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百无聊赖,爱折腾树。我们折腾树的方式千奇百怪,最通常的是爬树,最无聊的是用手中捏着的东西毫无目的地敲打树。小时候就是小时候,见到树就想折腾。越长大对待树越规矩,如今见到树就象见到人,对它们很尊重。
那时候村子里的树我们都熟悉,什么地方有什么树,几乎了如指掌。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间,是我在苏州城打工的时期,在而立之年以后。苏州城桂花树极多,农历八月,从婆娑的桂树丛边经过时会陶醉。那段时间上班下班很有规律,工作时间、休闲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人闲桂花落",我与桂树开始有零距离的亲近,开始关注她。苏地喜用桂花酿酒、做糕,是传统。每年岁末,冬至快到的时候,为迎"冬至节"的到来,卖场里早早地就堆售着"冬酿酒"。此酒桂花、糯米酿成。米酒味,里面浮着桂花。平民价,不贵。冬至大如年,冬至夜喝冬酿酒是苏地不变且浓的民俗,年年如此。但是冬至夜过后的第二天清晨,你到卖场去,你会惊怪堆积如山的冬酿酒一瓶也寻不到了。一夜之间全部下架了。曲终人即散的意思。很是有趣。
苏州城无论城区郊区,桂花树太常见了。就是因为它的太常见太显眼,我当时想到了遥远的家乡。
我曾经使劲地搜检儿时的记忆,寻找桂花树的影子,但硬是找不到。确实想不起来在村庄的哪个角落,哪个草垛旁,哪条篱笆边,哪座猪圈旁,谁家的房前屋后,哪条河畔路边,有桂花树的影子。桂花树在故乡应该是缺席了,那个时期。
但是,我们这地界是适合桂花树生长的,因为现在随处可见到它。村庄对桂树的看法历来是赞美的,桂树在村庄传统文化中的形象历来是美好的。因为村子里很多男人女人的名字叫"桂"。即便村庄栽植得少,却牢记下了她芬芳宜人的品质。娃娃出生后便少不了取它作名字作吉祥的祝愿。我们这地界没有酿桂花酒、做桂花糕的习俗,栽种桂树似乎仅仅是为了美化环境,为了八月桂花香的诗意。村人们觉得她实用价值不大而懒得栽植。这可算是我们小时候见不到桂花树的一种讲得通的理由吧!
这些日子宅居家中,我拿这个问题去同父亲讨论,耄耋之年的父亲基本同意我的看法,并且给了我一些补充说明。
他说从前村庄植树,为的是获取木材。一为打制用具,二为砍柴禾。
质地结实的树木当年最受欢迎。比如桑树、槐树、沙树等。犁耙糙辊水车,这五大农具的打制,非结实树木不行。犁辕、革套要结实,就连锄头柄、镰刀把也要结实。
楝树、桐油果子树也结实,栽植得也多。
丛杨树结实且沉,从前搭建木桥多用丛杨树做桥柱、桥板。丛杨树做的桥板拖都拖不动。做肉案做懒凳(一种又宽又长的条凳),也用丛杨树,要得就是那份沉和挪不动。
打制木船要一口沙,全用沙树。在水中不易腐乱。沙树与松树外型相似,沙树叶更细些,结实;松树质地脆些。如今沙树少见栽植,因为生长得慢;松树长得快,种植得多。
柞树尤为结实,油坊中压榨用的杠杆,常用柞树打制。
枣树、桃树质地结实,且有结果实的功能,栽种得广泛。杨柳长得快,栽种得也广……
桂花树也结实,但难成材,不会浪费土地来栽植它。同时,跟现在不一样的是,那个年代的村庄,是不爱栽花种草的。
如今,桂花树作为景观树遍地可见。桑、槐、杉之类质地结实的树木倒是少见了。
为了供应商家做三合板,柏杨之类长得快、质地脆的树种受青睐。村庄的格调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