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萧蔷跟跟薛小曼相识经年。
中考时，萧蔷坐在薛小曼前面。第一科，开考不久，萧蔷感觉有人戳她的后背，并且小声说，你靠边坐坐，让我瞅瞅你的答案。
戳她的就是薛小曼。
连着考了两天，每一场薛小曼都会戳萧蔷好几次，要求看答案。萧蔷如果不答应，薛小曼就没完没了地戳她。
那时候还没有高科技，监考也没那么严，她俩又坐中间，很容易被监考老师忽略的位置。
萧蔷根本拒绝不掉，薛小曼太缠人了。只好按她说的，尽可能提供方便提供答案。
考完，薛小曼会塞一把零食给萧蔷，拉着她的手摇晃，熟得不得了的样子。
其实那是萧蔷第一次见薛小曼，薛小曼自来熟又无赖。
但长得很好看，除了肤色偏黑，五官俊秀，最好看的小鼻头翘翘的，平添几分调皮可爱。
考到第二天下午，萧蔷便开始主动给薛小曼看答案了，不等她戳。
就这样靠着作弊，薛小曼竟然也去了二中，慢班，跟萧蔷成了隔壁班的同学。
有了考试合作关系，俩人比同班同学亲密得多。薛小曼没事儿就往萧蔷班里跑。
薛小曼是真心不爱学习啊，热衷于打听八卦研究男生。小嘴一天到晚巴巴儿的，伶牙俐齿，一个人能把仨女生吵趴下。
名声挺大。
跟萧蔷完全不一样。
可是萧蔷也没觉得咋样，或者她压根拿薛小曼没办法，惹不起也躲不开，只能随她。
尤其薛小曼对萧蔷也挺好，有次一个女生因为嫉妒萧蔷的成绩刁难她，被薛小曼三言两语损得面红耳赤。
薛小曼在高二时还成功抢了校花的男朋友，巧取豪夺是她长项。
萧蔷有时挺服气她的。
没人知道完全不同的俩人为啥好的，萧蔷自己都说不清楚。
就这么一起耗到高中毕业。萧蔷考取了省城一所大学，学经济。薛小曼在县城商业街开了家花里胡哨的服装店——高考考场没那么容易作弊，薛小曼被打回原形。
2
薛小曼的服装店叫女人屋，名字死俗气。她去杭州进货，低端花哨款式时尚的衣服。
萧蔷假期里去看了看，薛小曼给她扒拉出来两条牛仔裤，说其他的都不适合萧蔷。
倒也是。
不到二十岁的薛小曼很有老板娘的风范了，坐在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里花言巧语地掏走那些年轻女人口袋里并不多的钱。薛小曼说，总有一天她要开个高端的店，开给萧蔷这样的女人。
薛小曼说，上档次的。
薛小曼依然小嘴巴巴，一刻不停。萧蔷大多时候就是听着，插不上话。薛小曼的服装店像一个中转站，几乎可以中转出全县城的八卦来。
四年后，萧蔷大学毕业，考回到县城一家银行上班。
薛小曼在这一年秋天结了婚，让萧蔷万分震惊的是，薛小曼嫁的不是高中时抢来的校花的男友，而是整个高中年代都住在萧蔷心里的男生仲平。
那时候仲平不仅品学兼优，还帅得一塌糊涂，萧蔷在那三年里一直没勇气开口。
这事儿薛小曼事先竟然只字未提，在婚礼现场萧蔷差点儿失态。
薛小曼笑嘻嘻地对萧蔷说，我是学渣没错，但我偏要娶个学霸回家，怎样？
嫁都不说嫁，薛小曼说娶。然后看着一脸羞涩的仲平，像看着一件战利品。
萧蔷后来在其他同学那里听说，仲平的大学差不多是薛小曼供出来的，大一那年仲平父亲因病去世，仲平母亲没工作，家里断了经济收入，薛小曼去跟仲平谈，她供他念书，毕业他回来娶她。
薛小曼跟仲平说，他要敢反悔，让他后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薛小曼说得出做得到，谁都知道。
就这么仲平大学毕业回来去了文化局，然后跟薛小曼结了婚。
知道真相后萧蔷心里难过了好几天，说不上是嫉妒还是无奈和悲凉。但萧蔷却做了个决定，以后要跟薛小曼远一点儿，能不来往最好。
她还是不能接受仲平跟薛小曼在一起，一个品学兼优的学霸，一个社会气十足的服装店女老板，开口闭口都讲脏话，骂死人来半小时不重样。
仲平怎么受得了？萧蔷甚至想不出来，他俩在一起会聊啥，他们怎么相处怎么……上床。
想到这一层，萧蔷就有种猪拱白菜的不适感。
但仲平不光受得了，结婚半年后，还让薛小曼怀了孕。
3
萧蔷到底也没能跟薛小曼疏远或者干脆断绝来往，她很快就知道了她们的关系如何进展不是她能掌控的，决定权在薛小曼手里。
薛小曼没事儿就去银行找萧蔷，没几回跟萧蔷同事都熟了。也不光是去闲聊，薛小曼也没少自告奋勇帮萧蔷的忙，拉动亲戚朋友帮萧蔷拉存款，完成任务。
还发动仲平把单位同事给萧蔷存款。
萧蔷最初几个月的存款任务基本是薛小曼帮着完成的，不光完成，有一个季度还拿了冠军，上了光荣榜。
那天看着着自己遥遥领先的排名，萧蔷哪还好意思疏远薛小曼，不光疏远不了，三天两头地，就得见一面，去薛小曼家热闹一下。
薛小曼跟仲平的房子不小，怀孕后雇了个阿姨，会做几道菜，薛小曼爱喝啤酒，怀孕后不能喝了，就让萧蔷跟仲平喝，她看着。
开始萧蔷觉得挺别扭，在家里，薛小曼对待仲平就跟对待小跟班小奴才似的，吆三喝四不说，动辄爆粗口，一不高兴就给仲平两脚。
都是踢屁股。
仲平一点也不恼，只是当着萧蔷的面有点儿不好意思。
有一次萧蔷说，仲平也真受得了你，你就不能对他好点儿？
薛小曼说你懂什么，男人天生贱皮子，就得要这样对，你要太把他们当回事，他们就不把你当回事。
萧蔷不置可否，她跟薛小曼向来观点不一致。
不过是这个样子的仲平，让萧蔷有时候觉得可怜，有时候又生出莫名地失望。
好像因为这样，萧蔷心里渐渐腾出空来，一年后，亲戚介绍了人事局的张威，倒也觉得挺合适，没多久就结了婚。
萧蔷结婚的时候，薛小曼带着已经会跑了的女儿去参加婚礼。婚礼上，薛小曼跟萧蔷说，张威看着挺装的哈。
萧蔷说装啥？
薛小曼笑嘻嘻地说，装逼。
萧蔷叹口气，薛小曼就这德性，一点儿口德没有，逮谁跟谁来。她习惯了，也懒得理她。
4
也就在萧蔷结婚不久，薛小曼把她的女人屋兑了出去，代理了一家中端品牌女装，开了家专卖店。
顾客定位正是萧蔷和萧蔷同事这种县城小白领，每次薛小曼进了新货，第二天就会抱一批去银行让萧蔷挑。
萧蔷哪好意思不挑啊？捎带着也让同事留几件。薛小曼半年跟萧蔷结一次账，一次结掉萧蔷三两个月工资。
后来张威跟萧蔷说，薛小曼这么干有点儿不地道，她的衣服挺贵的，有点儿强买强卖的意思。
张威也不喜欢薛小曼，觉得她低俗，还过于泼妇，不知道萧蔷为啥跟她绑一块的。
萧蔷没法跟张威一一解释她跟薛小曼的渊源，不过她也能计算得出来，薛小曼帮她完成业绩额外所得，她也基本又通过置装费还了回去。
萧蔷倒真不太计较这些事，只是因为张威的不喜欢，她也尽量减少大家共同碰面的机会。
薛小曼闺女三岁时薛小曼怀了二胎，萧蔷却还没怀上。
薛小曼有次问萧蔷，张威是不是银样镴枪头啊，看我家仲平多能干，想种就能种上。
萧蔷说你能不这么流氓不？
薛小曼说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太装，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张威几天一回啊？
萧蔷没理她，只想把话题岔开。薛小曼却来了劲儿，不依不饶，最后萧蔷也只好说了。
薛小曼不信，怎么可能？一周？不会吧，我跟仲平差不多天天都做，顶多两天。仲平要是来了劲，一晚两三回。你跟张威不正常。
萧蔷到底红了脸，说你们才不正常呢。
薛小曼说你还别不服气，男人啥德性，我比你懂。跟你说萧蔷，你得留点儿心，张威不贪你，没准在外面有得吃。
萧蔷说你滚蛋吧，照你这么说，天底下都是流氓了。
萧蔷真觉得，薛小曼不正常，用张威的话说，低俗。满脑子这些东西。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萧蔷一耳光，薛小曼问过她没几天，就把张威跟女的鬼混的证据摆到了萧蔷跟前。
那女的在一家KTV上班，身上贴着标签的风尘女子。
薛小曼说劳资就知道张威特么地装逼。
萧蔷直接懵逼了。
5
萧蔷决定离婚。
薛小曼倒不太赞成，说其实男人都这样，关键是萧蔷自己得改变一下，别太良家妇女了。
薛小曼说天底下的男人都欺负良家妇女。有了这一出，张威不改也得改了，不如留着，下一个未必就不这样。
但萧蔷还是坚决地离了，她觉得这事儿太脏，找小姐，张威也特么太脏了。
薛小曼暼了萧蔷一眼，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不知道情欲本来就是脏的是低等的么。男人也就是装，其实巴不得自己老婆上了床就是流氓……你知道当时仲平为啥娶我的？还真以为是我供他念大学啊？陈世美又不是没有过……他就是好我这口罢了。实话跟你说，在床上，我让他行他就行，我要让他不行，他跟哪个女人都不行！
萧蔷听得目瞪口呆，这次，她真没觉得薛小曼流氓，反倒是，萧蔷觉得她自己还真有点儿不太明白……男人。
跟薛小曼比起来，她有点儿……无能了。
离了婚的萧蔷一时半会儿没了结婚的底气，干脆把精力都转移到了工作中。没两年从大厅调到了信贷部。慢慢接触的人和事都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想通过萧蔷贷款的各中小企业老总。
萧蔷也摸出了行业门道，大多同事都在通过私贷为自己谋利。
当然，也算互惠互利，贷款政策越来越紧，很多私企老板贷款无门，便通过银行职员来实现社会贷，付高利息。
很简单的操作，一家食品厂老板许诺两分的利息，资金使用一年，萧蔷有点儿动心了。
那是家乡镇的老食品厂，信誉挺好的，萧蔷从小就是吃着这个牌子月饼长大的。如今老板想扩建厂房，更改生产线，资金缺口较大。
萧蔷把这事儿跟薛小曼提了一下，她还是有点犹豫。结果薛小曼说，可以干，人无横财不富，就当赌一回吧。
萧蔷被怂恿得豪气冲天，当即决定了。
当时定期利息不过三厘，两分的利息诱惑力还是蛮大。薛小曼说她必须得沾点光，参个股，找亲戚朋友凑了五十万。薛小曼说，按规矩，你给我一分五的利，你抽五厘。
萧蔷说那行吧——确实是规矩，同行都是这么操作的。
薛小曼又说，我也不认识那个什么老板，还是你给我打个欠条好了，本钱利息使用期都写清楚。
萧蔷想了想，觉得薛小曼要求不过分，然后钱收了，萧蔷给薛小曼打了欠条。
萧蔷自个儿又东拼西凑凑了五十万，给了食品厂老板。
6
让萧蔷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按时收了三个月利润后，食品厂老板跑路了。
带着亏欠银行的债务，带着萧蔷给筹集的一百万，于一个风高月黑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蔷的人生，在短短两年内，第二次陷入到懵逼状态。
这次，萧蔷懵得失魂落魄。
还不能把事儿捅开，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去上班。
但无论如何不能瞒着薛小曼了。萧蔷失魂落魄地把情况跟薛小曼一说，薛小曼尖叫了一嗓子，哭丧着脸说，这五十万全是她借的。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这钱，包括一分五的利，萧蔷得还，拖越久利息越多。
何况，薛小曼那里还有萧蔷给她打的欠条。虽然薛小曼并没有拿出来，但是萧蔷，当然心知肚明。
没办法，萧蔷卖了还交着按揭的房子，萧蔷放这笔贷，本就是为了早点把房子余款还上的，没想到落了这个结果。
薛小曼收了本金，也收了说好的一分五的利息，说是去还给她的那些债主了。
萧蔷身上，背了二十万债务。
萧蔷没想到仲平会拿了二十万给自己先应急，特别吃惊，按照她的感觉，仲平不可能会有私房钱。
仲平说我在同事那里借的，你别管了，先把别人的钱还了，省得利滚利。
萧蔷差点儿眼泪都下来了。
萧蔷说仲平我怎么谢你？
仲平说，嗨，有啥好谢的，咱俩。
萧蔷一愣。
仲平说，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萧蔷，我知道。
萧蔷的心突地跳了一下。这事儿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半个字没透过，也从来没有对仲平表现出来。他竟然，知道。
萧蔷没否认。
仲平说，有缘无分，是命运。其实萧蔷，我挺心疼你的，这几年。
萧蔷到底没忍住，眼泪还是来了。这几年，仲平已经不在她心里了，因为薛小曼，萧蔷已经不在意仲平了。可是突然这么一下子，萧蔷曾经对仲平有过的柔软又再度泛滥了一回，那些眼泪，她忍也忍不住。
仲平用手背给萧蔷擦了把眼泪，站在半米之外。再没其他举动了，没有再靠近，没有拥抱或者其他。
萧蔷也就停在了那里，把投进仲平怀抱的欲望淹没下去，她在这个距离中清醒过来，他们中间，站着一个薛小曼。
神一般的薛小曼。
片刻，萧蔷说，这钱我会尽早还你。
仲平说，没关系。
萧蔷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这钱她必须要尽快还给仲平，她不能被他长久地同情。
他是她的初恋，她要留一点儿自尊在这段初恋里。
7
为了这份自尊，萧蔷开始没黑没白地跑业务，全信贷部的人都说萧蔷变成了财迷，再小的贷款业务，新人都懒得碰的，她也接。终于一年后，萧蔷把钱还给了仲平。
这一年，萧蔷没怎么联系薛小曼，薛小曼也没主动找过她。
钱还完了以后，萧蔷跟仲平说，谢谢你家小曼。
仲平愣了一下，说，她这人吧，心其实不坏的。
萧蔷笑了笑，我知道。
萧蔷是真的知道，就像萧蔷很快就想明白了，薛小曼给她的那五十万，压根就不是她借的，而是她自己的。
让萧蔷给她打欠条，就是以防万一。
薛小曼认为这笔贷款基本靠谱、可以获利是真，但她是生意人，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也明白凡事都有个万一。所以，她事先就防备了最坏情况的发生。
这样哪怕萧蔷倾家荡产，薛小曼也不会让自己有半点损失。
但薛小曼也并非无情无义，所以，让仲平出面，借了这笔钱给萧蔷应急。
为什么是仲平出面？因为薛小曼太知道萧蔷了，在暗恋过的男人面前绝对会保持自尊，会以最快速度还债。
对仲平的心思，不管萧蔷瞒得多么严丝合缝，都没能瞒过薛小曼。
不是萧蔷大意，而是薛小曼，老早就活成精了。
就连仲平，也应该是从薛小曼那里，才知道了萧墙对他的心思。
所以，萧蔷一直在明处，薛小曼在暗处，掌控着全局。不仅用这一招感动了一把仲平，更牢牢看住了自己的钱。
一举两得。
萧蔷多年前就算计不过薛小曼，现在就更不行了。
萧蔷甘拜下风。
两年后，萧蔷终于翻了身，日子慢慢好过起来。
这一年，薛小曼又代理了一家高端品牌，依然卖衣服给萧蔷。
萧蔷给薛小曼的一对儿女当了干妈，一团和气。
萧蔷也没结婚，找了个男友，是个有过短暂婚史的大夫，同居中。
萧蔷跟她的大夫男友平均两天做一次爱。
有时候，萧蔷的大夫男友说萧蔷穿着衣服是白领，脱了就是女流氓。
萧蔷说你不喜欢啊。
大夫说喜欢，喜欢死了。
然后突然一下子萧蔷就有种被薛小曼附体的感觉。
真特么地……低等。
这事儿，还有她跟薛小曼的友谊。都低等得够可以。
散发着怪味儿，却生生不息。
长按以下图片，识别，便可打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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