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是一本由(法)波德莱尔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16.00,页数:221,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恶之花》精选点评:
●这一套书封面漂亮极了!不过没能找到一首特别打动人的……以后争取读原版。
●向往了那么久,真正读时发现不是我的菜……我还是T·s艾略特好了
●想学法语
●存了好几个译本,这个还行吧。
●87年版
●不明就里
●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显然没有洛特雷阿蒙培育的怪物那么恶毒,说是欲之花或许更确切。鱼水之欢和感官放纵对女性的赞歌和诅咒,看多了也有些倦,还是腐尸这类合我胃口,虽然大声读出来的时候恶心到了我娘...
●晦涩
●文字被赋予了想象力的翅膀,展现出浓墨重彩的画面来,作者喜欢用通感来传递富于立体性的形象,时而激情四溢,时而荒诞不经,又时而透着几分残忍。很多事物在他笔下成了一种带有神秘感的符号,在阅读时刻进心间,反复琢磨。另外这位译者相当了不起,韵脚和画面感都很到位,既不失优美又朗朗上口的韵律性,又能传达过来文字的美感,超厉害的orz
●诗人的绝望与不屈
《恶之花》读后感(一):在炼狱中歌颂爱与美
你毒牙般的辞藻令人望而生畏
我却在它们背后看到一个受苦的灵魂
如在炼狱中煎熬
到处是烧红的铁与滚烫的岩浆
你在肉体的狂欢中寻找天堂的美
虔诚的心躲在角落里悲泣
你的双眼是盛酒的杯盏
合着血泪你将这辛辣的液体饮尽
醉里享有无上荣光
醒后复又惆怅徘徊
爱情终归是梦幻泡影
美人总会成一具尸身
挂着邪恶之名的天真花朵
诗人啊,你过于热烈的心是你最大的罪名
《恶之花》读后感(二):我们在培养我们喜欢的悔恨
——就像乞丐们赡养他们的白虱。
悔恨是这世上最不堪的感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们都活在线性时空观中。还记得之前看《辛德勒的名单》,男主角最后哭得声泪俱下,他说:
This car, Goethe would have bought this car. Why do I keep the car? Ten people by that, ten people, ten more people. This pin, two people. This is gold, two more people. He would have given me two for it, at least one. He would have given me one, one more, one more person, person, Stern, for this. I could have got one more person, and I didn't, and I didn't ......
不过他的悔恨太高级,我们高攀不起。我们大概只能理解由于缺课太多而被挂科的悔恨,或是由于一时傻逼口出狂言大骂某人然后午夜梦回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没风度... ...之类的悔恨。
法国摇笔杆子的总喜欢像外科医生一样剖析人类的感情,还翻来覆去的把玩,真可恨。
《恶之花》读后感(三):坟墓是我的无限梦想的知己
《忧郁与理想》只是迷惘,《巴黎风光》更加绝望,乞灵于《酒》无济于事,《恶之花》绽放,最后只能落魄地《叛逆逃亡》无望的人间,真是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摘录内容:
我知道,痛苦是唯一的高贵之宝,
现世和抵御决不能加以侵蚀,
要编我的神秘的花环,那就需要
依靠一切时代和整个世界的助力。
坟墓是我的无限梦想的知己
亲爱的,你听温柔的夜在漫步。
我们的罪孽顽固,我们的后悔无力;
我们想让我们的额忏悔获得厚报;
我们快活地走回泥泞的小道,
以为廉价的眼泪会洗尽一切污迹。
因为,只有从原始光的圣炉之中
汲取来的纯光,才能将它精制,
凡人的肉眼,不管怎样目光炯炯,
总不过是充满哀怨的昏暗的镜子!
仿佛远远传来一些悠长的回音,
互相混成幽昧而深邃的统一体,
像黑夜又像光明一样茫无边际,
芳香、色彩、音响全在互相感应。
我愿你胸中散发健康的芳香,
坚强的思想经常在来来往往。
卑贱的伟大,崇高的耻辱。
沉默吧,无知的人们,总是快活的灵魂!
闭上稚笑的嘴!死亡更胜浮生,
常常抛出巧妙地网将我们网住。
当又红又白的曙光伴着一种
刺人的理想射进放荡者心里,
靠神秘的报复之力,一位天使
睁开眼睛,在沉睡的野兽之中。
具有磁力的女人,
我要饮你的亲吻,
像饮慈悲的忘川。
污秽的,你把它烧光,
粗糙的,你把它消磨,
懦弱的,你使它变强。
请问,阿加特,你的心可有时高飞,
远离这污浊城市的黑暗的海洋,
飞往另一座充满壮丽的光辉、
碧蓝、明亮、深邃、处女似的的海洋?
请问,阿加特,你的心可有时高飞?
我独自去练习我奇异的剑术,
向四面八方嗅寻偶然的韵律,
绊在字眼上,向绊在十字路上,
有时碰上了长久梦想的诗行。
当他像个诗人一样降临市内,
它使微贱的者的命运顿时高贵,
它像个国王,悄悄地不带随从,
走进了一切病院和宫殿之中。
城市的样子比人心变得更快,真是令人悲伤。
巴黎在变!可是,在我忧郁的心里
却毫无变动!脚手架、石块、新的王宫、
古老的市郊,一切对我都成为寓意,
我的亲切的回忆比岩石还要沉重。
《恶之花》读后感(四):被诅咒的女人还是现代女英雄:论波德莱尔笔下的女同性恋者
《恶之花》初次发表时收诗100首,涉及到女人意象的有48首, 若再包括其它诗歌中零星提到的女人意象, 《恶之花》中与女人有关的诗歌占到诗歌总数的一半以上, 可见女性在波德莱尔是各种有很重要的地位。
其中一个特殊的女性群体便是女同性恋者,在女性意象诗歌中占3首,有2首列于被禁的6首诗中。早在1846年沙龙的封面上, 波德莱尔就预告了自己将要出版题为《累斯博斯女人》(les Lesbiennes,意为搞同性爱的女人)的诗集,未实现而发表于1850年出版的《爱情诗人》 。
女同性恋题材在艺术领域从来就是一个引人注目同时禁忌的话题,波德莱尔也并非是第一人。但是我们要注意的是他在此题材中所呈现的暧昧态度。他无疑重视这一题材(下文将详细论及)——《累斯博斯女人》这一标题在他脑海中已酝酿许久,尽管所占的篇幅和篇数并不多。他既明白地表达出“被诅咒的女人”,也给予女同性恋者以女英雄的地位(下文详细论及);这里既有波德莱尔的诗歌里的一切女性的,复杂而神秘的态度,也有圣西门主义者的意见。女同性恋者既是对象,也是意象,于是我深觉有必要在不甚丰富完整的前人的论述中增添一点对于波德莱尔笔下女同性恋者的深入探讨——同时也作为女性作者的意见。
在这里,有必要对意象做一说明,象征主义的典型文本,情感不是直接抒发或被描述出来,而是用诗歌的完整的意象暗示出来的。有些学者称之暗示的方式为累计不加解释的意象, 有些学者称之为意象的交浑或者更确切的比喻为意象的交响。象征主义对暗示性的重视, 也在提醒读者对诗歌进行观察时去发现诗歌中所揭示的精神状态, 而这一途径, 就是通过从事物所引起的梦幻中产生的种种意象。在利用这一途径的时候不能仅仅单纯的分析文本中模糊的意象, 也应该从整体的暗示性效果去推测象征作用。
一、女同性恋者:审美现代性框架中的一席之地
关于女同的诗歌,《累斯博斯》,《被诅咒的女人》(德尔菲娜和伊波利特),属于《恶之花》组诗12首之中。
我们首先试图解析波德莱尔给予这一题材的地位和价值。
丹尼尔•贝尔在《资本主义文化矛盾》一书中提出, 从19 世纪中叶开始逐步形成的现代社会结构的一种基本面相是:审美现代性(现代主义) 与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道德和经济机制之间呈现出既依存又断裂的关系。从这种宏观的描述出发可将审美现代性理解为一种对传统文化和对社会历史现代性原则双重疏离的精神文化现象。毫无疑问, 波德莱尔的作品作为审美现代性早期的一个重要源头已经鲜明地表现出了这一基本特征。
作为卓越而敏锐的批评家, 波德莱尔对文学领域内“现代性”精神的思考具有不可低估的历史意义, 并受到福柯、哈贝马斯、保罗•德曼等当代思想家的推崇。 在他看来, 现代诗人之使命即在于坚定地面向对当下生存的自我观照, 从每一个在历史长流中无所依傍的瞬间夺取可以与永恒对话的美,如波德莱尔所言,“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就是永恒和不变……这种过渡的、短暂的其变化如此频繁的成分,你们没有权利蔑视和忽略” 。首次集中表现现代人价值危机的图景, 正是波德莱尔这一现代主义的“源头”。我们明白,同性恋题材正是处于波德莱尔所表现的现代人的价值危机和其现代主义话语和审美之中的。
为什么是同性恋?同性恋现象古已有之,但同性恋概念确实晚近才出现的。正是在波德莱尔所生活的十九世纪,随着人类个性发展与人类性行为研究的开展,人们才开始了对同性恋现象的研究。 同样,大都市的繁荣催生了同性恋爱的增加,如19世纪卖淫现象中带有商业色彩的同性恋和英法广泛出现的男娼。拿破仑法典对同性恋的惩罚措施做了相当程度的放款,到1806年,男同和女同已然受到容忍甚至司空见惯。 所以我们不会讶异同性恋爱(特别是女同),伴随着巴黎风光、拾荒者、乞者、娼妓等现代城市的风光与边缘一起出现在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之中。当然,绝不是波德莱尔在艺术领域最先发现了女同,巴尔扎克的《金眼女郎》,戈蒂耶的《莫班小姐》中都见识过,波德莱尔在评论德拉克罗瓦化画作的文章中委婉地说,“具有不是魔鬼就是天使意义上的英雄表现的现代女人”。
为什么是女同?从社会背景来看,这和19世纪开始在家庭之外的生产过程中毫无节制地使用妇女有关,使得妇女身上必然地出现了雄性特征。妇女习性的这种变化造成了一些潮流变化,影响了波德莱尔的想象力,他力主使妇女雄性化与他的想象一致,因此他甚至强调这种发展对于性的意义,于是他在现代性的框架中给女同留有一席之地。当然这也和波德莱尔对于女性意象的独特情感态度有关了,将在下文第四部分展开论述。
让我们看看文本。在《被诅咒的女人》(第一首)这首诗中,波德莱尔是拟设两个女同性恋的对话展开的。诗中,对话之外,充满肉欲的强劲躁动。这里引用的是对话中其中一方的“独白”,人性的残缺、少女面对自己与对方的同性之爱的恐慌与沉迷,都在短短几句诗中宣泄无余。现代文明的发展,使人类在物质、理性高度发达之时,也直接的、更深刻的受制于自己的情绪和欲望。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与生活节奏,以及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种种状态,使人类的“现代”话题不仅是激动人心的一面,也同时是让人黯然叹息的一面。我们在这两个女同性恋者身上何尝不能看到处于现代社会中的我们,现代性架构所要表现的现代社会中的人类:黯然叹息之中却已然身在其中。欲望的宣泄使欲望更加深浓。
二、被诅咒的女人:不予支持的冷漠态度
在三首关于女同性恋的诗歌中,后两首题为《被诅咒的女人》(或译为《该下地狱的女人》)。这个题目很有意思,很直接地给予德尔菲娜和伊波利特这两位女同性恋者这样的称呼——尽管《累斯博斯》中给予了女同性恋以赞美。
如果我们去读这两首诗,悲观色彩和对此情欲的谴责充斥弥漫在整个诗篇之中。
“无力的洋灯喷吐着惨淡的光芒” ,开篇即是这种惨淡的气氛——在这气氛之下诗人开始描摹两位女子的爱抚。然而无论是气氛的渲染,女子面容动作的描绘,还是对白之中,惨淡悲观而可怖的字眼无处不在地将命定的悲剧色彩和悲观态度渗透在其中。气氛渲染又如“映着残焰欲熄的篝火之光”“阴暗的树林中,寂寞的深夜里” 。肖像神态描写如“她睁着被暴风吹得迷乱的双眼,萎靡的双眼流出娇懒的泪水,疲惫的神色、痴呆、阴郁的快感”,“德尔菲娜抖动着悲惨的长发,像站在铁制三脚台上跺脚的巫女,瞪着凶狠的眼睛,语气专横地答道:‘谁竟敢在爱情面前谈论地狱?’”
诗人也借伊波利特之口将悲剧预告:
“我觉得沉重的恐怖向我袭来,又看到黑色幽灵的零乱的队伍,他们把我领向那四面被血淋淋的 地平线封住的坎坷不平的道路。”
同时他自己也冷眼地给予她们冷漠而悲剧的裁决:
“发出狂风般的嘈杂和鼎沸的叫嚷;疯狂的幽灵,奔向你们的欲望吧;你们的激情将永远得不到满足,你们的欢乐最终将会得到惩罚。”
他亦断定这同样不会得到人世的承认:
“被诅咒的彷惶的女人,快远离人世,穿越无边的沙漠,像狼一样逃走;自由的人,握紧自己命运的缨绳,在茫茫的人生中挣脱无限的烦忧!”
“下去,堕落下去吧,可怜的牺牲者,堕入通往永劫地狱的道路上; 沉沦到无底深渊,那里,一切罪犯都受到地狱阴风的鞭打。” 这是波德莱尔送给女同性恋的最后判词,他冷眼看着她们陷入厄运,认为她们是不可能得救的。所以本雅明说:正如波德莱尔没有把女同性恋看作是社会问题或生理问题一样,他对现实生活中的女同性恋也就没有任何固定态度。他在现代性的框架中给她留有一席之地,但在现实中不承认她。这就是他为什么非常冷漠地写道:“我们知道有一个正在写作的女慈善家……有一些共和派女诗人,一些未来的女诗人,不管她们是傅里叶主义者还是圣西门主义者。但是我们从来无法让我们的眼睛习惯……所有这些庄重而令人反感的行为……这些对阳刚精神的亵渎模仿”。
这种冷漠、不支持、甚至反感的态度并非来自同性恋歧视,也不能完全作为对女同的特别处理,这在波德莱尔来说并不奇怪。作为一个有“挑衅的、高傲的”、“即便冷淡也是咄咄逼人”的作风的诗人, 波德莱尔对现代群众社会极尽讥嘲之能事, 他不理解也不屑于理解正在上演的历史剧。然而他并没有一味陷入封闭的自恋状态, 恰恰相反, 他往往陶醉在这种对外界的旁观之中:“如天空之于鸟,水之于鱼, 人群是他的领域。他的激情和他的事业, 就是和群众结为一体。对一个十足的漫游者、热情的观察者来说, 生活在芸芸众生之中,生活在反复无常、变动不居、短暂和永恒之中,是一种巨大的快乐…….观察者是一位处处得享微行之便的君王。生活的爱好者把世界当做他的家……” 波德莱尔所扮演的不过是这样一种冷漠好奇的观察者的角色他在这其中找到美、激情与快乐。他自己也说,“G先生 将在任何闪动着光亮、回想着诗意、悦动着生命、震颤着音乐的地方滞留到最后,任何地方,只要那里有一种激情可以呈现在他的眼前,只要那里有自然的人和传统的人出现在一种古怪的美之中,只要那里阳光照亮了堕落的瞬间的快乐!” 这是波德莱尔在创作中所感受到的。
我们无法回避,波德莱尔的态度仍然还有暧昧。三首同性恋诗篇的对立取向不可否认,《累斯博斯》所持的是一种赞美,这其中存在着明显的分裂。我们解释了这分裂的其中一面,那么另一面呢?我们明白波德莱尔并非在自己的作品中公开地支持同性恋,而他不可否认的冷漠态度仍然包含着无法消除的混乱,因为在他看来,社会排斥是与这情欲的英雄性质难解难分相辅相成的。
三、现代的女英雄:现代生活的英雄群体之一
前面说过,波德莱尔给予女同性恋者的冷漠排斥的态度与现代英雄主义相辅相成,难以分开。
本雅明在论述波德莱尔的现代性时已经明确了:英雄是现代性的真正主体。“过一种现代生活,需要有一种英雄素质……他们二者都是通过英雄的现代表现来让读者认识英雄。 ” “现代生活的英雄”在本雅明那里得到了更为精妙的解释。按戴维•弗里斯比的说法,本雅明的现代性分析特点往往无意识地接受了现代性创始人波德莱尔所刻画的特征,即“过渡的、短暂易逝的、偶然的” 。本雅明继承了波德莱尔具有过渡性的现代性新奇美学的同时还发现了现代生活中代言转瞬即逝特点的现代英雄们。通过探讨波德莱尔在19世纪首都巴黎的社会生活中所扮演的多重角色,本雅明将这种英雄气概分散在了徜徉于19世纪巴黎这个都市迷宫的丹蒂群像之中(包括波德莱尔)。获得这一称号的有波德莱尔笔下的诗人画家和艺术家,也有闲逛着、赌徒、工人、妓女、拾荒者和女同性恋者。他们是边缘化的。波德莱尔在对他们发生兴趣的时候就说“我注意到大部分接触现代题材的艺术家都满足于公共的、官方的题材,满足于我们的胜利和我们的政治英雄气概……但是还有些个人的题材,具有另一种英雄气概。上流社会的生活,成千上万飘忽不定的人——罪犯和妓女——在一座大城市的地下往来穿梭,蔚为壮观,《判决公报》和《箴言报》向我们证明,只要我们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们的英雄气概。”
于是女同性恋者就是现代的女英雄。她们也是众多行走在巴黎的众多边缘化的浪荡子中的一员,包括她们为社会所排斥的特立独行。波德莱尔所吸收的女英雄的原始版本来自于古代世界(即希腊罗马)和现代社会中女性习性的变化。本雅明说,在女同身上,波德莱尔的一种爱欲理想——显示强硬和阳刚之气的女人——与一种历史理想,即古代世界里的伟大意识结合起来。
《累斯博斯》中这样写道:
男子气概的萨福,多情的闺秀诗人,她的阴郁的苍白比维纳斯更美艳!——后者的蓝眼睛不及她乌黑的眼睛,痛苦在她的眼睛的周围留下了黑圈,男子气概的萨福,多情的闺秀诗人! ——比亭亭玉立在世上的维纳斯更美!
这位柏拉图眼中的“第十位缪斯女神”何以有“男子气概”呢?这和现实不无关系。我们看看本雅明是如何说的:“19世纪开始在家庭之外的生产过程中毫无节制地使用妇女。一开始是以一种原始的方式把她们赶进工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身上必然会出现雄性特征。摧残身体的工厂劳动特别容易造成这种特征……妇女习性的这种变化造成了一些潮流变化,影响了波德莱尔的想象力……妇女的雄性化与他的想象一致,因此波德莱尔赞成这种进程。但是与此同时,他力图使这一进程摆脱经济桎梏。因此他甚至纯粹强调这种发展对于性的意义。”所以说妇女在工业社会中的雄性化是时代给予女同的外力,我们可以看到波德莱尔所吸收的女英雄意象的原始版本;类似地他也曾经赞扬过福楼拜笔下的“第一个女英雄”包法利夫人,把这一双重天性的小资产阶级夫人提升到女英雄的地位,他写道“包法利夫人……是一个男人……这个奇异的雌雄同体人在一个妖媚的女人身体中获得了阳刚精神的全部魅力……” 而后圣西门主义者则更进了一步,其崇拜幻想常常使用雌雄同体的观念,以及对妇女的母性的摆脱。本雅明引用圣西门学说的一位女弟子的特殊独白说:“我开始像爱我家的男伴一样爱我的女伴……我承认男人具有强壮的体力和特有的某种智力,在男人旁边,与他们平分秋色的是女人的美丽身体和特有的智慧天赋。”以上这些无不说明现代社会所提供的女英雄的意象,雄性化、意欲摆脱男性并且张扬女性的权威,以及相伴而生的同性之爱。这也并非是波德莱尔一人的独创。
而希腊给他提供了女英雄的意象。他也把这种意象带进了现代——《被诅咒的女人》中用的就是古希腊名字:德尔菲娜和伊波利特。同样“累斯博斯”正是古希腊女诗人萨福居住的岛屿,她在那里创立了一所音乐学校,和女弟子唱和情歌和婚歌,赞美美貌的少女,于是被当做女子同性爱的典型。女子同性爱亦称为萨福主义。相传她曾经爱上过一个美貌的青年船夫法翁,因失恋而在琉卡地亚的岩顶上投海自杀。这是一个初始版本的女英雄意象。
我们明确了女同作为现代的女英雄和现代生活的英雄群体之一,她们英雄形象的来源和源流。那么波德莱尔对这一形象的她们所持的什么样的态度呢?和他对于丹蒂的态度相一致吗?前面说过,波德莱尔对女同的态度包含着无法消除的混乱,他的冷漠悲观显示在《被诅咒的女人》之中,而他的针对于“女英雄”的赞扬欣赏,则写在了《累斯博斯》中。
他描写的萨福(或者说“累斯博斯”)像一个勇敢的女神。他赞她勇敢“累斯博斯,你的亲吻像飞瀑,毫无恐惧地流入无底的深渊”,也不吝赞美:“维纳斯对萨福充满嫉妒!”“比屹立在世间的维纳斯更美!”
他也写到了来自传统与社会的排斥:
“老柏拉图皱起他严厉的眉头;高贵可爱的故土,温情的王后,你可饶恕这恣情过度的亲吻,和充满无穷欢乐的轶事风流,老柏拉图皱起他严厉的眉头。”
“萨福在她的辱骂声中死去,她侮辱人们创立的礼拜和仪礼,她把美丽的肉体当作崇高礼物,献给治罪于她的傲慢的狂徒,萨福在她的辱骂声中死去。”
而这一次,波德莱尔对于她们的悲剧结局给予了更多的直白而热情的赞美和同情:
“你可得到宽恕,无边的苦痛,它不断折磨着野心家的心灵,在离去我们很远的天外之处,迷朦地被你甜蜜的微笑吸引!你可得到宽恕,无边的苦痛!
累斯博斯,哪个神敢向你问罪,严惩你疲惫不堪苍白的额头,如果他金色的天平仅是用来称量,注入你的小河奔流入海的泪水?累斯博斯,哪个神敢向你问罪?
公平不公平的法律由我们评判?品德高尚的处女,群岛的荣光,你们的宗教像其他一样庄严,爱情冷嘲地面对地狱和天堂!公平不公平的法律由我们评判?”
这同情之中也包含着波德莱尔对世俗的意见的蔑视和不屑。其实在《被诅咒的女人》当中他也有同情流露出来:
“我的灵魂追随着你们一直到地狱,可怜的姐妹,我爱你们,又怜悯你们,为了你们难愈的焦渴,阴郁的痛苦,你们宽大的心中装满了爱情之瓮!”
“啊,处女,恶魔,怪物,你们这些殉道者,具有倾世现实的伟大精神的女人,探求无限的女人,信女们,色情狂者,时而在喊叫、时而哭泣流泪的让女人。”
在这里波德莱尔的同情态度变得冷漠淡然了许多,他一面为这些“殉道者”一般的女同感到英雄主义般的赞美,并且给予对一切“浪荡子”群体的那种赞赏和对世俗的不屑;同时他也是那世俗的一部分,因为他同样不支持不喜欢那些女同,他冷漠地看着她们的陷落而无动于衷。正如波德莱尔从来没有把女同性恋看作是社会问题或生理问题一样,他对现实生活中的女同没有任何固定态度。
但这已然不能妨碍波德莱尔在现代生活的英雄群体中为女同留有一席之地。波德莱尔从大都市居民遗弃的种种社会渣滓那里汲取英雄题材。作为现代都市中英雄的诗人,他心甘情愿地承担着“阐明现代性”的任务同时注视着游荡在都市空间的边缘人。正因如此,他意识到了现代英雄主义虚幻的假象,但是仍然像本雅明说的那样“波德莱尔向人群宣战——带着那种人同狂风暴雨搏斗时徒然的狂怒。”
四、作为女性意象
由于波德莱尔所谈论的是女同,所以说这其中会不可避免地沾染着波德莱尔对于女性的情感态度。他对于女性的情感态度是复杂的,这其中又他的几位情妇和那些妓女、浪荡女子和他眼中的女神的等等的女性形象的交织——女同是这女性群体中的一员。当然我们不是把同性恋和女性机械地分开考量,女同作为女性意象所包含的情感态度是我们阐释波德莱尔笔下的女同的极好补充和解释,这是无法逃避而却常常被前人忽略的。
我们先来总结以下波德莱尔诗歌中的女性意象。此非本文阐发宗旨,谨为总结。波德莱尔有一篇文章叫做《女人》:“艺术家和诗人为之尤其是因之而做成他们最精妙的首饰;她身上产生出那种最刺激神经的快乐和最深刻的痛苦;一句话,女人,对于艺术家来说,具体地说,对于G先生,她并不是男性的反面。更确切地说,那是一种神明,一颗星辰,支配着男性头脑的一切观念;是大自然凝聚在一个人身上的一切优美的一面镜子;是生活的图景能够向关照者欣赏对象……那是一种偶像……这些都不足以解释她所具有的神秘而复杂的魔力……” 此文中可见波德莱尔没有简单地把女性只看做一种性别意识,他承认了自己看待女性的复杂态度:欣赏、惊讶、好奇、崇拜、厌恶以及欲望。在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中,女性意象不是一个单一的个体, 而是通过多角度暗示出来, 呈现丰富、饱满的立体状态——野性、冷峻、凶残、美丽、欲望的多维体。他诗歌中的女人,有时候呈现女神般的美:“女人大概是一片光明,一道目光,幸福的一张请柬,有时是一句话;但她尤其是一种普遍的和谐,这不仅见于她的风度和四肢的运动……” 更多时候那美丽的外表下是不知道满足的厌倦、情欲的无止尽, 冰冷的庄严,巨大而强烈的欲望。在波德莱尔那里, 女人是灵魂和肉体分割的人类,有时候充满着人性的冰冷和残忍, 另一方面, 正是这种简单的神秘感, 却拥有着美的丰富性。女人性格中的种种特点在波德莱尔那里成了人性统一性的审美象征, 她不是人性恶的某一方面的代表, 而是一种人性的综合。所以我们可以理解女同身上也带有着这种人性的统一性,美丽,罪恶,女英雄和被诅咒的女人都是外表美丽而内心充斥着“罪恶”欲望的她们。波德莱尔描写她们赤裸裸的情欲,如:“累斯博斯,夜暖而迷倦的地方,沉于淫乐中眼球深陷的少女, 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多情的肉体!抚爱她们已达婚龄成熟的果实,累斯博斯,夜暖而迷倦的地方。” 他写她们的女神般的美丽(前文多有提及),他写她们性的野性和那世人无法容忍的罪恶。这些女同满足波德莱尔笔下典型的女性形象,也包括其矛盾性。
我们再从分类上考量。波德莱尔笔下的女性意象大抵可分为三种。其一是他的情妇:现实的挣扎与理想的代表:让娜﹒迪瓦尔、玛丽﹒迪布朗和萨巴蒂埃夫人,写给她们的诗篇非常多;其二是激发他灵感的神秘的异域女人,如《头发》这首诗就提炼了这种神秘美;而第三种,占了大片篇幅并且构成了其现代性的重要部分的,是那些巴黎角落里的女人:妓女、女同,老女人、交际花,女赌徒,甚至女尸,那是波对游荡者那一行深沉的关注:在《西西娜》、《给一位白裔夫人》、《被诅咒的女人》相继出现了女英雄, 一位高贵的偶然相遇的白裔夫人, 一幅无名素描中的被杀女子, 和我们分析过的女同性恋者的形象——她们集体性出现在波德莱尔那里成为一种现代都市女性风景。
普鲁斯特在《谈波德莱尔》中, 特别讲到《小老太婆》中谐谑语气表达的同情之心:“众多美丽诗篇中的这一首, 给人以残忍的痛苦印象。虽然一般说来一个人可以理解苦难而不必一定心地善良, 但是我不认为波德莱尔对这些不幸的人表示带有谐谑语气的同情时, 对她们残忍。他不愿让人看见他的恻隐之心, 他满足于发掘这样一个场景的特质, 以使某些诗句显现出一种残酷而恶毒的美。”
普鲁斯特在说波德莱尔的时候更是以一个眼光敏锐的艺术家的角度出发, 他将自己置于作品所传达的情感和心灵中去感受波德莱尔, 因此对一切苦难者深切的同情, 在波德莱尔那里加上了冷静的观照和表达上的距离感而得到了强化。这虽是谈《小老太婆》所言,却可广泛适用于这些巴黎角落里的女人,包括女同。
五、小结
到这里,波德莱尔对女同的观点已然十分清晰明了。总体而言,波德莱尔对于女同的态度是冷漠、暧昧、包含着无法消除的混乱的。
其一,他给予女同以审美与艺术上的重要地位——在现代性框架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并构成了现代都市英雄群像和丹蒂群像。
由着现代性的英雄地位我们发现了波德莱尔对于女同的正面态度:对于勇敢的女英雄的赞美和欣赏,这和她们现代生活中女英雄形象是难舍难分的。
其三,波德莱尔在现实中并不支持女同,并且像社会上多数人一般对她们抱以反对、冷漠的态度。这和以上的态度构成了最为人们所难以理解的对立取向。我们分开来看是如此明了,但是合二为一也会对波德莱尔产生难以理解的混乱。其实并不难理解。倘若以己度人,这般矛盾并不鲜见。正如我们可以欣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可是几人愿意对自己身边的“林妹妹”抱以贾宝玉式的关怀和精神默契?我们讴歌诗人的绝世独立,却依然对波德莱尔式的天才诗人给予世俗的偏见;我们艳羡丹蒂的苦修独行,而在生活中对他们敬而远之。如此不胜枚举。波德莱尔说,“艺术的两重性是人的两重性的必然结果” 艺术可以既是美的,又是丑的;既是唯一的、绝对的、永恒不变的,又是相对的、暂时的。波德莱尔不相信人们能发现什么美的标本是不包含这两种成分的。我也愿相信波德莱尔、包括我们的情感态度也是两重性的。
最后,波德莱尔对于女同还带有其笔下女性意象的野性、冷峻、凶残、美丽与欲望。女同也参与构成了整体的女性意象,这里同样包含着艺术的及美的两重性的深刻理论。
关于波德莱尔笔下的女同性恋者的论述到这里已然结束了。在经历了如此繁杂的分析之后,阅读《累斯博斯》等诗歌依然带给人长久的震动。这是一个都市的独行者向都市的另一类独行者投射的目光,尽管复杂,仍然悲悯,他们彼此都作为19世纪的巴黎的边缘生存独自行走,没有任何光明辉煌的前途,但他们勇敢地走了下去,勇敢,哀叹。
那么仅以《累斯博斯》的最后一节为本文收尾:
从那时,莱斯波斯就独自哀叹,
尽管普天下都对它表示尊敬,
它每夜仍沉溺于荒凉的海岸
对天空发出的痛苦的哀鸣!
从那时,莱斯波斯就独自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