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今年似乎没有下雪,哦,也许下了,江帆反正没有感觉到。虽然已是立春,风仍然凛冽的打在脸上,她穿一件肉粉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一条月白底的墨绿碎花裙,纤细的脚踝露出来,若隐若现的一段白色肌肤,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从商场里的镜子中斜眼看到自己的样子,江帆满意地抿了抿嘴唇。
王府井百货七楼听说新开了一家海底捞火锅,江帆准备去看看开业了没有,如果开了,她想请徐利吃饭。当然,饭后可以到老地方,或者到家里去,过一个浪漫又激情四射的夜晚。
和徐利是去年到丽江旅游时偶遇的,天下之大,她竟然再次和他见面!
她大声喊出他的名字,阳光下,不顾一切地冲他飞奔而去。
他有些错愕的立着,犹豫着问,我过去真的认识你这么漂亮的女生吗?
江帆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们共同待过的高中名字,还说起曾经和谁谁去过徐利所在的大学,他一脸茫然又受宠若惊地讪讪笑着,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应该印象深刻才对。
江帆有些隐隐的失落,原本以为徐利的脑海中至少有过一个影子,黯淡无光,痴痴地爱着他。他虽不喜欢她,不过,明白她的心意。
但,又一想,那年那月,她是个假小子,矮胖、近视,嗓门超级大,走起路来蹦蹦跳跳,一脸痘痘,在树荫斑驳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对徐利的爱恋。第一次遇到徐利,就心跳加速,恍惚着,以为自己哪里见过他,可是,分明是没有见过的。
她直白的对他说,我喜欢你!
徐利好笑地把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江帆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
呵呵!徐利显然知道自己的一颦一笑都足以震慑一个普通如飞蛾一般的青涩女生,他歪头一笑,小丫头片子!
她像个疯子似的每天给他发短信,没头没脑的讲述自己一天的心情,又或者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就说一声晚安。偶尔,他会简短的和她聊几句,他每一个字都逗得她哈哈大笑,浑身的毛孔都酣畅淋漓,是的,只是聊天而已,她就已经无法自拔。
整个青春,她的眉间心上都是他,眼见他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一次从镜旁路过,她都清楚的明白,自己叫了一个文艺的名字,人却不是徐利喜欢的类型!越是深爱,越是牵挂,越是在乎,就越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江帆玩命学习,靠着自己的努力考取了研究生。她瘦了点,自觉镜中的女人也算是眉清目秀,于是,再次向他表白,我喜欢你!
他还是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江帆的心揪着疼,我,我……
02毕业那年,徐利和校花宣布订婚!
这是那届学生中第一对把爱情尘埃落定的人,轰动一时。
临别前的聚会上,江帆泪雨磅礴地在自己班里朗诵了普希金的诗,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象我爱你一样。
再次相遇,她在时光的打磨中明媚动人,脱胎换骨。
他由当年唇红齿白的少年,变成粗壮的中年男人。
她是大学老师,嫁给同事,相夫教子,生活富足美满。
他是事业单位的普通工作人员,按时按点上下班,和当年的校花早就分了手。
她问,当年我向你表白过的,你记得吗?假小子一样的女孩子!
徐利嘻嘻一笑,要是你,我早就答应了呗!
回到银川,江帆在单位附近又遇到徐利,她吃惊的说,我们俩的缘分不浅啊!
徐利的眼珠子转了转,狡黠地笑着,我正好路过!
哪里有正好路过的事情?分明是专门来探望她。
城市那么大,想避开一个人,一转身也许就此生不复见。
世界又那么小,如果想和某个人相遇,那么,就一定可以碰面。
江帆的丈夫大鹏外派出国,她一个人孤魂野鬼一般。
大鹏说不上哪里不好,可是,平淡而无味,终是少了点什么。
她盯着徐利的眼睛看,他还如当年一样,眼波流转,不过,多了一层炙热。
尘世中普通的一对男女,在昏黄而又细雨绵绵的天气里,一起去吃小火锅。
当徐利借着酒劲,在月色下拉她入怀时,江帆鬼使神差的没有推开他。
就在一秒钟内,魂灵似乎回闪到多年以前,校园里郁郁葱葱,空气里弥漫着爱情的芬芳。她说,徐利,我喜欢你!他炙热的答,我也是,傻瓜!
仿佛一个回转,又到了现在,徐利的唇吻住她的,滚烫中夹杂着清凉的薄荷味,耳边传来滋滋响的花火声,江帆原本紧绷的身子柔软而放松,她闭上了眼睛。
这一场欢爱,像是期盼了很多年,又像是弥补了青春里的缺憾,心海深处的缺口似乎被补上了,心,被异样的幸福填得满满当当。
他们开始约会,江帆想,只不过是肉体的相互交换,时间到了,自动散场。
她从不接受他的礼物,甚至,开房的费用,也是经常由她来出。
她甚至给他陆续买了衣服、夹克、香水等等东西,记忆里泛着香气的画面,像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情侣,青梅竹马,郎情妾意。
03单位体检时,江帆最近胃不舒服,自己又花钱做了个胃镜。
体检报告出来,她吓了一跳,血糖偏高,转氨酶也无端升高,胃镜的报告单显示幽门螺杆菌感染!
请假到医院挂号请医生看报告单的路上,江帆接到徐利的电话,他情意绵绵的说,帆,想你了!
徐利的声音低沉迷人,略带沙哑,清澈又性感。江帆的心头一暖,顺口说,我体检报告出来了,不太好……哦,对了,你从我这儿拿的两万块钱,赶紧想办法还回来,我们家那位要回来了。
前阵子,徐利说老家盖房子需要钱,家里婆娘管得严,管江帆借了两万块!
江帆一向都是对老公钱财透明的,她想不管怎样,先把亏空补上,免得引起怀疑,等老公探亲假一结束,什么都好说。
徐利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客套地说,哦,好的,一定!
江帆在他挂电话之前,再次不甘心地追问,我那时真的特别喜欢你,每天晚上发短信,像个疯子一样,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这个,给我发短信的太多……徐利尴尬的笑了笑,挂了电话。
江帆忽然有些失落,原来自己在他的记忆里,的确从未占据过一丁点的位置。
过了些天,江帆的丈夫归期将近,他们夫妻二人有个共同的存折,每个月自动往上面打钱。江帆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打钱了,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撒谎说借给同事两万元。
给徐利打电话,他不接。
发短信,他不回。
江帆忍不住到他单位找,在大门口站着,一辆车缓缓进去。徐利摇下车窗对门外说着什么,居然没有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她。
我找徐利!江帆对门卫说着,动手登记自己的名字。
她担心自己来单位找他,不好。又想,找一次,应该没什么。
几分钟后,门卫打电话询问之后,对方平静的告诉他,徐利不在!
她明明在门口看到他的车,怎么会不在呢?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风里有沙子,一股腥味。
江帆心情沉重,她没有化妆,被胃病折磨了数天,失去粉底遮盖的脸蜡黄无光,不复平日的光彩照人。她黯淡地站在徐利单位的门口,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04丈夫大鹏回到家,江帆主动告诉他,同事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借出去的钱怎么都要不回来,说是让宽限几天!
大鹏呵呵笑着,把她抱到怀里狠狠的用下巴上的胡茬扎江帆的脸,亲了额头,又亲脸颊,无所谓了,老婆,不值得为这个影响心情!再等等呗,都是同事,别计较。
收拾东西时,大鹏忽然从箱子里拿出一本相册,翻出一张褪色的老照片,指着其中的一个人笑着说,这小子你还认识吗?是我哥们儿,好多年不见了,那阵子从他的空间里看到你的照片,就挺喜欢你的!
你还记得吗?我给你写了一封信,还寄了好多明信片呢!想请你吃饭,被你拒绝了无数次!大鹏嘿嘿笑着。
啊,我怎么不知道!江帆发愣。她倒是依稀认出,大鹏所说的那个人像是某一次老乡会上认识的,对于大鹏,她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
我对你啊,可是暗恋,没有指望了,你也不搭理咱!于是,就想考研,谁知,一进校门,发现咱俩竟然一个学校,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哈哈哈!大鹏说着,抱过江帆就扛到肩膀上转了一圈。
江帆咯咯咯的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原来,也有人曾经毫无指望地爱着自己!
她想给徐利发条短信,提出结束这种关系,钱也不要了。
谁知,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几个月后,熙熙攘攘的新华街上,徐利和一个女孩子举止亲昵的走在一起。江帆一眼就看出,他们绝不是一般关系,这女孩子也不是徐利的老婆。
她的心脏火烧火燎的疼,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沉甸甸的,呼吸都困难了!
正在这时,银行卡提示,新入两万元!
一望无垠的蓝天,大朵的云彩皱巴巴地移动着,江帆忽然想笑,原来,借钱只不过是徐利的手段,他知道,一对本已脱离正常轨道的男女关系里,只要掺杂了钱,那么,很快会分崩离析。
也许,每个人的过往里,都住着一个曾经毫无指望爱过的人,春水荡漾的夜晚,清风明镜般的少年时光,越是没有得到,越是发疯一样想念,在鸡毛蒜皮的红尘里占据内心最隐秘的一块地方。
能回得去的旧爱,是奸情!
在身边的,自然是命运之手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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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现居银川。
出版《两个人的江湖》《我们忘了,爱在婚前》等书,新书《美好的人,都不会孤独终老》《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诗一样》新鲜上市,各大网站和书店均有销售,其他文字散见报纸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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