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兆娟 图/时兆娟&三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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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远方总是美丽的梦。就连近郊一处樱桃沟,“五一”时也是人潮汹汹,车堵数里,樱桃成了晒在朋友圈里枝头圆滚晶莹的渴望。
看芍药去!很久以前,三柳就约过。
三柳发来位置。一个叫做铁篱寨园的地方。这是一个以柘刺树为篱为墙的寨子吗?遥遥鸡犬相闻,寨墙内外两重天?我怀着期待,充满向往。
车子在去往拐河的三叉道口向右转,狭长的漫水桥上,几名打鱼人正在更换下水的皮服。洁净的砂石路,两旁是高耸整齐的白杨。三五分钟后,三柳在芍药园门口向我伸出了友爱的手。
没有柘刺树围成的寨。
东南走向的几处小山包,绿浓翠流,围成了半张开的怀抱,拥着一方平平整整的土地。芍药园是三柳用心刺绣出来的女红吧!他是心细如囡的男儿,针针可见功夫非凡。
几间蓝顶白墙的房屋,姹紫嫣红的芍药,叶片丰厚,蓓蕾饱满,次第正在开放,娇艳欲滴。润玉、紫依、蝶落荷塘,晴雯、紫光、红艳飞霜……这哪里是花名,分明一位位明眸皓齿的女子。
三柳站在芍药之中,薄衫淡镜,笑容温和,儒雅却不失阳刚,成熟中充满活力,手捧一朵一朵硕大的花朵,怜香惜玉之态深情得像对初恋的女友,一种一种细细说给我听。
一种一色,一棵一味。听其名,闻其香,观其形,查其蕊,辨其色,恍然觉得穿越误入大观园,三柳就是翩翩的怡红公子,近旁莺歌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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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还有一处小小的荷塘。
荷叶新发,大小类如圆盘,也有稚嫩而顽皮地打着卷探出头来成长的。去年的几朵莲蓬,枯干成了褐色的蜂窝状,随意地丢在塘边,恰有一种不规整的凌乱美。
踩着红色机瓦铺成的小径,穿过荷塘便是百果园。麦黄杏、黄金梨、大白桃,此时还都是闪着光泽的青果,每一种都是为数不多的几棵,猕猴桃攀上架子开出了朴素的花,葡萄藤和猕猴桃藤有异曲同工之妙,恰似放大版的盆景。
几行小葱,两畦草莓,几十棵刚刚出土的豆角。瓢虫在梨树叶上振翅,花豆娘的幼虫背上还是黑色的小圆点,秋天的时候它们才能长出艳丽的红翼。
阳光斜斜地穿过荷塘旁边大杨树的叶子缝隙,照着树下坐在马扎上面目安详的老人,照着想留住光阴,不停拍照的我们。
孩子们已经发了疯,吃力地从车上搬出自己的小骑车,沿小径骑向远处青青的原野。
害得爸妈一顿好撵,路遇一条小河自东至西绕过园子,水声欢快,清亮见底,一群褐色的蝌蚪晃着大头,摆动尾巴,在水里快乐地游戏。
大人孩子纷纷脱下鞋子,挽高裤腿扁起袖子,趟着水草下了河,双手一次次掬在一起,努力想捧住一两个。可这流自山涧石缝的水之源,养育出的蝌蚪狡黠而灵巧。虽然未果,却也收获到了欢乐一片。
孩子们惊叹:原来大人的童话乐园确有其境,大人穿越时光又一次回到了童年,笑声惊散了那群蝌蚪,摇摇摆摆游向了溪流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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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蜜蜂去!
蜂箱集中放在那个核桃树浓阴笼罩下的小院后园。几十箱蜂围成了一个棱角分明的长方形。中间的空地上长满了青嫩的黄黄苗,院墙根部生发出簇簇叶片肥硕的鱼腥草。
许许多多的蜜蜂,嗡嗡着从各个方向飞过。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蜜蜂,未免有些担心与恐惧。三柳说,不要怕,只要没有太剧烈的动作,蜜蜂一般不会主动进攻人。
真的,这么多蜜蜂,飞进的,飞出的,秩序井然。三柳轻轻地掀开盖子,取出一蜱蜜蜂给我们看。
“蜱”是养蜂的专用术语,是一个长方形的框架,每箱里都有七、八蜱蜂。最初,养蜂人只是把一个框子放在了蜂箱内,勤劳的蜜蜂,在这个框子上筑起了一个一个六边形的蜂巢,而后,这些蜂巢里就育出了新一代的蜜蜂,也盛放了蜜蜂们飞岭翻山,千采万撷得来的花蜜。
这真是一个洞开的神奇天地,我一扫成人世界的慵懒,用孩子般新奇的眼光,看到了身体相对庞大,肚腹又长又饱的蜂王,巡回到每一个地方,周围的工蜂们就连忙围过去,吸管对吸管为她喂养王浆;
看到了无所事事的雄蜂,在蜂箱里兀自不劳而获,吃饱卧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把门蜂,把一只误入的蜜蜂当做了来犯之敌,一拥而上,将蜂尾刺入对方身体同归于尽的悲壮一幕;
看到了从远方满载而归的工蜂,摇摇晃晃飞过低矮的院墙,在离家门只有一揸距离的位置,像架失去了平衡的飞机,沉重地坠落了下来,幸而落在了主人为它们精心放置的一块斜放的机瓦上,累得筋疲力尽的它们,蠕动着一点一点爬进了家门;
听到了三柳说,这些工蜂中,越冬的蜂寿命是最长的,最多可能才有半年,而那些在盛花期孵化出来的工蜂,它们飞过千花万蕊,一刻不停地工作,直到再也飞不动,跌落在花儿怒放的春天,它们的寿命短的可能只有半个月……
我“啊”的一声捂住了嘴巴,想捂住心底颤抖的震撼与悲悯,却觉一股热浪奔袭,眼泪一涌而上,模糊了自以为不再透明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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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柳说,当年寒窗苦读,披荆斩棘,捧到了所谓的“铁饭碗”,也算遂了父母心愿。
因为挚爱文学,喜欢陶渊明先生简静冲淡的文风,仰慕先生高洁的人品,步“五柳先生”之号,给自己起名“三柳小生”。
可少年的梦想囿于小小的三尺讲台,可怜巴巴的收入,无波无澜的生活,无法容纳他生机勃勃的身体和躁动的灵魂。
凭着血气方刚的孤勇,他撞进了熙来攘往的蜂蜜市场,“做成件事不容易,像养一个婴儿一样用心。总算一步步走到今天,让大家逐渐认可了‘三柳’。”
那些长夜难眠,那些抉断舍离,在三柳的笑容,都化为了瓦蓝天空上絮白的浮云,软薄轻远 。
拼搏努力的三柳,在城市扎下了深深的根,凝眸回望的乡愁里,却放大了日渐老去的父母。他亲自跑到菏泽,买回了芍药的种苗,在蜂场旁边开始打造文人梦中的七彩庄园。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回到园子里,荷锄担水,捕虫锄草,陪伴双亲,尽孝膝前。朋友们也偶来雅聚,三柳总亲自下厨,“远远暖人村,依依墟里烟”,就在荷塘花影间,露酒香佐,纵情恣肆。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书生做生意也能成功。就是成功了也还读书,读书可以减少铜臭味。”我端起碗,喝下一口。这故事,这未来,这打拼城市,安梦故乡的生活设计,都像这蜜一样地甜。
那夜我睡得特别熟,似乎把自己代入了三柳的生活,在他的庄园里也安放了我浮躁的灵魂。
天亮开机,三柳已经晒出了一组图片:那是一排准备种红薯的圆坑。新挖出来的土,在每个坑边堆成了圆圆的小土堆儿。三柳拄着圆头铁锹,一只手拤腰地站在那儿笑。照片上清清楚楚看得见他拉长的影子。
这勤劳的人啊,一定又起了个大早!可以想象,到了秋天,刨出来的红薯肯定又大又圆!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微信公众号「青眼有加id: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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