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漫步于乡间小道,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夹道两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直指碧蓝色的天空。树下铺着一层蜷缩枯黄的落叶,厚厚的,连一丁点儿泥土也看不见。两旁的沟渠边,这儿一堆,那儿一抱,横七竖八地躺着长长的玉米杆,形容枯槁,僵尸一般。
记忆中,就在几年前,乡村的玉米杆、白杨叶可是人们争着抢的香饽饽。
那时候,玉米杆绝对是个宝物。只要是一掰完玉米棒子,勤快的父亲总是在第一时间拿起板斧,一棵一棵地把长在地里的玉米杆放倒。晒上几天,等玉米杆的水份稍蔫,先用抓钩打去根部的泥土,再用一个玉米杆做绳子把铺在地上的玉米杆捆起来,然后装上地排车,汗流浃背地拉回家去,堆在一起,小山似的,很是壮观。
冬天到了,在烧火之前,父亲先把玉米杆搬到我家小院子里,破开捆,做羊儿的青饲料。一天两捆玉米杆就基本够我家三四只青山羊一天的伙食。玉米杆经过羊儿一啃,除去玉米叶,只剩下一个个“光杆司令”,烧起来更方便,火势也更均匀了。
这样,我家每年三亩玉米杆,不仅能养三四只羊儿,而且半冬天都不用发愁烧火的柴火了。
玉米杆一般是父亲的活计,而母亲对杨树叶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偏好。每到杨树叶飘飞的季节,母亲早早地就把自家的几棵白杨树拴上麻绳,言外之意就是告诉别人这儿的杨树叶已“名花有主”了。不管有人没人,扫与不扫,如若有谁打它的主意,小心我给你没完。
母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有一次,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竟发现自家地盘上的杨树叶被邻家掳去不少。母亲二话没说,把邻家已经扫成堆的杨树叶收了回来。为此,还与那邻家大吵了一架。
母亲不仅自己地盘上的杨叶当仁不让,而且对于“公家”无主的杨树叶也觊觎三分。夜里,只要听见外面风声,母亲就睡不着觉了。鸡叫五更,天露微明,母亲便早早翻身起床,拿着扫帚、包袱,全身武装,直奔目的地而去。即使这样,有好几次,等母亲一溜小跑赶到后,眼前已空空如也,杨树叶早已被人席卷一空。失望的母亲只好对月长叹:我怎么就起的这么晚呢!
为了运杨树叶回家,母亲把几个塑料袋展开,一针一线缝在一起,做成一个大包袱。把杨树叶放在上面后,四角两两对折,系在一起,就可以扛在肩上了。别看包袱大,装上杨树叶后,鼓鼓的,一个庞然大物似的,但份量不重。母亲自己就能轻而易举地扛起来。我也帮母亲扛过几次,自然也不在话下。
母亲把自己收集的所有杨树叶都扛回家后,家中西南角便有了一堆高高的杨树叶垛,城堡式的,圆圆的,尖尖的。每当这时,母亲眉宇间多年的皱纹仿佛一下子都舒张开了,一种成就感不禁油然而生。
母亲历尽千辛万苦弄来的杨树叶作用可不容小觑,烧火做饭是一个方面,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为我家的羊儿贮存过冬的饲料。每天,父亲拿两个玉米杆,外加上母亲的一袋杨树叶,也就成了我们家羊儿们美味的家常便饭了。羊儿们吃得一个个膘肥体壮,生龙活虎,引得邻居们羡慕不已。杨树叶经过羊儿们一过滤,一半就跑到羊肚子里去了,或为粪便,或为羊肉。剩下的一半进了灶膛,变成我们餐桌上一顿顿热气腾腾的饭菜。
没想到,只几年时间,曾经身强体壮,一上午能砍倒二亩玉米杆的父亲已离我而去了。母亲身体不好,与我一起呆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每年黄叶翻飞时,不知道母亲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滋味?我不得而知。
如今,女儿已经上初中了。与我一起走在回乡的小路上,目睹小路两旁两旁一堆又一堆玉米杆和眼前随风漫卷的白杨叶,心里又会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