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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春暖花开的美好季节,跟我同村的小学同学水湘结婚了。
接到婚礼邀请电话的那一刻,我别提有多开心。这一天,对于水湘而言,太不容易了,对于水湘的母亲春芹而言,更是意味着终于熬出头了。
春芹是红水村最有名的寡妇,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说道她的故事。
农村不缺寡妇,寡妇是农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像春芹这样的寡妇,人们在嚼完她的闲话后,一般都会叹息一声“可惜啦……”
做寡妇之前,春芹和长宝是村里最让人羡慕的一对。什么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天作之合,这些戏文里的词套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农村女人多是大脸盘子,春芹却长着一副小巧的瓜子脸,杏眼弯眉,笑意盈盈的,让人看不足。
长宝也不丑,浓眉大眼精气神十足的小伙子,关键是头脑还灵光,老早就知道发财不能靠种地,借钱买了村里第一辆手扶拖拉机,拉人拉粮食拉水泥拉黄沙……不到两年就还清了外债,还盖了个两层的新房子,谁见了都说好。
在那个婚姻全凭父母一张嘴的年代,这两个美好的年轻人互相吸引,走到了一起。他们的爱情,据说开始于春芹搭上长宝的顺风车。之后是怎样发展起来的,谁也不知道,但是一定很甜蜜,光看他们婚后的生活就清楚了。
春芹结婚后,过得比未出嫁时还要惬意。整日跟着村里一群小媳妇打麻将,到饭点了,长宝就过来喊她回家吃饭。大冬天里她不用去河边洗衣服,平时也不用做什么粗糙活,手指修得跟水葱管似的根根白嫩。这都是长宝宠的,哪怕春芹天天输钱,他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他的口头禅是“女人会花钱,男人才会赚钱嘛!”
在这种幸福的滋润下,春芹的小瓜子脸都变圆了。那时候,哪个女人不眼红她的好命!女人这一生,图什么,不就图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嘛!
这样的好命,在春芹怀孕七个月时,匆匆离去。
那是初春,草还很浅,风有点冷。
打了一上午牌,春芹有些乏了,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是谁跑来大喊一声“你家长宝出事啦!”,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人家喊了三遍,她突然清醒过来,在两个小媳妇的搀扶下,奔往事故现场。
事故现场村口的桥边,不算远,她却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在回放村人说的话“长宝的拖拉机不知怎么开到桥下去了,他的脑壳被拖拉机磕开了!”
桥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像打了霜。长宝娘的哭声震散了附近的飞鸟,她的怀里是刚刚被兄弟们从河里拖上来的长宝,地上红的白的淌了一地,还在淌,好像永远也淌不完。
长宝娘一只手捂住长宝的脑壳,一只手拼命攥起地上的脑浆往儿子头上的窟窿里塞,边塞边喊“阎王爷啊你放过我儿吧……”,那声音凄惨无比,许多人都抹起了眼泪。
长宝还没断气,眼睛半睁着,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会看看他娘,一会看看人群。终于看到春芹来了,他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能动动手指。
离着一只胳膊的距离,春芹没有上前,也没有退后,就那样傻站着,被梦魇了一样,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长宝。
救护车还没出发,长宝就彻底闭上了眼。
这一年,春芹二十一岁,是村里最年轻的寡妇,怀着丈夫的遗腹子。
有人断言,春芹迟早是要改嫁的,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还带个孩子,没男人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长宝盖的新房子里,依然只有春芹母女。
长宝去世后不久,春芹就生下了女儿水湘。水湘是早产儿,但是被照料得很好,又白又胖,眉眼像极了父亲。没有长宝的日子里,小女人春芹一夜之间长大,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顾得很好。无论产后的日子多难熬,她都没有落一滴眼泪。因为,早在长宝走的那一天,她已经流尽了这辈子的眼泪。
长宝父母重男轻女,并不怎么帮衬这个生了孙女的寡媳,甚至有些躲着她,生怕她一走了之将孩子扔给他们带。
水湘两岁时,春芹娘家人觉得春芹已经仁至义尽,前来劝她改嫁。三番几次都被春芹拒绝后,娘家人不再登门,并放话不会管她们母女。
没人帮忙看着孩子,春芹走到哪里都带着女儿。她锄草,水湘在田埂上拔草;她插秧,水湘插树枝模仿;她洗衣服,水湘也在一边洗洗搓搓。长到七八岁时,小水湘已经会抢着干活。春芹常常被她小大人的模样逗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过了农忙她就帮人编鞭炮纳鞋垫织凉席,加上长宝留下的一点积蓄和之前村里补贴的善款,母女俩勉强度日,日子越来越艰难,经常逢年过节才舍得买上半斤肉。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水湘从小就懂事,看着村里孩子成包成包买辣条,她嘴里溢满了口水,脸上却假装毫不在意。有一次,她见四周没人,捡起一个别人扔掉的辣条袋子,小心翼翼地舔着袋子里面,舔着舔着,泪水糊花了眼睛。
穿着别人的旧衣服,被人骂没爹的野孩子,她的童年比任何一个人都辛苦。她难过,她自卑,但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因为还有一个人比她更辛苦。
水湘十岁时,长宝父母曾经来说服春芹嫁给他们的小儿子。春芹的这个小叔子自小被父母惯坏了,整日不务正业,好吃懒做,三十好几还找不到对象。好不容易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对方要求的彩礼他又无法满足。
老俩口害怕小儿子真会打光棍一辈子,便想到了春芹这个寡媳。小儿子如果娶了春芹,既省了彩礼钱,又能得了长宝的房子,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想,毕竟长宝已经去了那么长时间,村人应该不会说闲话了。
前来说亲的他们胸有成竹,却被春芹用扫帚赶了出来。春芹破口大骂:“你看看他哪一点如长宝!他连长宝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看热闹的村人议论纷纷,有的还捂嘴偷笑,长宝父母灰溜溜地走了。
从此,春芹和公婆彻底断绝了往来。
饶是如此,春芹的花边新闻依然不断。寡妇门前,哪怕只是路过的男人,都能让人捕风捉影。更何况,春芹这样的俏寡妇。
女人们同情她的同时又提防着她,生怕自家男人被勾走了。男人们则总想着,能不能借着搭把手的机会占点小便宜。偶尔出现一两个纯粹出于好心帮她挑桶水担担稻的好人,最后也因为受不了别人的非议和眼光而作罢。
好不容易熬到水湘上初中可以住校,春芹决定只身南下打工,半年回家一次。
从城里打工回来的春芹变了,老了瘦了,脸上的肉没了,颧骨突着,眼睛里遍布红血丝,不过仍然能看出美人模样。她打扮得很时尚,像年轻姑娘一样穿着裙子,脸上抹着粉底和眼影。而且,她学会了抽烟。跟人讲话,烟不离手,看得出烟瘾很大。
村里人都说,俏寡妇学坏了,在外面不干好事。
那些本就看不惯春芹的女人更是在背后嚼舌头,故事编得一个比一个精彩,表情一个比一个生动,好像春芹做那些龌龊事时她们就在旁边亲眼目睹一样。
水湘成绩好,被老师夸了几句,同村孩子大声说“水湘妈是个破鞋,谁都能穿!”
水湘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蓄满泪水,恨极了这些人。
到了家门口,却立刻换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喊“妈,我回来了!”
每一次外出打工回来,春芹都会给水湘买上很多好看的新衣新鞋和零食,给她的生活费也是以前的好几倍。她说:“以后别人有的你都有,妈妈再也不会亏欠你!”
水湘高三时,春芹专门回来陪读一年。此时的她,已经四十岁了,卸了妆后看上去更老,脸色因为抽烟总是蜡黄蜡黄的,还落下了严重的腰疾。很多个深夜,水湘都听到春芹因为腰痛睡不着哼哼唧唧的。
高考前几天,春芹告诉水湘:“你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不起他。那时候刚去城里打工,人家嫌我穿得土,都挤兑我,我就学着跟她们一样打扮。干活常常干到夜里一两点,不抽烟实在熬不住,时间长了,烟瘾越抽越大。妈这辈子有你爸和你,比什么都值,再不做他想。”
水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她一直都相信她。不管她做了什么,她都认为,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妈妈。
她曾经偷看过春芹的手机,知道她其实在外面确实有过一个男人,但是对方要求她抛弃女儿才肯跟她成家,最终他们因为这个原因分手。
这些事,春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水湘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知道,春芹比任何人都需要爱。
那以后,水湘比以往更加拼命学习,因为她清楚,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给春芹带来幸福。
水湘的婚礼很热闹,新郎是水湘的大学校友,家境不错,性格看上去也很好,看水湘的眼神格外温柔。
新人给春芹敬酒时,她的眼圈红通通的,不住地说“好,好……”
她的眼窝深陷,脸颊干瘪,早已不复当年的美人模样。但是,无情的岁月终于被她抵抗过去,美好的时光终将被迎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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