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并非温柔乡
年事递高,睡眠逐少,老母与濡妻都有了伴收音机入睡习惯,受影响,我也听起广播来。这些年电视红火,倒把电台的事业冷落了,收音机一响,忽想起广播电台在我们过往岁月里曾是那么举足轻重。幼时,家里那台“红灯”牌箱式收音机,不仅是唯一时髦的奢华家电,且通过其声传递,完成了我难以估量的蒙学教育。红波传万里,飞入百姓家,当年之时事世态,天知地识,以及动听音乐和样板戏那诸多精美唱段,无一不是从中聆听得来或学会的。如今打开枕边袖珍收音机,先就有了崇敬感。然而,当我连续收听几期市台的“长安夜话”和省台的“秦岭夜话”之后,心却一下子凉了。不仅是凉,还如梗在喉,别扭与痛楚已使我不吐不快了。
说起“夜话”,首先想起《燕山夜话》,那是邓拓先生以马南邨的笔名于上世纪60年代在《北京晚报》开设的一个杂文栏目,后来集结成书,分五册出版。那些杂文,知识渊博,匡正时弊,悲天悯人。虽因毛泽东在与康生谈话中点名批评,故使邓拓、吴晗、廖沫沙被指为反党“三家村”而一同受到严酷打击,但时过境迁重新审视,《燕山夜话》不失为充满热血和忧患的温情文章。邓拓本属学者型老革命,曾任《晋察冀日报》社长兼总编,其见解与目光,足以启智民众;其学养与文采,对后学者不无教益。然我们的“长安夜话”与“秦岭夜话”,是谈心与对话一类的节目,初衷应是好的,亦想启智民众。开设时也许效法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或港台等地的类似广播节目,(我断然指其有效法之嫌,是判定他们不会有独辟蹊径的创造。——因为水平在哪儿摆着。)原本,是想建立一个温馨而切近百姓生活的对话平台,跟进时代,提高收听率。但现在看来,收听率可能还不低,而节目的质量,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原以为“夜话”类节目,应是心灵的救助站,是心理疾病的门诊,是氤氲着温馨氛围的救护所;像医院的专家门诊,患者来投,是把健康或生的希望寄予了神圣的大夫,希冀着“妙手回春”的奇迹发生。但我听过的几个“夜话”节目,感觉却像是“审判台”,像监狱里的训话室,打进电话的听众则像犯人一般,起码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垂着双手听从老师教训。而且,这“老师”或“警官”,还属于冷酷无情的缺少人性者一类。“长安夜话”里有位姓李的主持,有人反映说不错,我的母亲和与我的秋凤姨甚至将其视为“偶像”,甘愿做了其“粉丝”,来西安看儿子时,还有一睹“偶像”尊荣之欲。但我听了其主持,感觉还是缺少温和,显得耐心不足。至于那位姓刘的女主持,就很是糟糕了。有一回,一位失恋的女青年打进电话,大概是着魔般痴恋某男,而那男人之心,早已黄鹤一去,她明知人家另有新欢,还要容忍,甚至甘愿贴钱供养人家二位鱼欢,也想争回一席地位,但怎么也拴不住那男人之心。电话里询问她该怎么办?这位刘姓女主持劝解了几句,怎奈那女青年执迷不悟,后来她就躁了,竟然出言不逊,说:“你咋不***去呢?”听到这里,我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此类现象甚多,对那些糊涂的听众,主持人常用极不耐烦的口吻教训,貌似恨铁不成钢,实则把人不当人,言语冷酷,甚至讽刺挖苦,总以高明者自居,居高临下,对求助者缺少应有的尊重。省台“秦岭夜话”的那位主持人,也和“长安夜话”的主持人不相上下,其口吻和“范儿”基本一致,因为基本素质都相差无几,所以也好不到哪儿去。有几次,正听其节目,我按不住也想打电话进去,想郑重批评他们几句,怎奈电话总是打不通。
说实话,我已非常气愤,主持人素养低下,爱心不足,缺少包容之心和悲悯情怀,怎能主持“夜话”类节目呢?天下之人,智愚不等,良莠不齐,善恶参差,灵顿错落,然均在无边苦海里游走,即便智者,也有犯浑之时,而佛的心胸是博大的,不仅能够包容,而且以慈悲为怀,总是慈眉善目地微笑看待芸芸众生,指点迷津,耐心超度,引涉苦海,领航彼岸。我们的“夜话”主持人,是否应有那么一点点佛心呢?我想,电台在创建此类栏目时,大概并非因人设事,而是先想到了建“庙”,庙建好了才来寻找着“安神”。殊不知揽下了“瓷器活”,却并无金刚钻,事情就难办了。经验告诉我们,因人而设事,因神而建庙,会被与之相反的境况要好。比如,没有邓拓、吴晗、廖沫沙,就不会有《燕山夜话》和《三家村夜话》的报纸栏目创建;没有荆轲,就别想刺秦之事。央视11套节目因有白燕升,所以“戏曲采风”就办的不错;12套节目吸纳了张越进去,“夜线”节目也有了特色,另如毕福剑于“星光大道”,李勇于“非常6+1”,还有港台的“一虎一席谈”等等,当然。央视与港、京、沪等大地方的电台或电视台,可从全国选人,毕竟人与事还能相称,省、市、县三级,越往下走,情况就越糟。退一步说,这也怪不得台里的决策者,因为如今社会,真人、才人实在太少,这是个金钱和俗人当道的世界,滥竽充数者多,“帽子”底下,难见真人,高职不高,专家不专,权威没威;职位,花钱就能买;奖项,贿赂就能得;即便真的有能耐者,也会被世俗所掩埋,如此世界,有什么好歹对错可言?在许多单位或战线上,常见烂船靠一湾,鲜有好花开一树,决策者想法虽好,设了事,却无人来做,于是筷子里挑旗杆,只好赶鸭子上了鸡架。人说事在人为,更应是事靠人为,本应是吃饭穿衣量家当,但却是没有金刚钻,也揽瓷器活,我们的主事者虽也明白这一点,却也无奈,因为即便犹如“击鼓传花”,也得把自己任上的事情往下行;钟磬敲得好与不好,庙门开了,响动还需要有啊。其实,那几位主持人与一般人相比,学识还是可以,也许应算是单位里的佼佼者了,只是胜任此节目,还需努力修心才是。(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话说回来,我更为我们那众多的糊涂而愚钝的听众而感悲哀!不少人打进电话,尽说些没棱没角没里没面没盐没醋的糊涂话,基本生活常识与应世能力极度欠缺,甚至连表述也无法清楚,足见其生命质量的低下,真可谓芸芸者,算是赖活着了。而中国人的哲学,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人口的精英比率极低,只会以多为患。难怪那刘姓女主持劝其***,大概也缘于怒其不争。
通过听此节目的这个窗口,更让我忧患的,是国民的整体素质。这些年一味抓钱,抓经济,致使民众的价值观、人生观混乱,人心思钱,物欲旺盛,是非混淆,真伪难辨,道德沦丧,假话连天,真理隐匿,真诚荡然。还是前话:事靠人为呀!中国的许多事情何以都很难办,难就难在人上,难在人心上,难在人的整体素质上。国人的灵魂的疾疴与心灵结构的变异与扭曲,已是积弊深重了,这种内在伤痛,远比某种新生的病毒或地震海啸还要更难对付,然若不治,使之长期下去,迟早会酿成国难的。朋友高信就曾转述另一学者言论,说现今世道的普遍现象是:老年人为老不尊,中年人欺世盗名,青年人稀里糊涂。这活真是不假,更为甚者,是大批的官员,嘴上喊着拥护党,心里谋着去盗娼;站在台上作报告,下了太后行肮脏;你有律法,我有办法;你有政策,我有对策;今日树立个好典范,明日却是个大贪官。人们空谈党和社会主义,只是为了去吃党和社火主义。人心已全然向背,反社会之薪柴早已堆满,只差星火即燃,此情若置秦末汉末,早有人一呼百应,揭竿而起了。面对此情,我们又能抬出几个杨善洲或孔繁森呢?即便抬出来了,也会被更多人在内心里嗤之以鼻。或者当时感动流泪,过后敛财成倍。信仰缺失,心灵的千疮百孔,远比制度的漏洞更难堵塞。一药不医百病,杯水难救车薪,如此下去,余恐真会应了鲁迅的旧话:“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啊!
大概,中央领导人似乎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最近的全会上,就提出大力去抓文化建设,想从此入手,花力气去以文化人,重修人格,再塑人心,提高国民总体素质,使之真正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别在世界范围去丢人显眼。但愿此举属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