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4日,张玉环被宣告无罪。
自1993年10月27日失去自由起,他已被羁押9778天,将近27年,是截至目前公开报道中被羁押时间最长的申冤者。
1993年,江西省南昌市进贤县张家村的两名男童被杀,村民张玉环作为犯罪嫌疑人被警方带走后羁押。
在张玉环的大哥、前妻、律师等人坚持不懈的申诉下,江西高院再审张玉环故意杀人案,以“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宣告张玉环无罪,予以释放。
8月6日,张玉环的前妻宋小女在网上发文,回忆了他被捕后,自己这26年来的艰难生活。
当年,她将两个年幼的儿子分别交给婆婆和父亲照顾,自己则一边打工一边继续为丈夫申诉、上访。后来查出患有肿瘤,为了不拖累家人,无奈改嫁他人,才得以将两个儿子抚养成人。
“他还欠我一个抱。这个抱,我想了好多好多年。我非要让他抱着我转!”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有光。
历经26年的沧桑磨难之后,宋小女依然心中有情、眼里有光,只因她披了一件厚厚的爱的铠甲。
01
“我在我家,
就是(被)宠得太厉害了”
宋小女在娘家排行老七,从小患有心脏病和肾炎,被医生预言成年后不能结婚,且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她不会做家务,母亲怕她被夫家欺负,于是在给她物色对象时,只要求男孩听话、老实、要能包容她,还不能离娘家太远。
千挑万选,看中了老实的张玉环。
宋小女在回忆这段母亲给她找对象的往事时,脸上洋溢着满满的被宠爱、被呵护的幸福。
婚后第三天,宋小女新娘礼服上的纽扣掉了,她却不会缝。张玉环对岳父母说,妈呀,她纽扣掉了都不会缝呀。
宋小女的父亲马上说,我家小女是不会缝,拿过来,我来缝。
张玉环以为岳父是对他不满,没想到岳父接着解释说,小女在家的时候,大家宠着她,不舍得让她做这些,所以她才不会的。
张玉环马上说,那回家后我就去缝。
宋家有四个女婿,宋小女问母亲为什么最喜欢张玉环。母亲说,我喜欢他,他就喜欢你了。
妥妥地,宋小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全球婚恋亲子专家尼奇和希拉夫妇说,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情感水槽”。当他被爱时,“情感水槽”是满的,孩子的行为和性情都比较好,可以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能够面对同伴的压力,有勇气和自信与别人不同。
宋小女后来能走过26年的艰难岁月,其中的勇气正是来源于父母给予她的那些呵护,那些满满的爱。
02
“张玉环对我真的好”
婚后,张玉环成了宠妻狂魔。
做饭、扫地,他全包了;干农活的时候,他一个人下地,宋小女只要坐在田边看着就可以了;妻子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他买的;他在外做木工,衣服都是自己洗,破了也是自己缝。
他俩其实很穷,每次买了猪肉回来,他全都煮给妻儿吃,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总说已经在别人家吃过了。
“(他)可好了!”说到这里,宋小女的头微微抬着,幸福地笑了。
很幸运,宋小女既从原生家庭获得了宠爱,又在新生家庭获得了温暖。
上天用这样厚厚的爱,为她准备了一件铠甲,让她有勇气去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
也是因为有了这份深情,所以,当张玉环告诉她自己是冤枉的,她完全相信了他。
她坚信丈夫无罪,为他申诉成为她心中不可卸下的责任。
03
“我一定会陪你去的,
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1996年,宋小女不幸患上子宫瘤,急需动手术,但她害怕自己会下不了手术台。
她不能想象两个孩子在父亲常年缺席之后再失去母亲,所以只在医院消炎了事。
张玉环入狱以后,为了抚养两个儿子,原本不怎么会做家务的宋小女承担起身为母亲的责任外出打工。
婆婆带着大儿子在家,小儿子则寄养在她父亲那里。
她打工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养家,其余则用来替张玉环上诉。
1998年,宋小女的父亲去世了,原来由他带着的小儿子也只能交给婆婆来带。可是,一位老人带两个孩子,实在力不从心,小孩经常处于危险的境地。
1999年,宋小女的病情加重,万般无奈之下,她与张玉环签下离婚协议书。后来,与现任丈夫吴国胜见面了。
这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之前的妻子得了白血病,吴国胜把家里的牛卖了,又向人借了一些,一共凑齐了4000元给妻子治病。4000元,在当时的农村是一笔巨款。
医生告诉他,这个病治不了,再花钱也是浪费。
他却对医生说,我就留一点儿路费,余下的钱,你尽管用。用完了,我就回去。
和吴国胜再婚之前,宋小女向他提了三个条件:
第一,她与张玉环是有感情的。不管什么时候去看张玉环,他都不能阻拦。
第二,她的孩子很可怜,希望他对他们好一点儿。
第三,她去看婆婆,他可以不去,但不能阻拦她。
三个条件他都答应了。
于是,宋小女把自己嫁掉了。
再婚之后,宋小女带着孩子与丈夫住在福建。每年,她都会回去看望张玉环的母亲,而吴国胜也履行承诺,每次都陪她回去。
2011年,宋小女又被查出患了卵巢癌,吴国胜四处借钱为她治疗,帮助她度过了危险期。
命运对宋小女是残酷的,但同时,又对她网开一面,让她在最困难的时候遇上了可以相互扶持的爱人。
04
“我要把我两个儿子、
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子、
一个掌上明珠(孙女),交给张玉环”
宋小女是不幸的,但同时又是幸运的。
她得到了父母的宠爱,受到张玉环的呵护,后来又遇上了重情重义的再婚丈夫。
这些爱滋养了她的心灵,让她强大坚韧,无论生活怎么艰难,她也没有放弃责任,放弃爱。
张玉环被关押之后,背着“杀人犯家属”的骂名,宋小女母子三人受到别人的欺负。
她说,在人前努力活得像个人,但人后却连狗都不如。
狗受伤后还有主人帮它疗伤,而他们只能独自承受。
然而,无论怎么痛苦,每次去探监,她都会安慰张玉环说,他们母子三人都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她为丈夫写信到北京申诉,因为识字不多,只能一边查字典一边写信。她写了五六封信寄到北京,但没有回音。
那些年,为了生计,不识几个字的她刷过盘子卖过菜。
手里攒点儿钱,有了路费,她就继续为张玉环申诉、上访,江西省公安厅、信访办、政法委、高院这些地方,宋小女都跑遍了。
哪怕再婚后,她也不曾放弃这份坚持,继续为张玉环东奔西跑,并且尽自己所能地照顾他的母亲。
离家这些年,宋小女给婆婆寄回的她和两个儿子以及吴国胜的儿子的合影
在得到张玉环无罪释放的消息后,她细心地为他准备了毛巾、牙膏、牙刷和拖鞋,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天。
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在张玉环回家的第一天,高血压的她晕倒在门前,被抬上了救护车。
张玉环回家第一天,宋小女因激动过度昏倒
1993年,张玉环入狱,给她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儿子,一个三岁,一个四岁。
26年之后,她给了他完完整整的八个家人: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这是一份爱的承诺和责任。
一路走来,其中的艰辛,常人很难想象。
而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一个久违的拥抱,尽管连这个拥抱都不能兑现。
张玉环入狱的日子里,她受尽委屈,每次去探监,好想要他抱一抱。可是,铁窗相隔,两人无法相拥。
现在,人就在眼前,终于可以抱了,但是,他说,担心她情绪激动再送医院,所以强忍住没抱她。
还有一个理由,他没有说出口,她心里也明白,那就是,多年之后,她已是别人的妻。
张玉环已经归来,而宋小女将要离开。
她说:
“这次我回去,我要慢慢地放下来,好好地去珍惜我老公。我老公为我受了好多好多委屈……我会全心全意爱他,我也会慢慢地、慢慢地把张玉环放下……”
愿人间再没有张玉环这样蒙冤的好人,
愿世界对宋小女这样可爱又可敬的女人,从此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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