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曾经的我是一个悲观的人，有多悲观呢？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可能下一秒就找块砖头撞死。

　　如果明天不是世界末日，我也会幻想明天是世界末日，然后找一块砖头撞死。

　　对了，我还不相信乐观的存在。没错，悲观到极致就是不相信乐观，看到那些心态很好整天乐呵呵的人我会笑他们傻，觉得他们那样不过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痛苦。

　　我认识不少这样的人，比如我大伯。

　　他是一个保安，月入一千，儿子出车祸去世了，儿媳妇跑了，他的生活在我看来一片灰暗毫无意义。

　　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抱着一瓶酒，坐院子里看他的葡萄。

　　他种了棵葡萄树，好多年了，从来不结果，我们都笑他，白种了，想吃葡萄不如去超市买。

　　他说他做这个就不是为了吃的。

　　对了，他还养螳螂，春夏时节，葡萄树上全都是螳螂，各种各样的，每次去他家我都瘆得慌，不知道他这个爱好是哪里来的。

　　一般来说，过得不如意，养宠物，很正常，但也得养条狗是不是？

　　我说大伯你养条狗吧，狗通人性，陪陪你也好，他乐呵呵地说他不是要养宠物，他养螳螂也不是养着玩的。

　　我就觉得这人很奇怪。

　　他笑笑，不以为意，继续看他的葡萄树。

　　02

　　大伯有个孙子，也就是我的侄子，一个小胖子，也整天乐呵乐呵的，他爸去世他都没有流眼泪。我以为是家里人没告诉他这件事，我又想不可能啊，出殡那天我们都在，小胖子低着头玩手游，时不时骂一骂队友，或者在赢了之后乐呵呵傻笑。

　　我说这孩子是不是没什么情感，好冷血。

　　有天在大伯家里吃饭，小胖子放学回家，很开心，问他为什么开心，他说学校排练舞台剧，同学给了他一个角色。我问他演啥，他说他演一只毛毛虫。说完就往地上一躺，开心地说：“你们看我演得像不像？”

　　是挺像的，胖胖的，在蠕动。

　　顿时我就很心酸，觉得他不会是失去了父母，受了刺激，脑子不正常了？

　　类似的例子还有，他考试考了倒数第二名，正常孩子早就不开心了，他说自己这次比上次多了一分，上次是倒数第一，这次倒数第二，语气还有点骄傲，我大伯也不说什么，跟着一起乐呵，说有进步就好。

　　他被同学孤立，平时没人带他玩，老师让我们注意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是不是不合群。我怀疑有校园暴力，其他孩子看他不爽，故意不带他玩，让他演一只毛毛虫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倒好，一口否认，“没有没有，我一个人看书挺好的。”我问他看什么书，他说语文课本。

　　我惊了，我上小学的时候，没人和我玩，我会难过死的，他怎么这么开心呢？何况还是看语文书，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

　　对了 ，他的奶奶，也就是我姨妈，日常爱好求神拜佛，家里贡满了菩萨，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懂事，总是嘴贱，说这玩意儿假的，没什么用。

　　姨妈也不生气，她说：“有用的，有用的，我昨天祈求明天有好事情发生，今天你不就来了吗？”

　　我去送食用油，爹妈单位发的，我们留着也吃不掉。他们还给了我一个红包，让我塞给大伯，但是大伯没有收。

　　我又觉得很心酸，就，这家人，失去了亲人，为什么不悲伤呢？为什么还和平时一样呢？他们是不是强笑欢颜？他们是不是装的？

　　我觉得，故意隐藏悲伤反而让悲伤的意味更浓厚了，就很心酸。

　　03

　　那时他们家快拆迁了还，我们都开玩笑说“你们家要发财了”，大伯却只想把葡萄迁走。

　　姨妈跟着村里的剧团在各个乡镇间走动演出，非常辛苦，她却从不喊累。

　　小胖子每天都乐呵呵的，他说自己玩游戏，研究了一种战术，好开心啊。他和人讨论动漫里的角色，谁能把谁秒了，大家都觉得他说得对，他好开心啊。

　　我不理解，如果让我演毛毛虫，我得哭死过去，是不是看不起我？

　　如果我考试倒数，比上次多了一分，我得杀了我自己；

　　没人和我玩，我不活了！明天这房子就没了，还在乎什么不结果子的葡萄树干嘛？

　　所以我就想，他们是不是装出来的？

　　有一天，我问小胖子，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乐呵啊？

　　他说不知道。

　　我又问他，什么会让你难过呢？

　　他想了一会儿说：世界末日会让我难过。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小时候我看奥特曼，地球毁灭我伤心，我听周杰伦，《世界末日》让我悲伤，戏精人格让我把一切字面意思的东西联系在一起，你问什么让我伤心，我当然会回答世界末日啦。

　　其实我想要的答案就是那个嘛，就“其实我心里一直很难过的。”

　　真的，我看着难受，不要压抑自己，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接着逼问：世界末日你为什么难过？

　　小胖子愣了下，我以为我开始接近答案了，没想到他说的是：世界末日来了，爸爸妈妈就都离开我了。

　　他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空气仿佛凝固了，有一种悲伤充斥在我们周围。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样子，问我能不能陪他打游戏。

　　突然觉得自己很傻X。

　　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他了吗？他当然是知道的。

　　他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的。

　　04

　　悲观的人总是容易把自己想得与众不同。

　　曾经的我满脑子都是“就我最懂，我懂得最多。我懂悲伤，我懂人生，你们都是装的，我才是看透世事的那个人。”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门前的葡萄树是表哥种的，养螳螂，是他的爱好。这一切，是他遗产的一部分。而他的父亲，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们。

　　我也不知道，表哥躺医院的时候，姨妈第一次去求神拜佛，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没有用呢？可是人绝望的时候总需要抓住点什么作为安慰，我过于自作聪明了。

　　悲观的人没有真正在乎的事情，所有事情我想的都是最坏的结果。

　　女朋友不理我，我想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领导不回消息，我想的是，我是不是要完了。

　　我总是搞不好跟人的关系，谁和我亲近，我便觉得他另有所图。

　　是吧，看到乐观的人，比如大伯一家，我想的是，他们是装的。这事情搁我身上我早就崩溃了。

　　聪明人，或者说自作聪明的人，容易表现出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而我想说，不要自作聪明，不要揣摩别人，不要高高在上地审视别人的生活。

　　悲观是一种本能，而乐观才是我们作为人类自身的选择。

　　乐观的人，已经悲伤过了，他们知道，悲伤没有用，所以他们选择乐观。乐观不蠢，一点也不蠢。

　　每每想到，此时此刻，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我的大伯都会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凝视葡萄树，我的姨妈心怀善念双手合十，而我的侄子，那个小胖子，永远乐呵呵地在玩游戏，在跟人讨论漫画角色，我就觉得，未来是有希望的。

　　说到底，世界因这样的人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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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智波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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