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终于变成了累赘,即使是传染病最严重的时候,在这种人口固定,经济有欠发达的地区,大家戴口罩也只是为了有一种参与感。
阿干比别人更迫切的需要这种无关紧要的感觉,因为他实在是太无聊了。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有时候在网吧上网,更多的时候坐在夜班车上发呆,寄希望于汽车能将他带到别的地方去。
但是城里的公交车不管走的路线如何曲折复杂,依旧不过是在画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它从不脱离既定的路线,即使是狂风暴雨,也不过是让它的速度慢一些罢了。
安眠药也不管用,他每次胡乱吞下去一把后马上就要趴到马桶边上吐掉。终于他意识到既然自己铁定睡不着,为什么不用这一“特长”来赚点钱呢?所以他成了一名既不光荣,也跟伟大无缘的小区保安。只上夜班。
“你知道为什么小区白天需要很多人巡逻,晚上却只需要一个保安吗?”队长问他。
队长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这个回答,他正色道:“你是想毁掉我们公司的招牌吗?如果是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这样干了。''
面试不太愉快,但工作并没有那么糟糕。做夜班保安实在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只需要每隔两小时拿着手电筒在小区里巡视一圈就可以了。其余时间他在保安亭里喝水,发呆,直到天亮,有人来换班。
前段日子里,只要别人愿意露出额头,或者伸出手腕,他就举起测温枪,要是天气实在太冷,他也不强迫别人,因为能在晚上出入家门的人,实在健康的很。到了现在,即使有人咳嗽,他也不会再多看对方一眼,因为就像之前说的,可怕的传染病已经从大多数人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了,它来过,但并没有在这座城市留下什么印迹,它跟以往的那些事物一样,先是从酒桌上的谈资慢慢就变成布满灰尘的历史了。
“跟测温枪一样,我的人生也落满灰尘了。”这样念叨着,阿干举着手电筒踱回小小的保安亭。
进了亭子,这个只有四平米的地方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了。它的灯灭了,黑暗扑面而来。阿干伸手去摸开关,但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里发凉,那是一种粘腻,湿冷的感觉。他的手里仍然拿着手电筒,电筒并没有坏掉,但照向哪里,都像是往上面投射了一轮明月,什么都没有照亮。
他转身,发现身后也是一片墨色,街角孤独的路灯这时候也看不到了,只要退后一步,他整个人就像要掉进深渊里一般。
“喂,出来!”他从不喊救命,因为只有他能救别人的命,从不寄希望于有人能搭救自己。尽管全身都参与了共振,但这湍急的气流一从喉咙里钻出就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想到了死,也许自己是落入了死亡的怀抱,长期熬夜终于要导致他猝死了。但他并不喜欢熬夜,他只是睡不着,他更没想过要以此慢慢了结自己的生命。
他向前伸出手,在虚空抓了一把,满目的黑色被他搅动了一下,泛起涟漪和波纹。他试图找到床或者椅子,但手头不断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的手成了自己的眼睛,但手永远看不到东西,它虽然能让人摸索出一件物品的轮廓,材质,但最后在脑子里成像的依旧是“视觉”上的物体。
来来回回摸着,阿干觉得手底下不是蛇就是章鱼,也可能是鳗鱼或者鼻涕虫那样的东西。他并不害怕蛇,即使蛇就趴在他手上,他也不会有一点退缩,但要是它藏匿在草丛还是被子里,在任何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阿干就要流下冷汗来了。
“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掉入了无声息的洞中。“要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但仅限于此了,你并不能从一个人类身上取得更多的胜利了,即使他卑微,弱小,孤身一人。二十多年来他如履薄冰走到现在,养成了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也不高看敌人的习惯,这虽然没有让他受益,但也不会让他吃亏的。”
“所以要动手的话就是现在,不要再给你的猎物更多机会了。不然即使是猫手中的耗子,也有逃脱的可能的,何况我并不害怕你,我一只脚准备逃脱,另一只脚也随时在准备往前踏一步。”
黑暗中依旧没有回响,他所面对的并不是一面墙壁。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是没有作用的,干脆也闭上了嘴,静静站着,等待着。
“你是谁?”终于有了苍老,畏缩的声音。
“一个小区保安。”阿干回话,有回应总比死寂一片好,尽管这声音吓得他快猝死过去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停电了吗?”
“我不知道。”
“那你能处理一下吗?断电的晚上是很难熬的。”
“我只是一个小区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