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活不过两年!”
她不管那么多。
“只要活到明年 6 月就行了”——每次张桂梅都这样想。
就能多捞回几个女学生。
这话不夸张。
张桂梅每天吃的药比饭都多。
一个个救活。
张桂梅是一所女高的校长。
很多人不理解。
不理解是因为没见过。
没见过大山深处的愚昧,
张桂梅亲眼见过。
第二天第三天,这个女生好像消失了。
她去家访。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走进大山。
那么深的山,连牛车都不进去,走了几小时终于看见山坳里的一间小屋。
张桂梅看见自己的学生坐在门口。
她问学生:“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了?”
一旁的妇女没有停下手里的农活,插了一句:“她不读了,准备嫁人。”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小男孩,
张桂梅不理解,她质问妇女:“你女儿今年高三了,这个时候你让她辍学,送你儿子去补习?”
村妇看着张桂梅,同样不理解:“因为他是儿子啊!”
因为是儿子,所以理所应当补习读书,
大山里生来没有平等。
“自己家的女娃是读书还是嫁人。”
“要你管?”
最后没办法,只能丢下一句:“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领走,一定要让她读书的。”
强行把孩子带走。
但张桂梅觉得很值,
张桂梅觉得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张桂梅最开始并不在这个叫“华坪”的小县教书。
17 岁那年,为了支援边疆建设,她从家乡东北来到了云南大理。
她本以为这里会是自己后半生的归宿。
不料丈夫身患癌症去世,留下张桂梅一人。
张桂梅想离开这片伤心地,申请从大理调到了丽江华坪县。
她想带着丈夫的遗志,在教书育人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但命运这时候又给了她一击。
张桂梅被查出子宫肌瘤。
确诊那天,张桂梅独自从医院走回了学校。
路不长,却走了几小时。
一路上她都在想:“我活不下去。”
癌症,没钱,无依无靠,当时张桂梅就没想活。
她瞒着学校继续上课,
直到被发现送往医院,
肚子里的瘤已经有五斤重。
学校和县城得知她患病的消息,纷纷开始给她捐款。
当时县长说的一句话,张桂梅至今没忘:
“张老师,你不要怕。我们县虽然穷,但我们一定会救活你。”
山里的妇女哪怕身上只剩 5 块钱路费,
也全部捐给了她。
没钱坐车回家了,就抹黑走几个小时山路回去。
华坪县所有人,救了张桂梅一命。
张桂梅很愧疚,她说:“我没为这个小县,做过一点点贡献,却给小县添了这么大麻烦。”
康复之后,张桂梅一直在想:“他们把我救活了,我活着要干什么?”
直到第一次家访,直到她听到那句:“因为他是儿子啊!”
张桂梅决定要办一所学校,一所女高。
她想起,
课堂上那些女学生望着她又躲着她的双眼。
每当讲到大山外的世界,男孩子兴致勃勃,
而女孩子却总是默默低下头。
张桂梅意识到,原来大山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潜移默化之中就扼杀了人的希望。
扼杀了女孩子们的希望,让她们自愿成为愚昧和落后的牺牲品。
这些女孩子要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
而张桂梅,要做那个点灯的人。
办一所女子高中,谈何容易。
首先就是没钱。
那时张桂梅已经是优秀教师,当地媒体对她有过报道。
她想的很好,办学校多好的事,肯定有人支持。
她拿着自己的优秀教师资格证,带上身份证,去各个城市找人募捐。
“我想筹办一所女子高中,您能不能支持我一点,五块两块都好。”
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钱没筹集到多少,辱骂倒是收到不少。
甚至还有人冲她吐口水:
“你有手有脚不去干活,戴着眼镜出来骗钱?”
2002 年到 2007 年,张桂梅只“讨”到一万块。
别说学校,一间教室都建不起。
张桂梅只能放弃。
她想起当年给自己筹钱治病的父老乡亲,
想起课堂上那些低下头去的女孩儿,
想起当年埋在心里的愿望,
内心满是愧疚。
“这片大山,我的父老乡亲,
对不起你们了。”
也许真的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2007 年,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一年张桂梅当选人大代表去北京开会。
当时她穿的是一条旧裤子,
县里给的补贴刚刚被她给学生买电脑花完了。
这条破了两个洞的旧裤子被一名记者发现。
接着一篇名为《我有一个梦想》的文章见诸报端,
张桂梅想要创办女子高中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了。
大家纷纷发起募捐,政府也拿出 200 万帮助她创办学校。
2008 年 9 月,
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正式开学。
首届招收女生 100 名,16 名教师来此任教。
一位山里的奶奶拉着张桂梅的手说:
“我们就是死也能闭眼了啊,
祖祖辈辈第一个高中生,
我们就交到你手上了。”
学校是开起来了,但更难的问题也出现了。
这些女生会被送来读书,是因为张桂梅的学校是免费的,而不是真正想要通过读书改变什么。
张桂梅对此很不满意。
她问学生:“你们读完高中以后打算怎么办?”
“拿个高中毕业证,或者考个职高吧”
这话没完,后半句张桂梅猜到了,“回家嫁人,或者考个职高到县城打工”。
之后呢,嫁个县城的人,依旧碌碌一生。
其他老师也劝张桂梅,这样挺好的了。
但张桂梅态度很坚决:“如果只是读职业大学,那这所女子高中就没有必要成立。”
张桂梅变得更加严格,完全按照军事化管理学生。
每天早上五点多学生就要起床,晚上十二点后才能熄灯休息。
吃饭不能超过 10 分钟,其中还包括从教室到食堂的 3 分钟。
天还没亮,学生就要赶着去早读,
天黑透了,他们还在回宿舍的路上。
教师到宿舍的路上,张桂梅总是拿着大喇叭出现。
她告诉她们:“别怕黑,勇敢一点,再坚持一下。”
不仅仅是这条小路,张桂梅希望这些女孩子在未来的人生路上也能勇敢一点。
学生们偶尔喊她“周扒皮”,因为她总是天不亮就拿着喇叭催起床。
更多时候,她们习惯喊张桂梅“老妈“,因为她们知道张桂梅给她们的,是第二次生命。
张桂梅不仅传授知识,
她也告诉女孩们:
哪怕生来贫穷,哪怕不被重视,也永远不要认命,
任何人都可以轻贱你,只有你自己不能看轻自己。
大山里的女孩子,只有自救才能摆脱深山的困局。
而自救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
只有死命学习,才能把自己从苦难里捞起。
张桂梅这样评价华坪高中:“几乎是用命换来的。”
这话一点不夸张。
建校没多久,因为条件实在艰苦,16 名老师里 10 人都离职走了。
县里准备关闭学校,张桂梅不愿意。
她说,要是在战场上,只要还有一个党员在,这个阵地就不可能投降。
她拉着剩下的 6 名党员教师,在空地上画一面党旗,念当初的入党誓词,还没念到一半,所有人都哭了。
7 个人,撑起了 17 个人的工作量。
一个男老师结婚,就去了半天,仪式结束,当天下午就赶了回来。
一个女老师长了肿瘤去做手术,医生说可以穿衣服下床了,她马上偷跑回学校开始上课。
张桂梅自己又是老师,又是后勤。
长期超负荷的工作,让她接连患上了肺气肿,肺纤维化,小脑萎缩等十多种疾病。
每天需要吃的药比饭都多。
医生警告她:“再这样下去,你活不到两年。”
但张桂梅依旧我行我素。
每天 5 点不到就起,晚上 12 点学生睡了她还不睡。
每一天每一夜,张桂梅都和女孩们在一起。
大山和城市之间隔着一道深渊,而张桂梅以身躯筑起桥梁。
女孩们能走出大山,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踏着她的身体走过去的。
张桂梅,就是华坪县一代女孩的垫脚石。
在外人眼中,张桂梅伟大地像一个悲怆的殉道者。
但在她自己看来,这一切其实都是女孩们自己拼来的。
她说自己不求什么,只要这些大山里的女孩未来能比自己过得好过得更幸福就够了。
她也从来不用“贫困地区学生”这样的字眼,
只说“大山里的女孩”。
张桂梅说“贫穷”太敏感了,这是她们的隐私。
而这也是张桂梅最让人敬佩的地方。
她是燃灯者,却从不以施舍的姿态面对学生。
是她教会了这些女孩,贫穷不可怕,女孩子更不应该认命,大山的困局只有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勇敢才能打破。
“自救”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你自己都放弃了,那没人能够捞起你。
幸好,这些女孩读懂了张桂梅几乎花了大半辈子教给他们的这一课。
一个学生曾经在采访里这样说,在我们村,和我一样大的女孩,早就结婚了。
结婚后,生小孩,干农活,一辈子被钉死在了大山里。
记者问她,那什么能改变你们的命运呢?
女孩几乎脱口而出:靠学习,靠知识,靠自己。
这是上天给我们打开的,最后一扇门。
门开了,我得自己走过去。
2019 年,华坪女高已经连续 9 年本科上线率达百分之百。
多年升学率比市里最好的重点学校还要高。
有人考上了浙江大学,
有人考上了厦门大学,
有人考上了复旦大学......
从大山走到城市,张桂梅用自己的一生改变了 1645 个女孩的命运。
从 2008 年至今,转眼 12 年岁月。
张桂梅依旧走在家访的路上,走在大山深处里。
她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收到学生们寄来的信,打来的电话。
其中有一个当初被妈妈丢掉的姑娘最让她挂念,也最骄傲。
女孩当年在华坪女高毕业,考进了浙江大学,现在在大城市工作,家庭美满,最近生了个女儿。
她打来电话告诉张桂梅:“老妈,我生了个独生女,不但没有丢掉,而且给她打扮得特别漂亮,教育得特别好。”
张桂梅问她,怎么不再生个儿子呢?
她哭着说:“老妈,你忘了我的身世吗,你忘了你给我的教育吗?”
当年你教给我的,我也要好好教给我的女儿。
即使生来普通,女孩子也该拥有灿烂的人生。
央视的那个采访视频的最后,记者来到华坪女高,来到张桂梅住的地方。
一间最靠近楼梯的宿舍里最靠近门的一张床。
这就是她睡了几十年的地方。
记者问她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她说这样,这样就能以最快速冲出去,为女孩子们挡住一些什么。
挡住一些什么呢?
也许是偶尔窜进宿舍的蛇虫鼠蚁,
也许是大山深处飘来的顽固不化,
也许是女孩们对抗落后思想的退缩怀疑。
她终于是挡住了,也做到了。
春蚕到死,
蜡炬成灰,
从黑暗里来,往火光里去。
从冷眼里来,往希望里去。
张桂梅这一辈子啊,终是极致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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