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风吹起,飘来一帘幽梦
出了家门,别忘记了回家的路!
(三)
在那个谈恋爱的时候,家里的房间小,没有个谈情说爱的地方,那个时候辽南小城里街道上也没有几盏明亮的路灯,也没有可去幽会的场所,林然他们只有选择在这样的月光下,去享受一次次路边爱情的滋味了。记得有一次,他们走在马路的人行道上,一个讨人烦的汽车司机,愣是把他那辆‘解放牌’汽车前面的大灯打开的贼亮,还特意的照着林然和秋艳的脸上,汽车开到跟前的时候,司机还鸣着汽笛戏弄着他们,他们用手遮挡刺眼的灯光,等着车子过去林然才敢在黑暗中顺手去握了一下妻子秋艳的手,谁知道这样却吓得秋艳连忙的缩回了自己手问道;
“林然,你要干么呀!?”
秋艳一句突然的问话,也吓了林然一跳,自从那次开始一直到结婚前,林然再也没有敢去摸一下秋艳的手,现在,想起来林然自己还是笑着呢,笑他们之间的爱情是那样的胆怯,那样的羞涩,那样的无知,那样的自私。其实也难怪,他们的相爱是处在那个非常的年代,年轻人搞对象不只是在寻找生活上的老婆,而是在寻找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工人阶级亲,革命同志亲,一直灌输他们的心中,但是,不管什么样子客观的限制,缘分就是这么样的注定了林然和妻子秋艳走到了一起,而且一直走到了现在,算起来也有二十五六个年头的光景了。
院里的大黑狗突然的叫唤起来,惊醒了林然,他从梦中走回了眼前,他讥笑着自己,不好好的睡觉,总是胡思乱想,哪来的那么多的梦幻可想呢?倒在枕头上的林然伸了伸胳膊,胡思乱想之后,林然觉得自己此时比刚才精神许多了,他的头也不疼了,他坐了起来,打开电灯看到几张散落的信纸,那只黑色的钢笔仍在自己的褥子旁边,林然嘲笑着自己,念了那么些年的书,又写了那么多的情书,现在怎么连一封家信都写不成了。其实,林然该写的内容有许多,林然要说的话有许多,这里的苦,这里的难,这里的乱头乱脑事情都可以是写一部长篇小说了,还都绰绰有余的,总的说来这一个梦醒了,林然的心情略微的有些舒展开了一点,他拾起来那几张的信纸后,他趴在炕上拿起笔来,给妻子秋艳写信了,心情稳当了逐渐清晰的字迹也开始在信纸上爬行起来了。
妻子;
秋艳,你好!
时间过得真快,我离家已经近三个月了,相隔千里之外,可见,你我的心都是一个样子的感受了,我们不言语都会略知一二的。今天,我的选择是不明智的,甚至是愚蠢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来这里胡搞乱弄的,我们两头都是无奈的牵挂,现在,觉得这是自己的头脑里进水了,也是吃错了药,上了这一条已经远离岸边的破船,暂时是下不来船了,只有泅渡下去了。
我真的好后悔,知道了人太倔犟没有什么好处,当初为什么就听不进去你的相劝,一个心眼要发“羊”财,简单的头脑,任性的脾气,没把事情想得这样周全。好了不说后悔的话了,我已经和村里签订了十年的协议,房舍也开始基建,当然,这些日子遇到了想不到的困难,本来不应该和你说这些话的,但是憋在心里太难受了,说出来心里也轻松了一点。
现在,牧场的基建还需要一段时间离不开,我准备七月份回家,今天就写到这了,见面详谈。
勿念!
老公林然 1994年6月19日 于金川小镇
叠好信纸装进信封里,林然空虚的心也好像被一同的装进了这个信封里了,他掂量掂量手中薄薄的又十分沉重的信封,林然竟然顺口的磨叨出来一首诗:
空舍墙角蜘蛛网,
两目一心思故乡。
明知归途山路在,
唯见茫茫无归日。
第二天的晚上,趁着没有吃饭之前的功夫,林然跑去了一趟邮局,把给妻子秋艳的信,投进了那个永远张着嘴巴不会说话的,而又没有丝毫情感的大肚子的邮筒里,随后,他转身如负重卸的披着西下的晚霞,向着茅草老房子的院子里走去。
这个季节里金川小镇的初夏的傍晚,就是蚊子疯狂乱飞的时候,一群群的蚊子围着林然迎来送往的不绝,都渴望着能喝上一口林然那鲜红鲜红的血液,气的林然哭笑不得的骂道:
“该死的蚊子,就我林然一个人有可叮咬的人味吗,妈妈的,真是见到外来的人,不欺负有罪似的!”
走在砂石道路上的林然,不停的挥动着巴掌拍打着蚊子,蚊子没有打死几个,自己的嘴巴却没有少挨打,一次狠狠的一打下来 ,打的自己的嘴巴好疼痛,顿时涌出来了眼泪,还是手疾眼快的林然揉了揉眼睛,没有让泪水掉下来。林然走回到了七哥的家里,饭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坐在炕里的七哥问着:
“林然,上炕来再喝几口?”
林然脸红地回答着:
“七哥,今天不陪你了,你自己喝吧。”
快嘴的七嫂接着笑着问着说:
“昨晚的酒劲还没有过吧?”
林然的脸色更红了说:
“是的!是的!七嫂,我饿了!”
说完,林然接过来七嫂递过来的米饭吃起来了,不喝酒胃肠倒开空位子,就多吃了两碗米饭,林然有些吃多了,他觉得自己的该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了,他漱了漱口然后对着七哥七嫂说:
“我吃饱了,出去走一走!”
七哥笑了笑没有吱声,还是七嫂亲切的说:
“别走太远了,早一点回家睡觉。”
太阳照耀了一天,可能是累坏了,它急急忙忙的落下山去了,傍晚的天色顿时黑了下来,不多一会,昏暗的路灯亮了,不多一会,明亮的月亮也出来了,林然特意的抬头看看月亮中有没有嫦娥的身影,月亮似一盘明镜的,除了有一些暗影以外啥也没有,林然傻傻的笑着走出了金川小镇,漫步在绿色的青纱帐的旷野中,蝉鸣,蛙鸣,它们一起的迎合着哗啦啦流动的河水的声音,演奏着一首清晰的幽静的山乡小夜曲。
林然行走在微微的夜风中,凝视了许久苍白的夜空,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八搭伙牧场基建的活已经完工了,今天,傍晚在离开八搭伙牧场的时候,林然给牧场办公室屋里那铺土炕的炕洞里又塞满了劈柴,林然想着快一点烧干炕面子,好早一点离开这茅草老房子,寄人篱下总不是个滋味的。漫步在砂石的道路上,林然想到明天的早上,去八搭伙牧场以后,肯定是要伸手摸一摸那烫人手掌的土炕面子,真的盼望着那铺土炕快一点的烧得干干的了,林然也想着这土炕即将就是自己要久住的地方了。
走出了镇子,再往前面就是空空的旷野了,不再往前面走了,林然静静的走回了茅草老房子的院子里,刚走进东屋厨房的门里,东屋的灯还亮着,林然走进去了,七哥打麻将没有回来,东屋里七嫂一个人满头大汗的翻箱倒柜的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她的跟前堆放了一大些的破旧衣服,旧布条,林然走了进来问道:
“七嫂,你要是卖破烂吗?”
七嫂擦着脸上的汗水笑回答:
“哪里是卖破烂,这些都是给你找出来的。”
听着七嫂这样的回答着,林然莫名其妙的反问一句着:
“给我的,七嫂给我这些东西干嘛?
七嫂收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着林然:
“八搭伙办公室的炕烧干了没有?”
林然答应着:
“已经快要烧干了。”林然突然间地说道,“哎!七嫂,明天是集市,你陪我上一趟集市,帮我买一张炕革布吧。”
七嫂没有马上的答应林然,而是指着跟前的一堆布条子和旧衣服说:
“林然,俺想跟你商量一下,这炕革布就不用买了,家里有这一些旧布旧衣服,挑一挑,修剪一下可以给你糊炕面子用的,这样能省下一二十块买炕革的钱。”
听完七嫂的话林然这才明白了,七嫂找出来的这些旧布料,原来是准备糊八搭伙办公室里土炕的,林然有些为难了说:
“这个,这个。”
七嫂摆弄着旧布料认真地说:
“什么这个,那个的,俺来帮你糊炕面子的。”
林然听到这里惆怅的心情没有了,马上高兴的对着正在整理旧布条的七嫂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了,还是七嫂总是为我着想的!”
七嫂一呶嘴又笑了说:
“林然别光嘴上说,心里想着七嫂一点,俺就知足了。”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吃过了早饭,七嫂把昨日整理好的旧布料,包裹在一个大包里对着林然说:
“林然,今天咱们去八搭伙牧场糊炕面子?”
七哥掐着烟袋锅子问道:
“用不用俺去?”
七嫂看了一眼七哥说:
“不用,你忙你的吧,有林然一个人给俺打下手就行了,对了,老七,一会抓把苞米粒子喂一喂院子里的鸡鸭鹅们!”
林然从七嫂的手中接过包袱,提了一下包裹觉得还挺重的,可见七嫂为了糊炕,是下许多的功夫来,看到林然提着包裹七嫂自言自语的说着:
“还是林然好,知道心疼嫂子,这个包可不轻的?”
林然笑了笑:
“七嫂,你这样地帮我,我是很感动的!”
七嫂一边穿鞋子,一边说:
“还是林然会说话,听了就让人心里就好受的!”
别看七嫂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胖女人,走过金川河上的松木小桥上,却如履平地似的这让林然有所嫉妒了,林然是一个男爷们拿着这一个大包裹,还是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的过了松木小桥,自己后背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已经有些汗珠了,还好终究算是过来了,林然过河那个扭扭晃晃的样子,还是引起了七嫂一阵哈哈的笑声。他们过了桥向新建的八搭伙牧场走去,只见那静静的山窝处,几座崭新的红砖房子,立在了绿树林荫子之中特别的显眼。此时,林然的心中,已经被眼前新的面貌所占据着,觉得曾经在这里产生的烦恼与怨恨,现在已经被新的房屋圈舍而代替了,好像自己一个人新的起点在这里将要开始了。
走在去往牧场的小土路上,林然是美滋滋的一心想着未来,突然间绿草丛中窜出来一个毛茸茸的灰色的东西,吓得林然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七嫂看到后又是哈哈的大笑起来:
“林然真是的,太胆小了,那是一只小山兔子!”
林然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自己的脸色也红了,还差一点扔掉手里的包袱,他问道:
“七嫂,这山里还有野兔子呀?等以后我买一条猎枪,没有事的时候,上山打野兔子吃肉!”
提到买一条猎枪,七嫂接过来话茬说着:
“俺家的柱子,是最喜欢猎枪的了,可是咱家没有钱买得起的!”
林然接着认真地说:
“七嫂,柱子现在最关心的是杨家的闺女,你们可得抓紧一点关心孩子哪!”
七嫂叹了一口气说:
“俺也不知道,这个事情你七哥到底是咋想的。”
这样子聊着,他们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牧场,打开办公室的门锁,不知道林然是走累了,还是走进了这新建屋里有了新的感受,一下子坐在凳子上不想站起来了。
“走累了?你先坐一会儿。”七嫂说着,她向着厨房走去了,随后拎着一只水桶去了河边打水去了。当七嫂拎了桶水回来,林然不好意思地迎了上去说:
“七嫂,你吱个声,我去打水呀!”
七嫂冲着林然一笑的说
“嘿嘿!水都打回来了,你才想说,那么的吧,你去抱一些劈柴来点上大灶坑,”
“哎!”
林然爽快的答应着,出去抱了一些劈柴回来放在了大灶的旁边,蹲下去点燃柴火,今天也不知道是咋的啦,这该死的柴火愣是点不着,好不容易点着了一点点,一股风刮过来,一股烟火燎了林然的头发吱啦吱啦的响起来,吓得林然急忙拨拉着自己的头发,头发获救了,可是也弄得自己满脸是黑色的灰尘,从屋里走出来的七嫂看见林然这副摸样,又是哈哈的大笑起来,帮助林然整理完头发,然后蹲下来说:
“你起来吧,俺来点火。”
说完七嫂三下五除二的把灶膛里的柴火烧得熊熊的燃烧起来,林然羡慕的话说:
“真是,不比不知道,七嫂你真行!”
七嫂骄傲地说:
“俺要是不会烧火做饭,你七哥早就把俺给踹了,俺这一辈子就是烧火扒灶膛灰的老娘们了。”
七嫂她没有说错,老一辈山里的女人们,就是嫁汉嫁汉,生孩子,烧火做饭的,孝心老人,勤俭持家,就是好媳妇。林然觉得眼前的七嫂,就是这类典型的山里老娘们吧!一晃儿,七嫂也由一个大姑娘也变成了快要抱孙子的姥姥奶奶了,千日的媳妇熬成今天的婆婆了!然而,现在开放改革的春风也吹进了金川小镇,那一些电视机上播放的新鲜事,也钻进了女人们的耳朵里,过去的陈旧的风俗也逐渐的被打破了,现在,山里的女人们也是开始一点点的羡慕山外的生活了,她们也开始有了自己的隐私了和自己向往的梦想喽!
今天的天气是特别的热,烧干的土炕上的余温也是很高,一开始走进办公室里,就如同走进了蒸笼一样,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林然马上的打开所有的门窗,让山风流动了进来,屋里的温度马上的降了许多,林然看着这么一铺大炕怎么糊呢?啥时候又能糊完?林然有点发愁了。七嫂点燃了灶膛里的火后,她走进屋里没有坐下来,而是拿过来白面粉又转身走回了灶台前,她把白面粉倒在了一个盆里,然后,倒上凉水用勺子一个劲的搅拌,白面粉和水融合在一起稀溜溜的,随后倒在了翻滚水花的热锅里,并且,告诉林然怎么样的搅合,千万别搅合糊了,林然接过勺子弯着腰背守在铁锅前一个劲的搅合着。七嫂她把勺子交给了林然后,又拿起扫把走进屋里去打扫土炕上的杂物,不一会儿屋里的七嫂喊着林然:
“是不是糊锅了?”
话音刚落七嫂又急忙的走回了灶台跟前,接过林然手里的勺子哭笑不得说着:
“林然哪,你们这些城里的老爷们,只会搂着娘们睡觉!打一盆浆糊,都能熬出黑黑的锅巴,快把灶膛里的柴火撤掉了吧!”
林然笑着没有答话,蹲下去撤出来没有烧完的劈柴,林然随后赶紧掀起衣襟擦擦自己被烟火呛酸的眼睛,看着七嫂把铁锅里的浆糊一勺一勺的掏出来装在了盆子里,林然佩服着七嫂干活真是一把好手的,难怪大伯父在世的时候就看好了她,为了这个媳妇,大伯父宁肯多拿出一点彩礼,也要帮助七哥娶回七嫂做儿媳妇呢!大伯父的眼光就是好准的哇。七嫂把浆糊掏完之后说:
“林然,一会浆糊稍微的凉一凉,端进屋里啊!”
说完她又走回屋里打开刚才拿来的包裹,把里面的旧布料一一的拿出来,铺在土炕上比量比量,还自言自语的说着:
“这块布料放在这里,那块布料放在那里,这样既好看,又保证耐用。”
她摆弄好一阵子才对林然说:
“林然,你小心点,把浆糊盆端到屋里来吧。”
林然把那盆浆糊放在了办公桌子上,问道:
“七嫂,我干啥呀?”
七嫂把刚才铺了一炕的布料,按照顺序的又叠落好拿到办公桌上说:
“林然,你挨着一块一块的往布料上刷浆糊,俺在炕上粘布料,俺的分工合理吧?”随后她又咯咯的笑了说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