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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晓: 芳华依旧
日期:2020-02-09 08:16:49 作者:在河之东 来源:我在河之东 阅读:

李文晓: 芳华依旧

  李文晓

  今年正月初六,芳平离开我们就三年了。

  母亲告诉我说,有天晚上,睡梦中,忽然听到芳平隔着门在外面喊她:“妈、妈……”一声连一声,就像她活着时那样,叫得急,也很亲。母亲深深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都三年了,还是丢不下这个。唉,她就是个嘴不饶人,心肠好着哩”。对她们婆媳一场的诸多往事,又向我絮叨了一会。

  刚进腊月,弟便和我商量,如何给芳平过三周年的事。我知道弟弟对芳平的感情是很深厚的。他们俩,是那种典型的争吵中显得亲热体贴里更多恩平常夫妻。可是,今年突遇新型冠状肺炎疫情在全国蔓延,防控形势严峻,一切聚集都取消了。我便以这些文字代表大家作为对她的纪念

  说起芳平,那些年,他们两个人都肩负着单位的主要领导,忙起来的时候,谁都顾不了家,儿子自小在机关院长大,在这家吃个饭,在那家睡个觉。待他们都忙完了,才想起自己的娃,在大院里挨家寻找孩子。随着孩子成长,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他们也分别换了相对规范,稍能轻松些的部门工作。本该从此开启新的生活,然而,芳平却不幸患染癌症撒手人寰,带着深深的眷恋,离开了亲爱丈夫、儿子,以及未来得及享受美好生活。时年52岁,不禁令人扼腕痛惜。

  芳平参加工作在乡镇是妇联主任,一呆就是八九年。调回县里,默默从事档案管理,一干又是八九年。后来到残联任理事长。在她去之前,残联并不被人看好,甚至有些轻视。这个因弱势体形成的群团单位,其工作部门也表现的势小力弱。对这个山区小县来说,不仅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是国家定点扶贫县,还是残疾人群大县。两相对照,残联该如何呢?

  从组织部门来到残联,芳平立马就感受到了这个单位的凄凉。几间狭窄办公室,几张破破烂烂的桌椅,还有几个关不住门的文件柜。县上领导来宣布她的任命,坐在只有几个陌生面孔全体人员会议上,她的内不由得生出几分薄凉。送走领导们,房子里更显空旷。一时冷静,大家面面相觑,颇有几分尴尬。天生爱热闹性格,她不好一直让大家就这么生分,便和员工围在一起,拉起了家常。不大会气氛就热络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向她反映问题提出建议出谋划策,她觉得和员工的心渐渐走到一起,决心要做些事情,干出个名堂

  之后,便开启了全县残疾人情况大调研活动。不久,一份《全县残疾人事业发展意见》送上了领导的案头。再往后,各项活动围绕上级部署结合基层实际轰轰烈烈开展起来。她经历过乡镇工作,又有县上综合部门优势,加上性格上的要强有种不服输的精神,不长时间,以往冷冷静静的残联,很快便红火起来。来找残联办事的残障人士越来越多,他们把这里当成了“娘家”,把残联的工作人员当成了“亲人”。这一年,残联破天荒从市里领回了奖状。

  芳平是个不太安分的人,轻易不会满足。也是个喜欢干实事的人,性格里天生富有挑战精神。筹备建设残疾人康复中心,可以说耗费了她的全部心血。随着残疾人事业的发展,为全县残疾人提供康复训练,技能培训,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工作技能,既是时代的进步,更是残障人士的强烈要求。几个大县凭着相对富裕的财政支持,先后建起了机构。县里虽说是个贫困县,但面对残疾人群大县的严峻现实,建立残疾人康复培训机构显得更为迫切。

  开弓没有回头箭。也许,被绑上这驾战车之后,令芳平绝不会想到会面临如此多的艰难险阻,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征地是前几年就说好了的,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落实。芳平求爷爷,告奶奶,走家串户,深入做工作,才把地给落实了。又下市里,上省城,到首都,争取项目资金,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实现了项目落实,资金到位,破土动工。

  人常说好事多磨。一开工就遇到了麻烦。工程项目按照招投标确定了施工单位,可村里一些人阻挡施工,要求以远远高于招标价,强行承包土方工程。理由还冠冕堂皇,说国家占了村里的地,就要为老百姓谋福利。似乎建设残疾人服务设施,就不是为老百姓谋福利。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经过分管领导协调,给施工单位增加预算,无奈接受了村里的无理要求。谁知好景不长,基建工程完工撤离期间,村里竟然悄悄在残联后院建开了水塔,名义是解决群众吃水难。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那个水井被相邻的开发商占了,和残联有什么关系,简直岂有此理。芳平外出开会还没结束,得知情况,连夜赶了回来。查实后赶紧请示汇报。随后,县上有关人员开始所谓的协调,水塔也伴随着议而不决的会议,天天在长高。这个部门说,无证违章私建,应立即停工。那个部门说,国有土地上乱建,残联守土有责。乡镇说要保持一方稳定。唯独没有人为残联着想,堂堂公家的群团组织,让个小居民组长带着几个工匠在残联大院里,吆五喝六,机器轰鸣,搬砖运灰,大兴土木,那个画面,简直不可思议!而芳平一介女子,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她在无奈中,也只有不顾一切扑倒在机器前,以只身弱体,护卫自己代表的国家利益。芳平又急又气,地上又冷,回家便感冒了。由此,病情急转直下……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水塔高高耸立,各部门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也确保了一方稳定。谁也没有顾及芳平竭尽全力维护的国家利益,是否受到了侵害。手术后身体本来就弱,又经此番折腾,很快便住进了医院。不少人劝她放弃,又不是自家的院子,何必舍命,何必认真!

  有人说芳平,优点是认真,缺点是太认真。说白了,就是个一根筋。这不由使我想起毛泽东说过的话,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小小的残联,以一个小县工作的卓越成绩和耀眼之态,走向了全国。他们开展的嘉道理项目(香港嘉道理家族在祖国大陆推行的面对残疾人慈善公益活动),结合当地实际,探索实践,认真总结,创造了“参与式”工作模式,芳平代表省里在全国项目经验交流会上进行了经验介绍,受到国家残联领导的高度评价,并在全国予以推广。不认真行吗?

  残联的那些人,虽说处在小单位,但他们的视角很大,借着各级各部门支持的东风,采用四两拨千斤的办法,依重社会力量,调集社会资源,描准残疾事业的关键环节,抓住残疾人需求热点,大力为残疾人办实事,办好事,解危难,送温暖,收获了残障人士的广泛赞誊。不认真能做到吗?

  芳平几年如一日,坚守残联岗位,心系残疾人事业,尽心竭力为全县残疾人服务。她每到一户残疾人家庭,每见一个残疾人,都低头俯身,拉着他们的手,问寒嘘暖,关心疼痛,和他们之间的那种亲近之情,发自内心,无一丝一毫的做作。她正是通过自己的一言一行,把党和政府,以及全社会的关怀、关爱,送到残疾人的心坎上。即便病重在床,还对前去探望的员工说,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办,残联势力弱,为残疾人做些事太难了。自愧作为单位一把手,没能顶住压力,让好端端的公家院里立着个水塔,对职工、对后人没法交待,说着泪水便止不住流下来。此时,我想起鲁迅先生的话,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芳平虽是一个普通干部,她,和她同样许许多多的人,历史终究掩不住他们身上散射出的民本思想光芒,他们才是中国的脊梁。不认真能这样吗?

  说到芳平的率性,她更多表现在谋大事,求实效,抓落实上,把家也当单位看,有时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对丈夫,她少了些女人应有的温柔;对孩子,她少了些母亲应有的慈爱;对家庭,她少了些妻子应有的操持;尤其是对父母,更少了些耐心。谁让她是个职业女性,又有那么强的事业心。处理好多事情,她喜欢快刀斩乱麻,表现的是风风火火,干脆利落。有人说她是男人性格,女儿身,确实还有几分相似。想想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哪有那么多的温婉,顾及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也许,她曾经有过种种的悔悟:忙过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单位工作进入正轨了,残疾人康复中心投入使用了,她会多用些心在家庭上,以弥补她对丈夫、孩子和老人的亏欠,缓解她对家庭的愧疚感。

  上天就是这么无情,没有给她偿还所有心愿的机会。她的生命,在第52个年轮上,戛然而止!

  也许,我们可以做种种假设:

  如果她不去残联,也许就不会泼着命去工作。也许就不会建那个康复中心。也许建了中心,不用泼命守护所谓的国家利益。也许不得罪那么多人,气得加重病情,也许,也许……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那么多的“也许“?也许只有命,也许这是芳平的命运!

  芳平的离去,让很多人惊刹。他们想不到,一个朝气蓬勃,风风火火的人,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呢?

  她的员工和同学、朋友的微信群立刻炸了:

  “我记得,她的教诲和疼爱会永远陪伴在身边,脑海里还会经常浮现出她微笑的慈颜,我们要更加积极而快乐地活着,让她在天堂里自豪地笑眯了亲切和蔼的双眼,姨,一路走好!”

  “目睹了她走完生命的最后路程,让我心情沉重,她走的那样安静,看着她将与这繁华的世界再无任何关系,我始终幻想着奇迹出现……”

  “今天初七呢,如果您好好的,必定第一个来到工作岗位,笑闹着招呼同事们开心投入工作吧。”

  “今天立春呢,春冰已泮,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您却再也看不到转瞬就会到来的春和景明了,春风十里不如啊。”

  “我和爱人从西藏为您带回的羊绒披肩还没来得及亲手给您呢,您就这样不打招呼的匆匆走了。”

  “一世人的悲欢离合,一双人的生离死别,姐,咱不怕,看呐,那满路盛开的彼岸花在纷纷为您让路呢,看呐,一条大道,正通往天际,您迎着亮光,在那个我们从没有到过的世界里风尘仆仆,美丽自信,璀璨如星,烁烁绽放,一路铿锵。”

  ……

  芳平的离去,让她的员工、友人痛心疾首,更让家人难以接受。年近九十岁的婆婆,总念叨:“芳平病治得咋样了,也不见回来。”大家都只能瞒着,还为老人宽心说“很快就回来了”。常年有病的父母亲也是过了三期才知道。父亲卧床不起,母亲带着俩人的失女之痛,跌跌撞撞奔到坟前,一句:“芳平我的女啊,妈来看你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怆,随声而起,泪珠断了线串似的,滚落下来,洇湿了衣襟,滴落在坟头的新土里。弟和侄儿,在那些难熬的日子,每逢芳平的忌日,家里的空气总是阴沉沉的。三年里,看到他们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家不象个家,总有热心人为弟弟撮合提亲,都被他婉言谢绝。因为芳平一直在他的心里。每每想起,睹物思人,父子俩不禁相拥而泣,悲伤不已。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正月初六,芳平离开我们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年三十的时候,母亲叮嘱为先人们摆供品上香的事情,对我和弟弟说,为芳平上香时,告诉她不要牵挂家里了,咱们都好好的呢,叫她在天上也好好的。

  (特别鸣谢玉妖男子。本文引用的“微信留言”源自云恒《听水小轩》)

  李文晓,山西省平陆县圣人涧镇人。曾有党务机关文秘经历。后调交通、住建等部门从事行政工作。闲暇时间,舞文弄墨,回味往昔,感悟生活,鸡零狗碎,偶有所得。近年来,有多篇文章在报刊杂志和新媒体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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