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钟摆》里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他们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单调且乏味，日复一日。于是男人就爱上了在外面找乐子。晚上一到点，男人拿起外套就往外跑。妻子向他抱怨自己缺少陪伴，他无动于衷。有一天，回到家的男人发现妻子不在家，原来是妻子母亲生病，需要探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体验过妻子真正离开的生活，然后陷入了疯狂的自责和内疚中，一边收拾屋子，一边下定决心等妻子回来一定用陪伴好好弥补她。这时妻子突然回来了，原来母亲病并不重，所以她坐最近一班火车赶回家了。男人抬起头，看到时间是晚上八点，又拿起了外套，头也不回地去奔赴一场深夜的局。学生时代我读不懂这个故事，谈恋爱以后我懂了。人类的本质就是钟摆，尤其是伴侣。上周五晚上，加班到十点，在地铁里，我像一根被崩断的橡皮筋，软塌塌地在车厢里摇摇晃晃。突然，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我真的不能忍，说过很多次了，他还是会偷偷把袜子和内裤放进洗衣机里一起洗。”闺蜜和我控诉着她的男友。“同居嘛，很难保证生活方式一致，互相理解吧。”疲惫的我敷衍地安慰。但回到家，打开门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敷衍遭到了报应。横七竖八的鞋袜、散落一地的猫粮、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桶和一个高喊着“打野你怎么还不来抓！”的网瘾男友一齐涌进我的眼睛里。“打野来抓了”我冷笑了一声，握紧拳头朝他走过去。他立刻从电竞椅上弹射出来，利索地收拾好混乱的桌子，乖乖地摆好做好的菜示意我过来吃。一个男生都为你游戏挂机了，你还能说他什么呢？而一个女生在生气的时候，男生又敢说什么呢？于是我们默契地一言不发，低头吃饭，如同一对恩爱的聋哑人夫妻。伴随矛盾而来的通常是冷战。那天，我潦草地吃完饭，平静起身收拾碗筷。他径直走向沙发，屁大股沉地打起了游戏。这是我们日常的分工，他做饭，我洗碗。我只能借助碗来表达我的情绪，比如发出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加重鞋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可惜他生日我送他的电竞耳机隔音效果太好了，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男友在游戏里和敌人厮杀，我在厨房里和油渍混战。回想起我在地铁车厢里对闺蜜说的换位思考，互相包容的道理，用在自己身上也是几乎徒劳。热恋时期仔细地为对方考虑一切的那种小心翼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冷战第三天，临下班前，我终于收到了男朋友发来的短信“下班没？”本来第一时间想要给闺蜜发“他终于给我发消息了！！！”结果太激动没切出去，发给了男友，没来得及撤回。他迅速回复“她终于回复我消息了！！！”我会心一笑，瞬间就不尴尬了。“今天加班，会比较晚，回去给你带你喜欢吃的蛋糕”他又说。“好的~”到家之后，我用冰箱剩下的菜做了一顿简餐，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家务。刚想给阳台的绿萝浇水却发现花盆里已经装满了水，叶子也带有一种被修剪过的美感。把晾干的衣服放进衣柜时，发现早上出门前乱成一团的衣服已经被分类整理好了。原来，很多时候，我们带着负面情绪是很难看到另一个人背地里为一段感情付出努力的，总是觉得对方不够好。

　　平静中的发现让我陷入思索：

“我是不是脾气太差了？每次下班我都能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我却因为他不搞卫生而责怪他。他也不是从来都不打扫卫生，清洗油烟机和打扫厕所这些攻坚克难的活都是他在做啊。他还想着给我带蛋糕，我也太斤斤计较了吧......”我内心的独白不停地翻涌着，我对男友的愧疚也在一分一秒的增多。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给他道个歉。我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期待着男友的到来——也可能是期待着那只蛋糕的到来。钥匙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了，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到男朋友面前。两眼放光地问“蛋糕呢？”男朋友直直地看着我，突然拍着脑袋说“哎呀，我给忘了，明天一定给你带。”说实话，当时的心情比目睹那天的客厅惨状还复杂。那一刻，我脑子里想的不是为了昨天的事情和男朋友道歉，而是浮现出散落一地的猫粮、横七竖八的鞋袜以及那只落空的蛋糕。情绪的钟摆又一次向上扬起，偏离了它原来的位置。至于故事的结局，就是我们告别了过去的脏乱的客厅，凌乱的衣柜和落空的蛋糕，也迎来了新的不那么整洁的房间，用完就乱摆的工具和落空的纪念日礼物。但其实，这也并不是结局，我终于意识到，爱情就像钟摆，这一秒是矛盾爆发，下一秒可能就是恩爱甜蜜。理解这一点，对于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太重要了。有时我会想，热恋期和“老夫老妻”的区别是什么？热恋期的生活就像热气球，始终在高位飘荡，但燃料总有耗尽的时刻。而老夫老妻的生活就像钟摆，起伏不定，但两节干电池就能足够支撑一年。有无数文章会教你如何避免爱情里的矛盾和争执等一切负面情绪。但爱情很少破裂于矛盾，而往往破裂于对彼此不恰当的预期。维持稳定亲密关系的秘诀就是，不要把矛盾当做爱情的本来面目，也不要把甜蜜瞬间当做永恒。矛盾和顿悟的钟摆式交替本来就是常态，与其避免它，不如找到钟摆平衡的位置，这个位置你能否接受，才是决定一段关系是否长久的真正核心。这样，才既不会因为一次矛盾爆发就负气分手，也不会在分手后念及对方好的那一刻悔恨不已。

　　今日作者 / S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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