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天等的人迟迟未到。
1
“是，徐老师吗？”
“终于来了。”
徐小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热络的起身，为女孩拉开对面的座椅。这间学院路上的咖啡馆里，塞满了附近上自习的学生。徐小天的举止多少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不着急，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画册是我……”
“那就鲜榨果汁吧，今天太热了。”徐小天挥手招来咖啡厅里的招待，递上菜单。招待眉开眼笑，比起穷学生，徐小天无疑是今天出手最为阔绰的客人。
“您可以看一下，这些画……。”
“我说了，不急。而且，我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2
盛满橙汁的玻璃杯壁上，沁出一层汗。
女孩的额头上也是。
缩在灯影暗处，女孩抓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着。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为什么要偷拍我！”
女孩情绪激动起来，尽管声音压的足够低，但依旧惹来邻桌女生好奇的目光。
徐小天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了女生面前，示意她打开。女孩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拿了过来。
随着牛皮纸掉落在地，女孩彻底呆滞在原地。从指尖滑落的照片，打着旋儿落在了徐小天脚下。他敏捷地捡起后，塞进怀中。
照片里，是个赤身少女，眉眼尚还稚嫩，正躺在床上昏睡。散落开的头发下，后颈一块巴掌大的胎记，看的分明。
“春惠，好久不见。”
3
“你究竟是谁？”
从咖啡馆出来后，徐小天带着春惠来了附近一家茶室。环境清幽，最重要的是人少清净。老板娘认得徐小天，热络的上前打了招呼后，便识趣离开。
“五年前，是我把你绑架，扔到蓝鲸酒店一处房间的床上。之后的事情，你不必知道。”
“如果我说，之后的事情我知道呢。”
徐小天笑了笑，“那件事情最后搞得满城风雨，你知道也不奇怪。”
女孩不再说话，盯着窗外的眼睛里，凝起了一汪水。
“为什么要偷拍我。”
“很简单，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所以也想让你知道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
“这些照片就是我的秘密。”徐小天用手指在女孩的画册上轻轻点着。刚才交给女孩的照片，已经被她小心的藏进画册里。“我喜欢偷拍，偷拍地铁上的女人，单身女人，一切我感兴趣的女人，包括你。”
“你就不怕我报警？”
徐小天又笑了，呷了一口茶后方才悠悠开口：
“你的秘密我守口如瓶了五年，而且今后也不会和别人提起，所以你也不会轻易出卖我的秘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春惠捏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她尽力控制着自己，努力扮成不好惹的幼兽。五年前，当她在医院醒来，看到泪流满面的父母，和门外围追堵截的媒体时，便已经知道自己命运的轨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在父亲自杀后，更加强烈的感知到，那件事将与未来的自己继续发生着不可忽视的联系。只是她没有想到，这联系来的如此突如其来又如此意料之外。
“春惠，五年前的那件事情，我们都是受害者。不光是你，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从那一天开始，都背负起了巨大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一人独自承担秘密生活的困难和风险，我们应该有着相同的感受吧。”
春惠没有说话，徐小天不疾不徐的讲话让她浑身立起的尖刺柔和了不少。多年来的孤单和苦闷竟以这种方式得到了理解与释放。春惠有些不知所措，只继续听着徐小天讲下去。
“如果我们交换秘密，彼此不就成为这世界上联系最紧密的人了，你说是吗？”
春惠盯着徐小天的眼睛，却仍难以窥见蛛丝马迹。
“为了守护秘密，我们可以为对方竭尽全力做很多事情，我们也因此成为共生体，共同面对被秘密操控的命运。一损俱损，休戚与共。换句话说，我和你将是可以完全的，无条件的彼此信任。”
春惠在徐小天的注视下败下阵来，蒙着水汽的眼睛终于在不堪重负之后，任凭泪水横流。她有太多难以承受的秘密，每一个都在日复一日的碾压着她勉强求生的心力。她害怕独行，害怕自己再次被蛮力勒住脖颈，她害怕醒来，害怕自己再一次的赤身裸体，她甚至害怕自己的妈妈，害怕她长期以来躲躲闪闪的眼神，她害怕很多，但这些害怕从未有人可以与她分担。
她在名字中藏下一个春天的恩泽后，独自忍受下了秋冬过境时全部的萧索与颓败。
“一个人生活太难了，只有共生，我们才可以更好的生活，不是吗？”徐小天将双手覆在春惠握紧的拳头上。伴随着春惠微微的点头，徐小天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4
徐小天摊开春惠面前的画册。
“你不光频繁出入他的工作室，而且最近还总出现在他家。你，应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吧？”
春惠刚刚平复下心情，通红着一双眼，一时还不能很快跟上徐小天的逻辑。所以面对着徐小天的关切，愣了半晌。之后，才使劲点点头。
“我全部的作品，都被导师抢走了。他为了保持作品的更新及风格的一致，还强迫我去他的画室不断创作。”
“为什么是你？”
“我不知道。大概是第一次我没有拒绝他后，他就知道我是个生性怯懦极了的人吧。”
“从来没有想过办法吗？”
“最近几次去他家，都是去解决这件事情的。他不愿意和我在他的工作室讨论，害怕被其他人听到。但每次我去，也全部都是徒劳无功。”
“他在威胁你什么？”
“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这些画是我创作的。从第一幅到最近的一幅，全部都是他在我旁边盯着完成的。换句话说，一幅作品完成之后，便与我不再建立任何联系。所以，他毫不担心，也毫不在意。”
徐小天摩挲着春惠的画册，想了想。之后，嘴角扬了起来。
“什么礼物？”
徐小天没有回答，推门叫来老板娘，结账之后，还打包了一份茶点，塞进了春惠的背包里。
说罢，便转身离开。
直盯着他背影消失在街角后，春惠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还没来得及问出下次何时再见面这个重要问题。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春惠靠坐在茶室并不舒服的硬木长椅上，嗅着空气里丝丝残余的茶香。她感觉到自己即将迈入一条崭新的轨道，一条可以让自己肆意狂奔，追赶，跑跳的轨道。
离开茶室前，春惠转身望向徐小天刚刚坐着的位置，喃喃自语：
“你好，秘密共生社。”
5
皇甫珩有些心不在焉。
卡西斯美术馆里此刻热闹非凡，宾客云云。皇甫珩躲在一角，飞快的在手机上操作着：
“ 今晚有空吗？”
男人脸上七分失望三份期待，放下手机和迎面走来的几人随意寒暄几句后，又抓起手机，摁亮之后，微弱的光线照亮了皇甫那张写满失望的脸。但很快，面对着络绎不绝上来和自己寒暄的客人，皇甫不得不提起精神，走入会场中心。
6
宾客尽欢，直至深夜。
7
令皇甫心心念念的这位是他的新晋“红颜”。在二人你追我赶的周旋中，皇甫本以为自己还是成竹在胸的猎手，张开大网等待女人入怀，但几轮下来，才知道自己是猎场上不知疲倦被戏耍的宠物。
此刻工作室气氛暧昧，留声机里传来悠扬，女人懒懒的斜靠在沙发上，撒着娇要看看皇甫的新作。
“明天就是大展的日子。”
皇甫有些动心。红颜生的妩媚，又不止于此。谈吐风趣，眼光绝伦。对于艺术品的见解和看法，不落于俗套又分外独特雅致，甚至说来比皇甫还要高明。大展前夜能获此佳人点拨，说不定可以锦上添花分外红。更重要的是，红颜特意强调出的“润色”总是令人有些浮想联翩，博佳人一乐后，其他的事情自然也是水到渠成吧。
8
这一觉，皇甫睡的格外沉。醒来时，窗外日上三竿。
衣服凌乱的扔在地板上，胸前若有似无的口红印记，以及画室里酒味和香水味在暧昧一晚之后，生成了男人对昨晚的全部想象。迟疑几秒后，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女人出现的目的，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尽管如此，男人还是仔细检查了每一页画稿。没有问题后方才小心放回保险柜。
看来红颜将仍旧是红颜，艺术家还会是艺术家。
9
休息室里，皇甫珩盯着春惠冷笑：
“我不知道你还在纠结这些事做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的这些作品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看的。”
“我要你取消展览，把我的作品还给我。”
“你的作品？好好好，那你叫叫这些画的名字看看他们答应你吗？或者，或者去做个亲子鉴定？”说到这儿，皇甫笑的摇头晃脑。
“原稿里每一幅画都有我的印章。”
皇甫翘着二郎腿继续癫笑着，几秒后，笑容方才凝滞。
“你说什么？”
“原稿里每一幅画都有我的印章。”
“你不要再痴人说梦了，我的原稿今天早上才刚刚检查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皇甫珩说着，凑到春惠耳畔，挑衅似的坏笑着。“那些画啊，过去是我的，现在是我的，将来更会是我的，而且它们永远都只能属于我。”
言罢，皇甫起身，背过春惠翻起了原稿画册。但眉眼很快拧成一团，因为他赫然发现，每一幅春惠的作品下，不知何时起，竟都多出了一枚刻有“春惠”二字的小小方印。
“春惠，何必呢？”
“我只要你取消展览，把我的作品还给我。剩下的我都可以不再追究。”
皇甫讪笑着，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抓起了桌上的烟灰缸。
“也许，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10
卡西斯美术馆中心，巨大的屏幕上，此刻滚动播放着皇甫珩休息室的一言一行。期间还恶作剧般的，穿插有素来衣冠楚楚的皇甫珩，半裸上身，在画室沙发上酣睡的照片。
可怜皇甫珩无缘欣赏这一切了。被蒙着头带出美术馆后，皇甫珩很快乘着警车离开，意犹未尽的媒体只能转而向休息室涌去。可房间早已空无一人，揭露皇甫珩的女学生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11
还是那一间茶室，不过却多了一人。
女人漂亮又亲切，热络的拉着春惠，告诉她称呼自己一声S就好。徐小天则在一旁不断刷新着新闻，密切关注着皇甫珩事件的进展，不时发出哧哧笑声。
“那药水真神，起先我还在担心。”
“事先又不是没有做过实验，药水无色无味，只有在与空气充分接触超过十二个小时之后，才会渐渐变色。”说着，女人突然蹙眉，“还是手轻，让男人醒早了，要是开展前再醒来，我也不用一直担心着被他发现。”
春惠盯着面前两人的一言一语，脸上不自觉挂起了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人，此刻被同一个秘密包裹，相互间亲近的宛如多年相识的挚友。
“也很谢谢你们在五年前就选择了我。”隔着茶气，春惠低下头去。“害怕是真的，过瘾也是真的。我知道那件事之后，死的人都不值得同情。”
说完，春惠收拾起挎包，转身向门外走去。只是在离开前，春惠又开了口，但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这里面也包括我的父亲。”
徐小天和S彼此交换着眼神。默了片刻，方才开口：
“春惠你……”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很小就知道，还亲眼目睹过。”春惠说这话时，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像是在谈论一件久远往事那般平和与淡漠。
“这也算是我，另一个秘密吧。”
网络写手，著有不知名故事若干。以脑洞故事为主要创作类型，擅长人物情感刻画，文笔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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