜜单独出去吃过几次饭,期间不可避免地谈起我。
罗维表现出伤感的情绪,闺蜜察言观色,或附和,或不语,及时转换话题。
那天晚上,她约罗维吃饭,以需要补充一项调查数据为由,同时约了小三。
她的计划是,期间我适时登场,看三个女人同时出现,罗维的反应如何。
一切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闺蜜和罗维先到,正吃着饭,小三来了。
小三面不改色,看了眼罗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蹭蹭走了。
这要怨我。按照闺蜜的设计,我应该与小三同时出现,闺蜜接着介绍:这是他前妻。
我躲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看到罗维的神色由惊讶转为狼狈,脸色由红转白,始终沉默不语,忽然特别可怜他。
现在的人究竟是怎么了,一定要这样彼此算计,彼此设计,才能感到痛快,才觉得生活会更好么?
我主动找罗维谈了一次。
这是离婚后的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和他面对面。
坐在咖啡语茶的窗口卡座里,他望着我,强笑了笑。
“你还好么?”他问。
我点点头,“挺好的。”
那天,罗维说了很多。说到我们的仓促离婚,说到五年前他找我,目的的确不那么单纯。可他没有其它办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一无所有。而当年的我不但拥有他期盼的一切,更让他动心的是,我很单纯,单纯得超乎他想象。正是这一点深深打动了他。
他说,他从没产生过离开我的念头,之所以出轨,是因为家庭和事业给他的双重压力,无处释放。
“结了婚我才发现,你罕有的单纯让你将一切都想得十分简单。你不懂男人,不懂如何平衡婚姻关系。简单打个比方,你反省过你的自我优越感给别人带来的影响么?”
他问。
我没吭声。
自我优越感,我有么?
“我和那个女人的事的确是我不对,”他继续说,“但在她面前,我能坦然放松地做我自己,各取所需。在你面前不同。我必须始终低着头,弯着腰,稍一抬起,就可能招致非议。和你过日子的感觉就像走玻璃栈道,明知脚下是安全的,却时刻提着一颗心,战战兢兢。”
“所以,”他顿了顿,说,“离婚,对我来说是种解脱,为此,我宁愿背负背叛的骂名。”
分手时,罗维说,你让你闺蜜省省心吧,我承认我有些行为很渣,但我还没渣到骨子里。我和她周旋多半是为了全你的面子。她可以拒绝结婚,但依照现在的趋势发展下去,她连个接受她的男人都可能没有。
一个人活着,总是要有一点点真心。至于那个女人,我们只是某种程度上的彼此需要,就像契约,超出范围的不涉及。
不过现在都结束了,他说,我愿意为自己一时放纵的过错买单,而你,任何时候需要我做什么事,我随叫随到。
“总的来说,你还是个好女人。”
这是他那天谈话的结束语。
钱钟书先生说,婚姻是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在我看来,稳固的婚姻是围城,不稳固的婚姻是一面镜子,破碎之后的碎片折射出自身的丑陋,也许,那才是你最真实的一面。
我将罗维那天的谈话叙述给闺蜜听时,她起初有些不耐烦,后来就安静了。
“他说的没错,”闺蜜说,凄然地笑了笑,“这些年我发现,身边优秀的男人不少,其中不乏未婚,但不知为什么,我想走进他们的生活时,常常遭到拒绝。所以,罗维的话也许是对的。一个人活着,总要有一点点真心。我就是太防备,太算计了。”
忙工作,忙生活,日子过得快且充实。
我和闺蜜依旧常常见面,而今的她改了不少,不那么苛刻,甚至显得可爱。我知道,那一定是爱情的光辉使然。
他成功代理了某个众所关注的大案,在本地电视新闻中不时地露个脸儿;他进入律协常委,在维护律师合法权益方面频出重锤,等等。
我时常想起在他手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他和那个女人的亲密样子。
它像黑暗之门,牢牢地将我和罗维彻底隔离,因为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女人。我可以原谅,也可以理解,却不能强迫自己接受。
所以,在我和罗维离婚一周年之际,他打来电话,说请我吃饭,好好谈一谈时,我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他心有不甘地问,“这一年我没和任何女人来往,只是为了给你时间去消化一切,同时也反省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男人应有的样子。这还不够么?”
我笑了笑。
“当然,你做得很好,”我说,“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现在,有很多事在我心里还没有过去。”
他绝望了。
“你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我说,“但你说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一个人活着,总要有一点点真心。’做到这一点,爱情也好,婚姻也罢,都不会太差。”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真的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明白的是,眼下我想安稳且阳光地活着。
也许有一天,时间会推开那扇门,投进一片阳光,驱散所有黑暗,也许靠的不是时间,而是那“一点真心”。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