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临别的路上，带着她的心
出了家门，别忘记了回家的路！
（二）
林然的头依靠在了车窗边，脑海随着车轮的旋转节奏的颠簸着，心里沉思不断的想起来了，是的，情书上缺失的林然这么多年了，是在今天的早晨上，才真是第一次看到的妻子秋艳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屈指算来从他们恋爱结婚到现在也整整的二十六个年头了，还好仍然在有生之年里，林然终于的是见到了妻子秋艳写给自己的信，林然自己感觉到自己依然的还是幸运的一个丈夫，林然巡回一下车厢周围的旅客们，感觉这些旅客们仿佛都在瞅着自己，蔑视着自己，可怜着自己，当然也在嫉妒着自己，林然嘴里暗暗地说道：
“管她们如何，看信吧，还是看信要紧的！”
对看信吧，能在离别之际看到妻子秋艳的信，是忠告，还是责怪，妻子秋艳都是费了心的，想到这，林然的脸上有些发烧发热了。随着列车的车轮扎着钢轨那节奏般的震荡声，也震荡起了二十六年前的一次回忆，林然还记得那一天，林然是潸然的离开小城，潸然的离开了刚刚恋爱中的秋艳，回返在去单位的列车上，林然手里捏着的是自己写给恋人秋艳，并且，被恋人秋艳无情退回来的一沓的情信，当时，熬遭林然秃伤的心情不断的哭泣着，林然如同晴天遭到一场暴雨的袭击，看着情信被无情的退了回来，真是可怜可悲又可怒的，林然就不明白了，自己是用心写给恋人秋艳的那么多的情信，至今，没有见到她的一封的回信，那怕是一张纸条，那怕是一个字句也好，这期盼的心情在四季轮回中更迭了多少次，仍旧没见到秋艳的来信，林然的期盼像一阵风刮去得无影无踪了，犹如石沉大海一样的，然而，结果收到的竟是自己写给秋艳的而被无情退回来的一沓子信件，那个时候林然是太伤心了。结婚二十多年了，今日林然才见到妻子秋艳写给自己的一封信，信拿在手里的林然噗嗤的笑了，人生已经苍老，眼睛已经花乱，才收到这一封迟来的信件，还不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呢！
一九七一年的夏天，林然和秋艳的接触了，是经过别人介绍的，他们才相识相认的，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一些年轻人的头脑中，还留有着男女有别的封建残余，林然和妻子秋艳就是这样的年轻人。经人介绍后，他们开始谈恋爱了，那个时候林然是在外地工作的，他是舍不得请假回来谈恋爱的，再说，为了搞对象请假也是说不出口呀！因此，他是不能常常回来约会自己想见的秋艳姑娘，林然只能依靠着月末休息的三四天的时间，他们才能走到一起见上一两次面的，见面的机会少，见面的时间短，每次都是还没有等他们聊得热乎，彼此的情话没有说完，分手的时间就到了，林然无奈的离开了彼此相坐在办公桌子跟前，孤独的在夜里一个人坐着火车回单位去了，没有时间谈恋爱，林然想到只能以书信的方式来倾诉自己对秋艳的爱恋，写情书这对一个刚刚搞对象的的林然来说，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怎么样写情书呢，林然从来没有写过，心里想着用词过格了怕秋艳说虚伪了，用词简单了又怕秋艳说轻率了，真的难为死了林然，后来林然真的跑了几趟图书馆，从一些图书中选择了一些名人情书的词句，开始写情书了，每一次林然写信前都要细细的斟酌，酝酿好几个晚上，才能挑选上一些动听的暖人心的话语写在信中，总而言之就是为了讨好恋人秋艳的，博得她的好感，来铺筑他们爱情之路的。然而，想不到的是林然发出去的那么多的情信之后，始终没有见到秋艳给自己写过的一封回信，盼望回信要死的林然就纳闷了，想问又不敢问的，追求爱情忠贞的林然，已经顾不得秋艳的回信还是不回信了，依然的还是常常的给秋艳写着情书的，就这样在漫长的马拉松式的恋爱中，花费了近三年的时间，大约有一千多个日夜里，林然究竟给恋人秋艳写了多少封的情信，自己都是不清楚封的，然而，不动声色的秋艳始终就是没有给林然回过来一封信的，林然莫名其妙的熬煎着，徘徊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始终没能如愿的等到秋艳写来的一封信。
可是，一九七三年的春节之前的一个，他们约会的晚上，秋艳终于说话了：
“林然，今年春节，我回家探亲，你想跟我去吗？”
林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跳地问道：
“你说的是我吗？”
秋艳打着毛衣没有回话，只是红着脸儿低着头笑了，心里跳动的厉害的林然不用再问了，林然觉得三年间自己的情书战争，终于换来了秋艳的这回眸一笑的一句话：
“今年春节，我回家探亲，你想跟我去吗？”
林然激动的拳头一下子砸在了办公桌子上，惊吓着了秋艳姑娘，笑容上来的林然，他的心里使劲儿的说着，三年的情书，写的值，写的太值了，不过秋艳不给自己写回信的这件事一直是困扰了林然许久的年月，直到结婚的那天晚上，林然笑着的问着已经是自己妻子的秋艳：
“秋艳，亲爱的咱们结婚了，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在恋爱的这三年里，你接到了我写给你的那么多的情信，为什么你不给我回一封信呢？”
洞房中柔和的烛光下，映红了脸颊的妻子秋艳，她只是笑了笑的看着林然不吱声的，这件事情的答案一直到他们结婚的九年之后，才有了一个完全真实的结论，那年一个小偷闯进了他们的家里翻箱倒柜盗窃钱财，林然在家里被小偷翻得乱七八糟的地上，看到了自己写给秋艳的一沓子的情信，林然捡起来数一数是一百二十八封的情信，九年多的时间里了，妻子秋艳仍然的还是保留着这些情信的，而且，保存的很好，也是很整齐的，如果不是小偷闯进家里来翻腾出来的，林然可能是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情信还存在的。林然高兴的打开了一封信，字迹依然还是熟悉的清晰，词句依然还是感人的动听，虽然，这是自己写给妻子秋艳的，然而，如今再一次的读起来，自己的脸色都会发热发红的，信中的字句依然的还在燃烧着激情，林然，此时此刻也理解了妻子秋艳当时的情感了，收拾完被小偷翻乱的的现场
的那个晚上，林然问着妻子秋艳：
“老婆，那个时候你不给我回信，然而，为什么把这一百二十八封信，整齐的保留到现在呢？”
妻子秋艳趴在林然的耳朵边轻轻地说：
“老公，你的信写得太诱人了，也太麻人了，我无法与你对答，只有珍藏在心里的，永远的默默地读下去！”
说着妻子秋艳拍了一下林然的肩膀头又笑着说：
“可恨的小偷，都是他暴露了我终身隐藏下来的这个秘密，老公，当年没有给你回信，你恨我了吧？其实，我做的也有点傻，没有回信，却把自己嫁给了你！”
说完妻子秋艳抱着林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今天，依靠在火车窗户旁边的林然回首往事津津有味的想到这里，他眯眯的眼睛中有些湿润了，他急忙戴上了老花镜，轻轻的撕开了牛皮纸的信封，从里面掏出来一张信纸，一行行米粒般大小的汉字出现在林然的眼前：
老公：
见字细读，当你读起这封信的时候，列车已经把你拉去了好远，好远！此时，你已经离开了小城，离开了我和儿子走去了远方，你何时回来我是不知道的，我也不敢想到那个日子的。
今天，你走了，你的心中不好受，我的心里依然也是难过的，完整的一个家就这个样子的拆开了，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二十几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我是说不过你的，相劝也是无用的，你的脾气倔犟的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既然你的决心已定，我也只能地点头了。
我本不想写这一封信的，可是，心里又是堵得慌，当面说吧又害怕哪一句话说重了，咱们之间发生口角，都临走了，别伤了和气，还是以写信的方式最好，一张纸，几句话一面之言，对与错都没有争论的机会，就像当年我们恋爱的时候，你曾经给我写过的那么多的封信一样，阐述你自己一人之见解，而我呢一个人，只能是看，只能是想，在没有打扰的情况下，我看清楚了，我想明白了，才做了一生的最后的决定嫁给了你，做了你的妻子。
这一晃都已经是二十多年了，本来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互相关心，互相照顾，现在，我们都是近五十岁的人了，可是，可是，如今你一张几十块钱的火车票，就把你自己拉走了，这一走，走得那么远，走的那么久，也走得那么的茫然，走的那么的难受。
都说在当今的社会里，创业是不分年龄的，也不分什么行业都可以致富的，可是，你却去了那个艰苦的大山沟里，而且，是孤独的一个人在奋斗，首先，第一个遇到的躲不过去的就是孤独的艰苦！然而，最后的结局是福是忧还无法的预测，我不能不担心的哪！当然，天下无绝人之路，路在眼前，可是走在自己的脚下，往哪里走，走得快慢取决自己的意愿。我们不在一起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就不能真切的了解，实在的不能互助了，造成了我们这一对同林的鸟，各自飞在辽宁和吉林两处大地上，只能心里多了一份痛苦的牵挂了。
这次，你说是为了发家致富，才去金川的大山里养牛养羊的，我想这只是一个理由，你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吧？我猜不到了，我也就不想去猜想了，但愿，让时间来给我，给你，给我们彼此间一个最后的正确的答案吧！
生活就是一团乱慥慥的麻，有时候真的是解不开了，没有好办法了只好就放下了，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想过了，暂时的回避各自清醒一下也好，冷静的思维或许能察觉问题的根源，以及妥善的后果，放下杂七杂八的闲心胡念，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
另外，我也知道，你的身体，你的精神，是允许你去闯荡的，闯荡一下也好，我知道你聪明能干，相信你的选择，结婚这些年，是家门困住了你的手脚，出去散一散心，会好一些，你放心的去吧，过去我是你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现在是，将来也是的。
家里，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地守住的。
保重，祝你一路平安！
你的妻子 1994年3月10日
林然双手捧着这两篇的信纸，好久好久目光才从信纸上那米粒般的字迹上离开，眼睛已经湿润的含不住了热乎乎的泪水，这泪水一点点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它们滴在信纸上了，阴湿了信纸上好几个深切的痕迹渐渐的扩散着。这是妻子秋艳写给林然的第一封信，字句写的不是很多，可是说的直入心肠，话语虽然有些酸涩，可是句句的贴着心房，句句是真情的，林然开始后悔了他今天这出走的一步，怨恨自己有些太鲁猛，太欠考虑了，此刻，林然真的不该离开妻子秋艳的，他此刻真的想跳下列车来，转身跑回家里握着妻子秋艳的手说，此生咱们是不能分离开的。林然对面座位上坐的是一个姑娘，见到林然老头流着眼泪，姑娘奇怪的给林然递过来一张纸巾问道：
“大爷，你哪里不舒服？”
林然接过来纸巾说：
“姑娘，人老了，看一看信眼睛就累出来眼泪了，谢谢，姑娘！”
说着林然摘下来了老花镜，小心翼翼的把信纸又装回了信封里，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长叹一声，这些日子里他太累了，也太烦心了，好像自己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是掉进了迷蒙的雾霭里，找不到该行走的路途了。自从上了列车到现在，追随着的太阳也已经偏西了，林然还没有吃中午饭，可是，他仍旧没有感觉到饿，他依靠在椅背上，朦朦胧胧的仿佛妻子秋艳就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向自己讲述她的过去所有的故事。
妻子秋艳生于一九四九年，是山东省牟平人，她和林然是同岁的，都是属牛的人，人们常说，属牛的人脾气犟，这一点他们都有同一样体会的，他们也常常互相笑着说：
“一对的犟人，不假，一点也不假的！”
人们还说属牛的人，一辈子都是受苦受累的，但是属牛的人是勤劳的，这个林然和妻子秋艳他们也都有亲身感受的，这个世界上林然和秋艳都希望着属牛的人都是好人！林然知道妻子秋艳是一个贤惠善良又是耿直坦率的女人。小的时候她的家里弟弟妹妹多，她又是个老大姐，平时除了上学读书，放学回家还要照看弟弟妹妹，替妈妈料理一些家务事，秋艳都乐意的去做，而且，做的有条有理特别的细致耐心。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在外地工作，秋艳就协助妈妈照顾这个家，妈妈也特别的疼爱自己的大女儿秋艳的，秋艳也是特别疼爱自己的妈妈。
一九六五年初中毕业了，秋艳本来想继续的去读高中去考大学的，然而，那个时候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工资不高，家里人口又多，生活是很困难的，看到妈妈还要去外面找另活干，赚一点零花的钱，看到父母这样子的辛苦，秋艳对自己的前途有了切合实际的打算了，秋艳本来学习是很好的，然而，她只能忍痛的打消了上大学的念头，考入辽宁省锦州商业学校，早一点毕业参加工作，挣钱帮助家里来改变一下生活状况的。
刚刚十六岁的秋艳，在秋季开学之前，接到了辽宁省锦州商业学校的入学通知书，拿到通知书的时候，秋艳没有兴奋不已的心情，而是平淡的让妈妈看了一下入学通知书，不识字的妈妈看不懂这张通知书上都写了些什么字，可是，妈妈心里清楚地知道女儿是为了这个家，才放弃了考大学的愿望，妈妈知道是这个家拖累了女儿的前途，真是没有办法的，妈妈搂着女儿秋艳说着：
“闺女，都是妈妈不好，拖累了你的前途！”
秋艳依偎在妈妈的怀里说：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该为家里做一点事了！”
临开学之前妈妈洗洗涮涮，忙碌的给女儿秋艳准备着行李。离家去校的头一天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妈妈帮助秋艳整理着行李，妈妈她洗干净的衣服一一叠好，上面还放了一个针线包，妈妈说：
“闺女，你一个人住在学校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你是一个大姑娘了，要学会缝补衣裳的。”
妈妈说着话走到了柜子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雪白的手绢包包，妈妈走回到了女儿秋艳的跟前，她精心的一点点的打开了手绢包包，包包里露出那么厚的一沓儿的钱，有一元一打，有两元一打，最大是十元的纸币，随后妈妈把钱放在了女儿秋艳那纤细的手里，拉着女儿秋艳的手说道：
“闺女，这是妈妈这几年，给工友师傅们洗涮缝衣服做被子赚来的钱，本来想多攒一些，为你上大学时用的，现在，你读中专了，妈妈知道，你是想早点毕业，早一点有工作，赚钱在帮助家里填补生活，为妈妈操劳家务，妈妈真的对不过你了。”
秋艳笑着对妈妈说道：
“妈妈，这钱我不要的，上学学校会有助学金的。”
妈妈流着眼泪说：
“闺女！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说不上会遇到啥事呢，拿着吧，不够，妈妈有钱的时候再给你邮去。”
说着，妈妈的泪水滴落在了女儿的脸上，秋艳没有舍得擦去掉落在自己脸上妈妈的泪水，妈妈这热泪温暖着秋艳的心，秋艳不能再言语了，这是妈妈的心意女儿不能拒绝的，不拿过来妈妈会更伤心的，当她接过妈妈白手绢包裹的钱，秋艳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流在自己的脸上，也巧的是自己的泪水和妈妈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泪水它们融合了在一起，暖暖着自己的脸庞，秋艳任由这两股泪水自由的流淌着，她紧紧的拥抱着妈妈，享受着泪水滋润着以及被妈妈慈爱的亲亲的怀抱着。
二零一六年了，劳累一辈子已经九十多岁的妈妈终于生病倒下了，妻子秋艳无论冬寒夏酷，无论雨里雪天，每个礼拜的休息的日子，她都要坐上一个半小时的火车，赶回到家里去照顾病重的妈妈，每当妻子秋艳走到妈妈的病床前，看到妈妈那消瘦枯萎苍老的脸，妻子秋艳这期盼的心里是如此的酸痛，她的泪水竟然地也滴在了母亲那满是皱纹苍老的脸上，她紧忙的擦拭妈妈脸上泪水，妈妈真的睁开了眼睛，微微的对着自己女儿秋艳笑了。
妻子秋艳想起了曾几何时，是母亲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至今想起来，还感觉到那股热乎乎的温暖着呢。而今，年老病重的妈妈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这里，还是一声不埋怨的，虽然，她的表情已经麻木，依然是微笑着，妻子秋艳心里默默地叨念：
“妈妈，你辛苦了，女儿不能把你重新扶坐起来了，但是，愿意默默的陪着你在床前，妈妈你在，咱们的家就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