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解释事件是顾悠然觉得自己做得最蠢的一件事儿，她也不知道陈南山到底听进去她的解释没有。好在他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校园里的树叶都绿了，教学楼前的两棵大樱花树也都开花了。顾悠然特别喜欢在课间休息的时间，站在他们教室外面看樱花。粉粉的，像是两团粉色的云朵，微风出来，云朵摇啊摇啊，像是能把人所有的悲伤被带走。
可惜樱花的花期不长，一个星期后的一个雨夜，樱花被风都吹落了。翠绿的叶子，在枝丫上初现。
也就是这时候，顾悠然心里生出一股悲凉来。再美的花，都有凋谢的时候。再好的人，都有离开的时候。
02
叶梦瑶是最先发现顾悠然情绪低落的，想想去年这时候顾悠然也是这样的反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她叶梦瑶是个幸福的孩子，但是她的好朋友顾悠然太辛苦了。
记得她刚和顾悠然认识不久，那年的11月份，有天顾悠然一大早起来，就给老师请了假。一直到快天黑才回来。
叶梦瑶看她两只眼睛红红的，以为谁欺负她了，担心死了，还想去为她打抱不平。顾悠然犹豫了一下才告诉她，她去公墓看她妈妈了，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想她。
这时候她才知道，顾悠然的妈妈早就不在了。顾悠然也大致给她说了一下她家的情况，一听，把叶梦瑶心疼死了。所以她发誓，一定要对顾悠然好一点，再好一点。虽然她不能弥补顾悠然缺失的母爱，但是她想做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她一直在。
想到这里，叶梦瑶看看顾悠然，不对，她的脸色发白，好像不舒服。叶梦瑶心下一动，右手情不自禁地贴在叶梦瑶的额头上。妈呀，好烫啊。
“悠然，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务室吧。”叶梦瑶担心地说。顾悠然摇摇头说：没事，一会下课，我去买点退烧药吧。
顾悠然笑笑说没事，真的没事。叶梦瑶正想拉她出去，上课铃声响了起来。顾悠然顺势把她拉回座位上。
这一节正好是语文课，叶梦瑶心里着急，只希望赶紧下课。这是她在陈南山的课上第一次走神。
顾悠然实在是没有力气，她很想趴在课桌上，又感觉那样不好。只能双手托腮，假装很认真地听课，头却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沉。
等到下课，他们起立，一句：老师，再见，刚说完，顾悠然就软绵绵地往后倒了下去。叶梦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嘴里大声叫到：悠然。
03
陈南山正在收拾讲义，听到这声叫，赶紧看过去，班上所有同学的目光也都被叶梦瑶的叫声吸引了过去。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陈南山顿了一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快步走下讲台，从叶梦瑶手里接过顾悠然。叶梦瑶有点懵，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南山直接把顾悠然抱在怀里。
其实对陈南山来说，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周围的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快步走出了教室。叶梦瑶赶紧跟在后面。
到了停车场，陈南山打开了车锁，他回头对叶梦瑶说：快去把车门打开，你先坐上去，一会扶着她点。
叶梦瑶点头，小跑着去开门上车。很快车子启动，叶梦瑶看着躺在她怀里的好友，眼泪扑棱棱往下落。她自责死了，早知道她应该啥也不管，直接把顾悠然送医院的。
刚才一阵疾走，陈南山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他也顾不上擦。叶梦瑶的反应，他从后视镜里，都看到了。他定了定神说：我们直接去三医院吧，离得近。
叶梦瑶刚才被顾悠然一阵吓，这会还没有回魂，只能点头。
陈南山一路加速到，十多分钟就到了医院。停好车，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继续上前抱着顾悠然。
如果放在平时叶梦瑶肯定会说，这样的男人好帅啊，只有偶像剧才能看到。现在这样的男人就在自己身边，她却一心担心好友的安危，根本没心思去揣摩。
看了急诊，医生说顾悠然是高烧导致的晕厥，陈南山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刚接手班主任不久，就有学生在自己课堂上晕倒，并且还是自己的课代表。这样的事儿，他是第一次遇到。说不慌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还年轻。好在是高烧，虚惊一场。
爷爷早年就告诉过他，当老师也有自己的责任，可不是么。今天的事情，让他明白，想要当好老师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也让他真正明白，一个班主任的艰辛。
04
顾悠然的情况，需要住院观察。
选择病房的时候，陈南山要的是单间。一来是顾悠然的情况，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二来，他直觉顾悠然也是希望这样的。虽然说，价格要比双人间贵不少，陈南山决定，大不了，这个费用他自己承担算了。毕竟做这个决定的是他。
病房里很安静，想了想，陈南山决定出去打个电话。他是打给姑父刘峰的，他把这边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刘峰让他联系下顾悠然的家长，最好是让她的家人来照顾她，比较好。
陈南山说他没有顾悠然家长的联系方式，刘峰想了一下说，他帮他问下陈苏。过了两分钟，陈苏打来电话，她问了一下顾悠然的情况，顺便把她手机里保存的顾悠然父亲的联系方式，告诉陈南山。
陈南山直接拨打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那边响起了男人浑厚的声音。陈南山直接自报家门，说了下顾悠然的情况。
那边的人听了，语气有些着急，说：陈老师，真是麻烦你了。我在外地出差，要明天才回来。我让悠然的哥哥过来照顾她吧。麻烦你把医院和病房号告诉一下。
打完电话，回到病房，陈南山抬腕看看手表，对一旁眼睛红肿的叶梦瑶说：已经快一点了，你先回去上课吧。下午我没课，在这守着她。
叶梦瑶看看他，又看看还在昏迷的顾悠然。最后咬咬嘴唇，点点头，说：那老师，我先回去了，我下午放学再过来。
她刚要出门，陈南山叫住了她：等等，你身上带的有钱吗？
叶梦瑶摸摸口袋，摇摇头，平时她的钱包都是放在课桌里面的。刚才走的太急，她也顾不上拿。
陈南山见此，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钱夹，抽出一张五十的给她，说：你打车回去吧，安全一些，顺便买点吃的。
叶梦瑶木木地接过，点点头。等走出医院大门，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她才想起来刚才那一幕。真是暖死了，她叶梦瑶还有这样的待遇，想到这里，她把手里的五十块钱拿出来，对着阳光，给了一个大大的吻。
05
顾悠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小小的她。
妈妈一直看着她笑，笑得那么温柔。她开心地叫着妈妈，只是妈妈一直看着她不说话。等她靠近妈妈身边的时候，发现她是透明的。
顾悠然绝望地大哭，妈妈笑着看着她说：孩子，你好好的啊，一定要好好的！妈妈在天上看着你呢。
说完，妈妈的身影一点点消失了。
陈南山坐在病床前，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皮肤很白，眼睫毛很长，瓜子脸，看来是个小美人。以前他都没有认真地看过她，或者说，醒着的顾悠然从来对人都是防备的，让人看不透她。
突然，顾悠然挣扎了两下，嘴里喊着：妈妈，妈妈，眼角有泪落下来。陈南山想着，她该不是做噩梦了吧。
只是他也没有这样的处理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下意识地去抓着她的右手。好小的手，好软，好凉。陈南山舍不得放开这只小手，只想给她一些温暖。因为他直觉这个女孩子一定有一段悲伤的经历，不然应该没什么能改变一个人。
顾悠然慢慢地睁开眼睛，周围都是白色的，难道自己是在医院。她好像刚才看到了妈妈……只是她的手，她动了动。
意识到手里的动静，陈南山下意识地松开手。眼前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正看着她，这一次是眸子清亮，没有蒙着那层水雾。
看清了眼前的人，顾悠然叫了一声：陈老师。声音沙哑。陈南山点点头，说：醒了。心里顺带暗暗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刚才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想起医生刚刚说的，病人醒了，只能喝粥。于是，陈南山说：我先下去给你买点吃的，一会上来。
06
周成轩闯进病房的门时候，顾悠然正在想自己刚才的梦。
看到周成轩，顾悠然叫了一声：哥，挣扎着要坐起来。周成轩赶紧上前按住她的手，你还是躺着吧。
说完，他看了顾悠然一眼，说：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让我怎么放心？顾悠然小声辩驳说：我有好好照顾自己的。
周成轩正色道：那会接到顾叔叔的电话，他和我妈都在深圳出差，只有我最近。所以他让我先过来，等明天他回来了，来看你。
顾悠然淡淡地点头，那个她叫父亲的男人，也只是这个称呼了吧。他有自己的事业，有老婆孩子，怕是她这个女儿只会是他的负担。好在，经过这些年，她心里对父爱早已经没了期待。没了期待，就不会失望。
陈南山提着打包好的粥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坐在顾悠然的床边，一手贴着她的额头，一手抓着她的另外一只手，举止亲密。想到那双柔软的小手，他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顾悠然看到他，赶紧叫了一声：陈老师。想到身边的周成轩，又说：这是我哥哥。
陈南山点点头。周成轩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真年轻，年纪只怕和自己差不多。但是这几年，工作早已经把他磨练得不形于色。他站了起来，真诚地说：老师，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陈南山看眼前的男人，气宇轩昂，心下了然，只怕顾悠然家也是有些来头的。但他毕竟是老师，现在顾悠然家里来人了，那么自己可以放心离开了。
陈南山把粥放在桌子上，对顾悠然说：医生交代你只能喝粥，一会给喝了吧。既然有家人来陪你，那我先回去了。你这两天，先不要去学校了，好好休息一下。
陈南山前脚离开，周成轩就问：这人真是你们老师，怎么这么年轻？
周成轩想想刚才那个男人，玉树临风的样子，确实够帅的。他点点头。只是这个老师对顾悠然，他感觉还是有点与众不同。一时间，他也想不起来哪里不同。
07
傍晚的时候，叶梦瑶和赵景逸一起过来。赵景逸听说顾悠然病了，也是吓坏了，煎熬了一个下午，直到晚自习，他专门请了假，和叶梦瑶一起过来。
看到顾悠然已经醒了过来，两人都放心了。叶梦瑶还贴心地把顾悠然的手机带了过来。顾悠然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两人在病房呆了半小时，回去上课。
晚上周成轩留下来照顾悠然。这一晚上，也许是打了针，也许是梦里见到了妈妈，顾悠然睡得很香。周成轩躺在租来的小折叠床上，却睡不着。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深夜十一点，陈南山躺在床上，看了两页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他又想起了白天的事儿，放下书，两臂交叉，今天他可是破纪录了。这么多年，就连他亲妹，他都没有这样抱过她。
只是那个女孩也太轻了，抱在怀里一点重量也没有。看来，以后他还得督促这帮孩子们，学会照顾自己。这么想着，他哑然失笑。
真是，他陈南山活了这么25年，一路顺风顺水的，什么都不在乎，却被一个小女孩扰乱了心神。
算了，关灯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