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母亲那里,看见了水桶里有冰碴,就随口说:娘,我多少年没看见喝的水里结冰了,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的水缸里结着厚厚的一层呢。
嗯。是啊,那时候结冰很厚很厚,到河里的冰冻得很实的时候,你就到大湾里去抽转儿,你抽的可好呢,没有小孩子比过你!
在结冰的河面上抽转陀螺,的确是我小时候玩得最棒的技术。那时候的我,挨肩儿上边是哥哥,下边是弟弟,姐姐比我大很多,我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玩伴儿了。所以,我在家里玩的游戏,几乎全是男孩子玩的类别,比如打瓦片儿,抽陀螺,打水漂,这些需要力气的活儿,我照样玩的样样精通。
因为玩这些游戏是需要力气的,我的棉袄因此很快就湿漉漉的了,有时,汗水直接从挨着皮肤的里子渗透到表上。母亲从不因为这个训我,而是立刻取出给我早做好的另一件,然后对我说:就是你的棉袄好呢,三表新的,把溻湿了的脱下来吧,换新的!
我穿棉袄特别费。因为哥哥和弟弟玩什么,我就玩什么,而且,比他们俩玩的更疯。母亲因为会裁缝,就随时看见花布裁为新衣给我,我穿过的衣服,非但花样多,而且料子好,现在想起来,在那个贫困的时代,我竟然没有穿过带补丁的衣服。
我疯玩的时候,母亲从来不过分干涉,顶多这样说:这个小妮子,玩什么都好!那语气不是生气,而是自豪。有一次,一个外乡人到我们门口卖东西,看见我玩的很投入,完了还上墙爬屋的站到高高的二楼花墙上逞能,她吓得喊我妈:婶子,快出来看看,快出来啊,你闺女干什么呢!
我母亲闻讯赶来,手里还提着她裁布的大剪子,看见我站在花墙子上,扑哧一笑说:没事,她能站在一根很细的树枝上打秋千呢!
那人咂嘴道:还有你这样的娘呢,怎么不训她!
那时,我的平衡能力特别好。门前有棵特别大的杏树,长势非常可爱:根扎在崖上的土里,所有的枝叶吊在门前悬崖上的。类似泰山上的迎客松的姿态。每年杏子一结果,爱吃杏子的我几乎每天都要爬上那树去偷杏子吃。我先是抱住她粗粗的树干,一点点蹭上去,然后,勾住一根细细的树枝,就轻巧的翻身上去,站在粗树枝上,就开吃了。没有电的时代,摸着黑上去,如果我奶奶知道了,还不得吓死。因为几乎很少有人敢爬那棵大树。
到杏子成熟的时候,村里收果子,就会有村民纳闷的说:也真怪,这棵树长成这样,竟然有人能爬上来偷吃,看来本事不小啊!
大家谁也不知道是我干的。我娘就看着我偷笑。其实真正熟透了的时候,看坡的家伙看得紧,我反倒不偷了,那时吃起来索然无味了。我要吃就吃那股青涩滋味。
当然,我家门前的果树很多,我娘不让我们偷,我们谁也不动。但就这棵杏子树,我偷了不知道有多少回。从来没有被抓过。每到春末夏初的晚上,我轻巧的躲在树叶间时,常常听见我爹喊我:新华,新华!你上哪儿了?
母亲就说:这个贼家伙,肯定又去爬树了!
我站在树上,看着我爹进进出出找我,心里特别得意。
当我欣欣然从树上偷吃完果子回到家里,想想刚才的一幕,心里美滋滋的,这时如果推磨开始,我被套在磨道里跟着机械的旋转时,困意就很快的袭来。常常突然抹了一棍子糊子,哥哥抗议说:看看她,一干活儿就害困,玩的时候,没有谁比她玩的带劲!
娘就说:她那小身子,能套在你后边跟着,已经不错了,你多使劲!别攀着你妹妹,再攀着,就撅起屁股比比,看谁的屁股大!
这些镜头,仿佛就在昨天。可是,母亲已经老得脚步蹒跚牙口不能咬动硬东西了。
我也不敢再吃刚生出的酸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