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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
日期:2019-07-31 00:56:33 作者:1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

小八

  我叫小八,一条白色拉布拉多犬。在今夜,我突然意识自己是条狗,住在屋外的笼子里。屋子里住的是人,是租客。租客们都很年轻,来到一个繁华但没有归宿地方寻找生计。他们很和善,至少对一条狗很和善,少有人跟我计较。我现在什么也没做,安稳惬意地躺在笼子里,遵循过去三年的狗生经验寻常地度过有了自我的第一个夏夜。与屋内一群无所事事不同,我是一条有工作的狗。主人将我寄养在这就是想让我做好看家护院的工作,然而我是一条温和的狗,不爱吵闹,主人与租客们也喜爱我这一点。在这房子里我是最长的居住者,眼见着它一间间住满人。而随着房间逐渐满员,外来者越来越少,我的工作量也愈加少,渐渐我开始睡得比人早,一条年轻的拉布拉多犬提前过上了老狗的日子。当然,我不敢说自己起得比人晚,我可没直到下午还在笼子里躺着。现在,主人已经不指望我了,他可能也从来没想过要我做什么。假如来了盗匪,人都阻止不了,狗做什么?我平日没有这么多思绪简单纯朴,定时躺在笼子里,几分钟就睡着。嗷呼!好困。吱呀!一个女孩带着满脸疲倦走了进来,她走的又慢又拖沓。她关上门,看着窗户透出来的明亮柔和灯光脸上的疲倦消解了一丝,脚步也加快了一分。“累死了,等会好好洗个澡,躺床上。”她的声音有气无力鞋子地板上摩擦,一步一步爬上楼梯。哐嗤!她向来关门声音都是这么大。“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啊?!谁!谁把垃圾放我床上的?”我在笼子里躺着,正预备再一次地沉浸于睡意中,就听到女孩大嗓门。这时她的疲倦被另一种情绪替代,整个人冒起了火。随即传来了一连串的声音,人的猛然站立、椅子与地板的摩擦、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压迫声,以及一瞬间不知所措沉默和不间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床上的不是垃圾,我在收拾屋子,等会就拿开。”相比较嗓门女孩,这个女孩的声音要软一些,更轻柔。这让她道歉的声音没多少力气。“把这些东西拿走!”“我的东西呢?你收拾屋子,我的东西呢?!”“房间有点乱,我又重新摆了下。”她的声音更小了,隔着两个房间,要不是我的狗耳朵好,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我已经够累了,我不想跟你吵,你能不能注意点,我说了多少遍,不要动我的东西。”“不要动我的东西,这不是你家,我已经够累了。”女孩的声音越来越疲倦,音量越来越小。她似乎气愤极了,迫不及待地要发泄,但她又被狭小的房间包裹着、压迫着、堵塞着。她在小房间里踱来踱去,没几步就到了头。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呼吸声越来越重,最后她定在门前,一脚踹在门上。另一个女孩一直在辩解,可她怎么也解释清楚来回回回只是“房间乱,我想收拾收拾”。而大嗓门姑娘在踹完门后,身体里的精气神仿佛都被这一脚踹了出去。她带着点星的哭腔,低低地呢喃道。“这不是你的家,不要动我的东西。”絮絮叨叨与细细碎碎的言语不断地在小房间里徘徊。一刹那他们仿佛不再是活生生肉体,忘却了语言,不停地复读自己的话语,比我一条狗掌握叫声匮乏。“哎呦,小八!”陈哥操着他一贯地东北腔,带着他的哥们喝酒回来了。我兴奋地从笼子里站起来,冲着陈哥吐着舌头。陈哥是个爱打呼噜的男人对了,我也爱打呼噜。有一次,一个新租客在我笼子前伸懒腰,我打了个又响又长的呼噜,他没料到身后会突然传来惊雷般的声响,被吓得发哆嗦。陈哥当时就在旁边,不地道地笑出声。她听见有人回来了,停歇下来,大口呼吸几声,房间一时没了动静。陈哥是个热闹的人,他一回房间我头顶安静不起来了,一直待在房间的另外两人也开始抱怨。“你是不知道,她们直接踹门。”“那去找她啊。咱住这,她们爱怎么吵怎么吵,但不能影响到咱,对不对?”陈哥的声音不小,我在楼下听得清楚。“那屋本来就是泼妇,一女人,关个门成天咣当响,一点也不注意别人,素质!咱住房子要有素质。”“还是看家教。”有人插了句话。“她们不止一次了,上次还是楼下奶奶劝架。”他们吐槽完隔壁,又开始集中烦恼,有人说着工作的不顺心,有人说着找工作的艰辛,最后把火气集中在房东上。“妈的,啥事都不管!大夏天,昨个停电那么好解决的事,就是钱不够断了电,说这事解决不了。”“他妈,空调不让用,换个花洒换几个月,还是我掏的50块钱,不是说顾客就是上帝吗?怎么到这他是大爷!”“我现在就不怕她们把事情闹大,最好两个人拿刀干起来,我看房东还不管。”陈哥道。“小心她们拿刀干起来先捅你。”“那咱就认怂,给她叫姑奶奶都行。”陈哥嬉皮笑脸地说着。我又听到一阵粗重喘息,那喘息仿佛不是一个瘦小女性胸膛能发出的,而是宇宙从她那叫胸膛的地方爆炸开来,崩坏她的理智,使她变成一只野兽,野兽才能发出的粗喘。这声音听的我有些害怕。细碎的言语又开始从她声带处颤动着。另一个姑娘本来还在辩解,蓦地安静了,安静地如同死寂深渊,我再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声响。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穿着衣服黑色裸体石像静谧幽深的立住。夏夜,一间房子的风扇呼哧哧吹着,几多空调嗡嗡的制造冷气,对面那栋房子传来锅碗的碰撞声、洗涮的水流声,远处的树上鸣蝉不停地聒噪。我有点恼恨自己的狗耳朵,听力之强,能听见这多的琐碎。我多想立马就睡过去,不听人的吵闹与烦恼。夜慢慢深沉夜色城市中却没什么变化霓虹灯一样照耀夏夜所有的时刻。密密麻麻的数落声还是没有停下,那间争吵的房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女人把她声带的生理结构利用极致。那叫声既尖细又长久,仿佛突然有人或者狗东西拿了把尖锐匕首直插我的耳膜,然后捅到大脑里搅拌了几遍。我的狗耳朵、狗脑子要被这声音弄爆炸,以至于无法分清是谁在呐喊。摔门声!下楼声!那脚步像奔雷一样重,雨点一样密集。女孩径直冲向厨房。她又大叫一声,“啊!”似是在发泄,似是在壮胆。“李雨晴,你他妈给我下来!”我心里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想起自己的工作,连忙挣开笼子,看见说话软软的女孩举着刀正对楼梯口喊道。“怎么了?我有错吗?你拿把刀吓唬谁呢?!”大嗓门姑娘就站在二层楼梯处,定定立住,盯着那把刀。似乎是换了个更大的空间,她的音量更大了。“大妹子,咱互相道个歉,事情不就完了吗?”陈哥皱着眉头,从房间里走出来,还有几个人站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地瞅着热闹,几个人在床上躺着,没任何动静。“谁是你大妹子?”大嗓门姑娘突然找到了另一个宣泄口,躲闪开那把刀,指着陈哥道。“你个死胖子,别以为你们房间怎么说的我没听见!”我突然想咬她,可我这条好狗从来没有咬过人,只能冲她无意义地汪汪叫起。“小八,出去!”各个房间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倚在门上,有的靠在楼梯栏杆处,有的站在过道里,仿佛约好般,一齐说起话。说话软软的姑娘别着脸,身上打起了哆嗦,小声地呜咽着,手上举起的刀始终放下,攥地越来越紧。他们的声音既微小嘈杂,我想起前几日被飞蝇包裹住的傍晚,这声音像细密的水雾弥漫在整个空间中,充斥着我的狗耳朵。我不由得感觉到一种烦躁,狗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我的爪子不停地刨着地板,想挖出一个洞来,脑袋使劲儿的摇晃着。这声音见没有东西来阻止他,更猖狂了。嘲哳的雀群兀地抓住一个狗,用叽叽喳喳的力量把他带到高高的天上,他看见的、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雀点。恍惚感觉到空间都在震动,声带的力量摧毁了重力家具悬浮起来,还有那把刀,他向上抛起划出一道美丽弧线,顺着声音又割裂它,下坠,一直坠,坠到声音突然消失。怎么了?我晃着脑袋,脚步摇摆,声音怎么消失了?一把刀正插在一条狗的脖颈处,一个女孩捂着脸瘫坐在地板上,一群人表情凝滞、定定地站着。我真得不敢相信。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条狗就叫了几声。可我突然被抽了筋骨,软趴趴地倒在地上,血液慢慢从脖颈流出,口里吐出血沫,艰难地呼吸着。随着血液缓缓在地板上蔓延,我渐渐感觉到一种轻浮,仿佛空气不断注满身体,什么东西飘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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