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是一本由[美] 霍华德·钱德勒·罗宾斯·兰登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8.00元,页数:335,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精选点评:
●看似八卦然而是非常严肃的音乐史学读物,可以感受到作者在考证史料上的严谨和满腔热爱(以及对海顿的迷弟之情)。可能是预设读者已全面了解莫扎特并旨在聚焦其最后一年,因而一些背景性的信息比较模糊,也没有就某些事提供更详细的证据,所以某些语句相较于全文的考据风太主观了。澄清了一些流言,具象了一些神话,一个热情地熬夜赶死线的莫扎特形象跃然纸上,细节之丰富让人感慨。
●展现了一个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中年男性人生中的最后岁月。很家常,很世俗,是“人”的一面的莫扎特的展示。
●很客观,起码替萨列里和康斯坦斯洗刷了不少冤屈。
●作者收集了很多史料,相对靠谱地还原了莫扎特时代的维也纳,和莫扎特最后一年的工作与生活,劈了一些谣传。
●我不喜欢莫扎特传里的康斯坦丁,这本书还原了一个相对真实的她,以及萨列里。 莫扎特将上帝的恩典带临人间,不单是才华,还有饱满炽热的爱,对音乐、对生命、对他人。我是个庸人,如果我也能用一切哪怕生命做交换选择共度一个下午的人,我希望是莫扎特而非苏格拉底。 读完马上又重读了一遍莫扎特写给父亲妻子的信件,不禁泪流。
●法扎粉的补课 算得上好看,不过注释通通都在后面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w 对康康的刻画比较多也澄清了很多流言... 附的各种书信都很感人啊让人落泪_(:з」∠)_
●对于莫老师粉丝来说是一本还不错的书了
●不错的考证资料(个人积累限制的缘故,有些地方感觉比较枯燥),可以顺着再去查具体的相关事件
●兰登主要的工作是史料的汇编翻译以及文献的史源学研究,介绍了20世纪的一些新发现史料及其带来的研究进展,经济一章可能原创性高一些。其他章节则多是录了Tomislav Volek、Christopher Raeburn、Philippe A. Autexier、P. L. Davies等的研究。本书内容主要关注的是莫扎特生平研究中的热门问题,对其音乐介绍有限。兰登另有四种莫扎特研究未汉译。
●如果人类存在的意义遭遇质疑,莫扎特留给我们的东西可以被看作是人类最有意义的造物之一,也许,它也是我们最终得以存续的微渺希望。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读后感(一):《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诚实还原了1791年的莫扎特
普天之下,大概没人不知道莫扎特的。从不听音乐的,恐怕也不敢说自己从没有听过莫扎特的作品。那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所用曲调就来自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1984年,好莱坞拍摄的电影《莫扎特》,全球公映。电影将莫扎特之死归咎于宫廷乐师萨列里,说这位宫廷乐师因为自己才才能不够,在妒忌心支使下,先是故意缩短莫扎特歌剧的上演周期,后又恶意删改莫扎特的作品。此电影一出,坊间关于萨列里种种阻挠都不能妨碍莫扎特作曲才华冠盖一时、只好下药慢慢毒死莫扎特的传说,甚嚣尘上。
那么,萨列里毒死莫扎特,是真还是假?
美国著名音乐学家、新闻记者H.C.罗宾斯·兰登在他的专著《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中,用大量与莫扎特和萨列里同时代的达官显要留下的长篇短章,以及用今天的标准医学推论莫扎特的死因后,得出的结论是,意大利人萨列里虽然非常妒忌天才莫扎特,也曾利用自己的职位试图阻碍莫扎特展示风采,但是,他从来没有存过毒死莫扎特之心。莫扎特的一生,是作曲才华熠熠生辉的一生,也是病魔纠缠不去的一生。扁桃体炎、鼻窦炎、风湿病、天花、肝炎、高血压等等在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也就是1791年还不能被诊断的多种疾病,终于在莫扎特36岁那年趁莫扎特因赶写《安魂曲》《魔笛》等作品而极度疲劳时全面发作。是疾病,夺走了这位不世出天才年轻的生命。
贵为音乐学家,兰登先生为什么不选择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作为一本书的主角而是选择了莫扎特?还不是因为他是莫扎特的忠实乐迷!问题来了,既然是莫扎特的拥趸,莫扎特被萨列里毒死的传说又比莫扎特久病暴亡的事实更夺人眼球,兰登先生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廓清这一传说还莫扎特死因以真相?
在《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中,兰登先生还还原了《安魂曲》诞生过程的真相。
莫扎特的《安魂曲》,被认为是相同题材作品中最伤感、最催人泪下,听来最令人撕心裂肺的一部作品。相比那些没有歌词的器乐作品,我们可以依据歌词去理解莫扎特的《安魂曲》。然而,作为弥撒曲的一个分支,每一位作曲家的《安魂曲》的唱词,基本相同。既然如此,莫扎特《安魂曲》怎么就会让人觉得特别悲痛欲绝呢?恐怕与那个传说有关。
传说说道,贫病中的莫扎特正在为一家人的生机拼命写作,某一天,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敲开莫扎特家的门,许以高额的报酬委托莫扎特为人写一部《安魂曲》,急需用钱的莫扎特应承下了这个邀约。等到绅士按照约定的时间前来想要取走《安魂曲》时,莫扎特却交不出作品。善解人意的绅士又给了莫扎特一段时间,二度来取《安魂曲》时,莫扎特还是没办法让他满意而归。按理,绅士应该大光其火才对,可他没有,又一次极有礼貌地告别了莫扎特。不久莫扎特手握未及完成的《安魂曲》撒手人寰,让人疑惑的是,委托人再也没有出现。有人附会这个传说,说那位绅士哪里是凡人,分明是天上来客!他两次登门拜访,真实用意是告诉莫扎特,死期已近,给自己写一部《安魂曲》吧。
一个天妒英才的故事。这段轶事将莫扎特的天赋写到了极致,莫扎特的乐迷应该守护这段轶事才是,兰登先生这个莫扎特的忠实粉丝却还原了莫扎特谱写《安魂曲》的真实状况,为什么?
除了学生苏斯迈尔在老师死后表现得不那么地道外,萨列里没有对莫扎特做出过分之举,太太康斯坦策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不堪,什么为了奢靡的生活逼迫丈夫日夜兼程地工作。生活在一群正常人中间的莫扎特,就是一个音乐才华突出的普通人,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上那条叫做作曲家的长河里最闪亮的一颗星星,是因为他在短暂的生命里将天赋其才用到了极致,从而英年早逝。
我欣赏H.C.罗宾斯·兰登的诚实。他的诚实,非但没有遮蔽掉莫扎特身上的圣光,还告诉我们,成为了不起的作曲家,莫扎特的付出是什么。而这本书的写作方法,也在示范我们读者:要得出自己想要的结论,论证过程中怎么收集和运用论据,才是规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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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读后感(二):艺术家的有限与无限
幸或不幸,割裂本身是人世间的常态。惟面对割裂,人与人之间的挣扎苦痛并不相同。
有一个日本人拍的短片,《画廊》,轻喜剧,10来分钟的篇幅。故事发生在一个画廊里,想买画的人被卖画的人各种推销,买画人提到画作的任何优点都被卖画人一个劲地奉承。直到卖画人提到,画廊的画都是他本人的作品,他本人甚至就是这个买画人都听说过的画家,二者的对话变得越发诙谐。
画家施展各种卖画营销手段,包括买大幅送小幅、买超大幅送切割服务、画家本人在5年后的自杀计划将使画升值等。买画人拼命拒绝他的推销,不许画家用画出如此纤细笔触的手指去用力摁计算机,不许画家双腿弯曲、双手上甩做出上升曲线同时嘴里说着“咚的一声画就升值了”,不许画家这个不许画家那个,直斥画家是画家、商人、演员三位一体。
短片效果很好,充满反差的笑点反复加强、推进了主题,当艺术家不再挣扎,吆五喝六、手段圆熟地卖起了自己的作品,那还是艺术家吗?短片结束,我不知该心疼画家不得不掌握销售技能,抑或心疼艺术被沾上销售的普遍性,还是心疼一边排斥艺术被销售捆绑一边上钩的买画人。
艺术家需要销售自己的才能或作品。艺术家的本质又是自我的,甚至唯我独尊的,是一种取舍凌驾于另一种取舍之上的,而销售无论以何方式,不得不将一定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揣摩对方的喜好和取舍,如此二者天然会产生割裂。
艺术家本应是对这种割裂最感到痛苦的人。恰恰面对割裂的痛苦,才使得很多艺术主题得以成立,才形成对艺术的自觉追求,才使得艺术家的身份立体起来。甚至于伟大的艺术家,找到自己的路径超越世间这一切割裂。
超越割裂而非摆脱割裂。而即便超越了这种割裂的艺术家本身,也可能仍然死于这种割裂。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便展示了这样一个天才,在债务周旋中始终积极地寻求机会,在有限的机会中发挥自己无限的才能。
莫扎特,当然是一个自觉自立的伟大艺术家。他有强大的创作需求,他夜以继日地创作并不完全是因为债务,这跟陀斯妥耶夫斯基一致,看上去是被债务纠缠的生活,债务也确实某种程度上推动着他们努力工作,但他们本身的主动创作欲望远远大于被动的推动。
就收入来源而言,小莫属于马车时代的游旅音乐家,没有办法像仅仅晚出生14年的贝多芬一样,可以通过音乐版权获取收入,而必须通过指挥、演奏、销售曲谱等“实体性”的工作来获取收入。应该说,晚期的小莫说不上多么穷困潦倒,但他向妻子展望“舒适而宁静”的生活,固然也有债务拆借这些烦心事的原因。
他早年曾与父母姐姐一起,后来是妻子孩子伴随,去欧洲各地演出,生命中相当一部分时间花在旅途中。根据后人的统计,在小莫13097天的有生之年,有3720天合占28.4%的时间在旅途中度过。
他在信件中偶不时然提到乘坐长途马车的痛苦之处,“我在这辆马车上已经憋了一星期了”、“你知道我在马车上是睡不着的”、“把人颠得都快灵魂出窍了!”,非常偶尔提到路况与气候都好时的宜人之处。结果就是在这般偶尔宜人、时常颠簸、总是痛苦的马车中,小莫还总在创作,打下无数乐章的腹稿。这当然不是外在的推动,而是音乐自行地“在我的脑海里耸立起来”。
小莫的朋友斯塔德勒为《安魂曲》辩护时提到小莫的手稿风格,也可以帮助理解这一点,足够成熟的构思才会拥有高效干净的手稿:“只要他在脑海中确定创作内容,这样的想法就坚如磐石,不会更改,你也能在他的手稿看出这一点,那么美妙,那么高效,那么清晰,没有一个音符改动过。”
小莫妻子康斯坦策由于不停怀孕、生育与流产而身体不太好(这似乎是那个年代家里女主人十分普遍的日常状态),时不时需要去疗养,莫扎特在分离的日子给妻子写下的信件中,事无巨细提到自己的日常,经常一笔带过提及工作,却让人拥有足够的证据去推及他工作的时长,类似“午饭回到家里继续写作,直到应该去剧院的时候”。看到“继续”两字我就呆了,当天白天写的上一封信絮絮叨叨根本没提及工作,原来也有在工作的吗!
一边惊叹小莫繁忙的日常,看看他除了创作与演出作品外,还在一生中留下多少信件、看过多少演出、见过多少人呀!一边呢,又在信件不及之处,联想小莫在接人的时刻、偶尔一个人吃饭的时刻、等别人给他买咖啡的时刻……在每一个向妻子报告的事件的缝隙中,无穷无尽地构思着作品。只有这样的天才艺术家说“我是无穷无尽的”,才具有令人感动的信服力。
1791年,自人生最后一趟布拉格之旅回来后没多久,小莫日益病重,自以为被下毒,知死之将至的天才艺术家在最后一个多月展开了与死神的赛跑,甚至时不时工作至昏厥。他没能完成《安魂曲》的全部工作,但是,对配器和内容的组织已在死前充分交待,人们认为《安魂曲》是一部无疑呈现了莫扎特应有天才的杰作,“任何一个学过通奏低音的人都能做到苏斯迈尔在这部作品中的贡献。所有的重要因素皆来自于莫扎特。”
天才如小莫,年少成名,仍然必须销售自己,并且这样的销售似乎是一个永无止尽的过程。在去世前半年,碰到维也纳圣斯蒂芬大教堂的音乐总监生病,小莫主动去信申请为现任总监的无薪助理,强调自己擅长宗教音乐,而总监年事已高,又退一步表态如若总监身体恢复,他也愿成为其无薪兼职助理。声望如此高的艺术家,姿态如此低的申请,当然市政局同意了,无奈小莫走在了年迈总监前面。
他当时身体健康已到了让康斯坦策担心的地步,仍然踏上了庆祝新皇帝加冕的布拉格之旅,这趟旅程除了谈布拉格剧院下个秋季的歌剧项目、参加加冕典礼的演出活动外,某种程度上也是寻求对其作品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强烈排斥感”的新皇帝夫妇的认同。当然了,小莫作品的民望之高,使得哪怕反感其音乐的新皇帝,也不得不在自己加冕的庆典中,反复接触到小莫的音乐。
难怪伟大艺术家可以超越俗世割裂呢,有底气!始终不竭的创作欲望和作品本身,构成了伟大艺术家的底气。
在最后与死神赛跑的日子里,小莫仍然“以浓厚的兴趣和极为勤奋的状态投入到《安魂曲》的工作中”,但是这部作品让他心力交瘁,他开始谈到死亡,认为这是在给自己写安魂曲。心忧的康斯坦策一度让他中断了这部作品的创作,情绪好转的他继而创作了一部给共济会的赞歌,完了仍旧不痛快,他很了解自己,他始终是一个自觉自立的艺术家:“如果不是知道我能写出更好的东西,我会认为这是我最好的作品……把《安魂曲》再给我吧,让我继续写下去。”
可以说,这个无穷无尽的天才艺术家,是创作至死的。正是在创作中,一个无限的世界冲破了有限的世界。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读后感(三):真实和附会,哪一个更让人怦然心动?
H.C.罗宾斯·兰登,美国著名音乐学家,新闻记者、历史学家和媒体人。其头衔中的两项音乐学家和新闻记者所产生的化学反应,结果会是什么呢?与音乐家为主角的书籍。《莫扎特与共济会》、《莫扎特与维也纳》、《莫扎特:黄金时代》、《1791年,莫扎特的最后一年》等,就是兰登先生的大著。当然,在他的作品目录单上,并不只有莫扎特才“上榜”多次。H.C.罗宾斯·兰登对古典音乐的热情,更多的给了海顿,除了于1949年成立了海顿协会,他还将研究海顿作品设定为自己的人生目标,5卷本的《海顿:编年史和作品》是起努力多年的丰硕成果。冒昧地揣测,在兰登先生最喜欢的古典音乐作曲家中莫扎特一定排在第二位,不然,他怎么会有那样的热情为莫扎特写5本书?
爱一个人,是任由附会在他身上的美好传说永远流传下去呢?还是正本清源还历史以本来样貌?
1984年,一部名为《阿玛多伊斯》的电影上映。顾虑到有不少中国的电影观众不知道莫扎特的全名叫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善解人意的译者在给影片做字幕时,顺手就将片名译成了《莫扎特传》。《莫扎特传》的上映,让莫扎特这位在固定人群中保有了200多年热度的作曲家,成为坊间的议论热点。能不成为议论热点吗?影片涉及的话题,实在太带感了:活跃在维也纳的宫廷乐师萨利埃里自视颇高,觉得自己的音乐才华在彼时的维也纳一时无俩。就在这时,莫扎特出现了。这位从童年起就技惊四座的音乐天才,随着年龄增长他的才华愈加光彩夺目。莫扎特的惊为天人之作,让萨利埃里黯然神伤,该怎么扳倒时刻危及着自己宫廷乐师地位的天才?天不助人人自助,萨里埃利开始动用自己的权利阻碍莫扎特的发展。他故意缩短莫扎特歌剧的上演周期,他恶意删改莫扎特的作品,他在莫扎特沉浸在丧父之痛之际试图动摇莫扎特在维也纳已有的地位……萨利埃里的迫害终于奏效,莫扎特得了重病,很快就不治而亡,那一年,天才刚刚35岁。原以为莫扎特一死自己的宫廷乐师地位得以巩固后能活得更加自在,但萨利埃里发现,自己像是被莫扎特的阴魂缠住了似的,终日生活在黑暗中惴惴不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天。莫扎特的早逝果然有黑幕,黑幕里充斥着嫉妒、算计和谋杀——还有什么比黑幕、嫉妒和谋杀更能吸引人们眼球的?就让莫扎特像电影《阿玛多伊斯》所表现的那样死于萨利埃里之手吧,至少可以让更多原本不怎么喜欢古典音乐的电影观众去关注莫扎特,不是吗?但是,对莫扎特的生平、作品已经莫扎特在世时维也纳怎么宠爱莫扎特的往事了如指掌的H.C.罗宾斯·兰登,却不想让与莫扎特被娱乐化,“我相信,根据我们可以获得的真实可信的历史资料来写一本关于莫扎特的最后一年的书,也许多莫扎特的众多新朋友和仰慕者来说颇有益处”。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因为电影而世人争说莫扎特的时候,H.C.罗宾斯·兰登开笔写作一本书,书的名字就叫《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资料出乎意料地丰富,将其汇总整理毫无疑问能够让我们超越最富灵感的虚构幻想,而更加接近真实的莫扎特和他的妻子康斯坦策”。
既然书名叫了《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作者在前言里宣称的“更加接近真实的莫扎特和妻子康斯坦策”,无非是要更加接近莫扎特之死的真实情况,以及莫扎特的妻子是不是正如传说中的那样,因为贪得无厌所以拼命地压榨丈夫,结果成了压垮莫扎特稻草中的一根,还是分量不小的那一根。
而要接近莫扎特之死的真实情况,肯定绕不开萨利埃里。那么,1791年的维也纳,人们是不是如电影《阿玛多伊斯》所认定的那样,是萨利埃里害死了莫扎特?
1791年12月31日,柏林的一份报纸刊出了这样一条消息:莫扎特……去世了,他离开布拉格时已经身体虚弱,据报他患上了浮肿病,之后他在维也纳去世了。因为他的一体肿胀不堪,人们甚至认为他是被毒死的……
要说这条消息凭空捏造,倒也不尽然。莫扎特的儿子卡尔·托马斯发现父亲的遗体时,刚刚过世的莫扎特的确肿胀得不正常。莫扎特被人毒死的猜测,就基于这一事实吧。那么,谁会丧心病狂地毒死音乐天才莫扎特呢?只有嫉妒莫扎特才华的宫廷乐师萨利埃里了。
1781年莫扎特搬到了维也纳,此时,年长莫扎特的萨利埃里已经是宫廷乐正,是维也纳宫廷的宠儿,深受约瑟夫皇帝二世皇帝的喜爱。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以贵族为主的维也纳歌剧院的观众特别支持萨利埃里,他上演于1784年的法语歌剧《达娜伊得斯姐妹》,获得了巨大成功,其他作品在当时维也纳美誉度也不差,从1781年到1791年这10年里,萨利埃里和他的作品占据了维也纳歌剧舞台的重要部分,而1781年才到维也纳开拓歌剧事业的莫扎特,对萨利埃里根本构不成威胁。要说萨利埃里对莫扎特妒忌,来自歌剧《女人心》的创作。是萨利埃里开始构思《女人心》这个题材的,后来不知何故放弃了。他没有想到他放弃的题材被莫扎特“捡”起来后完成的作品获得了巨大成功,但因此事点燃起的嫉妒心,还不足以让萨利埃里利令智昏地对莫扎特下毒,这个可怜的意大利人,在莫扎特死后被流言蜚语折磨得体弱多病,思维迟钝,即便这样,萨利埃里还在试图摆脱冤情,“虽然我命不久矣,但我以我的名誉作保,那些荒唐的留言并不真实。你知道我被指控毒死了莫扎特,但不是这样的,这只是恶意,纯粹的恶意。”可是,萨利埃里终究没有洗脱妄加在他身上的罪名,在他死后170年后,一部以他为叙事者的电影《阿玛多伊斯》,再一次指认是他毒死了莫扎特。萨利埃里也不想想,因他人的才华而生嫉妒之心,继而痛下毒手,这样的题材太刺激了,后来者怎肯轻易放过?好在,终有H.C.罗宾斯·兰登这样的以事实说话的方家,用一本《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还莫扎特之死以真面目。
萨利埃里确乎没有下毒莫扎特,那么,音乐天才何以英年早逝?死于疾病。是什么凶险的疾病夺走了莫扎特年轻的生命?到目前为止的医学解释是,莫扎特死于风湿炎或者风湿热。这是一种急性非传染性的热病,以关节处的炎症和疼痛为主要症状。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也就是1791年,医学虽远不及今天发达,但是,风湿热已不至于致命,“几乎所有因为风湿热而死亡的病例都可以追溯到冠状动脉的病变”,这是1966年一位瑞士医生给出的结论,不过,瑞士医生的结论并非空穴来风,他的结论基于莫扎特的医生留下的诊断报告,“病情如此急速恶化的情况以及才能够发病到死亡的短促,对那样年纪的人是不寻常的”。
因为这一句“对那样年纪的人是不寻常的”,在瑞士医生于1966年向全世界公布莫扎特的死因后,更多的医学界人士和科学家开始投身莫扎特健康的研究中。
研究发现,1762年莫扎特患上了因链球菌导致的上呼吸道感染,后遗症在莫扎特身上绵延了数星期甚至数年。此后,这位年轻人患有的红斑结节被误诊为猩红热,误诊导致了当时的一生没有将莫扎特的这一次患病归结于链球菌感染,以致医患双方都没有重视“链球菌感染”这一“驻扎”在莫扎特身体里的恶魔,从而致使莫扎特巡回演出到巴黎和伦敦时,患上了扁桃体炎和鼻窦炎,那一年是1764年。1764年,莫扎特才8岁。小小年纪,就身染沉疴,还要听命于父亲到欧洲各地巡演,回家修整的日子里还要创作,如此“折腾”,病魔不死死地就缠住莫扎特,才怪呢!1765年,他在荷兰海牙时一度陷入昏迷;1766年11月,在慕尼黑病到;1767年染上天花;1770年在意大利旅行时得过冻疮和上呼吸道感染,并有黄疸症状;1774年12月,莫扎特被严重的牙龈脓肿所苦;1780年在慕尼黑患上支气管炎;1784年在萨尔茨堡莫扎特出现严重绞痛、猛烈呕吐以及风湿性炎症和高热等症状,后来人们认定,1784年疾病大发作,已经在预告莫扎特7年后的早逝,可惜,莫扎特、莫扎特的家人以及那些玩命地追着莫扎特让其兑现稿约的出版商、演出经纪人等等,都没能加以重视,以致莫扎特没能得到有效的救治和必要的修养,于35岁病逝。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读后感(四):活到爆的神话与急需澄清的流言
【写完之后惊觉本篇有点走题,警告,以下包含大量关于莫扎特和萨列里实际关系的揣测】
所谓同人作者一张嘴,考据癖真爱粉辟谣跑断腿,说的大抵就是普希金和《莫扎特传》把萨列里塑造成恶毒阴险满怀嫉妒心的谋杀犯之后,后世所有正经学者都在摆着手说——他不是他没有!您看看这个证据!您看看那个啊!莫扎特他从小有这个病那个病,他长大以后熬夜作曲呕心沥血工作到昏迷,他旅途劳顿精神压力大,1791年那个11月天气超级变态刮风下雪维也纳病倒一大片死了一大片……他死的可一点都不奇怪啊。
在谷歌搜索莫扎特和萨列里的名字,基本上跳出的自动搜索结果会是——萨列里杀了莫扎特吗?莫扎特是怎么死的?莫扎特是中毒了吗?然后你会看到BBC、NYT这样的媒体刊登出了学者论文,详细阐述莫扎特的病理特征,一路追溯疾病起源。这些论文的共同点之一就是否认了毒杀。
萨列里没有毒杀莫扎特。尽管他在老年痴呆时忏悔自己是个谋杀犯,并在1823年“畏罪自杀”未遂。尽管当时维也纳所有人都默认他杀了莫扎特……
哦,我觉得如果约瑟夫二世还当权,指不定补完《安魂曲》又和康斯坦斯交恶的苏斯迈尔才是人们口中的那个谋杀犯。
流言只会捕获失去权力的人。而萨列里恰好在新皇面前不得宠,被调走,继而退休不再担当宫廷乐正。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个意大利人。没有比这个从高台上下来、风烛残年的老人更合适的目标了。
当然,这本书的主角是莫扎特。我以萨列里开场只是一个小小的私心。作为新晋法扎重症患者,起初被flo萨吸引的我自然开始补阅读材料,恰好本书在2月出版,因为提前知道有澄清毒杀案的部分,也被莫扎特最后一年的故事(堪称跌宕起伏充满了转折、戏剧与甜痛)勾起了兴趣,所以怀着尊敬又八卦的心情读完了。
本书作者是个严肃八卦的莫扎特+海顿迷弟,对莫扎特一生中的最后一年进行了一个大特写。写作按线性顺序,条理很清晰,在叙事之余也会回顾前 34 年的一些细节并尽可能丰富地完善背景,比如,用了两章去写《莫扎特的维也纳》和《奥地利首都的音乐生活》,而在写加冕礼的时候,沿着莫扎特行进的路线还会介绍风土人情。所以,尽管只是抽出了最后一张幻灯片,但这张幻灯片却很好地做到了细节与全景的兼备。因而,在大量细至纸张和卡司列表的考据之中,文章也不显得枯燥,反而贡献了颇为生动的音乐文化史,还有一种第三视角看telltale游戏的感觉。
作者的目的是尽可能真实地还原 1791 年的事件,破除一些神话,消除一些流言。这些rumor中广为流传的部分莫过于三点:死神使者预订的安魂曲、毒杀莫扎特的萨列里、不检点乱花钱不理解莫扎特的康斯坦斯。
经过极为详细的考证和严谨的推理,以上三条流言均被终结——安魂曲是一位好大喜功的贵族故弄玄虚为亡妻预订的(并打算把credit据为己有);可怜的萨列里纯属躺枪(这个之后再说);而人们对康斯坦斯的厌恶,则来源于莫爹对韦伯家的不满,康斯坦斯本人在莫扎特死后展现了持家挣钱的才华,而且夫妻俩除了置办服装做头发保持体面以外,也不曾像传说中那样成天醉酒赌博。
(出版了第一本莫扎特轶事的罗西里茨放在今天可能就是个八组鹅吧,听风就是雨,随便发挥,一言难尽)
其他一些事实倒更让人瞠目结舌——尽管是在用很冷静的笔触写事实,但是莫扎特神话般的经历就是很……神话:最后三个月接连完成《狄托的仁慈》、《安魂曲》和《魔笛》,熬夜赶死线赶到昏迷,打牌的时候嘴里哼着谱子,正做着头发就把理发师抛开跑去弹钢琴,弹着钢琴还上蹿下跳……宛如多动症儿童。一个活力十足、不要命地燃烧生命的音乐本体跃然纸上,爱美,工作狂,有小情绪,充满热情,好像有接吻癖,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会去后台捣乱,享受隐匿在人群中看大家欣赏自己的剧目……
法扎诚不欺我?真是活到爆。一个全身病的人,能工作到不省人事、醒来继续工作,妈的,莫扎特你不死谁死?!我真想拼命摇晃他的肩膀,我真想拼命摇晃康斯坦斯的肩膀——逼你老公去睡觉好吗!
情势所逼。之所以那么卖力地打工,还不是因为没有钱。
之所以没钱,还是当时版权法没有颁布的锅。音乐家收不到版税。除了自己演奏/指挥,卖谱子给皇宫、剧院、贵族,被出版商看上出版外(或者和抄谱人达成交易),其他收入一分没有。别人演奏自己的谱子,自己没法获利,别的国家上演自己的剧目赚大钱了,自己也只能吃土。因此对于一个音乐家而言,最稳妥的方式就是找一份正经工作。
可是在莫扎特得到那份教堂音乐总监的任命书时,他已病入膏肓。更可怕的是,临终的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在他可以张开双翼、毫无顾忌地创作自己喜欢、最能体现他的技术和价值的音乐而不被生活所拖累时,他被剥夺了一切。他离最理想的状态只差一步,在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撒手人寰。
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评论,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这位大师把35岁活成了135岁,在时间的长河中,他的音乐生命更是永恒。他会比我们所有人都长寿。
#x27;il faut mourir autant vivre à en creve.
不过说真的,各位,不要熬夜。
莫扎特与萨列里。
莫扎特的最后一封信中有个特别可爱的片段,记录了他把萨列里带去看《魔笛》的神奇经历——
“晚上六点的时候我带上了萨列里和卡瓦列里,然后把他们带回了包厢……你恐怕不会相信他们是多么友善,他们不仅非常欣赏我的音乐,对剧本和其他所有东西都赞叹不已。——他们都说这是一部杰作——足以在最辉煌的节庆上为最伟大的君王上演,——而且他们也会经常来看,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比这个更美妙的制作。——萨列里从序曲开始就无比仔细用心地一直听到最后的合唱,每一首曲子他都大声叫好,而且对我请他们来看这部戏都无比感激。他们本来昨天就想来看这部剧,但自己来的话就得下午4点来抢座位——今天这样的话他们就能安逸地欣赏这部戏了。”
概括一下,莫扎特的“仇敌”萨列里原本不得不四点钟早早就到剧院去抢票,但是莫扎特提前把他接到了包厢,所以萨列里开心悠闲地看完了整场戏,每首都在大声叫好。
(法扎妹子应该理解这种抢票看剧每一首叫破喉咙的心情吧,“今夜我们都是萨列里”)
当然,阴险恶毒的意大利人也可能整场都在虚情假意地演戏、商业互吹。这也是有可能的。
作者本人这样评价道——“关于现在流行的与萨列里相关的传说,能够读到莫扎特对那位意大利大师的赞赏的细致描述是令人神清气爽的——这些赞赏必然是实际发生过的。萨列里也许仍像之前那样嫉妒莫扎特——对于这样的天才,没有嫉妒心的只可能是超人——但是两人都非常谨慎地相处,而莫扎特驾车接萨列里和他那麻烦的卡瓦列里去剧院是很高的礼数了。”
“对于这样的天才,没有嫉妒心的只可能是超人”
所以对于萨列里嫉妒莫扎特的源起是这个吗?因为莫扎特十分厉害,所以同行对他只能有嫉妒?
本书在其他地方有提到另一种理论,即,《女人心》这部剧本来是萨列里的,但是萨列里觉得改编后不会有什么新东西,所以就没接,最后这个剧到了莫扎特手里大获成功,萨列里因而妒火丛生。
另外,宫廷乐正萨列里和莫扎特有直接竞争关系。而在多数人看来,有竞争关系必然存在仇恨,况且莫扎特是个天才,萨列里不嫉妒莫扎特的话只可能是超人……
好的,我需要阅读更多材料以确认这两人的实际关系。可惜的是,本书并无一处明明白白地展现了这种仇恨,无不是把它当做一种“人皆所知”的必然背景,而且并没有引用可靠的信源。仅有的仇恨相关信源,也局限于某些人主观性特别强的日记。而日记并不是什么可信的证物,宫廷传说和流言蜚语更谈不上——甚至连海顿都在日记中写,妻子告诉他,莫扎特在维也纳尽情诋毁海顿的名声。
如果音乐圈连这对挚友“交恶”的流言都能传,还有什么是不能添油加醋的呢?
我更愿意看一些实际发生的事情。
首先,本文中那个时代的人在提到“意大利人”时必然带着鄙夷的口吻,他们不喜欢意大利歌手(戏精般的表演方式),他们认为意大利人狡猾、不可靠,耍心机。萨列里不幸是一个意大利人。
再有,假定萨列里重视名利,那么他的表现应该更高调、更自大一点,实际上,在《狄托的仁慈》委任过程中,他五次拒绝了前来找他作曲的剧院经理,尽管他知道这部正歌剧将在利奥波德二世的加冕礼上上演,大获成功将获得无限名利。然而他的学生威戈此时忙于埃斯特哈齐节庆上的演出,离开了任职的宫廷剧院,所以萨列里决定在两个月中兼职后者的职位,上下打点剧院的一切,还被小人告密“抵制亲王、不去节庆上排演”,萨列里因而写了一封长信给亲王,解释自己在做什么。
(这封信本书也有收录,写得特别……怎么说,就是很得体很正经的成年人风格,与莫扎特的少年风完全不同)
萨列里讨厌莫扎特吗?不知道,可能吧,但是在参加加冕礼时,对选曲有决定权的宫廷乐正萨列里,带去了至少三部莫扎特的弥撒曲,K.258,K.317和K.337(“萨列里带去布拉格的作品可能会让现在的读者感到惊讶”)。其中,K.337的原版总谱上留下了萨列里亲手标记的众多记号和演出指示。在他一生参加的三次加冕礼中(1790, 1791, 1792),萨列里演出了几乎完全一样的曲目,除了三部弥撒外,还指挥了《埃及之王塔莫斯》(K.345)中最精彩的一段合唱和D小调奉献经《主之仁慈》(K.222)。
那么,就算心里极其讨厌莫扎特,行动上还是把莫扎特的音乐看作至高无上、除了他没人配得上加冕礼这种场合吧……
(Sa musique est sublime)
当然我还是感到很奇怪,两人的直接竞争期应该是约瑟夫二世当权时期。可是那时约瑟夫二世很喜欢萨列里啊,且天然厌恶莫扎特。萨列里有什么理由给后者使绊子?也许我需要多读点书。毕竟从我现在掌握的有限信息看,萨列里并不是人们所声称的那样邪恶,何况他还指导了贝多芬、舒伯特和莫扎特之子,而贝多芬一度因为萨列里遭受恶意怀疑而“陷入阴暗的情绪”。
在毒杀谣传中,另一个被偷梁换柱的东西就是代词不明了。诺维诺夫妻在探访康斯坦斯后于日记中写下,“在莫扎特去世6个月(星期?)前,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心灵,有人给他投毒了……他的某个敌人成功给他投毒,使他必死无疑,并且还精确计算了他的死期。”而这段的前一句就是诺维诺怀疑萨列里因为《女人心》嫉妒莫扎特。
因疾病产生妄想的莫扎特怀疑敌人投毒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莫扎特可从来没有说自己怀疑萨列里啊。何况这里的6个“月”让人讶异——在6月份,莫扎特还健康得很。因此我相当怀疑这份证词了。
你会请一个你觉得要毒杀你的人去看戏吗?反正我不会。
回到主角。尽管本书已经相当克制了,但给人的最大感受仍然是——莫扎特不似来自人间,此人只应天上有吧。能在那个时代浪得那么肆意,明明手头拮据一身是病还得养家糊口,明明赶死线到昏迷,明明一直在借钱,却能如此持久地保持热情,如此有效率地作曲挣钱还债,看不出一丝萎靡和丧气,用音符填满了所有负空间,精神振奋到……让人为他心疼。
不管他最后时刻如何凄凉,他留给世人的竟只有美。
这颗星星是永恒的。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读后感(五):社会史视角下的莫扎特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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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电影《莫扎特传》(Amadeus)上映,旋即成为导演米洛斯•福尔曼(Miloš Forman)在《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之后最为成功的电影,不仅奖项斩获上可谓丰收,同时也在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美国电影学会百年百大电影(100 Years... 100 Movies)的评选上,本片高居影史53位的高位。《莫扎特传》不仅成为了古装人物传记电影的典范,同时也和《巴里•林登》(Barry Lyndon)一起,成为了之后二三十年内欧美十七、十八世纪年代戏的标杆。
电影《莫扎特传》改编自1979年彼得•谢佛爵士(Sir Peter Shaffer)的同名戏剧,此剧在英国甫一上演,便大获成功,第二年就进军美国百老汇,首版制作即上演了1181次;1985年,翻译家英若诚还将其翻译成中文版,名为《上帝的宠儿》,第二年在北京人艺首演,英若诚、林兆华导演,梁冠华、张永强、宋丹丹、杨立新都参演了这一版。作为大众接受莫扎特作为音乐家形象的主要媒介渠道,《莫扎特传》的影响力可谓无远弗届。
可同时,《莫扎特传》也给本来就日渐对古典音乐文化疏远的观众,带来了很多错误印象。比如很多观众或许会深信莫扎特的创作总是一气呵成,不会有任何涂改;又比如,萨列里(Antonio Salieri)的妒火中烧最终导致了莫扎特的离世;观众也会对那个广为流传的传奇故事——充满了死亡阴翳的神秘黑衣信使委托莫扎特创作了《安魂曲》——深信不疑(电影中甚至说黑衣人就是萨列里伪装的);而莫扎特的爱妻康丝坦斯(Constanze Mozart)更是给人们留下了一个不善治家的傻妞形象。
但就在彼得•谢佛的戏剧1980年开始红遍全球之际,音乐学界和热爱古典乐的媒体人就对谢佛笔下神神叨叨的莫扎特颇为不满,更感到《莫扎特传》对萨列里极为不公的描绘需要以正视听。而H.C.罗宾斯•兰登(H.C. Robbins Landon)于1988年出版的《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1791: Mozart's Last Year),可以被看成是学界对作为影视作品的《莫扎特传》最早的综合性回应。兰登在本书的前言中,就直言不讳地指出“(《莫扎特传》)作为一部电影引人入胜,但它的内容与莫扎特实际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关系”。而兰登这本关于1791年莫扎特去世之年的著作,无疑是让我们全面了解这位音乐史上青年天才作曲家的“晚年”生活细节最详尽、最权威的一本著作。
H.C.罗宾斯•兰登1926年生于美国波士顿,高中时期便喜欢上了古典乐,于是本科期间他先是在斯沃斯莫尔学院(Swarthmore College)学习乐理与作曲(在那里他甚至还跟随著名英国诗人奥登修习过英国文学),因为现在看起来无伤大雅的桃色事件,他被宗教气氛浓厚的学院开除后,便转至波士顿大学学习音乐学。毕业以后,兰登本准备去哈佛进修硕士学位,但欧洲作为古典乐发祥地的无尽魅力使他奔赴欧洲。在那里,兰登做过驻外记者、广播员,甚至还加入了维也纳驻地美军,成为了一名军官。凭借着这些工作机会,兰登系统地在奥地利、匈牙利等地搜罗各种音乐档案、乐谱和资料,并且大力地推广这些作品。他甚至把自己编纂的乐谱推荐给了当时刚刚逃脱盟军“纳粹审查”的指挥家卡拉扬和EMI的当家人瓦尔特•莱格(Walter Legge),协助他们录制了很多海顿交响曲。
之后30年的时间内,兰登成为了举世瞩目的海顿研究专家,他搜罗、整理、出版了海顿遗失的曲谱、手稿,成立了海顿协会(Haydn Society)。1968年,他完成了整理版《海顿交响曲全集》,1980年又出版了五卷本《海顿:编年与作品》(Haydn: Chronicle and Works)的最后一卷,这部作品成为了海顿生平研究无法绕过的扛鼎之作,康奈尔大学的詹姆斯•韦伯斯特(James Webster)直言兰登这本著作彻底“取代”、“超越”了前代学者的成果。
自1980年代以后,兰登开始转向莫扎特研究,在短短15年间,他一共抛出了5本莫扎特研究著作:1982年的《莫扎特与共济会》(Mozart and the Masons)、1988年的《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以下简称《1791》)、1989年的《莫扎特:黄金年代》(Mozart: the Golden Years),1991年的《莫扎特与维也纳》(Mozart and Vienna)和1995年的《莫扎特散论》(The Mozart Essays),此外他还主编了一本关于莫氏的研究提要。
但是,关于兰登的批评也接踵而来。首先是兰登出书太频太快,每一本的质量也难以保证。很多著作(如《莫扎特与维也纳》)沦为史料摘抄集,而且摘抄得极不高明,读者很难理解引文与作者论述之间的联系;同时,有些书则互相之间存在大量重复论述,如仅在《1791》之后18个月就出版的《莫扎特:黄金年代》,其最后一章就与前者高度重合,且此书的分析过于依赖莫扎特的信件,缺乏交叉求证。此外,兰登出书之快也导致很多著作不符合学术规范,缺乏应有的学术准确性和原创性。
1993年,一名所谓的德国横笛演奏家宣布发现了6首海顿亡佚的钢琴奏鸣曲,兰登受命鉴别这套新发现文物的真伪。在仅仅通过照片而非原件进行鉴定的情况下,兰登武断地判断这套手稿是真的,并在《时代》杂志和BBC电视台上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随后位于科隆的海顿研究院通过书写手稿所用的笔的发明年代、纸张年代和笔迹鉴定,判定这组手稿为赝品。兰登事后并未道歉,只是简单表示自己被媒体蜂拥的报道冲昏了头脑,从而并未仔细检视这批手稿。6年后,兰登出版自传《吹出高音C的圆号》(Horn in High C)时,只字未提这一学术丑闻。
但是不可否认,兰登对于海顿和莫扎特的研究,确实成为了学术界无法绕过的丰碑。在其莫扎特研究领域,《1791》更是兼备了可读性和学术性,在著述的结构合理性和行文准确性上,此书远胜兰登的其他莫扎特作品。同时,本书抓住了1791年这个标志性的年份,使得这本书并非仅仅是一本莫扎特生平传记,相反,它将莫扎特放置在广阔的时代社会背景之中,让我们看到了莫扎特之死的悲剧性。
首先,本书最大的特点是提供了巨细靡遗的时代背景信息,从精确到个位数的莫扎特家的账本,到细化到“1顶睡帽”的康丝坦斯的私人物品,从莫扎特每部作品所收到的报酬,到维也纳当时的生活成本分析——兰登在挖掘历史细节上可谓不遗余力,并且通过这些对于历史细节的发掘,向我们还原了莫扎特所处历史时代的社会语境。
而莫扎特为了歌剧《狄托的仁慈》(La Clemeza di Tito)而远赴布拉格的旅途过程,更是在兰登手里描绘得栩栩如生:我们可以看到剧院经理是如何挑选他认为称职的阉伶歌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 II)是如何跟莫扎特最好的台本合作者洛伦佐•达•彭特(Lorenzo da Ponte)表达对萨列里的厌恶之情,兰登甚至还通过手稿分析让读者得以窥见《狄托的仁慈》这部歌剧里哪些选段创作于布拉格,而莫扎特又是如何通过确定领衔主演的音域来进行进一步的音乐创作,当然本书也不忘提及了莫扎特人生中最后一次远行所经过的历史遗迹和人文风光。通过兰登,我们可以看到,一部歌剧的创作再也不是艺术家创作欲及其才华的个人表达,作为一种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投入的艺术产业,歌剧作品的创作,是与票房的考量、名伶的选择、剧院的规模、社会的文化惯习、历史时代的客观场景分不开的。
当然,兰登并非为了骗稿费才如此不厌其烦地向读者细致描摹维也纳和布拉格的音乐生态。兰登比对了大量欧洲当时的社交生活花费和莫扎特一家的收支情况,并极为令人信服地指出,莫扎特一家并不像人们惯常印象中的那样不善理财,一有收入便尽情挥霍。莫扎特一家的很多社交支出确实合乎彼时社交生活的合理花费,而莫扎特因为长时间脱离宫廷和宗教赞助体制,也必须要靠独立创作、票房和出版收入才能维持生计,而这些生计并不足以让其实现彻底的“财务自由”。彼时完善的版权制度还未形成,抄谱员暗中贩卖曲谱,出版社克扣作曲家的事情屡见不鲜,而作曲家同行之间甚至有时都会“摞活”——比如抄袭演奏别的作曲/演奏家创作的华彩。像莫扎特这样的演奏家,不得不把乐谱中的华彩段落空着,只在现场表演时演奏,以防别的演奏者乃至出版商、演出方盗取。
其次,本书还破除了很多关于莫扎特的神秘化叙事,其中最著名的无疑是黑衣信使委托莫扎特创作《安魂曲》的故事。这个故事最早由康丝坦斯第二任丈夫所记录:1791年7月中旬,莫扎特突然接到一个神秘的委约,一名信使匿名代人向莫扎特委约了一部《安魂曲》,并留下了优厚的订金。其后这一故事被越传越玄,神秘的信使被看成了代表死神的使者,而《安魂曲》也不再是为那位匿名的出资人创作的,而成为莫扎特写给自己的遗书……这一故事在彼得•谢佛的故事版本中变得更加戏剧化,所谓的黑衣使者直接是由作曲家萨列里假扮,而其目的则是为了将莫扎特的创作据为己有。
但实际上早在1964年,学术界就已经基本洞悉《安魂曲》所谓的“匿名”委托人,其实就是弗朗兹•冯•瓦塞格伯爵(Count Franz von Walsegg),虚荣心过剩的他希望别人认为自己的乐队演奏的是他自己的作品。这一举动本来无伤大雅,虽然乐队成员都心知肚明其所演奏的作品绝不会是这位贵族主人所作,但也不愿点破。1791年2月,瓦塞格伯爵的夫人去世,心痛的伯爵于是遣人去向大名鼎鼎的莫扎特委约一部《安魂曲》,而伯爵将保留对这部作品的所有权利。
可是关于黑衣死神使者的故事依然流传甚广,这个故事包含了音乐史上最伟大的天才、最神秘的故事元素(匿名委约人、黑衣使者)、看似疑窦丛生的死亡事件,以及《安魂曲》这部无与伦比的艺术作品——所有这一切,有意无意间让人们对历史真相视而不见。再加之《莫扎特传》舞台剧和电影的推波助澜,更是让《安魂曲》创作过程的事实原委淹没在了充满了神秘色彩和“丧钟为谁而鸣”的叙事之中。
兰登则比较系统地将大部分关于《安魂曲》创作过程的原始史料整理呈现出来,将包括《安魂曲》完成版的著作权问题、委约问题,以及揭示《安魂曲》委约始末原由的文件、没有公布的官方禁令逐次展示给读者。这一章节(本书第7部分)几乎没有多少兰登本人的分析讲解,大半内容都是对原始文件的还原。而根据解密文件的原作者安东•赫佐格(Anton Herzog)妙笔生花般的叙述,我们得以完整地看到事件另一头的瓦塞格伯爵及其文化生活的景况。在第11章中,兰登也花费大量笔墨描摹莫扎特死前再次提笔创作《安魂曲》的过程,此时莫扎特自己觉得被人下毒,即将不久于人世,在去世当天对家人说:“我之前不是说过,这是为我自己创作的《安魂曲》么?”围绕着此曲的种种神话,也随着莫扎特的这句病榻前的喃喃自语不胫而走,当然其间也少不了康丝坦斯为了销售亡夫作品而进行的添油加醋。
虽然关于《安魂曲》的坊间传说并没有因为本书的出版而烟消云散,但作为诸多关于莫扎特生平著作中的佼佼者,本书还是基本厘清了《安魂曲》创作前后莫扎特的身体状态、工作安排、这部作品在其身后的出版情况,以及康丝坦斯、瓦塞格伯爵、作品续写者艾伯勒(Joseph von Eybler)和苏斯迈尔(Franz Xaver Süssmayr)在这首作品创作流转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相信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像兰登这样详实且权威地全面展现《安魂曲》这部可能是宗教音乐史上最伟大作品之一的来龙去脉。
在本书最后一章,兰登还为莫扎特的遗孀康丝坦斯进行了辩解。莫扎特死后,无论是当时的世人、学者还是传记作家(如Hermann Abert、Arthur Schurig和Wolfgang Hildesheimer),都对莫扎特之死抱有很多疑问,莫扎特死后更是传出流言说他生前欠下了三万福林的巨额债务。康丝坦斯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为自己和儿子向皇室申请抚恤金,并举办了各式各样的纪念音乐会,她还颇为“狡猾”地将很多莫扎特的作品“一曲两售”地卖给了当时的贵族(包括《安魂曲》),此外她甚至还想让人们众筹出资来印刷购买莫扎特的歌剧《伊多梅纽》(Idomeneo),可惜未能成功。
与此同时,康丝坦斯还精心为小儿子经营其音乐之路,希望让他以“神童”的形象开始音乐生涯,甚至还在节目单上大打情怀牌——她让儿子在音乐会上演唱莫扎特《魔笛》(Die Zauberflöte)中《我是一个快乐的捕鸟人》的唱段。而康丝坦斯再婚后,她的第二任丈夫也热心地参与到了莫扎特遗作的出版工作中。
虽然康丝坦斯在莫扎特身后所做的一切,并不能单纯视为其为保存亡夫的艺术财产而做的努力,康丝坦斯需要通过莫扎特的作品来维持生计,并且抚养她和亡夫的两个孩子,但无论从客观和主观角度上说,康丝坦斯也确实不遗余力地推广莫扎特的艺术作品,并通过大量的整理和出版为我们保留下了莫扎特绝大多数优秀的创作。而她对莫扎特的爱,也丝毫没有因为亡夫的离去而又丝毫减弱。
在中文世界里,关于莫扎特的译介就算谈不上汗牛充栋,也极为可观了。其中既有希尔德斯海姆(即上文提到的Wolfgang Hildesheimer)那样的音乐学专业论著,也有像神学家卡尔•巴特(Karl Barth)讨论莫扎特与神学关系的《论莫扎特》;既有社会学巨匠诺贝特•埃利亚斯(Norbert Elias)《莫扎特的成败 : 社会学视野下的音乐天才》这样的艺术社会学佳作,也有艾瑞克•莱维(Erik Levi)探讨纳粹如何使用莫扎特的音乐遗产为第三帝国张目的《莫扎特与纳粹》,当然还有大卫•凯恩斯(David Cairns)《莫扎特和他的歌剧》这样兼具人文气息和专业色彩的书籍,以及美国社会文化史大家彼得•盖伊(Peter Gay)所留下的大家小书《莫扎特》......
《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无疑能极大地丰富我们对莫扎特及其所身处时代的认知。兰登笔下事无巨细的史料呈现、精心架构的生平还原、娓娓道来的莫扎特“晚年”经历,以及宏阔的社会史视野,让我们看到了莫扎特这位绝世天才的真实境遇和充满悲剧性的人生终点,帮助我们拨开缠绕在《安魂曲》周围并不算浓重的谜团,并带我们重新认识康丝坦斯这位莫扎特遗孀的坚韧与不舍。在这个意义上,《1791,莫扎特的最后一年》宛如中文世界莫扎特译介领域的最后一块拼图,让我们得以全面而深入地了解这位艺术巨匠的天鹅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