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景良从书房里出来时，史丽雅正跟两岁的女儿妮妮玩面团，准备烤饼干。
妮妮用模具把面团做成一个个小动物的样子，可爱又专注，史丽雅则温柔地凝视女儿。
母女俩的温馨时光，打动了范景良，多日来，因为疫情而隔离在家的烦闷和焦躁也散了许多。
“妮妮，妈妈要把这些饼干放到烤箱里，咱们洗洗小手手，去睡午觉好不好？”史丽雅却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忙碌着。
范景良愣了一下，史丽雅对他的漠视，明显是在排斥他。他有些恼火，昨晚上俩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了嘴，他一气之下对她说了些重话，可后来他不是也跟她道歉了吗？干嘛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我不要睡午觉，我不困。”妮妮奶声奶气地反驳，她正玩得兴起。
“这才几点，你就让孩子去睡午觉？再说，她还没吃饭呢。”范景良压着心里的火气，努力想跟史丽雅好好说话。还不知道要隔离多久，他可不想家里每天都这么压抑。
“我们都吃过了。”史丽雅的语气仍旧淡淡的，也不着急，但就是透着疏离。
范景良抬头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他心里的火气忍不住蹭蹭地往上蹿，“你能不能别闹了？”他压低声音，抱怨道。
史丽雅终于肯看他，但她的眼神却像看陌生人，“我没有闹啊。”
“你！”范景良被噎住，她确实没有闹，情绪平稳，语气和缓，相比较，自己反而更像闹的那个人。
“雅雅，昨天我都给你道歉了，”他企图凑近史丽雅，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只好跟在她身后，再次讨好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没事找事。”
“噢，爸爸犯错要被打屁股喽。”妮妮以为父母在玩什么游戏，高兴地拍着小手喊。
范景良笑着喊了声小坏蛋，史丽雅则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把妮妮抱起来，准备给她洗手。
“乖妮妮，妈妈一会儿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她待女儿极度温柔，却把范景良再次晾在当场。
范景良无奈地看着史丽雅母女进入卧室，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史丽雅的声音传来，“待会儿我们谈一谈。”
范景良舔了舔嘴唇，有点干。史丽雅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杯茶，茶香袅袅，驱散了两人间的凝重。
“雅雅，是我不好。疫情搞得我压力有点大，所以才......”范景良先开口。
“妈没有去二姨家，”史丽雅轻声打断他，“你担心会露馅，所以才不让我跟妮妮和妈视频，对不对？”
范景良立时愣住，脸色顿时显出不自然来，“妈不去二姨家，会去哪？当…当时妈打电话，你不是也听到了吗。都是这疫情搞得，不然妈…妈早就回来了。”
史丽雅毫无征兆地突然笑了，“自打认识你，你就有个毛病，只要说谎就会不自觉地结巴，昨天晚上也是这样。”
老太太年前去北京跟景良二姨一家聚会，结果却因为疫情的缘故，被隔离在那里了，春节也没回来。
昨晚上，妮妮想见奶奶，史丽雅想着光打电话，看不到人，不如跟婆婆视频一下。结果，范景良却不同意，说打电话就行了，视什么频？史丽雅解释说，妮妮想看奶奶，打电话看不到人。
说着，她就想拨通婆婆的微信视频，却被范景良一把把手机抢了过去，动作幅度很大大，一下子把凑在史丽雅身边的妮妮给碰倒了，妮妮连吓带痛，大哭不止。
史丽雅心疼女儿，语气就有些着急，怪范景良鲁莽的同时，随口说了一句，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这么心虚怕见人?
范景良就怒了，说史丽雅说话难听。
妮妮见父母吵架，哭得更厉害了，范景良心烦不已，说史丽雅纯属是没事找事，甩门去了书房。
等范景良再次回到卧室时，妮妮已经被史丽雅哄睡着了，范景良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却发现，史丽雅脸上都是泪水。
范景良心里一颤，知道自己刚才说重了话，赶紧给史丽雅道歉。
后来，史丽雅就去洗漱睡觉了，他以为没事了，也跟着睡下了，没想到这事在史丽雅这一直没过去。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史丽雅问范景良，“对妈，对这个家，我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能让你们这样瞒着我。”
史丽雅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的。
她是典型的巨蟹座的人，性格温和似水，爱家，顾家，一心一意地对范景良好，对婆婆好。
她跟范景良是相亲认识的，范景良是她同事老公的同学。
他们初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川式火锅店里，是范景良选的地方。史丽雅的同事老大不乐意，说火锅店那么热闹，怎么能适合相亲？
史丽雅却挺高兴，她觉得范景良很实在。后来她才知道，范景良之所以选择在火锅店，是因为听同学说起过，史丽雅非常喜欢吃辣火锅。
范景良说：“我不能保证我这个人一定能让你满意，但这段饭，我还是能保证的。”
范景良的朴实和真诚，让史丽雅对他的印象非常好，而史丽雅的温柔和不做作，更让范景良对她一见倾心，两人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
谈恋爱五个月，范景良想带史丽雅去见老太太。说是老太太，其实范景良的妈妈今年也才58岁，因为勤于劳作，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非常好，看上去更是要再年轻几岁，只是因为范景良的父亲去世的早，老太太寡居，所以穿衣打扮上素净了一些，才会显得人老气一些。
去之前，史丽雅还有些紧张。在范景良之前，她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俩人谈了好几年，感情一直不错，只是男孩的妈妈一直看不上史丽雅的出身，在她的极力反对下，两人黯然分手。
这次情伤，让史丽雅难过了很久，以致于很长时间都不愿意谈恋爱，如今，她好不容易又碰见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男生，她很害怕历史会重演。
思前想后，她还是让范景良把她的家庭情况，都提前告诉他妈妈。她想好了，如果老太太的反应不佳，那她就得趁两人感情还没有那么深，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我妈要是知道，你从小无父无母，是养父用捡破烂的钱养大的，不知道得有多心疼呢，她肯定不会嫌弃你，你放心吧。”范景良听了揽住她，心疼地说。
虽然他这样说，史丽雅心里还是忐忑，直到真正见识到老太太对她的喜爱，她才相信了范景良的话。
吃的喝的，老太太都是按照史丽雅的喜好来准备，用的也全都是新的，还不让史丽雅沾一点家务活。她带着史丽雅去镇子上逛，逢人便夸史丽雅漂亮懂事，说自己儿子有福气。
史丽雅终于放下心来，不管老太太那些话是真是假，她都感恩，如果真能成为一家人，她一定好好待老太太。
恋爱又谈了一年多，史丽雅跟范景良结了婚。结婚的时候，没钱买房子，老太太想把自己的棺材本拿出来，给两人凑个首付，但史丽雅没同意，老太太寡居一辈子不容易，这钱她不能要。
为此，她跟范景良两个人拼命地工作，也不敢要孩子。结婚的第三年头上，他们终于凑够首付，买了现在这套房子。
当时买房子的时候，史丽雅打算买套大三室，想着可以把老太太接过来一起住。虽然还贷的压力大一点，但总归是一家人在一起。
老太太听说后，非常感动。镇上并不只有范景良一个大学生，比范景良混的好，更是多得是，但很少有谁家的媳妇会像史丽雅这样，真心实意地把婆婆放在心上。
只是，老太太推翻了史丽雅的想法，她不想给小夫妻俩添麻烦，她说自己住在镇上挺好的，让他们买一套自己承受能力范围内的，然后趁她身体还不错，让他们赶紧要孩子。
耐不住婆婆坚持，史丽雅只好听了她的，为了不让老太太感觉孤单，只要有空，她就跟范景良回去看老太太，并教会老太太用微信，婆媳俩经常视频聊天。
怀妮妮时，史丽雅的孕期反应很大，老太太不放心，才赶了过来全程陪护。她学会了上网，查了很多孕期菜谱，每天挑着样的做给史丽雅吃。
生妮妮时，史丽雅遭遇大出血，情况一度非常危急。闺蜜唐枫告诉史丽雅，当时手术室的护士跑出来让范景良签字，问他保大还是保小，范景良都吓傻了，还是老太太坚定地对护士说，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大的。
唐枫说：“你选老公的眼光不好，幸好，婆婆还不错。”
月子里，老太太怕自己照顾不到位，早早给请了个月嫂。她一边帮着照顾妮妮，一边跟月嫂学习一些专业知识，等月嫂一走，她俨然已经是半个专业人员了。
在老太太的照料下，史丽雅恢复的很快，妮妮也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史丽雅出了产假后，妮妮一直由老太太来带，换季时，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三天两头生病，让父母操碎了心，但史丽雅从来没有这种担忧，老太太把妮妮带的好极了。
有同事羡慕史丽雅，说她家一定是姥姥带娃吧，不然婆媳带娃的那些矛盾她家怎么一点都没有呢？史丽雅笑，在带娃这方面，她绝对都听婆婆的，因为婆婆的理念比她都要科学呢。
史丽雅从小没有妈妈，是婆婆弥补了她人生的缺憾，让她感受到了母爱到底有多温暖。
范景良老家有个风俗，逢年过节要上坟，尤其是春节。老太太有心结，觉得不回去守风俗，会让镇上的人戳脊梁骨，说他们范家不敬祖宗。所以，每年春节，他们都会拖着大包小包，举家回老家过年。
今年，老太太却突然想通了，说不来回折腾了，春节要在市里过。史丽雅很高兴，还让闺蜜唐枫给她计划一个短途旅行，想着春节后，可以一家人出去玩一下。
还有十来天就要过年时，老太太突然说要去北京一趟，说范景良二姨一家邀请她过去聚一聚。史丽雅还觉得纳闷，聚会为什么要赶在年前？等年后范景良去二姨家拜年时再聚不是更好？
可老太太着急去，史丽雅想可能姐妹俩还有别的事，不方便跟她讲。她给老太太买了新大衣，又给她从里到外都换了新的，还带着老太太简单做了头发，才让范景良开车送老太太去了北京。
本想着老太太待两天就能回来，结果疫情突然爆发了，范景良也没来得及去接她，老太太一下子就被隔离在那里了。
其实，如果范景良听了史丽雅的，提前两天去把老太太接回来，老太太也不至于滞留在北京，连春节都回不来。当时范景良说不着急，再等等，老太太愿意在二姨家再待两天。
左等右等，就等来了隔离，彻底回不来了。
昨天下午，史丽雅突然收到唐枫发过来的一张照片，说她在小区净水机那里碰见一个人，穿的大衣跟史丽雅买给婆婆的那件一模一样。
那件大衣是唐枫陪史丽雅去买的，为此唐枫还把史丽雅说教了一顿，说她给婆婆买一件三千多的大衣，眼睛都不带眨了，给自己买件300块钱的裙子，却犹豫不决，要是结婚后都像她这样眼里只有老公孩子，还得讨好婆婆，那女人还是不要结婚了。
史丽雅说唐枫这是以偏概全，女人结婚后，还是幸福的时候更多，而且婆婆对自己那么好，买件好点的衣服给她，是应该的。
唐枫见过老太太，虽然照片中只是一个背影，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并不只是一个撞衫的人，而就是老太太本人。她在用隐晦的方式告诉史丽雅，家里有事瞒着她。
唐枫整个疫情期间都隔离在男友老雷家里，他们住的小区在这座城市的东南，跟史丽雅家正好调角，可无论再调多大的角，这也是同一座城市，也就是说，婆婆根本没有去北京，她和范景良联合起来，骗了史丽雅。
昨晚，史丽雅故意要跟婆婆视频，范景良的表现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可他们到底瞒了她什么事呢？
史丽雅想了很久，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夏天的时候，一直对文艺活动不太感冒的老太太，突然喜欢上了跳舞。每天晚上吃了饭，她都会去离小区不远的公园里，跳上一个小时才回来。史丽雅还挺高兴的，老太太这是慢慢地习惯了城市生活，找到了自己的乐趣。如今的她可比当初在镇上时，显得更加年轻有活力了。
有几次，史丽雅带妮妮去公园看老太太跳舞，她发现老太太身边有一个特别有气质的固定舞伴，看两人交谈时的神情，以及舞步配合的默契程度，俨然已经认识很久了。
老太太寡居半辈子，内心一定很清苦，这点史丽雅非常清楚。她的养父就是一生未娶，还没来得及看她成家立业就撒手人寰，她无数次想起都觉得心酸。她觉得如果养父身边有个疼他爱他的人，他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世，到死都孤零零的。
所以，她很欣慰，老太太能在晚年找到自己的知心人。只是，作为儿媳妇，她又不太好直接提出想让老太太再嫁人的想法，好像她容不下老太太，想把老太太从家里赶走一样。再说，由她提出让老太太再嫁人，如果范景良不同意，肯定会影响她和范景良之间的夫妻感情。
因此，史丽雅一直把这事憋在心里，想等老太太自己提出来。
如今看来，北京之行只是个幌子，或许老太太真正去的，是那个老先生的家？
只是这样的安排，为什么非要瞒着她呢？
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吗，让他们这么不信任她？史丽雅越想越伤心，她接受不了范景良和老太太把她当做外人。
史丽雅想了一晚上，把自己这几年的婚后生活捋了又捋，始终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以至于会让老太太觉得，她是个不通情理的儿媳妇，让范景良觉得，她是个思想陈腐的妻子。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直接问，史丽雅不想再矫情地自怨自艾，所以才有了跟范景良的这场谈话。
“唐枫就住在那个小区里，她什么都看到了。”史丽雅平静地对范景良说，“所以，你不用再想别的谎话来敷衍我。我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们这样对我？”
史丽雅的话显然让范景良始料未及，等了好大一会儿，史丽雅才听见范景良哑着嗓子说：“雅雅，我真的没想伤害你，这真的是个误会，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范景良的话，让史丽雅心里咯噔一声。
“年前，公司突然接了个新项目，要我去接洽。我去了之后才发现，新项目所在公司的老板，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范景良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史丽雅，说：“女同学。”
“她其实是奔着你来的，是不是？”史丽雅脸色苍白地看着范景良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大概也已经猜到了。
范景良苦着脸，说：“雅雅，这事我真不知情。元旦后，项目结束，公司觉得我完成的很好，给我升了职。她知道后非让我请客，说我能升职，多亏了她。
我一想也对，两家公司以后还有业务往来，又都是同学，就约了个时间请她吃了顿饭。”
“结果，你们就都喝多了，然后就......”史丽雅说不下去了，她眼圈红红的，胸口起伏不定，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气愤和悲痛。
“雅雅，对不起！”范景良也很痛苦，已经一个多月了，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这个秘密像个炸弹一样，让他寝食难安。
“你们的事，妈也知道是吗？”史丽雅的声音已经带了哭音，她原以为不过就是一个谎，到头来，却是老公和婆婆的双重背叛。
“她说她怀孕了，情绪特别激动，我俩在电话里争执，被妈听到了。”范景良颓丧地说，“妈打了我，说我毁了这个家。”
“后来呢？”史丽雅冷冷地问道。
范景良觉察出了史丽雅情绪的变化，焦躁地揉了揉头发，说：“她不同意打掉孩子，如果我坚持，她就去你单位里闹，还说要去告我。马上要过年了，我被她搞得焦头烂额，妈看不下去了，说要替我去解决这个烂摊子。
为了不让你起疑心，我们只好告诉你，妈是去北京二姨家。原本以为事情很快就能解决，没想到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史丽雅很想问一句，那事情没解决又要怎么办？可转念一想，又能怎么办呢？
解决和不解决，对她来说，结果不都一样吗？
史丽雅这样想着，放弃了想要再追究的念头。
她慢慢起身离开了书房，范景良喊她，她充耳不闻，只是在范景良起身想要抓住她的胳膊时，她回手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老太太的视频电话打过来时，史丽雅正坐在卧室卫生间的马桶上，捂着嘴痛哭失声。她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不堪。
史丽雅泪眼滂沱地看着手机屏幕，木然地摁断了连线要求。
老太太很固执，连着几次之后，史丽雅选择关掉手机。
她没有办法面对老太太。说起来，她如今的感受，好像很难让人理解。她觉得跟范景良的出轨比起来，老太太毫无立场地替范景良掩饰，骗她瞒她，并去跟那个女人朝夕相处这么久，反而更让她难以接受。
在她心里，她对老太太的信任，就像是妮妮对自己的信任，可事实上是，她能为妮妮付出生命，而老太太却只想着不让儿子的家因此毁掉，一点立场都没有给她。
史丽雅难过地想，老太太对她这样好，或许只是因为她是范景良的老婆，而不是因为她是她，甚至如果换成其他人嫁给范景良，老太太照样会对她疼爱有加。
这种钻牛角尖的想法，让史丽雅无比痛苦。
第二天下午，正当史丽雅心不在焉地陪妮妮在卧室里玩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是范景良去开了门。
门外响起社区防疫人员说话的声音，以及老太太喊妮妮的声音。
她大概是想往里闯，却被防疫人员拦住，并很严肃地批评她以后不能再擅自闯设置点，并要求她全身都消毒后，才放她进了屋。
防疫人员对范景良说：“现在疫情严峻，不要再让老太太四处跑了，太危险。”
范景良答应着，老太太却已经等不及，边进屋边喊：“雅雅，妮妮！”
“老太太，要先洗手！”防疫人员还在叮嘱她。
外头渐渐安静下来，老太太敲门的声音响起来，“雅雅，妈回来了。”
史丽雅有心不开门，可怀里的妮妮却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奶奶，她只好抱着妮妮开了门。
“奶奶！”妮妮紧紧搂着老太太的脖子不撒手，把老太太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雅雅……”
“您回来了。”史丽雅躲过老太太的眼神，说：“我有点累，麻烦您看一下妮妮，我想睡一会儿。”
说着，她回身进了卧室又关了门。
“雅雅！”
门外是老太太焦急的喊声，门内是史丽雅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
史丽雅躺在床上跟唐枫聊天，她开机后，手机上全是老太太发过来的语音留言。
她把事情原委以及老太太的留言讲给唐枫听，并说自己决定离婚。
“小雅，实话说，我觉得老太太的做法是人之常情，她是范景良的妈哎，她不向着自己儿子，才更奇怪吧？！你这样苛责她，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唐枫说，“但是，她辜负了你的信任也是事实，所以你接受不了她的“背叛”，我也很能理解。
说起来，都怪范景良这个混账！什么酒后乱性，甭听他这种鬼话，男人的酒后乱性几乎都是蓄谋已久，早就说他配不上你，正好趁这个机会离开他！”
唐枫的话让史丽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的心情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糟糕了。
老太太不顾隔离政策，硬闯了隔离设置点跑回来，其实也挺让她动容的，更何况，老太太语音留言上，也解释了她当初为什么那么做。
当时那女人用范景良的前途和名声要挟他，非要让他离婚，老太太想着不要让她把事情弄大，怕她会伤害到史丽雅和妮妮。
那女人本就是范景良的高中同学，老太太也认识，她本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的苦口婆心和晓以利害，可以让那女人打掉孩子，不再纠缠，然后能让事情悄无声息地解决，而不被史丽雅发现，所以才伙同范景良同史丽雅说了谎。
她想，这样一来，家还是原来的家，一切都不会改变。
只是，说服那女人竟用了好些天，更没料到疫情爆发，老太太不忍心把流产的她独自留在家里，只好跟着隔离在那女人家。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那女人竟跟唐枫的男友住一个小区，更没想到唐枫也在那里。
老太太说，范景良做出混账事不对，她和范景良骗了史丽雅更不对，但希望史丽雅能看在孩子面上，原谅他们。
可是，心里那股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情绪总是搅动她的心，她无法说服自己，仍旧心无芥蒂地把日子过回原样。
“我不想大家以后都带着面具过日子。”
这是史丽雅对唐枫说的话，也是对老太太说的话。
一起生活这么久，老太太知道，史丽雅看上去温和，实际上却倔强，她拿定主意做的事，很难再挽回。
老太太哭了，一个劲地跟史丽雅道歉，嘴里念叨着，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还在隔离期间，他们没有办法办理离婚手续，只好还住在一个屋檐下，只等着疫情过去后，再去领离婚证。
老太太还像往常一样，照顾妮妮，只是，家里的气氛却变了，再没有了一家人围在一起说笑的温馨，只剩下了沉默和无奈。
3月初，全国疫情都得到了控制后，市里各小区陆续解除了隔离，政府部门也陆续复工。
史丽雅在网上预约了17号的离婚办理，他们协议好，房子留给史丽雅和妮妮，范景良只带着小部分存款，净身出户。
15号那天，范景良跟史丽雅说，他找到了房子，找个时间就可以把他和老太太的行李搬过去。
小小的妮妮，已经敏感地意识到有事发生，她紧紧地抱着老太太的脖子，喊着不让奶奶走。
孩子的反应，让三个大人都红了眼睛，老太太更是搂着妮妮哭起来。
史丽雅受不了这样的场合，她独自回了卧室，却发现手机上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史丽雅，你是个有福气的女人，希望你能善待你的福气，不要让爱你的人伤心。”
“你是谁？”史丽雅问道。
对方没有再回复，但史丽雅已经猜到她是谁。
她找了个时间把短信拿给范景良看，范景良看罢，说：“我并不知道她联系过你。我确实去找了那个女人，但只是去告诉她，我不再负责她公司的项目接洽，并把相关同事介绍给她。
她告诉我，其实我俩什么都没发生过，怀孕只是她撒的谎，她知道咱俩要离婚的事，希望能弥补些什么。”
范景良凝视着史丽雅，说：“她不了解你，你看上去温和，可即便我什么都没做过，曾经说过的谎，也已经形成沙粒，掉进你眼睛里，你不会容它。”
史丽雅低下头，范景良见状，自嘲地笑笑说：“是我活该，怨不了别人。”
办完离婚手续那天，范景良叫了车，想把行李都拉走，却发现少了老太太的行李。
“妮妮离不开奶奶，我想让妈帮我再带一段时间。”
一声妈，让三个人都愣了，包括史丽雅。
老太太反应过来后，高兴你答应一声：“哎，没问题。”
她抱起妮妮，一个劲亲着，连声说：“我的小乖乖，奶奶可以不走喽！”
范景良眼睛里闪着热切的期盼望着史丽雅，却始终没等来那句挽留，只好挫败地拿着自己的行李去了出租屋。
“你这是什么意思？”唐枫诧异极了，“不要老公，反而把人家妈留下？”
“我也不知道。”史丽雅说，“可能是想通了吧，就算是亲妈，也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可能是我太吹毛求疵了。”
“那范景良呢？”
“离婚对我来说，是把眼里的沙子剔除的过程，至于以后，我也说不清。”
“分明是给自己留了一手。”唐枫嘟囔着，“你这个女人没救了，我看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我不管你了，你随便矫情，只要你开心就好！”
史丽雅挂了电话，仔细回味唐枫的话，她又想起那女人留下的短信，明白自己不是矫情，而是在这场离婚风波里，也成长了。
福气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她应该学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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