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餐后,舅舅照例在客厅的沙发上小睡片刻,但是那天他有些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就在这时,冷不防听到从餐室里传来哗啦一响。舅舅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奔餐室,只见我坐在桌旁,周围是一大堆碎砖头。显而易见,我刚才搭了座巍峨的“城堡”,可不知道底部出了点什么毛病,结果整个建筑物“哗啦”一下子塌倒了,成为一堆废墟,也激怒了舅舅。
“你拿那些碎砖头干吗,光明?“
我瞪着一双受惊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他,同时小脸习惯性地涨得通红。
“我敢肯定,你妈妈决不会允许你干这种坏事的,更不会容许你将 这些乱七八糟的破砖头搬到餐厅来,你在明目张胆地撒谎,干坏事。“
我耷拉下脑袋,默然不语。
舅舅叫我立即把砖头搬走,并且站在边上监督我,并反复嚼咕着:“你这个孩子真淘气,想想你那的可怜妈妈,你现在使她多伤心。“
我忍不住想哭,但是出于本能,我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掉眼泪,尤其是在我失去母亲以后,我觉得除了母亲没有任何事情我可以流眼泪。于是我我紧咬牙关,硬是不让自己哭出来。舅舅坐回到沙发上,顺手拿起一张报纸看了起来。我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那一长条呈半圆形的草坪,再过去,则是一片绿茵茵的、连绵天际的田野。天色凄迷而阴郁,光明满腔悲苦。
“午觉睡得好吗?“她问舅舅。
“好什么好!“舅舅回答说。“光明这么吵吵闹闹,简直叫人没法合眼。“
舅舅说的不尽合乎事实,因为他睡不着实在是自己有心事。我绷着小脸听着,心里暗暗嘀咕:只不过发出了一下子的声音,在这之前之后,舅舅他干吗不能睡呢,真没道理。
“噢,光明,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对不起你舅舅的,是吗?舅舅下午还要出工,以后中午到外面玩。“舅妈说。
我没吱声,只顾埋头吸允着大拇指。我自己也搞不懂哪儿来的一股蛮劲,硬是不肯道歉认错。我觉得耳朵里隐隐作痛,真有点想哭,可就是不肯吐出一言半语。
“没关系,光明明天中午你一定会很乖的,是吗?“舅妈又打着圆场。
“光明,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你不知道你舅舅和我完全是为你好吗? “舅妈说。
“我恨你们,我不用你们管!“我恨恨地说,并转身想逃出这个根本不是我家的“家”。
舅妈连忙抓住我,也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到自己真心疼爱这个孤苦伶仃的跛足孩子,想到自己多么热切地希望能得到这孩子的对这个大家庭的爱,没想到我却说出这样的话。她想着想着,不禁热泪盈眶,接着一颗颗泪珠顺着双颊慢慢往下淌,流着泪说道“舅妈也是妈呀”。
我望着舅妈这般神情不由得惊呆了,她穿着黑色对襟褂子,显得那么瘦小,感觉并没有比自己高达多少,头上梳的蓬松的丸子状发卷有些花白,整个人抽抽搭搭的,感觉好可怜。
我恍然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的话伤了舅妈的心,惹得她哭了。我感到很内疚,悄悄地靠紧她,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主动来亲她,还是破天荒第一遭。这位面容枯黄憔悴、内心温柔善良的可怜妇人把我抱到膝头上,紧紧搂住,一面仍伤心地低声饮泣,一边抽抽搭搭地说“好孩子,以后不要吃手指头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家的男子汉。”
现在,舅妈和我都流下的眼泪,感到我们之间的那层隔阂已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