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歌晚丽
今天的文章来自读者的真实故事。想写很久了,却迟迟不敢动笔。外公之前得癌症以后的表现,与文中主人公的母亲极为相似。听的时候一度掉泪,写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希望世界上可以不再有癌症。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好好的。今天的文章很长,各位看官可以倒杯水,慢慢品~我妈是个小气鬼。
她爱钱如命,买菜永远买最便宜的,裤子超过30块钱她不穿,家里的水要循环利用好几次她才舍得倒掉。
从小到大,我但凡拖延一件事情没做,她能跟我急上半天。和我爸吵架的时候,她的声音整栋楼的居民都能听见。
用两个字形容我妈就是:讨嫌。
自己明明没什么文化,都没念过书,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她看又看不懂,可无论我写什么,她都爱凑过来看。
明明怕死怕得不得了。可这生了病吧,她还是要省钱,固执得不肯去医院,每次就在村里头的诊所开几副药打发。以为甭管什么病,那诊所都能救命。
我觉得吧,我妈就是个祸害。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祸害遗千年。
按理说,我妈这祸害应该活得比谁都久才是,怎么说也该长命百岁吧。
可她偏要走那劳什子独特路线。这才过百两年呢,她就抛夫弃女一个人走了。
她就是个不守信用的人,答应我的事情永远都做不到。小时候答应给我买漫画,最后等到了过年都没给我买。生病的时候答应我要好起来一起去旅游,结果又食言了。
想来我也是应该恨她的,可是我实在恨不起来。毕竟她也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是病魔不允许。
我妈这人啊,有时候是很讨厌。可她这一走,我还怪想她的。
1998年,《还珠格格》火遍两岸三地。巷子里的孩童都不约而同哼着那首《当》。那年,我们镇上开了第一间新华书店,大家伙儿没事了就喜欢往书店跑。
我家穷,我爸妈鲜少给我买书。那会儿《雪椰》很流行,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人手一本。我从同学那借了看,之后便爱上了。
那个年代还没有监控器这么高级的东西,全靠店员的一双眼睛。我趁人不注意,藏了几本《雪椰》在衣服中。
我爸知道我偷书,忙对着店员道歉,然后把书还了回去。我爸倒是没打我,可一回家,我妈就准备好柳条等着我了。
“你想要啥我都给你买,可这偷是万万不能干的啊!”
我躲在门口问我妈:“漫画书也买吗?”
我妈一口应下:“买,过几天就给你买。”
于是我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从星期一等到星期天,从月初等到了月末,从夏天等到了春天,我妈都没兑现她的承诺。
我妈,就是个骗子。
2005年,我初三。
我的成绩在初三那年有所下降。各门学科的分数都只能刚好及格。老师因为这个事儿,无数次请了我去办公室喝茶。
同班有好几个和我住得近的同学,每次考完试我妈总爱逮着他们来问我成绩。他们自然不会替我隐瞒,一股脑的便全说了。
我妈手上甩着柳条,我觉着她就是在威胁我,只要我让她不高兴了,那柳条随时冲我扬过来。
“你分数我看看,我看看你考了几分。”
我战战兢兢地从书包取出试卷,一张一张摊开给我妈看。我以为接下来我一定逃脱不了一段毒打,结果,我妈做的事情又让我惊掉了大牙。
“这分数不少嘞,成绩分明好着呐,这分数加起来也得好几百吧?”
我一听,忙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加起来400多分呢!”
我妈没读过书,以为400分就很多了,笑得合不拢嘴,发黄的牙齿都露在外面。
从那天开始,我妈就美名其曰监督我学习,每次我写作业的时候她都要过来凑热闹。字都不认得几个,她非要凑过来看。
“这字是不是写得小了?”
“这儿你写的啥?”
奈何无论我怎么说,我妈还不肯走。真真是很讨嫌一人。
这没文化,就是可怕。
说起来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为了日后不沦为我妈那样的女人,我在初三那一年拼了命得学习,每天看书到深夜。
2012年,我大二。
为了给家里省钱,我在校外找了个兼职,给别人做家教。这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个千把块。除了生活费,还能余下点。
我寻思着给我妈买点衣服,也就打了电话回去。我妈一听,是问她需要啥衣服。高兴坏了。
“这敢情好,你就帮我买两件裤子吧,超过30块钱就别买了,太贵,我不穿。”
“我的娘喂,这30块钱能买啥好裤子。”
“那是你的事了,我不管。”
我对我妈严重无语了。
最后我买了两件灯芯绒裤给她,还对她隐瞒了价格。也就两件裤子,她高兴得跟家里中了状元一样,逢人就说,瞧瞧,这是我闺女给我买的裤子。
大学毕业后,我曾在家里呆过一段时间。我本来是想着,在家好好玩一段时间再去工作的,结果却事与愿违。我妈压根没打算让我好过,她完全把我当助手使唤了。
每天早上6点雷打不动叫我起床,做早餐。她就去镇上买菜。我这早餐要是迟了会儿做好,或者是她出门以后我又去赖床了,她回来非跟我急。
“几十岁的人了,连个早餐都做不好,你瞅瞅你还能做点啥?”
能因为一顿早餐,否定我的所有。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
入院检查后,意外发现脑垂体瘤,便做了手术。我念着我妈刚动过手术,便在家里找了份工作,刚好陪她。
术前不爱做饭就罢了,术后吧,她干脆连厨房都不进了。我爸炒个菜,她连油烟味都闻不得,要不然就喊头痛。
反正“头痛”两个字,让我做了我妈足足一年的保姆。
洗碗,洗衣服,买菜,做家务。
2016年,我妈可能是觉得老让我做她保姆还没工资,对不住我,便把我赶到了北京。
16年9月,我爸妈坐火车过来北京看我,顺便给我搬家。
结果这啥都还没搬呢,我妈就开始耍无赖了。一下子说自己头疼,一下子说胳膊无力。我看她指挥我和我爸,指挥得还蛮起劲啊。
16年10月底,我打电话回家。我想着,也就一个月没见。我妈身体肯定好着。
结果这通电话,差点吓丢了我半颗心脏。
我妈原话是这样的:“我好着哩,身体没啥大毛病。就是这腿老是发麻,上楼梯都上不得嘞,穿没穿鞋都觉不出来。”
我马上让我爸带她去医院,结果我再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我妈给我说:“医院去了,还开了好几千块的中药嘞。”
我找我爸一问,才知道我妈舍不得检查那些钱,愣是要去诊所。那么小气一人吧,在诊所花几千块买中药都带不眨眼的。
我劝着两人去医院检查,我想着我爸总不至于瞒着我吧,不成想,他们两人早就串通好了。在电话里把我哄得团团转。
还没到12月底,那中药还没喝完呢,我妈连走路都走不得了。
两人这才去医院检查,还给我说住进了脊柱科。
我对他们哄骗我,不听我话的行为表示很生气,还在电话里和他们吵了一架。
“我早叫你们去医院检查又不去,早去不就没这事儿了?”
可惜那个时候,我们都天真了。我和我爸妈都固执地以为,腿脚麻木,在医院针灸按摩一段时间肯定能好。就能像同病床的人一样,两周就可以出院了。
我在周末的时候去医院看过我妈两次,才多久没见,她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儿。
在北京给我搬家那会儿,她跑得可得劲了。才多久啊,她走路都一天比一天困难。这别的患者经过治疗,症状都在减轻。
唯独她,越治,这病越重。
2017年元旦节,我去医院陪她的时候,她的情况又变差了一些。
原本还只是身上无力,行走困难,这次回去,她头痛又发作了,精神萎靡,老想着睡觉。医生诊断是感冒,给她开了感冒药,又开了止疼药。
我他妈就觉得好笑了。
一个小感冒,你给我妈开止痛药?他妈谁感冒吃这玩意?
我妈这人别的缺点一大堆,但她特能耐疼,脑垂体瘤手术和之前的子宫切除手术术后没打麻醉,她都没喊一句疼。
结果现在却感冒到需要止疼药才能睡着?
几天之后,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他告诉我,我妈得的是格林巴利综合征,转到了脑科。
我立马上网查询了相关资料,还咨询了我的医生朋友们,他们把自己的工作笔记以及掌握的相关资料都发了我看。
我看到这种疾病作为神经系统的不可逆之后很难过,但是得知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时候,我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甭管我妈以后还能不能走,病能治好就行。
可事实告诉我,我高兴的太早了。
自我妈正式瘫痪开始,我每周末都回医院照顾她。可我妈的病情一直在不断加重。四肢麻木,头疼得厉害。
最操蛋的是,各种止疼药,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耐药性,根本不起作用。
后来做了腰穿,从她发黄的脊髓液之中发现了癌细胞。
在确诊癌症之前,用治疗脑膜炎的方式治了近两周。可是依旧没有任何的好转,我妈甚至还出现了呕吐现象。
之后,又做了第二次腰穿。这次的结果确诊是癌症无疑,我妈被转到了神经外科抢救病房。
为看确诊是什么癌症,医院又给我妈做了很多项检查,可却一直找不出发病源。我们以为是医院的原因,把我妈转到了北京的医院。
可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妈已经要依靠吗啡止疼了。因为疼痛,她的意识开始混乱,胡言乱语,重影,听力下降。
可是去了北京以后,医院还是给我妈又做了一次腰穿。
一次腰穿请了三个医生,做了整整半个多钟,我妈的脊髓液已经很难抽出了,打针本来可以让她昏睡个一个多小时,可才开始,她就被疼醒了。
她在病房中喊得撕心裂肺,我和我爸在外头听得心如刀绞。
2017年1月26日,我妈被确诊为脑膜癌变,原发病灶不明。
至此,我们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在治疗前,医生就明确地告诉我们,医院的治疗只能暂时减轻我妈的症状,没办法痊愈。一旦治疗结束,我妈再次恶化复发,届时就没救了。
我妈才52岁,她才退休一年。
2017年除夕前夜,我妈被医院判了死刑。
医生告诉我们,放疗结束后,我妈最多还有四个月的生命。
除夕夜,本是团圆佳节,我们一家人却并不开心。我爸在医院陪我妈,为了让老人家安心,我陪着外婆外公一起过年。
电视机里播放着喜庆的春晚,我坐在电视机前,感觉心都要碎了。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还必须得笑着和外公外婆说:“我妈妈没事,今天确诊是格林巴利了,已经开始治疗了,我爸在医院陪着呢,你们放心。”
我甚至都不敢让外婆知道,我妈已经神志不清了。
单位考虑到我家里的情况,准许我一个星期只上三天班,其余时间到医院照顾我妈。
因为放疗,我妈的枕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碎头发,我爸甚至把我妈的头发给全剃了。
我妈很不开心,我就拿着之前给她拍的照片凑到她面前,“妈,你还是那么漂亮的。”
我妈在治病期间很任性。
她总是不遵医嘱,不喝中药,拒绝吃饭,甚至为了省下几块钱让护士换便宜的引流袋时,我总是忍不住冲她吼。
“你已经几十岁了,能不能懂事一点,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我妈突然就哭了。
“那我也不想嘛,可是你是我女儿,你像训孩子一样训我,我委屈啊。”
在治疗期间,我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妈她的病情,只说是格林巴利,哄骗她放疗以后就治好了。
我们努力地编织着这个美好的谎言,努力到自己都信了,却没骗过我妈。
似乎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我妈再也没过问自己的病情。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是在床上斗地主,碰着心情好了,还哼着歌。
我和我爸都希望,我妈能别那么快复发,日日夜夜祈祷。可是最终却与医生料想的丝毫不差。
四个月过去了,我妈再次复发了。
她的嘴巴开始歪了,之后又频频头痛发作,眼睛与嘴巴开始无法闭合,生病初期的惊厥症状再次出现了。
仅仅一个星期,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她神智完全混乱了,辨不清白天黑夜,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白天黑夜都是自言自语,酸奶小米粥都无法下咽。
下肢失去知觉,大便停止,小便失禁。
我从厕所出来,她喊渴,要爬到里头舀马桶的水喝,垃圾桶翻的乱七八糟,我跪在地板上抱着她大哭。
自那之后,我妈就开始了从早到晚,一天都是打针输液的生活。
我考虑再三,辞了工作,和我爸一起陪着她。可是我妈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神智依旧不清,每天都大喊大叫,胡言乱语。
2018年8月29日,医生给我妈打了康艾针,通知我们可能这两天人就走了。
我妈的两个发小,匆匆忙忙跑来医院进了她最后一面。
许是奇迹出现了,已经很久认不出我的妈妈,竟然努力认出了她的发小,精神也好了起来。
她拉着那个叔叔的手,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努力说:“你都是结婚的人了,要好好过日子。”
又指了指我爸说:“这是我老公,我这辈子最可心的人。”
发小来过后,妈妈的精神好了起来,可意识还是很混乱。
她一直带着哭腔喊:“我要回家,我好饿啊。”
我们和她解释,在医院治疗,暂时还不能回家,可我妈还是不停地胡乱叫。
“快给我穿衣服,我要回家,我女儿一个人在家我要照顾她。”
“求求你相信我,我已经是个残废了,跑不掉的,放我回家吧。”
我们在一旁听着又心急又难过。
有一天晚上,我妈突然抓住我的手,含糊不清地问我:“你怕不怕。”
我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说,“妈,我,不,怕。”
手上的力道突然变紧,我妈紧张地对我说:“我害怕。”
我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脱离了眼眶。一只手依旧抓住她的手,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对她说:“别怕,有我在呢。”
如此反复很多次,我妈才睡着。
小时候,妈妈是大人,我是小孩子。现在,我长大了,妈妈却老得像个小孩子了。我们的身份突然互换了过来。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
9月7日,我们把我妈从医院接回了家。
我们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最后的日子了,是我妈最后一次回家了。
回家以后,我妈果然不喊了。
我和我爸还有外婆一起照顾她,换药,喂水,翻身,看着她一天比一天瘦弱,听着她的呼吸一天比一天轻。
我每一天都很害怕,害怕第二天醒来我妈就走了。
我妈很努力的和死神顽强的斗争了好久,比医生的预想期多活了好几天,可最终我妈还是失败了。
9月16号,我早上去给我妈喂水,就小小一瓶盖水。我妈连续咽了五六次。
下午三点,外婆突然叫我。我心里咯噔一下,忙跑到我妈的房间。
外婆说,让我看一下我妈为什么隔几秒就抬一下脖子,是不是喘不上气。
我看着我妈的脸,发现她的脸和嘴角都泛着灰。我把手伸进被子里,希望可以帮她顺气。可就在那一刹那,我感觉我妈似乎是没有心跳了。
我摸着我妈的手腕,却感觉不到她的脉搏,摸着她的心脏,感觉不到跳动,我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我妈的鼻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被子也不再有微弱的起伏,胳膊上的血管变成了紫色。
我这才相信,我妈是真的走了,就在她绝食的第40天之后。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是空白的,我甚至来不及悲伤。我第一次真正领会到咫尺天涯这四个字。明明手上还有温度,可这个人,却永远的离开了。
我只记得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爸,打120 ,打电话给妈妈的兄弟姐妹,打电话给殡仪馆。打完这些电话,我走到床前,轻轻合上了我妈那么长日子一来都无法闭上的眼睛。
我被从心底溢出的悲伤包围,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我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呼吸不上来,我快要窒息了。
救护车来了以后,直到医生要我在死亡通知单上签字,我才回过神来。然后我又要开始忙活。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好好地看着我妈哭上一场。
明明接下来我该做什么,该怎么样做我都不知道,却还要自己打电话给寿衣店的人,要自己帮她穿寿衣,要决定买多少钱的棺木,要亲手布置灵堂,要面对无数前来悼念慰问的人,要亲手将她送进焚尸炉,要亲手砸碎烧完的骨灰。
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残忍,砸下骨灰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接受记忆中充满温暖的怀抱,照片里灿烂的笑容。
关于我妈,今后只剩下小小一匣子没有温度的骨渣。
我妈真的不在了。我没有妈妈了。
在我妈对我说她很害怕的那天,她还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知道我有癌症呢,我也知道自己快死了,活不长了。”
你看,我妈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可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忍揭穿我们苦心编织的谎言,不忍让我们伤心,其实她一直活得很清醒,她的演技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眼前突然浮现某些记忆,我妈在生病的时候说过的话,都一一在我耳边回响。
我妈对我爸说: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从我跟你一结婚就知道,你天天做饭给我吃,你是个好人。”
“你是我这辈子最可心的人,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过日子。”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闺女。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其实是白天,可我妈以为是晚上。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你这傻丫头,天都黑了还不去睡觉,不用管我了。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记得反锁门......”
哪怕意识已经混乱了,却还是记得关心她的女儿。
这就是我的妈妈,她可能不是最厉害的妈妈,记忆中的她甚至有些令人讨厌,可她是最好,最聪明的妈妈。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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