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值担当”是个男孩子，有着和当年的王力宏颇为相似的侧影、李敏镐那样的大长腿，以及一个特别文艺的名字——肖景明。
面试他那天，一共有两位研发工程师候选人。排在前面的是另一个叫杨光的男孩子。
杨光不同于其他的IT男，他自来熟、口才也很好，常常是我开了个头，他就能嗨爆全场的感觉。整个面试过程我没有说几句话，却已经从他的口中了解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大学生活以及他这两年工作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
这样的人放在安静的研发团队中，至少会有一个作用——活跃气氛。这也是在我面试之前，负责技术面试的部门经理就建议我录用他的原因之一。
送走了杨光，我回头，便看见了安静地等在一边的肖景明。
他坐在角落里，没有刷手机也没有干别的，只是坐着，目光静定嘴唇微抿，像是正在等待一场大考。
他慌忙点头，站起身要走，又想起面试登记表，于是回身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问，“是现在交给您吗？”
肖景明有一把好嗓子，说起话来圆润柔和，加上语调慢，给人一种宁静的舒适感。
彼时恰好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衬得他整个人明亮温柔。我忍不住露出笑容，果真不负他父母所望，一派春和景明。
不同于杨光，肖景明问一句才肯答一句，而且能少说的，绝不多说。
比如我问他在原公司绩效评价情况，他只说，“还可以。”我又问具体等级，他侧头想了想，说一年里四次考评，三个是A。换成杨光，这会儿一准儿会给我讲A是多么好的等级，只有极少数绩效优异者才能获得之类的，可肖景明即使在我问起时，也只是面色微红地说，“项目组只有我一个A，经理为人不错。”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离职？”我接着他的话问。
原来，他前一家公司是个创业型企业，老板热衷于所谓的团建，要求所有员工每周一早晨都要在门口的空地上跳舞，谁也不能缺席。同时，每次会有一个人在前面领舞，不管你会不会，轮到你了你就必须走上去。
老板把这叫做“突破自我”。
听完他的理由，我忍不住笑了，“就为这个？那你为什么不和老板好好沟通一下，说明自己的想法呢？”
“我，”他微微低头，挺直的鼻梁也那么好看，“别人都可以，偏偏我……我做不到，总不能让公司为我破例吧？”
“你做不到有什么问题？这又不是你的工作。”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要是我，我也做不到。
“有问题的，”肖景明一字一顿地说，“我太内向了，这是我最大的缺点，我知道。”
原来这还是个实诚的男孩子。
面试时候说起自己的不足，多数人都喜欢避重就轻。可他却说得很认真，生怕我不相信似的。
“内向是你的性格，不过我不认为它是缺点，”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点而已，谈不上好坏。”
肖景明微微摇头，抬手指了指门外，“刚刚那位候选人，能够和您聊那么久，我觉得就很好。”
“我以后会努力改的，希望公司能给我一个机会。”
好吧，既然他坚持认为内向是缺点，那就算是好了，反正这并不影响我们对是否录用他的判断。事实上，相比起杨光，我觉得肖景明的性价比更高。
做技术的，能静下心，很重要。
肖景明和杨光同一天进了研发部。
试用期的第一个月，两个人的考评结果都不错。
区别是，公司里几乎有一半的人都认识了杨光，有的是工作上和他有交集，有的和他一起吃过饭，还有的甚至已经和他组队一起打游戏了。
然而，认识肖景明的却并不多。确切地说，除了坐在他附近的几位同事，就只有公司里个别颜控妹子了。就这，可能还是托了他那张脸的福。
“肖景明适应得怎么样？”有一次，和他们部门经理一起开会，我随口问道。
他皱着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好说。”
“一方面，他的导师对他评价很高，觉得他技术基础扎实，是个可造之材。可另一方面，他一整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存在感太低了。其他几个组的项目经理经常想不起来有他这个人，协调工作的时候，就不是太方便。”
我点头，“那找到他的时候，沟通有没有障碍？”
“这倒是没有，”部门经理说着笑了，“他那人说到技术，倒是有条不紊的，可说完了，就一句闲聊都没有了，别人都觉得很有距离感。”
“每个人个性不同，也不能都说起来就没完吧？”我说，“只要不影响工作，异质化对团队更有好处。”
他点头，认可了我的看法。
我想着哪天也要找肖景明本人说说，避免他有什么自我贬低的认知，因为那完全没必要，也不是我们想要的。
然而没过几天，就有一件事传进了我的耳朵里—肖景明被人怼了，而站出来力挽狂澜的是杨光。
事情发生在他们部门代码评审会上。研发部门为了保证代码质量，都会不定期组织大家对核心代码进行评审。负责编写核心代码的，一般都是级别比较高的老员工，所以其实很少有人能在评审时发现问题。可这次评审，恰好有人发现了，那个人正是肖景明。
这本来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把产品做好。然而写那段代码的同事自尊心强，加上觉得自己写得很好，就噼里啪啦地把设计思路讲了一遍，又说肖景明理解不到位，提出的意见很低级。
他气势足、声音大、语速快，附和的人也多，肖景明一时被他说得手足无措。
这不是肖景明擅长处理的场景。他虽然认为自己提的没错，却苦于连话也插不上，更没有人家唇枪舌战的本事，只能涨红着脸，求助地看向身旁的杨光。
其实杨光自己，并没有发现代码的问题。可肖景明说的，他听懂了。于是他以退为进，顺着对方的思路一步步提问，最后才把问题引导到了肖景明提出的那个点上。
那里果然有问题，这下所有人都发现了。
肖景明看着在大家面前侃侃而谈的杨光，觉得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而自己……
他抿着唇，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那段时间我很忙，找肖景明聊聊这件事也就一拖再拖。
直到一个周末的上午，我和薛仲逛街。他去停车，我从步行街口走进来没多远，便看到了肖景明。
彼时，繁华的商业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肖景明跟其他几个年轻的男孩女孩在街道中间站成一排，一位培训师模样的人站在前面，右手比比划划，似乎在大声讲着成功学一类的东西。
路过的人有的驻足围观，也有的窃窃私语。肖景明的神情愈发局促，他身边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后，培训师一手指向了肖景明，“好，从你开始。”
肖景明一怔，脸色瞬间涨红。他左右看看，有些犹豫。培训师手指一点，再次说，“就是你，出列。”
我看见肖景明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终于，他还是迈开步子，走到了前面，面对其他人站好。
然后，培训师退开一步，给了他一个手势，“开始”。
“大家好。”肖景明小声说。
其他几个人静了半秒钟，才响起参差不齐的回应，“好，很好，非常好。”说到后面几乎没了声音。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让你们大声喊出来。肖景明，你没吃饭吗，你的力气呢？”培训师厉声道。
肖景明抿唇，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然后他似乎鼓足了勇气，再次开口，声音大了一些，“大家好！”
底下的回应仍然寥寥。
培训师又开始批评那几个男孩女孩。我甚至听见他说，如果他们想要做死肥宅，他不拦着，但如果想要做个社会人，今天这关，他们就必须要过。
“在看什么？”我正在琢磨肖景明这是唱的哪一出，耳边就有热气拂过，薛仲声音里带着笑，“远远就看见你在这发呆，像一只傻兔子。”
“谁呀，你才发呆呢。喏，那个是我公司里的同事。”我把肖景明指给他。
薛仲看了两眼，“这不是你们公司组织的活动吧？”
我摇头。
就算在成功学最火的时候，我也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的，何况现在？
“那他这是在干什么？”薛仲问。
“可能是参加了什么培训班，”我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
“洗脑。”
我还没想好措辞，薛仲就替我补充上了。
这时候那些人大概是被培训师训了的缘故，终于开始大声喊了起来，“好，很好，非常好！”
离得太近，倒是吓了我一跳。
周围停下来围观的人更多了。然后又听见肖景明的声音，“我是肖景明，我很好，我是宇宙超级无敌大帅哥！”
这声音一点都没有他平时的好听，像被谁捏住了嗓子。虽然隔着一排人墙，没看见他的脸，我也能想象他现在脸上一定着了火。
“你的底气呢？大声点，重来。”培训师说。
肖景明又重复了一遍，然而声音更小了。
围观的一个女孩子笑了出来。另一个女孩子说，“跑到大街上乱喊，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等我一下，我去把他叫出来。”我对薛仲说。
现在我大约明白了肖景明这是在做什么，但我并不赞同。我也不希望他好好的一个研发工程师，把功夫用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肖景明，”我侧身挤了进去，打断他说了一半的话，“你怎么在这里？项目上有问题在找你，你跟我出来一下。”
看见我，肖景明本来就涨红的脸，一瞬间几乎要发紫了。
这时候旁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肖景明，你还真来啊？我都说了你没必要参加这些，你怎么就不听呢？”
她说完，也不管培训师难看的脸色，拉着肖景明就挤出了人群。
“我叫陈静，”步行街的一家咖啡店里，肖景明的女朋友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不过苏姐你叫我兔兔就行，因为我妈说我'静若处子，动若疯兔'，大家都这么叫我。”
女朋友的性格和肖景明还真是大不相同。
“肖景明，你这参加的是什么活动？”我问他。
“苏姐，你可别说这个了，都要把我气死了。”开口的是陈静，“他跟我说别人能言善道的很厉害，什么场合都不怵，还能和同事打成一片。相比起来他自己太差劲了，必须要努力改，所以这不是报了这么个培训班吗？”
“可是我觉得他这样就挺好的啊，如果他像我一样疯疯张张的，我俩在家还不得整天抢着说？那不就乱套了吗？”
我被她逗笑，去看肖景明，“你女朋友说得对，你这样挺好的。你说的那人是杨光吧？其实你是你，杨光是杨光，你不用和他比。”
薛仲也在旁边点头，“没错，我们这些技术男很多都不太爱说话，可是这恰恰使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内向的人往往固执，肖景明也不例外。他摇头，很认真，“不好。”然后顿了顿，再摇头，“老师说得对，人是社会人，总是喜欢一个人待着，那是因为内心不够强大，这叫社交恐惧症，必须得治。”
“什么叫社交恐惧症？”我不赞同，“你不要别人说个什么，就给自己贴标签。外向的人喜欢在人群中，那是因为这种生活让他精神振奋，是他的充电模式。可你不是，你在人群中是在耗电，那你又何必让自己不舒服呢？”
肖景明抿唇，“没关系的苏姐，不舒服只是暂时的。我觉得杨光那样挺好的，大家都挺喜欢他的，我也想试试。”
我和薛仲对视一眼，彻底无语了。
肖景明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我听陈静说，他每周都会去参加那个培训班，在家里也会要求她坐在那里听他演讲，那是培训班布置的作业。
最后陈静认输了，“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反正他安静也好，闹腾也好，我都喜欢。”
薛仲开玩笑说肖景明的运气还真不错，遇到这么个“love you for you”的女孩子。
“可是他对自己就没有这么包容的爱了。”我摇头，啼笑皆非。
其实最近肖景明在公司里的存在感已经大大提升了。可他提升的方式，有点一言难尽。
已经不止一位同事问我，研发部的肖景明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为什么午休会跑到他们部门聊天？大家根本就不熟，他没话找话真的很尴尬好吗？
尤其是前两个星期，一位同事过生日请大家唱K。肖景明和他有一些工作接触，他便也象征性地邀请了肖景明。
连我也没想到，肖景明竟然同意了。
不仅同意了，大家唱歌时，肖景明还主动选了一首歌。
我原本对他唱歌充满了期待。人帅，声音好，唱起歌来应该是一场视觉听觉上的盛宴。然而，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别人唱歌要钱，肖景明唱歌，真的要命。
倒不是他声音不好，也不是踩不到点上。问题的关键是，他的声音一直是抖的，感觉像是用小锯条锯在皮肉上，断断续续磨得人崩溃。
我和旁边一位一直对他的颜垂涎三尺的妹子对视了一眼，妹子小声说：“好吧，他成功的打消了我对他的企图，他赢了。”我忍不住要笑出声。
就在这时，肖景明的脸色突然变了。原本一直是涨红的，现在却一片雪白。他匆忙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扔下话筒夺门而出，看方向，是冲向了洗手间。
“不是吧？唱个歌而已，就吓尿了？”杨光随口开着玩笑。
我猜肖景明是紧张过度引起了肠胃痉挛，赶紧安排了一位男同事跟过去看看。五分钟后男同事给我发消息，说只是闹肚子，让我放心。
这件事后来被一些人当成笑料，在聚会时频频讲给其他人听，这下肖景明出了名，原本不认识他的人提起这个梗也都知道他是谁了。
我不是肖景明，所以我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样逼自己。可是，他显然也并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苏姐，”又见到肖景明是在项目庆功会上。“我刚刚给王总敬酒了，您看见没？”他靠近我耳边，小声说。
王总是研发部门分管副总经理，我点头。
因为喝了些酒，肖景明有些兴奋，眼睛也水汪汪的，“您不知道，我以前最怕敬酒了。每次我妈带我去亲戚家聚餐，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那些堂哥表哥的，一个个端着杯子，祝酒词一套套的。到我这，结结巴巴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过年好。为这事，我妈不知道说了我多少次。”
“其实我也是，”我压低了声音，“我那时候也纳闷，和同学在一起，我说话挺顺溜啊，可是一到这种大家庭聚会，就找不到话说，显得特别木讷。”
肖景明似乎找到了同盟，拼命点头，“对，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我总觉得特别不自在。小时候家里一来客人，我妈就给我使眼色，’景明，你倒是叫人啊。’，我叫了一句叔叔阿姨，下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弄得我妈不停给人家解释，说这孩子太内向了，让人家多包涵。”
“但是今天，苏姐，你也看见了，我刚刚给王总敬酒了。他还和我聊了两句。这是不是说明——”
肖景明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现在已经改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呆呆的不会说话？”
虽然我始终不认为内向是缺点，然而肖景明想改变，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肖景明开始经常和杨光在一起，有点形影不离的感觉。我偶尔也会看见他和公司同事聚餐，看起来挺开心挺活跃的。
然而他的项目经理却向我吐槽，说肖景明最近工作状态不太好，有些功能他明明有能力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做，但他偏偏就没有钻研，虽然也把东西做出来了，可与项目经理对他的期望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其实这是必然的。
他消耗太多能量在改变自己的性格上了，能够用于技术研究的能量必然就会减少。
“要不，我和肖景明聊聊吧。”我说。
他的项目经理摆手，“没用。他现在使足了劲儿，一心想要变成第二个杨光。可我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天生是个兔子，不好好玩跑步，偏要跟老鹰比谁飞得高，那不是开玩笑吗？苏经理，你什么也别说，咱就等着他碰钉子，碰了钉子就能找着正道了。”
看不出来这还是位被编程耽误了的哲学家，我竖起了大拇指。
不过当时我们谁也没想到，那根钉子已经在眼前等着肖景明了。一周后，肖景明所在那个项目出现了一次现网事故。大半夜的项目经理被客户一个电话打过来，立刻背着电脑冲到了机场。
我是第二天晚上接到紧急会议通知的。因为涉及到责任人处罚，项目经理点名要我参加。
“没错，补丁是我负责的，不过编码的是肖景明。”一进门，我就听到了杨光的声音。
“那天我另有紧急安排，就把这件事转交肖景明处理。考虑到他一向代码能力很强，我也很信任他，就没再检查，这是我的疏忽。”
“这个补丁确实是你写的？”项目经理转向肖景明。
肖景明点头，又说，“杨光那天有事，让我帮忙……”
“什么叫帮忙？”他话没说完就被杨光打断，“我们是同一个项目组的，项目上的事大家都应该共同完成。事情我已经转交给你了，你就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可是，你当时没说……”肖景明努力解释。
“需要我说什么？事情已经交给你了，你自己不会去搞清楚？我们不是学生了，不需要老师安排好才知道怎么做。”
不得不说，杨光的口才是真的好。
“确实是这样，肖景明。事情交到你手里，该做成什么样你要心里有数。”项目经理开口。
“杨光当时没有说对数据量有要求，我问他，他又急着走……”肖景明很委屈。
杨光打断他，“景明，问题已经出了，追究谁的责任有什么意义？就算是我没说清楚行了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解决。”
“我……”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甩锅这种事我见多了，可甩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不如让肖景明从他接到需求开始，把事情说清楚吧。”我转头看项目经理，“需求文档在哪里？谁确认的？是肖景明拿到的需求本身有问题，还是编码不符合？”
杨光想说话，被我摆手制止了，“解决一件事容易，但是我们得从这件事中发现存在的漏洞，避免再出现类似情况。这就要求我们把事情条分缕析，每个细节都搞清楚。”
项目经理点头同意了。肖景明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才开始陈述事情经过。
原来做补丁那天是平安夜，要求凌晨必须交付。补丁本来是交给杨光负责的，因为属于他开发那个模块的功能。可任务来得突然，杨光这样活跃的人，那天必须有趴要参加啊，于是他就让肖景明把这个补丁做了，自己则潇洒地出去玩了。
肖景明当时正在忙，就简单记录了一下补丁的需求，又听杨光说改动不大，加上对方急着走，他也就没有要求杨光做文档给自己。
结果现在开发的东西出了问题，杨光理直气壮地把责任全推给他，肖景明也很委屈。他没想到自己推了约会帮同事的忙，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行了，”项目经理摆手，“都不用说了，这个补丁肖景明就负责到底，今晚把它改好上传。以后任何人都不能私下里把自己手头的工作交给别人。如果你做不了，反馈给我，我会安排。”
“苏姐，”散会后，肖景明跟着我回了办公室，“谢谢您！”
“我只是让大家把事情说清楚，没有帮你的意思。”我从饮水机下面拿出纸杯给他倒水，“如果是你的责任，你也一样要承担。现网事故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随便扣在谁头上。”
“嗯，”他点头，声音低了下去，“我本来以为我……谁知道关键时刻还是不行……我大概天生不擅长这些吧？”
“你是不会说，还是不愿意和别人发生冲突？”
肖景明有些沮丧，“不愿意和他吵，也不会说。”
“那结果呢，事情一样清楚了不是吗？”我问他。
“那是因为苏姐您开口了。”
我笑了，“我不开口，你也能有机会表达。你觉得能当项目经理的人，会不了解自己的团队？古人都说了，有理不在声高，你实在没必要非要在口舌上吵赢。”
肖景明不说话，还是低着头。
“怎么？觉得委屈？工作中受点委屈很正常，我也一样。”我劝他。
“我知道苏姐，我只是……”他看向我，有些失落，“你说人的性格真的不能改变吗？生下来是个闷葫芦，就要做一辈子闷葫芦？”
“闷葫芦怎么了？闷葫芦如果肚子里有才华，那叫内秀！”我说。
肖景明有些发愣，“真的？可是上学时候老师也说，我要改变内向自卑的性格，才能适应社会。”
“那你自卑吗？或者我换一个问法，除了因为内向而自卑，你还因为别的事情自卑吗？”
他和我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嘛，你长得帅，学习背景不错，有自食其力的本事，有人喜欢，你有什么好自卑的？就因为不像别人那样活跃？那我告诉你，完全没必要！内向和外向只是充电模式不同，和自卑挨不上边，那些教你改变性格的培训，都是骗人的！”
肖景明被我夸得脸上泛红，“可是大家不都喜欢性格开朗的人吗？”
我摇头，“咱们这是公司，公司只喜欢一种人，就是能做事的人。至于你是热爱表达，还是喜欢安静，那是你自己的事，和公司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提高表达能力，但这仅限于，需要你说的时候，你可以说清楚，不包括需要你改变性格。周星驰的电影你看过吧？他在戏里什么样？可是戏外，他也是一个内向的人，也喜欢安静和独自思考。现在你还觉得内向有问题吗？”
“可是刚刚那种情况，我以后该怎么办呢？”肖景明还是有些苦恼。
“在我看来，发生刚刚那种情况的原因，不是你口才不行，而是你对项目不够了解，对研发流程中可能存在的各种问题没有深入思考。比如我家薛博士，他也是个安静的人，可是只要他一开口，就会切中要害，再多人在讲话，也会立刻安静下来听他说。”
“这不是因为他擅长表达，而是因为他专业能力强，现在你明白了吗？”
肖景明呆呆看了我好一会儿，眼睛里才渐渐亮了起来。
“我懂了，苏姐。”他微红着眼角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春节后，公司拿到一个省部级项目，也是公司未来几年最重要的一个大型项目。
为了保证项目顺利进行，领导们决定在公司内选拔技术过硬的人员承担开发任务，肖景明顺利入选。
期间，我参加了两次项目阶段性汇报会，肖景明都有发言。我感觉他虽然还是很紧张，但一旦讲到他的专业领域，他就会逐渐放松下来，进入到一种旁若无人的状态。
用他们项目经理的话说，肖景明是个真正能坚持把技术做到“一厘米宽，一公里深”的人。现在国人的价值观多是“学而优则仕”，太多人没怎么样呢就想走管理路线，我们太缺少这种专注技术的人才了。
肖景明在项目组里逐渐如鱼得水。
十个月后，项目第一个版本召开发布会。我率领部门协助组织了这次会议。
现场所有细节确定完毕，我回到会场，正巧看到主持人在介绍产品宣讲人。代表我们公司宣讲产品的不是别人，正是肖景明。
这件事管理层还曾发生过一些争论，最后采信了项目经理的建议，决定用他。没有别的原因，他是唯一一个，对产品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功能的处理方式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熟悉的研发人员。
我靠在正对着讲台的大门上，看着肖景明一身西装走上去。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紧张，圆润的声音因为紧张也变得有些尖锐。甚至下面参会人员有人在小声议论公司为什么选了这样一个宣讲人。
可是一进入到产品介绍环节，肖景明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我猜想，那时候底下的观众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了，他自己大约也不存在了，整个舞台上只剩下他们的心血之作，而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认识它，了解它，欣赏它。
直到产品介绍完，会场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肖景明才似乎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拉回到现实。
他脸色涨红，原本自信从容的神色一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内向害羞的大男生。
我觉得肖景明这样蛮可爱的，就隔着人群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的女朋友陈静。
陈静回过来一个夸张的表情，然后毫不脸红地说，“哎呦喂，我们家小哥哥太好看了叭！苏姐，你图片不许外传哦，我怕被别人抢走。不行不行，你也赶紧删了，不准你看我家小哥哥。”
这姑娘……我很想飞给她一个白眼，却又忍不住笑了，替台上那人感到庆幸。
这世界上不止一个人会告诉你，你本来就很好，无需改变，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监制：飞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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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网友西西/Appie/汤小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