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当纪愉在日本一间街边的居酒屋吃到正宗的草莓大福时,又想起了那天医院三楼窗外的粉色天空,以及看上去软软糯糯的云朵。
她辨认着这是玫瑰色还是蔷薇色。纪愉的一双杏眼里流淌着难得的平静,脸颊浸染着霞光的浅粉。
身后传来匆忙的开门声。纪愉在回头之前先放下了盘在椅子上的双腿,黑白格子裙摆滑落至小腿肚处。
“你……是?”
进来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走廊里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纪愉还没来得及看清男孩,他就做了个“嘘”的动作后转身闪进了窗台前的白窗帘后。男孩纤瘦得一藏进窗帘就不见了,让人想起那些夹入书页的银杏叶。
“小姑娘,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孩?”进来的女士着一身精致的西服套装,美丽妆容将岁月的痕迹遮掩得很好,忙于生计的疲惫却从眉宇中悄悄渗了出来。
“嗯,没有。”
“打扰啦。”门关上后,是两秒钟的沉寂。
“……可以出来了哦。”纪愉看向仿佛根本没人的窗帘。一阵风吹进来。
白窗帘扬起,露出男孩的白色衣角。纪愉看向他,他抬眸,露出一个不好意思但是很好看的笑,那个笑让纪愉感到恍惚。很多年之后,纪愉才知道那个笑,是最纯粹的白水晶。
“你长得好像柏原崇。刚刚那个画面让我想起了《情书》,你看过吗?”
“柏原崇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演员。”男孩拉开纪愉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刚刚那个是你妈妈吧。为什么要躲她?”
“她是我小姨。我妈在日本工作,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到她了。”
男孩趴在了桌上,合上双眼。“至于为什么躲着,你没必要知道。我睡会儿。”
“……哦。”纪愉是一头雾水,但又做不到拒绝他,盯着他纤长的睫毛出了神。长得真像柏原崇。
下次见到他一定要问个清楚。收起满心的好奇,纪愉又盘起了腿,让蛋糕屑一点也不落地掉在了裙子上。
三天后第二次见到男孩时,纪愉果然第一时间放下了叉子,含着满口蛋糕口齿不清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进医院?吃不吃奶酪蛋糕?”
“景希。感冒而已。不喜欢。”
“哦……真无聊,蛋糕都不吃。”
应该是总一个人待着憋坏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活物,纪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她绕着景希问东问西,人家顶多用五个字回答,实在得不到回应时,她就自己说自己的故事,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
“下次还来吗?”
景希回头,看不清背光的女孩仰着头的表情。
“你……你这个高傲的孔雀!”纪愉的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愠怒。没有哪个花季女孩乐意被用“聒噪的鹦鹉”来形容的。
之后,隔三差五地,景希总是跑来纪愉的病房躲他小姨。当纪愉一边哗哗翻着小说或漫画的书页一边吃着各式与奶酪沾边的零食时,景希就趴在桌子上不是睡觉就是看着纪愉的脸发呆。孔雀与鹦鹉,渐渐习惯了彼此,好像还在无形之中建立了一种默契。但是纪愉忘记问了,他的感冒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过了明媚的春后,江南地区又迎来了五月的梅雨季节。第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景希刚进房间就嗅到了一丝与房里清甜的花香格格不入的气味。
纪愉没有坐在窗前。她用白色被子裹着自己,身体剧烈地发抖,眉头紧皱,碎发被汗水黏在了额头上。
“怎么了?哪里很痛吗?”景希的语气里出现了难得的焦急,用手轻轻拍抚着纪愉的肩。
“没有……讨厌……五月的雨……感觉呼吸好难……”纪愉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绵软虚弱。
服过药后,纪愉逐渐睡下了,只是不时还颤抖一下缩成一团的身体。
景希看见了抽屉里的一张照片,拿出来后发现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纪愉还很小,笑得很甜,一双大大的杏眼格外可爱。照片背面写着的日期是两年前的五月十日。
景希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一盒细心包装的东西递给了纪愉。
“这是大福,我妈妈从日本带回来的。”
纪愉拿起一个尝了一口,是草莓馅的。云朵应该就是这种味道。
“好甜!”
“不喜欢?”
“超喜欢!”
纪愉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不知道是因为好奇景希是怎么知道这一天的,还是因为诧异于他终于肯听自己说话了。
然后,她开始讲述了,轻缓的声音像经过古老收音机过滤了一遍,轻轻拾起了那个晚春留下的伤痕。
“两年前,我爸妈开始因为工作的事争吵。爸爸工作很忙,基本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妈妈觉得我越来越大,爸爸应该分出些工作的时间陪伴家人。爸爸觉得自己得不到理解,而妈妈认为爸爸的行为对这个家很不负责任。他们每次吵架我都会独自躲在房间里哭,直到有一次,我听见他们说了‘离婚’这个词,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冲出去,说,‘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能离婚!为了这个家!’但是,他们那时候的情绪根本就不能控制,于是把我锁在了房间里。爸爸气得破门而出,紧接着妈妈跑出去追他,却把我忘在了房里。
“我拼命地喊,用力地拍门,得到的只是空荡的回音。我不能想象事情这么快就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哭到没了力气,浑身瘫软倚靠在房门上,却始终没有人回来,我就这样被最亲近的人遗落在了世界的角落。直到外面的街灯都黑了,雨也停了,我被锁在房里以为自己会饿得睡不着,却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我感觉到自己浑身颤抖,之后的事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暗黄的灯光冲了进来,袭跑了充斥着整个世界的浓黑,好像有哪里像是被撬掉了一角,到处都是湿哒哒的,然后,我又哭了。
“五月的那一天,他们去办了离婚。我跟着妈妈。她开始去工作了,我们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到了妈妈下班的时候,外公会做好一桌的菜,等她回来吃饭。
“我被确诊的那天,也在下雨。放学回来,电梯门一关,我就开始止不住的抖。头痛得快炸开了,而且呼吸不过来,有种快窒息而亡的感觉。外公把我背去医院后才知道,我患了焦虑症。我一直有在服药,但是前一段时间,症状变得频繁起来,要入院观察。于是,我就待在医院,尽量避免雨天的影响和狭小空间,我连楼道都不敢去,我害怕。”
纪愉说完,看向景希。她的眼神无力得像刚被暴风雨席卷后的海面上颤巍巍打着卷儿的残风,景希抚摸着她的头发,如同在安抚一只被打湿后瑟瑟发抖的无助鸟儿。
从那天以后,纪愉觉得景希更加温柔可靠了,并且注意到他有尽量关注着自己的情绪,还努力对纪愉提出的每个无意义的问题作出回答。这让纪愉非常开心,连景希也没有想到他态度的转变会产生如此强大的安抚作用。
一个难得的放晴日,景希进房间的时候,抿着嘴唇似乎正在经历重大的心里斗争,然后下定了决心一样地说:“医院旁有一个公园开放了,听说环境很好。带你去看看?”还没等纪愉点头答应,景希就连忙接着说:“不过你得先同意,参加一个挑战。”
站在楼道口,从里头溜出来的凉风沿着纪愉的脚跟一路向上,冷意快要攻心,景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记住,等会儿感到害怕了就立马看向我,你可以抓我,可以掐我,都可以,不要忘记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纪愉将目光投进他坚定的眼睛,没来由地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勇气。
一点轻微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被无限放大,在纪愉听来像是千万阴兵从地府里发来的盛情邀请。她紧紧揪住景希的衣袖,余光瞥到的高大身影时不时给她一些安慰。然而身体还是开始和思想同频颤抖,呼吸变得急促,感受到这些,景希用力抓住纪愉瘦小的肩,竭力想让她从荒乱的状态中抽离,大声说:“纪愉,我希望我的话能让你平静,能在每个让你感到害怕的时刻平静。你看我的眼睛,或者是看我们头顶上的电灯,它们是亮着的,只要有光就不会只剩黑暗和绝望,对吧?你跟着我数,三、二、一,看,是不是这楼道里的你、我、每个角落都被灯光照亮了?就算你真的身处无边黑暗,你心中的灯也永远不要灭,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人陪着你,爱着你,所以不要害怕好不好?眼前的黑暗永远不会彻底打败一个人,如果她的心中还能容得下光芒。我把召唤光芒的咒语交给你,数到一,想起那些给你希望和坚定的人或事,温暖的光就一定会笼罩你。”
纪愉从湿雾里努力将目光聚焦在景希脸上,汗水和泪水还是无法停歇地往外冒,但她渐渐能看到落在尘埃上的橙黄色灯光了,从头顶上,从景希的双眼里,渐渐扩散到了她的脚底,又像四周蔓延开来,三、二、一,全部蔓延开来……
纪愉脸上又恢复了充满孩子气的笑:“还是要感谢你,要是从此我的病好了,你就真成了我的大恩人了!蛋糕,你吃吗?”
“不吃。”
“无趣。”
“……那好吧,我吃一口。”
当年景希在楼道里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纪愉是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但是那个“三、二、一”的所谓咒语,倒是真的在很多时候给了纪愉力量。外公去世的消息,纪愉是在清理去日本留学的行李时听到的。她没有哭。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感受到被伤病折磨的人们日子有多艰难,但是外公去世时没有病痛,有的只是对这一辈子美好回忆的满足和欣慰,所以他离世时也很幸福,至少纪愉是这样认为的。外公是她在成长过程中最亲近的人。她轻轻数:三、二、一,合上了行李箱,同时也合上了一段过往。
时值腊月,纪愉来到日本才三周,读得好好的研究生,却在半路上跑出国来,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受什么驱使,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未完成的任务,她必须得来一趟。从小学开始她就梦想着能来北海道看雪,如今终于实现了。披着满肩头细碎的雪屑,纪愉在一家温暖的居酒屋坐下,一边拿吸管搅着可尔必思里的气泡,一边吃着老板娘亲自做的手工大福,眼睛盯着纷飞的窗外。邻桌两个面带醉意的食客聊得欢畅,纪愉注意到其中一个蓄胡子的大叔拿烟的手势,他的小拇指与他粗犷的形象十分不符地翘了起来,略带一丝赧然和娇俏。纪愉突然想起外公拿烟的姿势也很奇特,他喜欢用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烟,纪愉曾问过他为什么,外公说是因为他觉得中指上靠近食指那侧的茧子不利于他感受烟的细腻。第一次听到这个理由的纪愉对外公的严谨更加尊敬了几分,而现在想起,她只暗暗地笑。为了阻止逐渐往上涌的伤感怀旧情绪,不想牵扯出太多叫人回首留恋的往事,纪愉连忙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客人的谈话上。她模糊听到了一些关于跨年御守的讨论,当下就决定在31号要先去求一副御守,然后乘高铁去江之岛看新一年的日出。
在还不能自己规划自己的那时候,纪愉的生活中除了家人就只有景希了,用她的话来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是唇齿相依,是日月同辉”。一听见纪愉又开始乱用成语,景希就会笑,笑中带有无可奈何以及浓浓的嘲讽意味。尽管如此,纪愉总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能展示自己读过几年书的机会,因为她觉得自己错过课堂的时间有点久了,她受够了哪里都是的药水味儿,甚至感觉空气里飘散的病菌能以各种方式治她于死地。而且在那次景希带她去楼道看电灯之后,她发病的次数和程度都好转了许多。在繁茂的六月,纪愉准备出院了。唯一不舍的只有景希。
好像是因为感冒加重了,景希近几天来总是带着口罩,几乎整张瘦削的脸都埋进了白色,只留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人的时候隐约光波流转。他在床沿坐下的时候,纪愉伸出手。“给,前几天儿童节的礼物。”她的手心中躺着一只可爱的鹦鹉胸针。景希看看小鹦鹉红红的嘴巴,再看看纪愉上扬的唇角,双眼中盛着盈盈的笑意。
“那个啊……在医院和你相处的时间非常非常开心,我知道我真的话很多啦,你能一直对我很包容让我很感激,也很荣幸遇见一个能让我在难熬的日子里找到慰藉的人,不过……”
纪愉越往后说头就越往下低,为的是避开景希渐渐锐利起来的眼神。
“你要出院了?”
景希突然响起的声音冷不丁让纪愉微微抖了一下。
“什么时候?”
“……今晚。”
纪愉悄悄抬眼瞄了景希,看到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目光冷冽。
“下午等着我。”
留下这么一句话,景希就走出去了,剩纪愉一个人局促不安地捏着洁白的被单,脑袋里凌乱不堪。
时针指向了五点,离妈妈通知的来接自己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房门终于打开了。
景希拿着一小束雏菊,以及一个米色信封,轻轻走来。他的眼睛里流淌着宁静、温柔、一些沉默的话。
“你出院后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纪愉给了他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同时因为想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伸手去摘他的口罩。却立马被躲开了。还没等她开口,景希就咳嗽了几声。
“不要,会传染的。”
虽然有点遗憾自己只能通过那双眼睛来仔细推测景希的表情,但纪愉还是乖乖地听话,不再纠结口罩的问题。
“这束花给你。觉得好看就买了。至于这信,你最好等到下次与我见面再看吧。不要问为什么,答应我就好了。”
“好。”纪愉接过花束和信,低下头去闻了闻雏菊的清香,好像置身爱丽丝的树洞边,阵阵凉风涌了上来。
“在你害怕的时候,要记得有人会一直陪着你,所以不要被自己的情绪和心魔控制。你……要记得我。我马上要走了。”
“好。我一定会来找你。”纪愉注意到了景希的天蓝色衬衫领口上,别着那只红嘴巴小鹦鹉。他的眼神那么那么温柔。
目光交汇之处是如此的坚定,像是作了一场深深的、深深的告别。
出院之后,纪愉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来适应高中学习生活,好在同学们都很随和友好,主动在各个方面帮助她,可就算她还受到了老师的特别关照,还是每天过得慌乱匆忙。于是她又想起和景希在一起无所事事、懒散又悠闲的时光。但当她向妈妈提出想回医院找朋友的时候,却一再被拒绝,妈妈说她现在学习本就跟不上,还总关注些学习之外的事情,至少等到一个月之后再说。纪愉实在是无奈,但当时竟粗心到忘了留下景希的联系方式,唯一拥有的那封信,自己又答应了他要等到下次见面才能看。就这样,纪愉只能靠想象与景希一起吃着奶酪蛋糕聊天的样子数着时间盼望早日与他相见。
好不容易,学校放了月考假,妈妈终于答应自己可以去找朋友了。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纪愉穿着第一次与景希相遇时的那件黑白格子裙,早早就带着那封信出了门,胸前别着一个精致的小孔雀胸针。
这一天太阳不大,走在路边的树荫下,风摇动着纪愉的裙摆,笑容充斥女孩小小的脸庞。
又回到曾经待了很久的医院,巨大的空间比起以往空旷带来的恐惧,现在更让纪愉觉得熟悉得安心。回忆起景希以前和自己说过,他的病房在五楼,本想直接去找他,但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景希肯定早出院了,于是就来到咨询处,想问到景希的联系方式。
“您好,我想问一下,之前有一个叫景希的男孩,病房在五楼的,我是他的好朋友,能麻烦把他的电话给我吗?”
与纪愉满怀期待的表情不同,咨询处的护士在查询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啊……你是说,那个不幸得了肺炎,离开了的男孩?”
“展信佳。
你好,纪愉。我是景希。如果你听话的话,想必你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对不起,我离开了你,永远离开了。你现在可能正在生气、怨恨,我都接受。没能一开始就告诉你,是我的错。
一直以来,都是你讲述,我听着,所以比起对你,你可能其实并不是很了解我。所以这次,换我来说,好吗?
可能对我来说,‘生’,并不是一件让我很珍惜留恋的事,所以才能对生命显得这么轻描淡写。但现在,我竟然会为了一个从前素不相谋的人解释自己的人生,连我都觉得神奇。我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加上母亲当时难产,我从小就身体很差,于是长期住在医院,母亲在日本工作,她把我交给小姨照看。我知道小姨已经被家庭和工作折腾得够呛,还要照顾我,我一直感到歉意和不安,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个时候,小姨因为工作原因带我离开了以前的城市,来到这里,同时,我被告知患上了肺炎,这本来是个痊愈率很高的病,却因为我的身体状况困难了许多。说实话,一直以来,我都不太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为了谁而活,所以我更像是借此机会放弃了自己,也救赎了自己。
直到运气不好的我不小心遇见了你,让我知道生活中的快乐还可以有这么多,哪怕繁杂又细小,但都真切地从你的笑容中扩散了出来。于是,我把这一辈子所积攒的有关希望、光明的一切,都留给了你。你可不能学我哦,要继续乐观努力地活下去,充满力量地活。
很高兴认识你。你像雏菊一样灿烂了我人生中唯一感到快乐的日子。
悲伤害怕的时候要想起我,我就是你的地西泮。
景希
祝安好”
他是我的地西泮,可是我想成为他的阿奇霉素,是不是,太晚了?
想要挽回,却没有力气。想珍惜了,却早就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从橙色的新年特快上下来,纪愉的眼睛里已经缀了些疲惫的红血丝。江之岛的海面上飘生起几轮粉紫色的云,天空是温柔的烟波蓝,三四点人影乘着海浪向山头泅去。靠在白色栏杆上,纪愉默默听着周围成对人们的呓语。远山的轮廓被一瓢微弱的晨光模糊,再结成块,剥离开来,露出闪亮的新峦。
新年的第一抹朝阳终于出来了。她看见了光,这光比电灯亮上亿倍,但还是不及那一双眼睛。
“三、二、一”。
那时候忍着没流的泪全部从大海倒灌进了眼眶。
我想你,我爱你。
她多想说啊。
她触摸着暖川,遥望着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