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闲静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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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三年一度的蟠桃会今日在朝圣殿举行,我揣着好不容易得来的请柬鬼鬼祟祟地往里头赶。
据可靠消息称,沐辰上仙会在巳时驾着祥云准时出现。为了一段浪漫的“邂逅”,我不惜花了自己替司命写了半年风月故事而攒下的稿费,找织女量身定制了一套留仙裙。
我一直坚信“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真理,如果一件华服可以博得沐辰上仙的青睐,从而挤进上层社会走向人生巅峰,那便算得上相当划算的买卖。
我一面窃喜着,一面又有些小紧张。毕竟,小道消息虽然明确地告诉我沐辰上仙会来,却仍旧没有查探出素来神出鬼没的白折帝君的踪迹。
我同这位帝君有着些许过节,要是他好巧不巧也赶在今天凑热闹的话……
我这边还没有担心完,肩膀便忽地被人拍了一下。做贼心虚的我当即抖了两抖,动静太大,竟引得周围仙家纷纷侧目,当然,其中也包括姗姗来迟的沐辰上仙。
面子里子都丢了,我怒气上涌,忙回头骂起那恶作剧的罪魁祸首:“你脑袋被驴踢了吧?吓我做什么?要是害我在沐辰上仙面前出糗,我跟你……”
“没完”两个字被我硬生生憋回腹中,我怔怔瞅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背后的白折,顿觉天雷滚滚。
人潮涌动中,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笑得慵懒邪魅:“你我之间,确实没完。”
2
我和白折帝君的结识,哦不,应该说是结仇,实打实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司命掌管着人间芸芸众生的命格,脑洞再大也有编不出故事的时候。而我,作为她手下的金牌撰稿人,在某一天阳光惬意的午后,接受了她的约稿。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倒霉蛋惹怒了司命,惹得她希望我能写一篇虐得人心肝脾脏肾都抽搐的风月情史。
我后妈的名号在仙界那是响当当的,加之她还拿着我梦寐以求的蟠桃会请柬诱惑我,我只得欣然应允。
不得不说司命是个非常守信的好星君,我稿子交出去没多久,请柬就被她派人送了过来。送信之人,更是我在仙界开天辟地头一遭见过的美男子。
他晃了晃手中被阳光照得发亮的请柬,笑问道:“你就是住在三里屯拐角的常平安?”
没想到这年头连个跑腿的都长得这么养眼,我咽了咽口水,丝毫没察觉出他问话时语气里的嘲讽,点点头讨好道:“仙家大老远跑我这儿来定是辛苦了,要不进去坐坐?”
我说着就准备接过他手中的请柬,不料他手腕翻转行云流水地躲过我的袭击,继续问道:“纨绔公子哥爱上自己生母求而不得,出家后干脆和寺庙主持搞断袖,遭众人唾弃而亡的狗血剧情是你编的?”
他怎么会知道我最近那篇虐文的内容?
我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却还是嘴快回他道:“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可以不和你计较你质疑我稿子深度的问题。这怎么能算狗血剧情?分明是一个敢于同封建礼教做斗争,有思想有抱负的三好青年的情感血泪史!”
一口气说完,我觉得自己身心都舒畅许多。喘气的间隙睨眼看他,他嘴角的笑容又上扬了一个弧度,语气淡淡的:“常平安,你这么能干,不如本君把你写的稿子原封不动地再让你历练一番,如何?”
暖风拂过,吹得我心里凉飕飕的。脑袋灵光一闪,终于意识到一个相当可怕的问题:“你不会就是那个不开眼招惹到司命的倒霉蛋吧?”
“不开眼的倒霉蛋?”他笑容愈加灿烂,邪魅的桃花眼却露出危险的气息,“本君在纤羽宫活了数十万年,倒是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
纤羽宫?那不是白折帝君住的地方吗?
传说这位帝君仪表堂堂,修为更是深不可测,那脾气古怪的缺点也在众仙见到他惊为天人的容颜后化作风流潇洒有个性的代名词。
我不死心地再度打量了他一眼,倏尔记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说是沸沸扬扬,其实也就是司命对白折帝君一见钟情,特意化好美妆跑到瑶华池边,含情脉脉地对着白折帝君唱《蒹葭》。
仙界岁月漫长,百无聊赖的仙人们甚至设下了赌局,猜测白折帝君是否会答应司命的表白。
司命年轻的时候是天庭一顶一的美人,不过因为她生性好吃懒做,手下又有诸如我这般替她卖命的十来位写手。长年累月下来,再好的底子也开始变形,成了天庭一顶一的胖美人。
男人都是视觉性动物,这场赌局的结果自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下注押在了白折这边。
白折倒是没叫我失望,拒绝得很干脆。连人都没有露面,只派了一名小童子奶声奶气地同司命道:“司命星君,我家帝君说了,如果您非要来这儿练嗓子,就请过了午后再来。否则扰了大家小憩,容易伤及元神。”
自此,司命与白折帝君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我又记起白折帝君三个月前正准备下凡历劫,司命要我写的虐稿,大抵是公报私仇用在了白折身上。
我将一切梳理完毕后,望着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白折,试图跟他讲道理:“擒贼先擒王,就算当初司命没有用我的稿子,你在人间历劫铁定也是过不好的。你不妨从源头找起,和司命理论理论?”
白折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在我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之际轻轻笑开,漫天彩霞也为之失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你开始瓦解她的内部团体,岂不更好?”
他一副要与我商量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欠揍得可以。
我深深抑制住想要揍他的冲动,转身逃跑时敏捷地抽走他手中的请柬。
3
我这一躲直直躲到了蟠桃会举行,其间我还为白折迟迟没有找到我而沾沾自喜过。
可当我看见眼前一副势在必得神情的白折时,我深深怀疑当初自己之所以能轻而易举抢到请柬,并非源于我敏捷的身手,而是白折故意留了一手,在蟠桃会这端口等着我呢!
然则我几乎是豁出性命才得到了这一张请柬,说什么也不应该半途而废。更何况沐辰上仙身旁的位置,眼看就要被人占了。
思及此,我再无暇顾及白折的突然拜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挤掉心术不正的九天玄女和百花仙子等人,成功落座。
此番行动显然与我这一身昂贵的淑女服饰不大相衬,沐辰上仙用着看怪物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眼。
沐辰上仙人如其名,拈花一笑如沐春风,在仙界可谓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
他现在能看我一眼,今后就能看我一辈子,反正我近水楼台,离走向人生巅峰的日子势必不远了。
越想越激动,我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却在瞥见一抹紫衣轻飘飘从我眼前掠过时僵了僵。
我极不自然地扭过头去看坐在我另一边气定神闲的白折,嗓音悲伤得像是要哭出来:“白折帝君,尊卑有别,你同小仙平起平坐怕是会惹人非议吧?”
“哦?谁敢非议本君?”白折拿起酒盏在手中轻轻晃了晃,里头清浅的酒水在阳光下折出淡淡光芒。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起来竟平添几分慵懒妖娆。
我努力让自己无视来自四面八方所有女仙极尽怨毒的目光,含泪摇头:“帝君何必当真,小仙……小仙说着玩的。”
我没有严词拒绝白折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每当我想要替沐辰上仙布菜的时候,白折的筷子总能及时出现,十分精准地夹走我手中的菜肴。
而后等我反应过来准备抗议之际,白折堪比女子还要细腻的手掌就会蹂躏起我的脑袋,柔声笑道:“我们平安啊,真是越来越懂得体贴人了。”
被他这么一叫唤,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好在脸皮尚厚,拍掉他的手又重新振作。
“你再当着我的面夹菜给别的男人试试?”
你来我往间,白折不知怎么就被惹毛了,索性放下筷子一把扯过我的肩,在我耳畔凉凉道。
这话委实暧昧得可以,他湿润的鼻息喷薄在我脖颈,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厚脸皮在此众目睽睽之下竟也不争气地红了红。
适时,不远处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只见司命正一口一口咬着她那颗硕大的仙桃,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想那白折毕竟是我顶头上司爱过的男人,我急忙推开他,朝沐辰上仙身边靠了靠以示清白。
白折却不依不饶,云袖轻拂搂过我的腰肢,仙乐和鸣轻罗曼舞中,当众吻了我。
4
沐辰上仙素来走亲民路线,是以放眼整个天庭如我一般爱慕他的女仙并不在少数。
可白折不同,他优雅而神秘,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更宛如莲花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从前交好的仙娥见到我时形同陌路倒罢了,重要的是我不幸得罪了司命,拒绝我所有的稿子不说,还要收走我攒了好多年积蓄才在三里屯买下的拐角。
没有了经济来源,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收拾收拾包袱做回我的老本行,前去八重天的万龙客栈里说书。
想当初我就是在这个客栈被偶然路过的司命挖掘,进而一步步成为她手下的金牌撰稿人。
我犹记得那时客栈掌柜黄半仙不轻不重地拍着我的肩膀,感慨万千地说:“我们平安活了一万年,终于出息了啊。”
记忆接踵而至,我忽而就有种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愧疚,可我却无能为力。白折在人间那段倒霉的日子左右都跟我摆脱不了干系,他夺走了我的初吻再毁掉我的事业,细想起来也算两清了。
万龙客栈依旧门庭若市,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店小二还是从前那几个。我心中稍做宽慰,冲着站在柜台算账的黄半仙打招呼。
见我回来,黄半仙倒不觉得意外,只是比我想象中还要兴奋千万倍地拉住我的手,急吼吼地朝一豪华包间赶去:“你怎么才来,客人都等好一会儿了!”
不曾想本仙退隐说书界多年,竟然还有人惦记我信手拈来的风花雪月。如此看来,即便没有司命提拔、沐辰上仙青睐,我一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走向人生巅峰嘛!
我心中腾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却在看见檀木桌前一袭绛紫色华服着身,手持白玉瓷杯望着我闲适而笑的男子时瞬间熄灭,宛如一场倾盆大雨骤然而下,淋得我周身冰凉。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别以为你是帝君我就会怕你,不就是让你历劫时多受了点苦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小心眼成你这样,你至于吗?”
“这家店百分之九十的资金都是本君投资的,本君以股东的身份回来逛逛,难道有什么问题?”白折悠悠然抿了口茶。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拽着黄半仙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白折什么时候给你投了资,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黄半仙摸着他那白花花的胡子思索了会儿,笑得老神在在:“大概就是你在客栈登台说书的第一天,他老人家就出现了。”
登台说书的第一天?那可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难不成白折那个时候就认识我了?
我心中疑虑更甚,还待再问出个所以然来,黄半仙已经一脚将我踹进屋里,自己溜之大吉。
随着“砰”的关门声,屋内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唯有白折沏茶的水流声轻轻浅浅地弥漫在空气里。
虽然很不服气,但这年头掏钱的就是大爷,我兀自做好心理建设,满脸谄笑地走过去接过白折手里的茶壶替他沏茶,探声道:“白折帝君,不知您是喜欢听《西厢记》,还是《西游记》呢?”
白折接过我手里的杯子一口饮尽,语气里满是鄙夷:“像这种没营养骗小孩儿的故事你以为能入本君的耳朵?”
“……”我咬着牙勉强维持着笑容,“那您想听什么呢?”
“《金瓶梅》吧。”
“……”
论起来,《金瓶梅》还是我初次登台时的成名作,白折想要听这样的故事,莫不是真的如黄半仙所言,早早就认识我了吧?
我忽感灵台混沌,疑问的话亟待出口,白折已然信步走至榻前和衣而躺,拍了拍床前的枕头示意我道:“快些说吧,本君失眠好些日子了。”
我气得霎时便把所有的疑问抛诸脑后,发飙之前狠狠攥紧双拳,笑得面目狰狞:“好的帝君,您老人家开心就好。”
5
白折的睡眠质量大抵是真的不太好,这一点从他来万龙客栈听我说书的频率就可以看出来。
想我堂堂一介说书先生,摇身一变却成了他床前御用段子手,还是专门讲黄段子的那种。
好在白折只是正午前来小憩一会儿,否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也不知道沐辰上仙会怎么想我。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小半个月,直到某一天午后我因着说书长期得不到正常的午休而睡倒在白折床前。醒来时清晨的朝阳透过户牖洋洋洒洒散落一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床头睡颜倾城的白折后,惊出一身的冷汗。
从前就觉得白折好看,如此近距离之下他卷长的睫毛微阖,竟叫我寂静了万年的心没来由地悸动。
我鬼使神差想要伸手去触碰白折棱角分明的脸颊,他亦在此时睁开双眼,讳莫如深的眼眸含着笑意锁定我,嗓音夹杂着稍许刚睡醒的慵懒:“你这小仙,倒比本君想象中胆大些。”
我这才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伸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努力装作无事人般朝他道:“我没对你怎么样吧?”
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主谓宾错了顺序,饶是定力再好也待不住了,慌忙坐起身逃窜。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白折很快拦住我的去路,修长的手臂不由分说搂过我的腰肢将我压在床上,眼底笑意更深:“你希望怎么样呢?本君都可以满足你。”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张老脸红晕直直烧到了脖颈,眼看着白折炽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我倏尔想起件了不得的要紧事,挣扎着推开他,“等,等一下。”
白折果真停了下来,桃花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艰难咽了口口水,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和你这样,以后还怎么见沐辰上仙呢?”
“沐辰上仙?”白折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眼中温柔渐渐被寒凉取而代之,“你当真这般心悦他?”
他冷笑着说完,即刻松开禁锢着我的手,起身,走得头也不回。
我怔怔望着那抹绛紫色的身影越走越远,胸口处蓦然一阵抽搐,酸涩而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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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折已经有五日不曾出现了。
按理说少了白折打扰我的午休时光,我定是乐得清闲才对,可偏偏胸口总有挥之不去的阴霾反复萦绕,以致我亦整整失眠了五日。
这天傍晚,我强打起精神上台说书,正兴致勃勃地说到林黛玉和王氏纠缠不清的婆媳关系,余光一瞥却瞧见台下西边角落一袭青衣文质彬彬的沐辰上仙。
茫茫人海中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委实不易,我顾不得自己说书的职务急急跑过去,望着他喜滋滋道:“沐辰上仙今天怎么会有空过来?”
沐辰上仙头也不抬,淡淡道:“等人。”
这样的借口骗骗其他女仙也就罢了,哪里能够瞒得住我?
沐辰上仙平日里待在自己宫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他一面难如登天,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向司命去讨要蟠桃会的请柬了。
正因如此,别说是八重天,就是天庭中同他交好的仙家也是罕见,怎么可能特意跑到万龙客栈来等人?
定是我那一身花重金打造的留仙裙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性格内敛的他偷偷跑来看我呢。
思及此,我喜不自禁,努力装作矜持的样子问道:“沐辰上仙,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啊。”
沐辰上仙不语,骨节分明的手掌却忽而拉住我的手。
他这是……在向我示好吗?
我怔怔愣在原地,门口顺势涌进大批女仙,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脸上却是难掩的怒气。
为首的那名正是蟠桃会上才打过照面的百花仙子,她径直走到我跟前,二话不说拍开我同沐辰上仙交握的手,指责的话劈头盖脸:“你这小蹄子,勾引了白折帝君还不够吗?现在居然想继续祸害沐辰上仙?”
“事情不是……”我虽还未从眼前的变故中理出头绪,但仍是好脾气地准备解释。
无奈百花仙子根本不听劝,一根筋死磕到底:“还说不是,那你牵着沐辰上仙的手作甚?”
“实不相瞒,这件事我本人也挺好奇的。”我伸手摸了摸鼻子,转而望向端坐在木桌前的男子,满含期盼道:“沐辰上仙,你刚刚牵我的手是不是想告白来着?没关系你说吧,我不害臊!”
沐辰上仙又摆出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我:“这位仙子你莫要血口喷人才好,方才分明是你非要纠缠于我。”
他认真说话的样子连我都险些相信了,更别说那一群人云亦云的女仙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和我大干一场。
适时,沐辰上仙起身朝一众女仙虔诚作揖,续道:“各位仙子来得正好,若非你们及时赶到,只怕本仙君的清白……”
他欲言又止,惹得女仙越发怜惜起来,再不多做犹豫,上前团团将我围住。
聚众闹事的事情在仙界不太常见,一时间客栈的听客逃了大半。黄半仙担心场面越闹越大,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拉架,却因上了年纪被一把推倒在地。
我只作不觉,目光紧紧跟随沐辰上仙而走。
我不清楚他为何要出言陷害我,但他临走前明眸一瞬即逝的厌恶仍是被我真真切切地捕捉到。
我隐隐有种不安涌上心头,并在看见不远处和他碰面的司命后终于得到证实。
仙人各有所长,我活了一万年,修为没甚长进,唯独听力方面比顺风耳还要厉害些。
是以沐辰上仙同司命的对话,我听得一字不落:“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解决了常平安,你可愿接受我的心意?”
“自然。”
司命好似笃定我听得到一般,“自然”二字咬得极重,朝我的方向扬起得意的笑。
不曾想沐辰上仙原是喜欢司命这种类型的,倘若早些时日知晓,我也定将自己吃得珠圆玉润。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胸口却疼得厉害,以致连一众女仙砸向我的臭鸡蛋和烂菜叶也无暇顾及。
我感到莫须有的无助。
这样的无助在初次登台说书时有过,在孤身一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天庭打拼时有过,可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无助到绝望。
“什么时候起,本君罩着的人也能由着你们随意欺负了?”懒洋洋的嗓音不轻不重地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淡淡的却极具分量。
我寻着声源处望去,只见白折逆光而站,傍晚的云霞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桃花眼底一片冰凉。
一众女仙显然没有想到白折会在此时出现,个个像是蔫了的白菜慌忙磕头求饶。
然则白折素来不懂怜香惜玉,眼前娇滴滴的女仙哭得梨花带雨他视若无睹,云袖轻拂,白光瞬间萦绕整个客栈。
我被那白光刺得睁不开眼,回神之际定睛一看,哪还有女仙们的身影?
“你把她们怎么了?”
“太吵,方才送去了昆仑山。”
“……”
昆仑山近来蛇妖横行,他还真是下得去手。
我这厢尚未感慨完,白折已然板着脸扯过我的手腕朝客栈外走去。
7
白折手劲极大,捏得我手腕生疼。我尝试着摆脱他的束缚,却只得到他更加用力的钳制。
男女间的力量本就悬殊,我索性放弃了挣扎,环顾四周才发现人已不知何时来到僻静的田野。
白折就在彼时突然收住了脚步,我因为惯性直直撞在他宽阔的背脊之上,鼻梁发酸,忍不住揉着鼻子抱怨道:“好痛!”
“痛?你居然还知道痛?”白折说不准是哪根筋搭错了,转过身来就冲我吼,“她们拿鸡蛋砸你,你就当真傻愣愣站那儿被人砸?常平安,这些年你是不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沐辰上仙帮着司命陷害我的时候我没想哭,一众女仙自以为是欺负我的时候我没想哭,偏偏白折三言两语的一通责骂却叫我鼻尖愈发酸涩难忍,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染上哭腔朝他道:“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田野空旷,晚风夹杂暖意吹起我被蛋清黏住的发丝,我听见白折似有若无的叹息声。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替我拭去眼角的泪。
“很难过?”他轻声问道,嗓音像是要消散在风中。
我努力摇了摇头,哽咽道:“其实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沐辰上仙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那个梦想叫我不要再想他了,心里头一时空荡荡的,有些不适应罢了。”
“你说你不难过,那你哭什么?”
我泪眼婆娑地白他一眼:“你试着被人砸臭鸡蛋是什么感觉?”
语落,白折极不厚道地笑了,半晌,才微微蹙眉道:“你究竟为什么喜欢沐辰那个小白脸?”
我刻意忽略他语气里的嘲讽,理所当然道:“每个女孩子都有一个想要嫁入豪门的梦想。沐辰上仙有钱有势,跟着他我至少可以少奋斗五百年!”
“本君堂堂一介帝君,难道还比不过他那烂大街的上仙?”白折小声嘀咕,却被耳尖的我听了个十全十。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白折,便听他接着道:“第一次在客栈看见你,就觉得你明明很紧张却还是认真说书的样子很动人。
“后来本君在瑶华池边瞧着你同别人打赌,仅仅赢了两颗仙果就乐得来回蹦跶,心中更琢磨着定要找个机会将你圈养起来好好见见世面。
“历劫后本君找司命理论,得知是你替本君拟下命格时就知道一切皆是缘分。”
我彻底怔愣在原地,要不是头顶烂菜叶传出来的阵阵恶臭过分真实,我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见我如此模样,白折又是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还不明白吗?本君心悦你。你呢?你心悦本君吗?”
他说着牵过我的手,傍晚的霞光照在他如画的俊颜上,包裹得他整个人温暖而明亮。
我被白折难得真挚的目光看得脸颊绯红,良久良久,终是鼓起勇气从他手中抽离,落荒而逃。
8
在我还爱慕着沐辰上仙的时候,黄半仙就告诉过我,喜欢一个人就要有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所以即便后来我失恋了,我也觉得失恋要有失恋的样子。
正因如此,在经历白折突如其来的告白之后,纵然我乐得想要裸奔,仍是被我强装的矜持忍住了。
我装模作样地在我家院旁的小山头做自艾自怜状,不料白折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总时不时地在我脑海中打晃。
这下我忍了又忍依旧没忍住,收拾收拾包袱赶往了纤羽宫。
“白折帝君,我仔细想过了,您有颜有身材,投靠您老人家绝对能走向人生巅峰,所以我决定……”
我站在门口深吸口气,正准备宣布接下来的重大决定,身后就传来一名童子脆生生的声音:“这位仙子,我家帝君已经有三日不曾回来,您站在门口是想做什么?”
“没有回来?他去哪里了?”我转身问道。
“我家帝君生性洒脱,我小小座下童子又如何得知?”那童子耸了耸肩,径自离开了。
我不死心地推开大门,果见殿内富丽堂皇并无半点人烟,心里头一时凉了半截。
白折他不会是以为我拒绝他,就此远走他乡隐居深山了吧?
思及此,我吸吸鼻子仰天长叹道:“从前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而我没有珍惜,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
余下的话我没有说完,我望着天空驾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男子,心中甚是不解:“沐辰上仙,你这是……”
从祥云上下来的沐辰上仙瞪我一眼,打开他手中的诏书便朗声念道:“平安仙子,兰心蕙质,深得朕意。即日起替司命之位,望恪尽职守,不负垂怜。”
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也没有掉这么大的,我满是困惑地望着沐辰上仙,他却是冷冷一笑道:“时至今日,可有如你所愿?”语罢,驾云而走。
我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诏书,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
9
成为司命的日子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忙碌,虽然手下也不是没有撰稿人替我分忧,但凡间人口日益增多,仍旧叫我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偷得半日浮生,我回到三里屯拐角懒洋洋地晒太阳,看似惬意,胸口却总感到心事重重。
白折已经整整三个月不曾出现过了,像是彻底蒸发一般,我翻遍整个仙界也不见他半点踪迹。
我努力说服自己爱情和事业不可兼得,我既然想要做一个女强人,就应该忍受成功背后的孤独。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发疯地想他。
“常平安,你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晒太阳?”声音由远至近传来,慵懒而妖娆。
我猛地从躺椅上跳起来,白折一袭绛紫色华服漫步而来,阳光在他身上发出淡淡光晕。
“你回来了?”我探声问道。
“你觉得呢?”白折轻笑。
听到回应,我终是没忍住,一个箭步朝他飞奔而去,紧紧搂住他的肩膀,“你究竟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白折回抱住我,柔声道:“历劫。”
仙界的历劫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飞升成仙,一种是被贬下凡。
鉴于白折不久前才历过劫,我怪道:“你犯错了?”
白折无奈地叹了口气:“本君将司命带人聚众闹事的消息禀告了天帝,并以自愿下凡历劫为代价,让天帝削去司命的职位由你代替。”
我说这职位怎么会好端端落在我头上,缠绕在心头的疑惑终于消解,我长舒口气,便听头顶上方的白折凉凉道:“这些事暂且放到一边,你我之间还有些旧账没有算清楚。”
我忽感背脊一凉,讪讪笑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白折亦回以一笑,语气不善:“本君生平头一次同人表白却遭拒绝,怎么,身为当事人你想不认账?”
“你想怎样?”
“在人间的这段日子本君时常失眠,所以本君希望你能重新回到本君床前说故事。”白折将吻轻轻落在我耳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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