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8月左右,田间野外,会响起一种虫子嘹亮的歌声。直到10月下旬,天气转冷,这种虫子才会稍稍安分一点,还大地一点宁静。
这种虫子,便是蟋蟀。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秋日的夜晚,也许自知时日无多,蟋蟀卖力地鸣叫,但这鸣叫,却惊扰了词作者岳飞的好梦。
这梦,岳飞简洁扼要地称呼其为“千里梦”,千里,谓之梦的广远。彼时,坚定主张抗金立场的岳飞,其所行所言并不被朝中大多数官员青睐,因为,他们的态度是议和。
岳飞纵有一身本领满腔热血,实际情况也只有在梦中方能尽性驰骋沙场。由此创作背景看,岳飞的“千里梦”很可能与此有关。
另外一个极有可能的推测是,“千里梦”是下片中的“旧山松竹老”,也就是作者的家乡。现实受阻,抱负难成,梦中,沮丧的作者动了奔向千里之外家乡的念头。
他是否已将这样的念头化成行动?他是否正在千里奔赴家乡的路上?他,是否正在家乡与江东父老把酒言欢?
不管梦中经历了什么,显然,这梦和真正的现实相去甚远,因此,在被毫不知情的蟋蟀吵醒后,作者才会再也无法成眠。
音调悲苦的《小重山》填词,李清照填的是“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而到了岳飞这里,则变成了“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不过,李清照和岳飞所慨叹的,并不相同,这样的不同,并非因为作者性别原因带来的不同,更在于其所抒发情感的不同类别。
如同众所周知的,李清照吟咏的是儿女情长,而岳飞,表达的则是阔大的家国情怀。
因为阔大,因为深幽,所以才愈显悲壮。
不是说儿女情长不好,也不是说儿女情长不需要表达,只是,当一个人举目四顾,惊觉家园不在,国亦临危之时,再谈论什么儿女情长,实在是极不现实之事。
岳飞当然是有儿女情长的,只是,在特殊的情境下,他需要响应的,是时代的呼唤,他,需要担负起更大的责任。
为了这样的责任,岳飞所要承受的,必然会更大更多。英雄,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情怀而成其为英雄,也不是因为他是英雄,所以便一定要怀有某种情怀。
不,这些都不是。
对于岳飞来说,他的《小重山》之所以会成为岳飞的《小重山》,而不是李清照的《小重山》,只因为他是岳飞,不是别人。
纵然知音稀少,弦断无人听,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该走的道路。
梦已千里。人,已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