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数十里,抬首眺望,眼前便是一片萧索与荒凉的小王庄了。
这是我的家乡。
寒风掠过山峦,掠过原野,掠过我的身体,冻得我直打哆嗦。不远处,稀稀松松地横着一排排房屋。
炊烟不见了,儿时的玩伴不见了………
摩托车后面的小屋,是县里出钱盖的。据说,每户补贴3000块钱。因为这,老人家直夸党的政策好。
甚至,每户都安装了自来水管道。
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了。他们有的去了大城市,有的进了工厂。有的当起了农民工,有的当了强盗流氓。
姥姥说,前几天,恁姐来了,给我留了钱。
我说,她有钱,给多少,您就收多少。
说罢,我也摸出了钱包。
老人家说,白掏了。听恁娘说,今年你没抓到钱,给你省两个。
不不不,该孝敬的,终归是要孝敬的。
姥姥问我去哪。
我说,去黄山。
我没敢跟老人家说我去越南。
老人家问我,黄山搁哪?远不?
我说,不算远。
外爷插嘴,道,八成离泰山不远。
我说,不算近,也不算远。
说罢,我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为什么?
久居乡里的老人,竟然分不清泰山和黄山的大体位置。他们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土地。
到头来,终究没能走出去。
本来,我说吃罢饭就走。
发小死活不肯,非得跟我喝几杯。青稞酒,从甘肃带回来的。发小一直做着胡萝卜的生意,每年也能搞个七八万的样子。
想来,在村里,也挺不错的了。
这些年,村子里的人大都走出去了。高低,都有了养家糊口的营生。除了王小二,至今一事无成。
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过年千万得搁家。我嘴上答应得好,心里却在盘算,过年,八成是回不来了。
毕竟,过年了嘛,穷也好,富也罢。家,终归是要回的。
我招呼道,一起坐。
外爷死活不肯,应道,恁喝恁的。
姥姥嘀咕道,人,老了老了,自己都知道自己脏,怕儿孙嫌弃。
瞬间,我明白了,外爷为何不愿意上桌吃饭?
他是怕我嫌弃他。
我发誓,我从没有这么想过。
不知道啥时候起,外爷跟我变得疏远了。儿时,骑在外爷的脖子上满庄子溜达的场景,犹历历在目。
当年,跟在外爷屁股后面,嬉笑玩闹的声音,仍不绝于耳。如今,硬生生地增加了几分隔阂。
这让我不安。
我说拍张照,外爷忽地变得有些紧张,正襟危坐。
这趟出行,家里人是反对的。毕竟,要过年了。也不是反对,至少不像前几次那样,支持。
上午,收拾东西的时候,丫丫还问我,第一站去哪?
我说,小王庄。
她说,你不先去镇上看看胖妞吗?
我说,去,肯定得去。
我说,没事,我去去就回。
她哈哈一笑,说,几万公里都跑下来了,我觉得你也没啥事。
就这么嘻嘻哈哈地,我出了门。
还没出市区,丫丫就打电话来了,一阵哭腔,说了很多肉麻的话。
我无限感慨~~
到了镇子,我问我娘,胖妞呢?
她说,睡觉呢。
我三步变作两步,窜到楼上,轻轻地推开门,胖妞正躺在床上哼哈大睡。我不敢打扰,便轻轻地凑到床边,亲吻了下她。
她在睡梦中,抿了下嘴,继续睡去。
我娘说,中午搁家吃不?
我说,不了,去姥姥家,接着就出发了。
她说,要不,等胖妞醒了,你再走?
我说,不了。
车子驶离镇子,驶向小王庄的时候,我没有回头。不用回头,也无需回头,我也能猜到,我娘一定在门口注视着我,直到我远去。
我爹呢?
多半倔强地,不肯看我。
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样。
以前,每次出门,我娘总会挂念不已。那个时候,我并不能非常理解,总觉得,不就是出个门吗?有啥大惊小怪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